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靜靜
[摘要]鄭鶴聲,我國近代著名歷史學家和學者,先后參與編寫和審定了1929、1932、1936、1941年的歷史課程標準。與此同時,1929年至1946年鄭鶴聲在編審處任職,主要負責歷史教科書的編審工作。主要從事歷史課程標準的編寫和審定以及歷史教科書編審工作的鄭鶴聲,他的歷史教育思想對國民政府時期中小學歷史教育的發(fā)展有重要影響。
[關(guān)鍵詞]鄭鶴聲 歷史教育 國民政府
鄭鶴聲,1901-1989,浙江省諸暨縣人,我國近現(xiàn)代著名歷史學家、學者,是“南高學派”的主要代表人之一。在歷史教育方面,他重視傳統(tǒng)文化的重建,史料在教材中的重要作用、近代史的重要作用以及邊疆地區(qū)的歷史教育發(fā)展。教科書的修訂是根據(jù)課程標準進行的,歷史課程標準是編寫歷史教科書的一個重要標準。1929-1949年國民政府共頒布了六次歷史課程標準。除1948年的《修訂中學歷史課程標準》之外,鄭鶴聲參與了其它五次,是國民政府時期參與課程標準編寫和審定次數(shù)最多的學者之一。
而且鄭鶴聲1929年至1946年間一直任職于編審處,從事歷史教科書的編審工作。所以,有學者就認為對民國學校歷史教育貢獻最為突出的學者當屬任職教育部編審處、國立編譯館編審、人文組主任并在中央大學兼課的鄭鶴聲[1]。
一、鄭鶴聲的歷史教育思想
鄭鶴聲對新文化運動時期,學者們增加中外國史的比例的主張?zhí)岢隽伺u,他認為“教授歷史應注重本國史之義也”。他認為當今歷史教育的目標是“藉過去之教訓,覺察其當前之義務,與努力之途徑?!睘榱诉_到這一目標歷史教科書應該特別注重民族光榮與模范人物的敘述。[2]1935年他在專著《歷史教學旨趣之改造》[3]中指出,鑒于國家正經(jīng)歷著一場嚴重的危機,學校歷史教育“旨趣”應注意民族意識的培養(yǎng),恢復民族自信力。1936年他的專著《中學歷史教學法》中,重申了自己的這一論點:我們現(xiàn)在需要的是如何鼓吹我們民族的意識,如何恢復我們民族的精神。中學歷史教學是有著“重大的使命的”[4]。
在中西方文化關(guān)系上,鄭鶴聲指出“西洋文化固有其本身之價值,中國固有文化,亦有非歐美所能及者”,“究之往史,中國人固能吸收外來文化,必以中國人之特質(zhì)為骨干而調(diào)和之?!盵5]只有以中國固有文化為基礎,充分發(fā)揮東西方文化各自的優(yōu)點才是中國文化建設的正確道路?!耙环矫骓毥邮芡鈦碇幕瑫r亦須發(fā)揚固有之文化,以資參證。且接受外來文化,必先明了固有文化,取舍利用,使能有所折衷,固不僅在抱殘守缺已也?!盵6]而歷史教育的目標就是通過吸收外來文化的益處,已達到弘揚固有文化文化的目的。
同時鄭鶴聲還認為歷史研究的目的在于培養(yǎng)個人的品德,為未來治世的參考及民族教育的目的。鄭鶴聲在《中國歷史教學法》中,指出研究歷史的目的“是在本過去的真實事跡,作為今日問題發(fā)生的來源,再檢討那變動的及發(fā)展的過程,使能明白現(xiàn)在所發(fā)生的問題癥結(jié),前車為鑒,求現(xiàn)在治世的參考?!盵7]歷史內(nèi)容是勸善懲過的記載,成為砥礪行為的資料。人們從歷史的記載中能效法先賢的言行,去惡懲奸,所以歷史教育可以培養(yǎng)人格陶冶情操。
他十分重視史料在歷史教學中的重要作用。當課本的內(nèi)容不足以充分說明教學內(nèi)容的時候,他認為應該重視補充教材的編寫?!瓣P(guān)于課本之編攥,自有部頒之歷史課程標準,可資依據(jù)”。而補充教材的編纂方法和取材方法與課本基本一致。鄭鶴聲指出歷史課本的取材目標“除本國材料外,更須旁及外國只材料,但當力求切合于國情時勢耳?!敝劣谘a充教材的編纂也可以依據(jù)這個標準“分初中高三級”[8]。
鄭鶴聲十分重視歷史教育與現(xiàn)實之間的聯(lián)系。他在《歷史教育之任務》一文中引用了陳立夫的話指出自己在歷史與現(xiàn)實聯(lián)系方面的主張,文中說到“吾人須知歷史教育之對象,為現(xiàn)在之人,而非過去之人。吾人之目的,應在于使一般現(xiàn)在之人,藉過去之教訓,覺察其當前之義務,與努力之途徑。”
二
與北京政府時期各種政治力量熱衷于權(quán)力紛爭相比,南京國民政府對教育的控制明顯加強,確定了“三民主義”教育宗旨,即“中華民國之教育,根據(jù)三民主義,以充實人民生活復制社會生存,發(fā)展國民生計,延續(xù)民族生命為目的,務期民族獨立。民權(quán)普遍、民生發(fā)展,以促進世界大同。”[9]1929年以后制定的歷史課程目標皆強調(diào)民族主義,反對帝國主義、世界主義。即使提倡要“關(guān)懷世界”也要首先考慮國情,“注重國際現(xiàn)勢下的中國地位,使學生不以高遠的理想,而勿忘中國民族自振自衛(wèi)的必要?!闭n程標準的制訂也逐漸成熟。根據(jù)時局的變化,國民政府先后對歷史課程標準進行了六次編寫和修改,但其主旨思想、框架和內(nèi)容都沒有很大的變化,編寫課程標準的人員也沒有很大的變動。從1929年到1948年,在長達19年的時間里,歷史課程標準的主要編寫人員十分穩(wěn)定,主要有顧頡剛、何炳松、鄭鶴聲、陳訓慈等人[10]。其中顧頡剛參與編寫了1929、1940、1941、1948年的歷史課程標準;何炳松為1929、1940年的初中歷史課程標準的主要制定者;陳訓慈參與編寫了1929、1932、1940年的歷史課程標準;鄭鶴聲分別參與編寫和修訂了1929、1932、1936、1941年的歷史課程標準。但1948年的歷史課標由于國民黨敗退臺灣而沒有得以實施。所以這四位學者中,只有鄭鶴聲參與了國民政府所有的頒布并且實施的歷史課標的編寫和審定。
鄭鶴聲十分重視中國傳統(tǒng)文化在歷史教育中的重要作用。他的這一主張充分體現(xiàn)到了整個國民政府時期的《中學歷史課標》中。1929年的《高中歷史課標》指出“中國的文化,在世界文化上,自有其卓特的成就,但各國民族的學術(shù)文化,也有為中國所不及而足供我們的采擇者”,在坦率地承認我們落后和西方列強侵略、殖民及野蠻的同時,也承認了西方列強值得我們學習的長處,希望通過學習外國史達到取長補短的目的?!八灾v習外國史時,富闡發(fā)外國的學術(shù)思想與其特長的精神以為中國民族觀摩效法,截長補短的一助”。1932年、1936年、1940年的《高中歷史課標》都重申了這一認識。
鄭鶴聲重視歷史教育實行方法的研究,他認為教學時間應該根據(jù)教學內(nèi)容的多寡進行合理的分配。所以他認為1932年《高中歷史課標》中中外史教學時數(shù)各占一半的做法太過呆板。因為從教學內(nèi)容來看國史要遠多于外國史,“而本國史所占時間的分配,應比外國來得多!中學中外歷史之時間分配,是不應該太呆板的六六平分,如能采用八比四的分配則比較近于理想。”[11]
鄭鶴聲十分重視近代史在歷史教育中培養(yǎng)民族精神和激發(fā)民族意識方面的重要作用?!拔覈俗x史的態(tài)度,一向是崇拜古代而忽視現(xiàn)代的,甚至在現(xiàn)代的學校歷史教學上,也往往詳于前而略于后?!c其詳古而略今,寧愿詳今而略古。”[12]1929年《初中歷史課標》批評了以往歷史教學詳古略今的弊病,認為教師應將全部教材,作輕重恰當?shù)闹洌瑒帐褂谐浞值臅r間,可以教授近代史?!奥怨旁斀瘛边@一教科書編寫和教學原則在國民政府時期所有歷史課標中都有體現(xiàn)。
同時1929年以后制定的歷史課程標準中十分重視史料在歷史教學中的重要作用。要求歷史教員應在歷史教科書基礎上,“自當隨時補充教材”,對于特殊資料,“應隨時自編補充講義,或節(jié)取他書以供應用”。這與鄭鶴聲重視史料考據(jù)的史學觀點相同。
三
1928年5月蔣介石曾明確提出,“教科書之精神,其一即為國恥?!浯文藶槿裰髁x與五權(quán)憲法,再次則為本黨之歷史與國民革命之意義”。歷史教科書的編審首先應該注意國恥部分歷史內(nèi)容的描述,其次要符合三民主義的教育宗旨,第三是要對國民黨的歷史以及國民革命的意義進行重點介紹。國民黨加強了對教育的控制,符合國民黨之精神、主義和黨綱成為歷史教科書發(fā)展的政治前提。國民黨之所以重視傳統(tǒng)文化的繼承和發(fā)揚,其實是企圖通過提倡傳統(tǒng)文化來加強對民眾的思想控制,從而維護其統(tǒng)治。
“九一八”事變后,面對日趨嚴重的國難,學術(shù)界相當多的有識之士,希望從學校教育入手,對學生進行國恥教育和民族危機教育,以挽救民族危機。學術(shù)界一致認為學校歷史教育應果斷改革,積極應對民族危機,發(fā)揮學校歷史課程在激發(fā)民族精神、培養(yǎng)民族自信心、恢復民族自信力上的應有社會價值。從而形成了學校歷史教育救國思潮。
鄭鶴聲對于學校歷史教育這一功能的態(tài)度,在眾多學者中可謂表現(xiàn)的最為堅決、強烈和不遺余力。他指出,國人民族意識消失殆盡,其消失原因雖多,而歷史教學之未能盡其功用,實為根本上之原因。所以歷史教材的內(nèi)容應該達到可以“增養(yǎng)一般國民有愛民族愛國家之思想”,“裨益于抗戰(zhàn)建國之需要”。教材應該圍繞本民族歷史上有關(guān)民族、疆域、政治、軍事和文化這五個方面進行取材。
“敘民族則注重與國內(nèi)各民族之同化,而說明以漢族為共同化之對象;敘疆域則注重于統(tǒng)一與開拓之事實,而說明吾國疆土之不可分離,并其逐漸發(fā)展之過程;敘政治則注重與民治之思想,并說明建國時代之政治,而推動改革舊法之精神;敘軍事則注重與民族戰(zhàn)爭,而關(guān)于鞏固國防,復興國家,與扶助弱小者為旨歸;敘文化則注重于固有之道德思想、良善之政治制度、與夫有價值之科學知識?!盵13]
對于教材中如何分配各類歷史,即以何種比例來分配政治史與經(jīng)濟、文化、社會等方面歷史的問題,鄭鶴聲在《中學歷史教學法》一書中,提出不同的學習階段政治史和文化史應該各有側(cè)重,即初中歷史教科書應多偏重政治史,而以文化史為副,高中歷史教科書可偏重文化史,以政治史為副。因為初中學生應先了解歷朝治亂的歷史事件,再探討歷代相承的文化精神,這樣可以使初中生,先取歷史的概念,才掌握之亂因果的規(guī)律。
關(guān)于教科書的文字敘述,鄭鶴聲評論道:“坊間流行的歷史教科書,不但材料繁冗,文字亦晦深,只求編輯上的便利,而不顧及學生的程度,殊為減少教學效率之重要原因?!倍鴮τ谥袑W歷史教科書文字要求,鄭鶴聲認為,“應采用極淺顯通俗者,尤其于初中教科書,更宜注意,使學生都能夠自動瀏覽”,“課本文字的身前,須適合于學生的程度,方有自己閱讀的能力。”[14]新文化運動開始,白話文(也叫語文體)因其語言簡單,表達通俗易懂,而大受歡迎。1922年我國產(chǎn)生了第一本白話文歷史教科書,即呂思勉的《自修適用白話本國史》。但是白話文歷史教科書的出現(xiàn)到全面普及是在20世紀的三十年代。
在民國時期的學者當中,鄭鶴聲是唯一的一個呼吁注重歷史邊疆教育的學者。他認為要確立中華民族意識,就必須重視邊疆歷史研究和邊疆歷史教育。他說,民族意識的確立,非培養(yǎng)國民邊疆的觀念,不足以御侮;且向來受狹義民族意識影響,以所謂蠻夷戎亟狄等野蠻名辭稱呼沿邊的民族,故一旦事起,則邊防漸失,一受別人的挑撥離間,即生裂痕。鑒于此,鄭鶴聲認為,“在今日非常時期的教育之下,歷史教育的使命,既深且重,而對于邊疆的教材,更其不可忽略;而這種邊疆的教材,在歷史中最主要的,應注意下列三點:(一)邊疆的形勢與領(lǐng)土的損失和經(jīng)過;(二)邊疆人民生活的情況和社會經(jīng)濟的情形;(三)邊疆之應如何開殖與發(fā)展!”[15]抗戰(zhàn)爆發(fā)后,他又發(fā)表《歷史教學與國防教育》一文,指出歷史教學對于培育國民國防觀念的重要性。
1935年鄭鶴聲著《三十年來中央政府對于編審教課圖書之檢討》[16]以及1944年《八十年來官辦編譯事業(yè)之檢討》[17]分別對清末以來編譯事業(yè)變遷以及關(guān)于教科書的輿論和提案、編審標準、編審經(jīng)過以及今后編審教課圖書應注意的問題等七個方面進行了概括分析。
鄭鶴聲認為我國學校歷史教育的教學目標和教材,隨著時代的發(fā)展而不同,取得了相當?shù)某煽?,“然所謂歷史教學者是否能達其教學上之目的,則殊成為問題”[18]。1937年鄭鶴聲在《教育雜志》上發(fā)表文章,直言不諱表達了對歷史教科書不良導向的擔憂。他建議應該重新修訂中小學歷史教材。他認為歷史教材中除側(cè)重雪恥復仇救國衛(wèi)民外,“尤須以忠國、死難、武勇的精神為標的”。所以學校歷史教材“應該選擇能表達忠義捍衛(wèi)民族的歷史作為教學內(nèi)容。這正是國難歷史教育的重心問題”[19]。
縱觀鄭鶴聲的一生,不管是編寫和審定課標,還是在編譯館任職作為一位學者“我以著述獻中華”[20]是對他的最確切寫照。鄭鶴聲重視歷史與現(xiàn)實之間的聯(lián)系,重視近代史和傳統(tǒng)文化在培養(yǎng)國民民族意識方面的重要作用。他是第一個意識到邊疆歷史教育對于國防的重要并展開研究的學者。這些也是今天的歷史教育改革一直都非常的問題。
[參考文獻]
[1]何成剛:《民國時期中小學歷史教育發(fā)展研究》,2006年北京師范大學博士學位論文,第7頁。
[2]鄭鶴聲:《歷史教育之任務》,《教與學》月刊第十一、十二期合刊,第五卷,1941年,正中書局。
[3]鄭鶴聲:《歷史教學旨趣之改造》,1935年12月版,正中書局。
[4]鄭鶴聲:《中學歷史教學法》,“四:教材的研究(二):歷史教材的選擇問題”,1936年,正中書局。
[5]鄭鶴聲:《中國近世史》(上冊),《民國叢書》第四輯,上海書店1994年版,第18頁。
[6]鄭鶴聲:《史地教育之總目標》,《訓練月刊》第五期,1930年,第46頁。
[7]鄭鶴聲:《中國歷史教學法》,正中書局1936年版,第3頁。
[8]鄭鶴聲:《歷史教育之任務》,《教與學》月刊第十一期,第五卷,1940年,正中書局。
[9]申曉云:《動蕩轉(zhuǎn)型中的民國教育》,河南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150頁。
[10]楊紅波:《他們是誰誰來選擇選擇誰—論民國時期歷史課程標準編寫者的選擇》,《湖南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報》,2012年第6期。
[11]鄭鶴聲:《中學歷史教學法》,正中書局,1936年。
[12]同11
[13]鄭鶴聲:《選擇歷史教材的目標(續(xù))》,《教與學》月刊第六期,第四卷,正中書局,1939年。
[14]同13。
[15]鄭鶴聲:《中學歷史教學法》,正中書局,1936年。
[16]鄭鶴聲:《三十年來中央政府對于審定教課圖書之檢討》,《教育雜志》25卷7號,1935年7月。
[17]包遵彭、李定一等:《中國近代史論叢》第一輯第七冊,正中書局,1956年版,第17-55頁。
[18]鄭鶴聲:《我國各級學校歷史課程及其教育之沿革》,《教與學》,第十一十二期,第五卷,正中書局,1941年。
[19]鄭鶴聲:《教育實施的重心問題》,《教育雜志》第27卷第1號,1937年。
[20]仁恒俊、陳尚勝、翁惠明、朱亞非:《“我以著述獻中華”——懷念恩師鄭鶴聲教授》,《東岳論叢》,1985年第五期。
(作者單位:信陽師范學院 河南信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