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佳媛
淺談歷代書目中文房四寶之書的著錄及其流變
楊佳媛
筆、墨、紙、硯,習稱“文房四寶”,是中華民族特有的繪寫工具及材料。今日所見傳統(tǒng)形式的書畫、古籍(主要為抄本),都離不開文房四寶。文房四寶,是古代文獻典籍、書畫藝術的重要制作工具和載體,對書畫藝術的發(fā)展、文化知識的傳播、印刷術的發(fā)明和出版事業(yè)的發(fā)展等都做出了重要貢獻。文房四寶的使用演進,也是一種文化的傳承過程,因而歷代記錄我國文房四寶本末、制作及故實等資料的文獻,其本身的發(fā)展變化及其在歷代書目中的流布及分類歸屬情況,尚有考察的必要。
文房四寶;書目;著錄
楊佳媛/陜西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在讀碩士(陜西西安710062)。
文房之名,應始于南北朝時期,最早見于《梁書》及《南史》?!读簳酚小按硕斡焊钸x英材,文房之職,總卿昆季(指江革、江觀)”[1]之語,時江氏兄弟分任梁雍州刺史、建安王蕭偉的征北記室參軍及行征北參軍兼記室。記室是掌管文書之官,“文房之職”即此之謂?!赌鲜贰汾w知禮、蔡景歷等傳論曰:“趙知禮、蔡景歷屬陳武經綸之日,居文房書記之任,此乃宋、齊之初傅亮、王儉之職?!盵2]傅亮、王儉均曾任中書省要職[3],趙、蔡二人于陳武帝時任中書侍郎。時中書省主要職掌撰作詔令文書,所謂“文房書記”實指中書省掌文翰之職。據此,其時“文房”應是負責起草撰寫文書詔令之機構的別稱。
在唐代文士中,“文房”又可指讀書人的書房,如元稹《酬樂天東南行》詩云:“文房長遣閉,經肆未曾鋪?!盵4]
后代“文房”也經常被作為“文房四寶”一類的文具的代稱。如宋吳自牧:“其士人止許帶文房及卷子?!盵5]清孔尚任:“不免將文房畫具,整理起來?!盵6]
筆、墨、紙、硯出現使用甚早,但“文房四寶”這一名稱相對晚出,然何時出現文獻記載已難覓其蹤,至遲宋代已有此稱,時人詩句可見其一斑:
“文房四寶出二郡,邇來賞玩君與予?!盵7]“水復山重客到稀,文房四士獨相依?!盵8]
以上兩句詩中“文房四寶”、“文房四士”便是古人對筆、墨、紙、硯的雅稱了??赏浦@一稱謂在宋時應已比較流行,也反映出其在文人書房中為必備之物。
唐代以前,雖有韋誕《合墨法》、段成式《制筆二絕》等關于筆墨的論述,卻未有筆墨紙硯的專書。最早關于文房四寶的專書是北宋蘇易簡所撰的《文房四譜》,這是古代第一部比較系統(tǒng)完整的有關筆、墨、紙、硯的專著。蘇氏序云:“吾見其決泄古先之道,發(fā)揚翰墨之精,莫不由是四者,方傳之無窮乎。茍闕其一,雖敏妙之士,如廉頗不能將楚人也。嘗觀《茶經》、《竹譜》,尚言始末,成一家之說,況世為儒者,焉能無述哉?因閱書秘府,遂檢尋前志,并耳目所及、交知所載者集成此譜?!盵9]據此可知其撰《文房四譜》的初衷。蘇氏堪稱欲傳承、弘揚文房四寶文化之有識之士。
據筆者統(tǒng)計,《宋史·藝文志》子部雜藝術類著錄九部,《郡齋讀書志》子部雜藝術類著錄一部,《附志》拾遺著錄一部,《后志》子部類書類、左氏要類各著錄一部,《直齋書錄解題》子部雜藝類著錄十部,《遂初堂書目》子部譜錄類著錄八部,《通志·藝文略》食貨類著錄五部,《文獻通考·經籍考》子部雜藝術類著錄十部都有相關記述。
宋代共著錄十九部,其中兼述四者的四部,專論墨者五部,專論硯者十部。南宋遷都杭州后,政治中心移至江南,文人士大夫以及筆、墨、紙、硯的制作工匠也大量南遷,促使這一行業(yè)在這一地區(qū)獲得更快的發(fā)展。宋時全國最大的墨產地為歙州,每年向朝廷進貢達千斤。北宋宣和三年歙州更名為徽州,歙州地區(qū)的墨逐漸統(tǒng)一稱作“徽墨”,一直沿用至今。論硯專書多述歙硯,也反映了此時硯臺生產以歙硯為主。而元代似未有相關著作,其原因可能是元代實行嚴格的民族歧視制度以及元初長期廢除科舉制,文人士大夫地位下降,進而對“文房四寶”的關注度也隨之減弱。
據筆者統(tǒng)計,《明史·藝文志》藝術類著錄三部,《千頃堂書目》藝術類著錄一部,《四庫全書總目》譜錄類著錄十二部,《清史稿·藝文志》譜錄類著錄十七部,《販書偶記》譜錄類著錄十八部,《販書偶記續(xù)編》譜錄類著錄十一部都有相關記述。
明代制墨業(yè)繁榮,據明末麻三衡《墨志》記載,明代徽州墨工有一百二十多家[10]。何以明代書目所載文房四寶之書僅有四部呢?或許緣于撰述不僅需要豐富的實踐經驗,而且需要具備形諸紙筆的才能,而一般墨工難以二才兼具。從制墨名家程君房《墨苑》、方于魯《墨譜》偏重于墨品的造型構思、圖案設計等方面,可知明代制墨業(yè)開始出現了工藝美術類的取向。沈宗學《墨法集要》詳記油煙墨制造技法,其出現說明油煙墨這一墨品在明代已高度成熟。
這一時期關于制硯有《歙硯說》,對硯的制作、雕飾等皆有論述。這反映了自明代始硯臺制作在工藝上發(fā)生的變化,制作風格由簡單古樸趨向奢華繁縟,硯臺由注重實用性的日常用具逐漸演變?yōu)榫哂兴囆g價值的賞玩收藏品。
宋元明三代書目共著錄硯書十一部,而清代書目著錄硯書三十余部。清代的數量遠超前代,為我們了解與研究清代硯壇發(fā)展及我國古硯提供了豐富的資料。清代一朝,硯的賞玩收藏風靡一時,上至皇家貴族、下至文人墨客,皆以此為樂。硯品的材料、制作、雕飾等都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可以說硯在這一時期真正地成為藝術品與收藏品。這一時期有關硯的研究著作迭出,體現了清代硯壇的繁榮和硯品工藝品化的趨向。不僅在民間有整理、研究、論述及總結性的論著出現,著錄清代皇家藏硯的《西清硯譜》一書的問世更反映出官方對硯的重視,其重要地位顯而易見。
首先,文房四寶之書體例上的重要特點在于類書式的撰著方式?!端膸烊珪偰俊の姆克淖V提要》云:“考歐陽詢《藝文類聚》,每門皆前列事跡,后附文章,易簡蓋仿其體式,然詢書兼羅眾目。其專舉一器一物,輯成一譜,而用歐陽氏之例者,則始自易簡。后來《硯箋》、《蟹錄》,皆沿用成規(guī),則謂自易簡創(chuàng)法可也。其搜采頗為詳博,如梁元帝《忠臣傳》、顧野王《輿地志》之類,雖不免自類書之中轉相援引,其他征引,則皆唐、五代以前之舊籍,足以廣典據而資博聞。[11]”據此可知自《文房四譜》始,文房四寶之書的體例一般便是承襲了類書的方式,這一體例頗便于查詢使用。
其次,在文房四寶之書發(fā)展的過程中,還出現了以圖配文的專書。典型代表是清代官修《西清硯譜》,即以圖文方式著錄了清代皇家藏硯。這一方式為以后的學者了解研究文房用具提供了更加豐富翔實的資料。
再次,歷代文房四寶之書在數量上論硯者為最,次為墨,其余最少。筆墨紙硯并列為文房四寶,因何在發(fā)展的過程中出現了人們“重”墨硯而“輕”紙筆的現象呢?原因主要在于,墨、硯本身在藝術性方面,具有更大的創(chuàng)作空間且更具賞玩收藏價值。自宋以后,尤其是明清時期,墨和硯逐漸成為既有日常文具功能、又有欣賞價值的工藝品,這也和較長時期的社會穩(wěn)定、經濟繁榮以及人數眾多的文人士大夫階層有著密切的關系。
綜觀歷代書目,文房四寶之書的歸類從置于子部雜藝類、類書類乃至食貨類等過渡到子部譜錄類,經歷了從歸屬不一到最終定型的過程。
尤袤《遂初堂書目》首設譜錄類,所收即包括文房四寶之書,《四庫提要》稱“其子部別立‘譜錄’一門以收香譜、石譜、蟹譜之無類可附者,為例最善”[12],這不僅體現了尤袤對圖籍分類較好的把握,又體現了他對這一類古籍體例的準確認識。
文房四寶作為傳承中華文明的重要載體,由最初的傳統(tǒng)書寫用具發(fā)展為文人墨客把玩、鑒賞乃至收藏的藝術品,其地位的變化和社會政治、經濟、文化的發(fā)展有密切的聯(lián)系。文房四寶逐漸成為一種文化,研究關于四者的古籍有助于我們更好地了解這一文化。從歷代書目看文房四寶之書從雜藝類到譜錄類的歸屬變化,又反映出了目錄學分類觀念的演變和不斷細化,也可以看出這類文獻所體現的時代特色。
[1](唐)姚思廉.梁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3,卷三六《江革傳》,523
[2](唐)李延壽.南史[M].北京:中華書局,1975,卷六八《趙知禮蔡景歷等傳》,1673
[3](梁)沈約.宋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4,卷四三《傅亮傳》,1336;梁.蕭子顯.南齊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1,卷二三《王儉傳》,433
[4](唐)元稹.元稹集[M](孫安邦、蓓蕾解評).太原:山西古籍出版社,2005,58
[5](宋)吳自牧.夢梁錄[M].東京夢華錄(外四種).上海:古典文學出版社,1956,卷三《士人赴殿試唱名》,142
[6](清)孔尚任.桃花扇[M](王季思、蘇寰中、楊德平注).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2,卷三《題畫》,176
[7](宋)梅堯臣.梅堯臣集編年校注[M](朱東潤編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809
[8](宋)陸游.劍南詩稿校注[M](錢仲聯(lián)校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1860
[9]《四庫全書總目》,卷一一五,《子部·譜錄類·文房四譜·后序》
[10]蔡鴻茹.明代制墨名家程君房及其《墨苑》[J].文物,1985,(3).原句為“明末麻三衡《墨志》記載明代徽州墨工有一百二十多家,程君房就是當時制墨名家之一?!?/p>
[11]《四庫全書總目》,卷一一五,《子部·譜錄類·文房四譜》
[12]《四庫全書總目》,卷八五,《史部·目錄類·遂初堂書目》
I207
B
1671-6531(2013)09-0021-02
郭一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