死生集（組詩）

錢利娜

死生集（組詩）

錢利娜

最后的時刻

有人往母親吐白沫的嘴里塞上棉花

母親一生最愛干凈，他第一次照顧她

她或許更需要一條毛巾的尊嚴

母親從不說自己喜歡什么，直到最后一刻

有人懷抱父親最后一次巡視全家人口的頭顱

父親像一個游客，回一次頭

清點他落在人間的遺物

但不能證明死是一杯酒

也可曲水流觴，邀人共飲

有人撐起身子，在最后一刻親吻自己的孩子

但不能再多愛一秒

孩子要為臉頰上殘存的體溫

終生哭泣

這最后的時刻，加倍的冷或熱。若把我

驅趕到最后一瞬

祖?zhèn)鞯腻a壺在壁櫥里，輾轉了三代紅顏

掛鐘在墻上，以為可以控制時間

我一生的檔案，正放在別人的抽屜里

我已經被這些事物

完全用舊

“西岸之土，復歸西岸”

從此無須像河上舊木

為不可能回去的山林

一路漂泊

安魂曲

坐在餐桌一角

五味雜陳，再加上一點酒

釀造苦悶也接受歡樂

把自己擺放端正

像一個盤子，習慣接受

那些筷子的靠近、挑選與接納

在搖晃的燈影下，眾人飲酒、大笑

暗結連理的影子跟著搖晃。皮影之戲

筷子和筷子的交談

是不是能回到森林之中

變成兩棵樹的私語和尖叫

我像一只正在撤退的盤子

了解所有舌頭的秘密

看透一切，又怕沉入黑夜

無法說出的顫抖，躲在無數(shù)味蕾之后

晚風吹拂著我，在我身上擺放的

被稱為佳肴的物質

一生只用于被消費

除了巨大的沉默，它們有沒有一點哀傷？

晚風吹拂著我，像吹拂著一枚果子

我在枝頭回望著滿樹花朵

——哦，該是說告別的時候了

離開

當我說離開

我希望還在原地

武夷山民族地區(qū)屬于貧困地區(qū)，這一地區(qū)的地形地貌使得這一地區(qū)很難發(fā)展迅速。山區(qū)的自然地理特征主要表現(xiàn)為地表崎嶇不平，自然條件不如平原地區(qū)好，發(fā)展比平原地區(qū)要慢。這一地區(qū)的交通條件差、信息不暢通，交通是一個城市得以迅速發(fā)展的關鍵，但山區(qū)的條件有限，使武夷山地區(qū)的交通很難獲得像平原地區(qū)那樣的發(fā)展。武夷山地區(qū)的城市化雖然在“量”上有較大的提升，但是“質”的優(yōu)化卻還有待提升。

假想你一路小跑過來

晚霞使用著看不見的鞭子

它要把你趕到哪里去？哦

我們的往事

一縷縷。斜斜的光線，被黑暗

一口吞了下去

我想象過。變成一顆藥

到你最疼的地方去

我想象過。趁你黑發(fā)如漆

把你的發(fā)絲做成一朵小花

養(yǎng)在水里

這樣，它們永不會變白

我想象過。無數(shù)次離開

比如你的死

人群已經散去，撫摸著你的墓碑

我的臉貼在你的名字上

好像多年前

伏在你的心跳之上

胡不歸

讓他在人間，云卷云舒

充沛的時光是一只正在發(fā)酵的瓶子

無聲的泡沫

蔓延他的悲喜，他偶爾會想起我

笑著說起我，一個女人全部的缺點和優(yōu)點

好像我還在他身旁

當他在骨灰盒里擺放我的碎片

那一刻，也并不那么可怖

一切按秩序進行

我的死看起來并不是那么重要

天空一片蔚藍

若我已久不在人世

在他夢的國度，人煙稀少

我將坐著一絲星光

偶爾歸來

守候他緊閉的窗簾

夜風吹起一角

我探進頭，把細小的亮光照在他的臉上

當初我行色匆匆

把最愛的留在人間，現(xiàn)在我歸來

我的孩子啊，我正用夢的形式

偷看你一眼

品茶記

一片片茶葉，重新盛開

舒展著半枯半綠，未了的故事

我手上的音符長出綠芽，四散而去

又沉入杯底，該從何處說起

那時我們一芽兩葉

繁衍的秩序里山風颯颯，在我們之間穿行

我們互相搖曳，聽泉聲幽怨

此刻窗外，云和雨

隔著心?；ハ嘟粨Q著

身體。房間里，你手上跳躍的節(jié)奏

隔著身體

交換著我滿身綠意

蕙風試琴音——

不知不覺，茶香四溢

仿佛重回青山連綿，我們

一芽兩葉

我死后

寫下這三個字，他問：

你為什么要寫死？

我不能告訴他

很多美好的事物錯過了我

只有它不會

我不能告訴他

當我生下他的那一刻，已經把死亡的節(jié)奏

疊放在他身體里

像一顆嶄新的種子，生根發(fā)芽

等待破土的一天

我不能告訴他

死，不是壞天氣

是花的另一種形式

就像夜晚，命名了白天

就像夜晚

讓我們抱得更緊

溺水者

一九八六年夏天，我的七歲

被一個奔跑的啞巴

指向中塘河的手指救起

十天后，另一個姑娘的七歲

漂過村莊

膨脹的肚子，仰望天空

如一顆失敗的行星

描述銀河的瞬間

中塘河編織的死亡

開出與它親密的花朵

我和她常常隔河相望

我住人來人往的裁縫鋪

她住渺無人跡的農具房

這條河，幫她完成最后一個心愿

從北岸荒涼來到南岸繁華

母親滿地打滾

觀看的人群發(fā)出法官的聲音：

這個外地人

為了偷生一個兒子，逃到河流盡頭

盡頭消逝了整日戲水的女兒

但女兒之死和水草之生

在一條河的眼里，難以辨別

小溪

最細小的流水，卻走過最長的路

從山上到平原

裹挾的雜物，像飽受的凌辱

陪它走過一程

一次又一次，它們有各自的形狀

攜帶各自的閃電

它不竭地吞咽

變成沙礫和泥土

化為河床的一部分

更多的水，加入它絲綢般久遠的道路

我們也是

從各個方向走來，在清洗往日雜物的岸邊

攤開新的一天

溪邊晃動模糊的面容

離開的人，或者死去的人

正從昨日趕來，與我們合影

水底下的石頭，層層堆積

無數(shù)微小的遺址

碎瓷片和白頭發(fā)

青苔和爛木頭

甚至一張沖走字痕的紙

一件失去主人的衣服

——這些隨水飄搖的舊物

洗凈了情節(jié)

是我們終將獲得的

不確定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