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 云
戈壁胡楊不會沉默。
有一天,那些流動的沙凝固了,凝固成一片海,一片固體的波浪……
胡楊挑起桅桿、揚起帆,漲潮似的,泛濫成額濟納的一道風景。
沙塵暴來了,鋪天蓋地的沙塵模糊了落日的凄美。胡楊以永久性的悲壯,殮葬了忍讓的懦弱,以博大的胸懷,擁抱了很多傷心。
當沙塵就像被堵的煙囪中的煙霧,胡楊震怒了,用黃土層下千年的魂魄,發(fā)出一聲毀滅性的巨吼!
黑水城崩潰了。
哦,那是一個浴血的戰(zhàn)場。胡楊的殘肢亂葉變成了將士們不死的靈魂。
戈壁胡楊不會沉默,當它再次豎起刀戟旗幟,沙塵暴只能與它握手而別。
弱水河汩汩地顯出了碧綠,顯出了柔情。
仍有沙塵暴襲來,仍有雷公電母向它發(fā)泄淫威,仍有……但千年的胡楊,只需鏗然一響,你便托出一輪燃燒世界的紅日。
哦!我的戈壁胡楊永遠不會沉默。
是那一陣風,把我吹到這片沙漠。那是生平遇見的最迷人的沙漠。
相約的你,垂釣黃昏,披一身夕輝與我相視而笑。
駝鈴聲聲,在遠方把誰唱醒?讓我在沙漠里,讀你風中的表情,讀你不倦的期待,并以一種古典的手勢,深深的,凝住夕陽的永恒。
沙于是成為一種象征,隨著風兒的沙粒在現(xiàn)實中裸露。激情隨風,在沙面上涌起千萬層波濤,綻放青春的光芒而充滿寓意,我第一次深刻地體驗到沙的情緒、沙的語言,是那般率真與豐富。
幾度經(jīng)沙浪撞擊的心逐漸平靜,星落的沙峰似水墨圖,高懸在心的角落,而沙的樂章,再一次以其博大的深沉與金色,深深的撼動著我。
多么迷人的沙漠,何時跨越你的界限,讓心與心的呼喚遙遙相應;何時拋棄舊日的恩怨,攜手同舟,讓未來的帆船飄滿溫暖的旗語。
我已不需要承諾。天色已晚,我要在沙的歌聲中,抵達我夢中的家園。
一峰駱駝,是否能為我引領(lǐng)前方的路?
走過長夜的足跡,不再自言孤獨,我把自己的欲望伸向你,沐浴在陽光中。
尋找,是我的性格。失望,是命運拋給我的繡球。
為了你迷人的誘惑,為了你冷酷無情的氣息,我歌唱過。哭泣過,苦難的沙漠,輝煌的沙漠,激動的瞻仰、強烈的愛戀。
盡管一直沒弄懂自己,但是經(jīng)過長途跋涉,我已熟知了生命。
誰也不能挽留——父母年老的目光,路人善意的譏諷。我將踏著綿綿細沙,我將蜷縮著身子,忍受著炙熱焦渴的折磨,走向沙漠。
浩瀚狂野上,會留下我的聲音,我的呼吸。哪怕極微弱,也絕不再是嘆息。
我不會放過每一座沙丘,每一座沙丘下都有一片讓人心曠神怡的湖泊,每一個湖泊都有一個美麗的傳說。
也許,我的目光終將和聲音一起嘶啞,再不能為你朗誦幻想的詩篇。那么,回顧我身后吧,每個足跡都被塵沙所覆蓋。
所有悲悲壯壯歌與泣。
所有蜿蜿蜒蜒悲與喜。
在瀚海的狂野中,我已讀懂了沙漠。
沙漠,是一部天書。每一粒沙,都是一個字符……
陽光照在需要它的地方,千年的胡楊發(fā)出金屬般的呼喚。
月光在不該它出現(xiàn)的角落里燦爛著,黑城遺址面帶冰冷的歷史和寒意。
太陽和月亮總想說話,實際上它們一直躺在弱水河畔昏睡。
怪樹林像出土的文物。
秋風颯颯,胡楊沙沙,無言的石碑見證著額濟納各族人民為祖國航天事業(yè)作出的無私奉獻?;疖囎е跛寂艿臅r候,額濟納緩慢的腳步才開始移動。
沙塵封門的季節(jié),額濟納背負著沉重的巴丹吉林瀟灑跋涉。高天之下,飛來居延海一片浪花,蓋住了額濟納的整個沙塵。
這片貧瘠以沙塵暴聞名的地方并不缺少陽光而是缺少雨水,播種的香瓜全部生長成居延蜜瓜。
從遙遠的巴丹吉林吹來的風把好多傳說風干成故事,掛在神舟起飛的圣地,讓人傳閱。
一片巖石,被畫工神斧風化成穿越時空的對話。
一部歷史,是古老民族留下的思緒。
一段文化,留在了巴丹吉林沙漠。
瞻仰巖畫,每一塊石頭在歌唱,匍匐在欲望之外體驗風浴日淋沙洗的承諾。
遙想遠古的心事,是遠古時期游牧民族生活、精神的寫照。注目畫前,辨認著模糊的畫跡,是世界最古老的藝術(shù)珍品,美術(shù)世界的活化石。
我曾無數(shù)次行走在曼德拉山,我試圖在玄武巖上讀出這片土地的精髓,終究無法打磨你的性格,巖石在沉默,聰慧的古人留給我們許多謎團,等待人們的破解,你的美術(shù)思想和藝術(shù)造詣讓后來者嘆服。
以一種歌唱的方式,聆聽巖畫,古人在哭泣,感受現(xiàn)代人給他們帶來的“無奈”。
濺我一身寒意……
天傾西北,坍塌了一汪天池,落在了巴丹吉林沙漠。
天地的激情,從浩瀚的沙漠擠出斷想,帶著一種顏色,涌向視野。拂動池水的聲音,疲憊和愛意一樣溫馨。
游人以歌者的經(jīng)歷,與你相會。請讓我謙恭地跨進圖案,沐浴在天池之中,我的心靈長出許多潔白。當遮陽傘不再為我撐開鮮麗的花朵,天池,為我澆透靈魂,一切欲望在巴丹吉林上奔放。
是天犯的一個輝煌的錯誤,歷史就透過人情自由發(fā)展,陡峭沙山池水涌起,萬年的滄桑,刻寫在緘默的巴丹吉林,讓池水純凈清爽,讓沙山芳馨四溢,讓思想綻露芬芳……一點一滴進入思維的符號,永遠有一種難忘的記憶。
我捧著詩人的睿智,歸去。
不是色調(diào)柔和的風景線,沒有嬌花弱柳給你看。連綿起伏的沙丘,滄海巨浪突然在此瞬間凝結(jié),鍍上了一層絲絨般光滑的金色。
必魯圖,普遍少了一些綠色的植被,也就少了一些偽裝得很好的虛偽。
山鷹騰起雙翼,蒼勁的飛翔,掠過無聲的天空,通體留下燒焦的音樂,標志著,這是沙漠的屋脊。
夜鶯不愿在這里棲息,江南的雨沒有興趣來這里飄逸,只有必魯圖烘得干酥酥的天風邀請縷縷折不斷的陽光,在這里瀟灑,瀟灑地欣賞巴丹吉林神圣的日光浴。
在必魯圖我不祈禱什么,安靜地如一片祥云,遠眺,我為一種看不見的悟性吟誦祭禮。
除了黃沙什么都沒有,剩下的,只能是直面人生的勇氣。
駝群們邁著悠閑地方步,若系一條領(lǐng)帶,好似紳士一般。
雨后的戈壁拋出迎客的彩虹,另一端正好被巴丹吉林沙漠接住。
胡楊林下的蒙古包,牧犬卻靈巧地越過柵欄,悄悄部署著主人的意圖。賽駝的表演開始了,精彩絕倫,贏得游客陣陣歡呼。
只有詩人的構(gòu)想慢慢在駝群里騷動,戈壁上,幾顆韻腳失落了,竟生根發(fā)芽成一棵小小的胡楊。
蒼涼的怪樹林,是黑將軍及眾將士不死的靈魂。是胡楊生而不死、死而不倒、倒而不朽的千年神話。是胡楊的墳墓,死神的紀念碑,不朽的化身。
歲月卷走了綠色的眷戀,風帶走了千年不變的渴望,兀立的枝頭上寫滿了滄桑,靜默的胸膛充滿了悲涼。一個個仰天長嘯枯立的樹樁,一片片散落的殘肢斷臂,一株株挺立在戈壁灘堅硬的沙土上,用最后的一縷生機宣泄著生命的頑強,彰顯著一種不屈的品格。
獵獵的大漠風沙卷過,彈奏出最凄厲的音符……
我仿佛聽到怪樹林嗚咽的聲音。
戈壁的干燥與無情,告訴我你來自阿拉善的綠洲。
弱水河畔,絲路的風都凝聚于你一身,縱橫交錯的線條繁密分布,如阿拉善人的經(jīng)脈,每一條都通向巴丹吉林的腹地,與人共語相親。
輕剖你的內(nèi)心就是輕剖陽光,剔透玲瓏如綠洲之最,甜甜蜜蜜,蜜蜜甜甜,你給勤勞者是一份享受,給品嘗者是一份驚奇。我于是知道你為什么和胡楊媲美,因一個個綠瑩瑩的你是價值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