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992年開始雜文寫作,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二十一年了。
在那之前,我已經(jīng)有七年的工作經(jīng)歷,先是在湖北沙市,后來是在甘肅蘭州。從事的職業(yè),一份是圖書館員,一份是大學教師。
我有過十一年圖書館學專業(yè)學習和研究經(jīng)歷。1981年考入武漢大學圖書館學系,大學二年級時發(fā)表了第一篇專業(yè)論文,1992年轉(zhuǎn)向雜文寫作前,正在從事知識組織理論研究。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的武大圖書館專業(yè),錄取分數(shù)居文科之首,當時人們認為這個專業(yè)既有讀書的方便,又沒有文科專業(yè)的“政治風險”。這一認識的背景是,“十年動亂”推向極端的“狂風暴雨般的政治運動”,既摧毀了社會的知識積累,從而反向地增強了人們的求知欲,也摧毀了社會的公共生活,使人們對公共參與的危險性“心有余悸”。
心有余悸,當時是一個跟“撥亂反正”幾乎同樣流行的詞語。人們一方面對國家的走向興奮而期待,一方面?zhèn)€人對被卷入公共生活既鄙棄又欲遠之。這樣的心緒,在歷次政治運動的“過來人”身上,表現(xiàn)得尤為明顯。“心有余悸”的說法既反映了對和風細雨氣氛的珍視,也反映了對得而復失的恐懼。
然而,新一代在生長,大學里有激情洋溢的新青年。這些人并沒有親嘗過歷次政治運動的“厲害”,正滿懷青春熱情,兼有“天之驕子”的身份,激于改革話語,面對理想與現(xiàn)實的撞擊,上演了澎湃昂揚的八十年代終曲。然后,是一段社會的低落期,再然后,社會進入由“南巡”啟動的經(jīng)濟時代,這是一段新的歷史,直至今天。
這近三十多年的社會脈絡(luò),正是我從少年到中年的時段。但這并不足以說明我為什么會寫起雜文。有人善理財,有人擅跑步,有人好烹飪,有人能歌吟,天與其才,各有勝場。雜文家也有天生的資質(zhì)。并不是所有人都對公共生活有表達的愿望,至少愿望的強烈程度很不相同,我寫雜文,是因為對公共生活有個人表達的愿望。
公共生活、個人表達,這就是雜文的本質(zhì)。它構(gòu)成了雜文與其他文體的區(qū)別。雜文的形式,可以是詩、文、劇乃至小說,但核心必是針對公共生活。公共生活的表達,有宣言、文告、論文、著作、評論等等,但雜文的表達是個人性的。
雜文為誰而寫,這是一個容易引起誤解或非本質(zhì)理解的問題。因為雜文總是針對公共生活,“雜文無私敵”,“雜文為公益”,所以,很多人包括雜文家自己都容易認為雜文是公共寫作。然而,如前所述,宣言、文告、通知、論文、著作、評論,那才是公共寫作。
雜文是為己的寫作,而非為人的寫作。因其針對公共生活,或許可說是“為人兼為己”,但終極而言,雜文是個人表達,應有獨立的思想品格與個性的寫作風格。因為針對公共生活,它可能激發(fā)人們的共鳴,這是客觀效果。因為針對公共生活,它應有公共價值的堅持,并內(nèi)化為自己的選擇,這是前提條件。
現(xiàn)在,人們還經(jīng)常說到公民寫作,雜文也被視為一種公民寫作。我想,兩者間有交集,但如果能夠看到,公民只是個人在國家政治和法律層面的屬性,公民生活只是個人生活的一個方面,那么就能夠理解個人寫作與公民寫作并不等同。公民寫作是個人寫作的展開方向之一,但個人寫作的徹底性甚至可能是反公民身份的?!肮癫环摹?,既可以是作為公民的不服從,也可以是對公民身份的不服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