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霍桑的個人主義觀

自“個人主義”用來闡述美國人的個人本位人生哲學，“個人主義”被認為是美國文化的核心，是美國最主要的價值觀。“個人主義”分為廣義的“個人主義”和狹義的“個人主義”。廣義的個人主義涉及哲學、政治、經(jīng)濟和宗教等領(lǐng)域?！逗喢鞑涣蓄嵃倏迫珪肥沁@樣解釋個人主義的：“個人主義，一種政治和社會哲學，高度重視個人自由，廣泛強調(diào)自我支配、自我控制，不受外來約束的個人或自我。而狹義的個人主義是一種人生價值觀，主張強調(diào)個人作為個體的重要性，突出人的自立自足、自我意識和作為個體的獨立性?！北疚脑噲D從廣義的個人主義在西方文化的地位和從殖民地時期到超驗主義盛行時期個人主義在美國的發(fā)展入手，分析納撒尼亞·霍桑這位19世紀最著名的小說家之一的個人主義觀點——自我懺悔式的個人自助，反對極端個人主義——提倡不事完美、真誠克制的個人主義。

美國的個人主義淵源可以追溯到美國歷史的早期。在獨立戰(zhàn)爭爆發(fā)之前，《獨立宣言》向世人宣布：“我們認為下述真理是不言而喻的：人生而平等，造物主賦予了他們?nèi)舾刹豢勺屌c的權(quán)利，其中包括生命權(quán)、自由權(quán)和追求幸福的權(quán)利?！彪S著美國在政治、經(jīng)濟和文化上的獨立，美國呈現(xiàn)出前所未有的繁榮氣派。而這一令人愉快的氣氛要求一種新的文學表達方式。[2]18早期的浪漫主義作家華盛頓·歐文和詹姆斯·費尼莫·庫珀的作品中有著美國文學一個根深蒂固而又不斷再現(xiàn)的主題——主角必須脫離社會，僅以一個人或幾個人威武，才能或在蠻荒曠野，或在茫茫大海，或在群居社會的邊陲之地實現(xiàn)道德的善。而也是在同一背景之下出現(xiàn)的愛默生則不同。他將浪漫主義想象的抽象觀念與19世紀中葉美國生活現(xiàn)實統(tǒng)一起來。愛默生對個人主義大加渲染并倍加推崇，積極入世，認為其有利于人性的發(fā)展和社會的進步，是一種積極向上的人類精神。

納撒尼亞·霍桑是與愛默生同時期的小說家，霍桑創(chuàng)造與流行于他那個時代的哲學思潮——超驗主義有著密切的關(guān)系。一方面，他作品中表現(xiàn)出一些超驗主義的思想，如打破“命定論”神學教條，依靠自助自省達到自我救贖；另一方面，霍桑又不是一個真正的超驗主義者，他并沒有全然接受超驗主義思想，在人性善惡、人與上帝的溝通對話等基本問題上與超驗主義者有著截然不同的見解。即使在自助問題上，即對人的主觀能動性的肯定上也沒有超驗主義那么徹底。[3]44霍桑對超驗主義采取既吸收又批判的態(tài)度。這種態(tài)度在其作品中有著深刻的體現(xiàn)?；羯２杉{了個人主義有關(guān)自助的見解，盡管自助的途徑與超驗主義的有些出入，同時反對人性善論，反對絕對的樂觀主義，不事個人主義的極端主義，主張采取折中的態(tài)度對待善與惡。

霍桑熱衷探究人性的陰暗面，人如何在善惡之間保持平衡。同時霍桑的救贖觀明顯受到超驗主義影響。他的作品雖然彌漫著灰暗痛苦的氣氛，但仍閃爍著超驗主義樂觀的點點亮光。他認為人墮落之后可以通過自我懺悔和自我救贖回到上帝那里，通過自省來衡量自己所犯之罪和欲犯之罪。 《紅字》中海絲特就是這樣的一位“自助者”。海絲特在聽任自己愛情本能的唆使下與牧師丁梅斯代爾犯下通奸罪，被罰帶上一個恥辱的標記——A字，并被人們遠遠地排除在外。孤獨和痛苦使她重新認識這個世界。在“罪”之中，海絲特重新獲得生命的意義。通過積極行善和懺悔之前的罪過，海絲特重新建立與外界的聯(lián)系，使胸前“A”字意義改變了。她最終解放了自己。海絲特在罪的逆境中掙扎折磨，最終獲得道德的新生和靈魂的升華。同樣的，在《玉石人像》中，米蓮和多納泰羅犯了殺人罪，他們同樣通過“自助式”的冥思苦想，使靈魂獲得了拯救。海絲特與米蓮和多納泰羅的勝利是個人主義的勝利，她們通過正視自己的罪惡，自我懺悔并獲得拯救，在罪惡和痛苦之中得到升華。

雖然霍桑在救贖觀上受到超驗重要的影響，但他反對絕對的樂觀主義和極端的個人主義。由于愛默生強調(diào)人的神性，將人上升至“神圣”的位置，夸大個人的力量，容易導致極端的個人主義——即對自我的崇拜和利己主義?；羯９P下不乏這樣的人?！都t字》中的丁梅斯代爾一直無法在眾人面前承認自己所犯的罪，他無法正視自己的罪惡。因為他還要扮演眾人眼中那個“如圣人般的年輕人”。由于在眾人面前無法正視自己有罪，這與他“圣人般的”氣質(zhì)是不符的，與他自己構(gòu)建的個人形象是相悖的，這使他備受煎熬。這種欲罷不能、欲語還休的痛苦最終使丁梅斯代爾在自己構(gòu)建的個人主義中死去?！都t字》中的另一個人物齊靈渥斯本是這樁通奸案的受害者，理因得到多數(shù)人的同情。然而他卻避開眾人的視線沒有站出來承認自己是海絲特的丈夫，續(xù)而偽裝成醫(yī)生去觀察和折磨丁梅斯代爾。他將自己當成了審判者——上帝來窺視丁梅斯代爾的內(nèi)心。他狂妄地扮演上帝的角色，為了達到個人的利益去 “窺視他人的靈魂”，犯下了不可饒恕之罪。丁梅斯代爾死后，他也很快地離開了人世。在《優(yōu)雅少年》中，易卜拉欣的母親凱瑟琳為了追求自己的宗教信仰，沒有盡到為人母的責任和義務，最終兒子過早地離開了人世。某種意義上來說，凱瑟琳所追求的這種宗教上的極端個人主義——為實現(xiàn)自己的宗教狂熱理想，于兒子易卜拉欣性命安危于不顧，將她自己和易卜拉欣推向了絕境。雖然霍桑在字里行間表達了對這對母子的同情愛憐之情，但對于教友派信徒盲目的宗教殉道者狂熱也頗有難以茍同之意。這與其對清教思想中極端教義的反感有異曲同工之處。

霍桑是他那個時代的人，深受清教意識和超驗哲學的影響?；羯５淖髌犯挥谀：浴⒍嗔x性和矛盾性，這與其對于個人主義的觀點是一致的。他倡導自我懺悔和自我救贖式的個人自助，反對極端樂觀主義和個人主義。雖然霍桑不完全同意超驗主義的觀點，但仍留戀超驗主義的樂觀精神，強調(diào)個人理想和個人意志在超越自我過程中的重要性。然而他作品中流露出更多的是超驗主義極端樂觀主義和個人主義的批判，對于超驗主義者個人意志無限性的嘲諷。在這個意義上來說，霍桑絕不是浪漫主義時期“迷惑的人”，而是已經(jīng)找到出路的人——不事完美不狂妄的個人主義，真誠并克制的個人主義。

[1]樊建瑩.殖民地時期至鍍金時代美國個人主義的發(fā)展[J].洛陽工業(yè)高等?？茖W院學報,2006,12(5).

[2]吳定柏.美國文學大綱[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2.

[3]陳滋意.霍桑對愛默生超驗主義的認同和批判[D].華東師范大學優(yōu)秀碩士論文,2006.

[4]李征戎.愛默生的超驗主義藝術(shù)觀[J].外國文學研究,2002,4(2).

[5]蒙雪琴.海絲特獲得新生了嗎？[J].解放軍外國語學院學報,2003,11(6).

[6]戚濤.霍桑對愛默生超驗主義的解構(gòu)[J].外國文學,2004,3(2).

[7]李莉.淺談霍桑的超驗主義[J].華中農(nóng)業(yè)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2,8(4).

[8]霍桑短篇小說選[M].胡允桓,譯.北京:外文出版社,2000.

[9]紅字[M].姚乃強,譯.南京:譯林出版社,1998.

[10]羅伯特·E·斯皮勒.美國文學的周期[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90.

[11]任曉晉,等.《紅字》中象征與原型的模糊性、多義性和矛盾性[J].外國文學研究,200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