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處投遞的愛：列寧娜的愛情悲劇

王愛娟

（安徽農(nóng)業(yè)大學 外國語學院，安徽 合肥 230061）

一、《美麗新世界》中的“新世界”

隨著19世紀下半葉女權(quán)運動的逐漸興起，女性自我意識開始覺醒。但在社會生活及人們的觀念中，男權(quán)意識依然在許多方面占據(jù)統(tǒng)治地位。在男權(quán)、女權(quán)的拉鋸戰(zhàn)中，諸多的社會縮影被刻畫到文學作品中，涌現(xiàn)了許多人們耳熟能詳?shù)呐灾髁x作品和形象。

英國著名小說家阿道斯·赫胥黎的《美麗新世界》是西方文學史上最受讀者喜愛的經(jīng)典小說之一。小說描寫的“新世界”是個極度繁華的世界，又是個人地位極度卑微的世界。在這里，社會、本分和穩(wěn)定霸占了人的一切，抹殺了人的一切。應該說，“新世界”是一個父權(quán)制社會，處于領導層、占據(jù)統(tǒng)治地位的均為男性，女性在生活、工作各個方面都是從屬于男性的?；\統(tǒng)地看，“新世界”的女性基本上是一副面孔：按照出生時的設置兢兢業(yè)業(yè)地工作，按照新世界的規(guī)定本本分分地生活，煩惱了就吞嗦麻，長得漂亮會有高職位的男人帶著去旅游，沒有自己的思想，從靈魂到肉體都被這個男權(quán)社會設置，成為一個個沒有生氣的符號。在“新世界”里，女性被置入父權(quán)制社會的邊緣地帶，身不由己地被父權(quán)制社會以符合其自身原則的方式納入社會秩序。［1］（P373）父權(quán)制社會把男性看作是主體和超越，而女性則是被男性欣賞并證明男性存在的第二性，是一種對象和持續(xù)。［2］（P123）

二、列寧娜的愛情故事

在阿道斯·赫胥黎的筆下，列寧娜在諸多沒有自己面孔的女性中，毋庸置疑，是一抹亮色，并且，隨著故事的發(fā)展越來越耀眼。

故事一開始，列寧娜這個貝塔減（“新世界”的人由高到低分為五大種姓：阿爾法、貝塔、伽馬、德爾塔和伊普西龍），是“新世界”的規(guī)范公民。她長得特別漂亮，見到她的人都會跟她打招呼，不僅因為他們喜歡她，還因為她跟他們都上過床——這在“新世界”是正?，F(xiàn)象，因為“大家都屬于彼此”［3］（P34），可以自由享有彼此的肉體。她不會有意識地質(zhì)疑和反抗這個世界，會盡量按照這個世界所設定的方式去生活。當她在小說中首次登場時，孵化與條件設置中心主任“輕輕地拍了她兩三下，從她那兒得到一個畢恭畢敬的微笑”。［3］（P13）她最喜歡用“古怪”來評論她所不能理解的人和事。她所經(jīng)歷過的性愛關(guān)系是如此膚淺、廣泛，以至于她記不清到底是誰帶她到紐約度過了一個周末。

然而，列寧娜卻又常常不自覺地背離“新世界”的規(guī)范和要求。她對野蠻人保留地充滿好奇；一連四個月，她只和亨利·福斯特在一起，這種長期的固定關(guān)系在“新世界”是反常的、危險的；她對身體有缺陷的伯納表現(xiàn)出同情，對社區(qū)首席歌唱家卻感到厭惡 她為來自野蠻人保留地的約翰那反常規(guī)的 非正統(tǒng)的態(tài)度而著迷，甚至對他產(chǎn)生了與“新世界”的男女之情不一樣的愛。這些情感在“新世界”是絕對不允許的，因為“個人一動感情，社會就難穩(wěn)定”［3］（P75）。

在列寧娜對“新世界”的種種背離中，尤以對“野蠻人”約翰的感情沖動最為致命。在保留地初次見面時，列寧娜就對約翰產(chǎn)生了好感?；氐健靶率澜纭焙?，列寧娜發(fā)現(xiàn)自己越來越喜歡約翰了。她向范尼傾訴，“我覺得他有時喜歡，有時又不喜歡，他總是盡量回避我。我一進房間，他就往外走。他總不肯碰我，甚至不肯看我。但是，我有時突然轉(zhuǎn)過身去，又會發(fā)現(xiàn)他在盯著我……”“因為，你看，范尼，我喜歡他?！保?］（P131）這是正常女性漸漸陷入情網(wǎng)的狀態(tài)，但這種狀態(tài)在“新世界”卻被認為是一種病態(tài)，需要去看醫(yī)生。［3］（P134～135）

可是，就連嗦麻也不能對列寧娜真正起作用了，這種情況在“新世界”并不多見。列寧娜感到痛苦悲哀，她想見到約翰。她以為在伯納舉行的晚宴上會再次見到約翰。“她臉色蒼白，坐在角落里，一種罕見的憂郁使她藍色的眼睛矇眬了，一種跟周圍的人不同的情緒把她和他們割斷了。她來參加晚會時原懷著一種奇怪而急迫的興奮?！龠^幾分鐘，我就會看見他了。我要告訴他我愛他——愛得比我認識的任何人都深……’”而當伯納宣布約翰不來參加晚會時，“列寧娜突然有了一種一般只在受到強烈的代動情愫處理時才有的感覺——一種可怕的空虛感，一種叫人喘不過氣來的恐懼感、惡心感。她的心臟仿佛停止了跳動?！苍S是因為他并不愛我。’她對自己說。這種可能性立即變成了確定的事實。約翰拒絕來，是因為他不喜歡她……”列寧娜內(nèi)心痛苦得無以言表，情緒低落到極點。當人人敬仰的社區(qū)首席歌唱家向她發(fā)出邀請：“列寧娜，我親愛的，跟我來?！绷袑幠取胺牧?，跟在他身后，出了屋子，但是沒有笑容，并不得意（絲毫沒有受寵若驚的意思）”［3］（P137～139）。對約翰的愛得不到回應，列寧娜深感苦惱，情緒低落，對亨利·福斯特的邀約也提不起興趣?！昂嗬麖乃羌t眼睛里、從她那紅斑狼瘡似的光線下的蒼白里看出了厭倦，從她那沒有笑意的鮮紅的嘴角看出了悲哀?！保?］（P148）于是，亨利建議她做一次超量的代動情愫治療。列寧娜的反應卻是，“如果不是痛苦得想哭，她幾乎要笑出聲來。好像她自己的強烈情緒還不夠多似的，她發(fā)出一聲深沉的嘆息”［3］（P149）。范尼認為列寧娜為了一個男人鬧成這樣是荒唐的，建議列寧娜吞嗦麻。列寧娜覺得自己即使吞了嗦麻 醒過來還是會想他 永遠喜歡他

之后，約翰與“新世界”產(chǎn)生了嚴重的沖突，他選擇隱居在小山頂?shù)囊蛔f燈塔上，遠離文明生活的垃圾污染。當他的隱居地被發(fā)現(xiàn)后，一批批來自“新世界”的人來觀看他與眾不同的生活方式。他們乘坐直升機，“瞪著眼看著，哈哈地笑著，照相機咔噠咔噠地響著，向他扔著花生，性激素口香糖和泛腺小奶油餅，像扔給猴子一樣?！保?］（P204）當圍觀者大喊著讓約翰鞭笞自己時，列寧娜也來了，她“站在那兒，對他微笑著——一種沒有把握的、乞求的，差不多是低三下四的微笑。時間一秒秒過去，她的嘴唇動了，在說著什么，但是聲音被反復的高叫聲淹沒了”。很顯然，列寧娜到燈塔來，是尋找約翰并試圖挽回她的愛情?？吹郊s翰的現(xiàn)狀，“那張蜜桃一樣明艷、玩偶一樣美麗的臉上出現(xiàn)了一種渴望而痛苦的不和諧的表情。她那藍色的眼睛似乎變得更大、更明亮，兩顆淚珠突然滾下面頰。她又說話了，仍然聽不見。然后，她突然做出一個急速的沖動的姿勢，伸出雙臂，向著野蠻人走了過來?！币娝邅恚s翰像個瘋子一樣，揮起細繩鞭向她抽去。列寧娜向同伴呼救，也于事無補。約翰像發(fā)了狂，邊抽打列寧娜和自己，邊喊“殺死肉欲”。圍觀的人也瘋狂起來，毆打彼此，毆打列寧娜“抽搐著的肉體”。［3］（P206～207）第二天，約翰醒來發(fā)現(xiàn)列寧娜被打死了。

列寧娜對約翰的愛打破了“新世界”對人類的情感設置，連“新世界”的萬能藥嗦麻都無法將她治愈。雖然她不會以約翰期待的方式表達自己心中的愛，但她的愛已不再是“被設置”的愛，她的情感也不能被藥物程序化地“調(diào)整控制”。所以，在某種程度上，列寧娜不自覺地成為試圖打破“新世界”禁錮的女性反叛者。列寧娜在不知不覺中陷入對約翰的愛戀，漸漸體驗了一個正常的戀愛中的女人的甜蜜和痛苦。在讀者眼中，列寧娜不再像“新世界”的其他女性一樣只是作為男性的陪襯和背景，她的形象更加立體、豐盈。

［1］王岳川.當代西方最新文論教程［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11.

［2］張巖冰.女權(quán)主義文論［M］.濟南：山東教育出版社，1998.

［3］（英）阿道斯·倫納德·赫胥黎.美麗新世界［M］.孫法理，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