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民族夢”

王承旺

為了夢想，一位年逾50的攝影記者，2013年3月26日從哈爾濱出發(fā)，第三次踏上專題拍攝之路。選取這個事例，只為再現(xiàn)攝影人的執(zhí)著，為那些同樣默默堅持的攝影人送上一絲慰藉。

自駕摩托車、汽車，走遍56個民族的主要居住地，到一地，拍一處。在一些人看來，我這樣做很“文藝范兒”，一些人認為我這樣做就是為了玩：名山大川、各式小吃，走遍大江南北、長城內(nèi)外，一件多美好的事。但當你歷經(jīng)這樣的長途拍攝，當你為了幾十塊錢的住宿費躊躇不決的時候（我自費拍攝專題，從2001年至今耗資近40萬元），當你的午飯只有幾塊餅干的時候，當你在雪山上覺得死定了的時候，你也許會像我一樣覺得，哪里好也不如家里好。

某種程度上講，長途跋涉拍攝專題是一種摧殘，在生理上和心理上：每天坐在不足05平方米的駕駛座上趕一天路，早晨上車都不知道晚上會住哪里，連日期都變得模糊了。我在一個小本子上畫記號，計劃拍攝多少天就畫多少個。期盼這個記號每天減少，當記號沒有了，我也就到家了。

然而，我為什么還要拍呢？中國有56個民族，但是多數(shù)人即便大學(xué)畢業(yè)也說不出20個，我認為這是件遺憾的事情。為了讓有關(guān)56個民族的知識走進千家萬戶，我在2005年和2010年兩次進行《56個民族》的專題拍攝，累計行駛超過10萬公里，單次最長拍攝時間達150天。寫這篇文字的時候，我正在第三次專題拍攝的途中。

用鏡頭保留下來的民族風(fēng)

在多次拍攝中，我會根據(jù)具體情況制定出拍攝目標。2005年，我專注于拍攝身穿民族服飾的人物。2010年，我專注于特定環(huán)境映襯的人物。今年，我以視頻為主，捕捉56個民族近年來發(fā)生的變化。

2010年，我到貴州三都水族自治縣梅山村的一個水族村落拍攝。由于地理位置偏僻，當?shù)厝撕苌俳佑|外界，很多老年人不會說普通話。村里很多孩子圍著我的車子前后看。開始只有幾個孩子敢面對鏡頭，但幾分鐘后，這些孩子就開始輪流讓我拍。當很多孩子第一次見到自己影像時，這個小山村瞬間熱鬧起來。很多婦女也跑來讓我拍照，一對在鏡頭前有所抵觸的老年夫婦也換上了嶄新的水族服飾站到我身邊。驀然間，慈祥的面容在我的腦海中閃爍，伴隨著快門聲，這對老夫婦與住了一輩子的老房子的影像被定格：鮮明的人物和背景建筑展現(xiàn)了水族村民的居住環(huán)境。

2013年4月，我到浙江省景寧畬族自治縣雙后降村村民藍延蘭的家拍攝。由于時值茶葉采摘季節(jié)，藍家人白天采摘的茶葉耍在晚間加工。為了記錄當?shù)夭枞~生產(chǎn)的全過程，向世人展示畬族村民生活的另一個層面：從白天采茶葉到晚上炒茶、揉茶，一直到最后烘干，我完整地記錄當?shù)氐牟枞~加工過程。那些消失的生活方式和民風(fēng)

在這些年的拍攝中，我深感社會發(fā)展給民族傳統(tǒng)生活方式帶來的改變，一些民族的原生態(tài)生活方式已經(jīng)消失。

2005年，我拍攝四川西昌市昭覺縣一個彝族村子。村民外出都身披彝族特有的毛氈斗篷，毛氈斗篷可保暖，又可鋪在地面當被子蓋。當?shù)厝硕嗟厣伲又寥绬栴}，村民只能種植土豆和飼養(yǎng)豬、羊。彝族青年里乃拉哈，住在不足10平方米的房子里，被子鋪在地上，人畜混居。2010年我再次采訪他的時候，他已經(jīng)搬入新居，有了床鋪后，不再人畜混居。

2005年，當時的廣西那坡縣吞力屯還相對封閉，村民很友善。一名叫韋秀英的村民看我在陽光下拍攝大汗淋淋，用不太熟練的普通話讓我到她家里坐一下，并給我倒了一杯開水。她說，村子離縣城遠，平時很少有外人到這里。當我2010年再次前往那里時，途中路旁架設(shè)的大型噴繪廣告迎面而來：“歡迎到黑衣壯故鄉(xiāng)那坡”。吞力屯的村口也開始收費，仿佛一夜之間，古樸的民風(fēng)不再，友善的村民變成了精明的商販與你討價還價：向你兜售一些小商品，商討你拍他的價格。

堅守傳統(tǒng)的大岞村“惠安女”

福建惠安崇武鎮(zhèn)的惠安女，她們的服裝和解放前沒有差別。一句打油詩可以概括她們的裝扮：封建頭、民族肚、節(jié)約衣、浪費褲。具體為，頭披鮮艷的小朵花巾，捂住雙頰下頜，上身穿斜襟衫，又短又狹，露出肚皮，下穿黑褲，又寬又大。這種服飾在全國獨具一格，具有很強的色彩感染力，被視為“中國服飾精華的—部分”。

據(jù)了解，崇武鎮(zhèn)大岞村為了保持惠安女的獨特裝束，擬出臺一項條款：一年中經(jīng)常穿惠安女服飾并梳惠安女發(fā)型的婦女，每個月村里給500元工資。在如今很多民族紛紛放棄傳統(tǒng)的時候，惠安女的傳統(tǒng)服飾在這里得以保存。

途中的“冷”與“暖”

318國道，川藏線，從這里可以前往西藏拍攝藏族。2004年5月，我駕駛摩托車抵達四川理塘。第二天早晨，在途經(jīng)折多山的過程中，摩托車在大雪中左右搖擺，有的路段只能靠兩條腿在雪中用力后蹬才能通過，走路就如同平地負重30多斤。當時只穿了毛衣、毛褲的我在這雪中高原行進了幾公里后就凍得渾身發(fā)抖，不停哆嗦、流涕。為保持體溫，我每走幾公里就原地跳動并吃感冒藥（在高原感冒若不及時吃藥，就會引發(fā)肺水腫導(dǎo)致死亡）。經(jīng)過3個多小時，我們爬過雪山，那真是：雪皚皚、野茫茫，雪山低頭迎遠客。抵達拉薩時，我如愿拍到了藏族人朝圣、轉(zhuǎn)經(jīng)等畫面。

2010年，我到達湖南永順縣。在縣委宣傳部，一名女工作人員聽說我要拍土家族人的想法時，要求我出示記者證和介紹信。我出示記者證后，表示沒有介紹信，這名女工作人員表示，沒有介紹信我們不能幫你。雖然我不斷嘗試溝通，最后以一名攝影愛好者的身份尋求幫助，但遺憾的是，這名女工作人員還是一臉冷漠地表示愛奠能助。

有冷自然就有暖，幸運的是，“暖”也時常眷顧我。2010年，我在前往云南布朗山采訪布朗族的途中，車子由于速度過快，掉進了路邊的淘里。當時那里人煙稀少，晚上很可能要和在溝里的車子為伴。當我為這個想法擔心不已時，幾個開車路過的哈尼族小伙子看到我的情況后，二話不說下車幫忙，一共用了3個多小時才把我的車子拖上來。當我問需要多少錢時，哈尼族小伙子說：“我們哈尼族幫助別人從來不要錢”。在這物欲橫流的年代，聽到這樣的話，在漫長的幾秒鐘內(nèi)，我竟不知該如何表達，只有眼淚在眼眶轉(zhuǎn)。

本欄編輯 翟錚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