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手

克勞斯·米勒

已經是晚上十點半了，她丈夫還在公司開會，她真的很生氣，眼淚在眼眶里一個勁地打轉。

晚上八點鐘的時候，她就把做好的晚餐端到了餐桌上。白色的瓷器擺在碎花的桌布上，讓人看著都會食欲大增。可是花精力做好了可口的飯菜，卻等不來吃飯的人。她一遍又一遍地撥打丈夫的手機。開始的時候，丈夫不接，后來她一個勁地撥，丈夫終于接電話了，嗓門壓得很低：“親愛的，請你務必理解，這是一個十分重要的會議，董事長都親自參加了?！?/p>

“哼，什么鬼會議，要開到這個時候！”她滿腹牢騷地埋怨著。

“他不來，我來可以嗎？”忽然一個聲音從她身后響了起來。

“啊，你是誰？你想干什么？”她嚇了一跳，轉過身來驚恐地對來人喊道。“噓……”陌生人在嘴唇前豎起了一個手指，“請不要大驚小怪，我專程前來拜訪你?！?/p>

“你……你是怎么進來的？”她心里害怕極了，盡管外表顯得還比較平靜。

“從陽臺上爬進來的，本來想等到你們全家睡覺以后再進屋來隨便看看，可是剛才聽到你和丈夫通電話，知道他在開重要的會，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所以我決定提前親自拜訪你，陪你說一會兒話?！?/p>

她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頭腦里想著如何與這個竊賊周旋的各種方案。首先她想到的是不要激怒他，不能惹他生氣，因為她記得電視里專家曾經說過，遇到這種情況，最重要的是不要激怒對方，保全生命為上策。

“很抱歉，由于我們這種職業(yè)的特殊性，我不得不采取這種方式進屋?！彼馁|彬彬地說，“其實我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更多的時候，我們也很善良，我們也有職業(yè)操守。你看，我并沒有對你動粗，只要你好好配合，我們之間就會相安無事。盡管我們出身不算高貴，但我們知道這是文明社會，我們也懂得文明、禮貌這樣的字眼?！?/p>

她的聲音也變得柔和起來：“也許吧，不過如果你的手肯離開你的口袋，也許你會顯得更善良一些，因為我知道你的口袋里恐怕有一把彈簧刀之類的玩意兒?！?/p>

他非常聽話地把手從口袋里拿出來，走到餐桌前，掃了一眼桌上的菜肴，然后他從碟子里拿起一小塊牛排送進嘴里嚼了起來，嘖嘖地贊不絕口。他在餐桌旁邊一屁股坐下來，并且朝她揮揮手，示意她也一起來吃。

起初她站在那里沒有動，可是又怕惹惱了他，于是她只好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小心翼翼地坐下來，不過她沒有動面前的餐具，只是非常謹慎地看著他吃。他嘗了幾個菜，用餐巾擦擦嘴，抓起桌上那瓶酒，打開蓋子，倒了一小杯酒，抿了一口，然后使勁地咂咂嘴：“嘖嘖嘖，這酒的味道也不錯，是好酒！來，為你這么能干的主婦干一杯?！闭f著，他向她舉起了酒杯。

“你為什么會走上這樣一條路呢？”她小心翼翼地問，盡量顯得和顏悅色一些。

“唉，一言難盡，還不是為了生計，我也有老婆、孩子要養(yǎng)。”他嘆了一口氣，又呷了一口酒。

“你為什么一定非得做這些偷雞摸狗的事情呢？其實你還可以做其他一些體面的工作呀？那樣風險要小得多?！?/p>

“夫人，其實這個問題我早就考慮過，我也曾經去找過這樣體面的工作，可是我這個人命不好，總是四處碰壁。所以還是干這一行見效快，尤其是像我這樣的高手，總是手到擒來，因為我從事這個行當已經很有些年頭了?！?/p>

墻上的掛鐘響了起來。這是一個布谷鳥式樣的掛鐘，到了整點，便發(fā)出“布谷、布谷”的叫聲。鐘的聲音開始把他嚇了一跳，很快他又鎮(zhèn)靜下來。他瞟了一眼墻上的鐘，對她說道：“你看，都十一點了，你丈夫還沒有回來，真不像話。我最恨這些不守時的人，尤其家里還有這么賢惠的妻子一直在等著。”

“不，他今天晚上有個非常重要的會議，平常他回家都很準時?！彼@得有些激動，拼命為自己的丈夫辯解著。

“嗯，即便如此，也不能原諒不準時行為。你看，我就是個很守時的人，一般我在別人家待的時間不會超過20分鐘，所以我現在要走了。夫人，感謝你的美味佳肴，感謝你的熱情款待。為了能夠讓我記住這美好的夜晚，我應該隨手帶走一兩件紀念品，我想你應該不會反對吧？比如說這只鉆戒就是最合適的紀念品?！彼贿呎f，一邊走到那個小桌子旁邊，從一個首飾盒里拿起了她的那枚鉆戒。剛才他在陽臺上偷偷看到她從手指上脫下這枚鉆戒小心翼翼地擺在這個首飾盒里，他知道這個鉆戒很值錢。

她的心隱隱作痛，因為這是她丈夫送給她的紀念品，價值不菲?？墒撬肋@寶貝肯定要不回來了，破財消災，還不如索性裝得大方一點，好讓他盡快離開。于是她顯得無所謂的樣子對他說：“好吧，你就把它拿走吧，但愿你能賣個好價錢?！?/p>

他點點頭，微笑著朝陽臺走去。

“等一下，”她在他背后喊道?！澳阋欢ǖ冒堰@些夾心面包和火腿腸帶走，我想我的丈夫肯定不需要了，但你的妻子和孩子肯定需要?！彼杆俚匕衙姘突鹜饶c包好，走到他面前，誠懇地對他說：“爬樓的時候千萬小心，你也是有家室的人了，應該多想著一點你的家人，祝你一路平安！”說著，她把面包塞進他的上衣口袋里。

“夫人，你真是個好人！”他把手放在胸前，像紳士那樣對她微微地彎了一下腰，緊接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陽臺上，無聲無息，就像他來的時候一樣。

她攥緊著拳頭站在那里沒有動，一直等到聽不見任何動靜為止?！班牛@個家伙倒是挺有禮貌的，”她在心里想，“不過，盡管他干這一行干了很多年，仍然算不上是一個高手。”想到這里，她松開手指，仔細地打量著手中的鉆戒，然后把這只鉆戒又牢牢地戴在手指上。她很興奮，因為剛才把面包塞進他口袋里的那一剎那，她把這枚鉆戒又拿回來了。這個竊賊也許做夢都沒有想到，他遇到了一個真正的高手，盡管她早就退出江湖，已經改邪歸正很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