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關漢卿劇作中的英雄情懷

羅 敏

（瓊臺師范高等?？茖W校 中文系，海南 ?？?571100）

責任編輯 葉利榮 E－mail：yelirong＠126.com

在關漢卿塑造的人物形象中，竇娥、譚記兒、趙盼兒等最具反抗精神。作者通過描寫她們與社會強大勢力之間激烈的對抗沖突，塑造了一個個形象鮮明的女英雄。她們身為女性，卻具有突出的英雄氣質(zhì)，這和關漢卿進步的婦女觀、對社會問題的思考以及元代社會世俗觀念的影響是分不開的。

一、濃烈的英雄情懷

英雄氣概與悲壯性?！陡]娥冤》中的竇娥是一個悲劇英雄，她的抗爭顯示了弱小者對抗不公社會的勇氣和氣魄，其不屈的抗爭在受社會壓迫的群體中起到了表率作用，在黑暗現(xiàn)實中喊出了底層百姓心底的憤怒，彰顯出強烈的英雄氣概。竇娥的父親飽讀詩書，卻養(yǎng)不活自己唯一的女兒；蔡婆婆軟弱、善良，卻心安理得地放著高利貸；賽盧醫(yī)膽小怕事，為了十兩銀子卻敢殺人；張驢兒父子刁鉆、撒潑，卻能逍遙法外；貪官桃杌更是貪婪昏庸、兇狠毒辣。竇娥形象所代表的弱勢群體，生活在這種混亂的社會秩序中；在這樣混亂的社會中，弱者也可能成為惡勢力的幫兇，不自覺地殘害弱者，因此，弱者遭受到的是整個社會群體的壓迫。如竇天章、蔡婆婆就間接地成為反面勢力的幫兇，合力制造了竇娥的悲劇，使一個無辜的人連最基本的生存權利也被無情地剝奪掉了。竇娥的抗爭，體現(xiàn)的是個體與整個社會群體的對抗。

竇娥形象不僅僅是雜劇中的竇娥本身，還是處境艱難、地位卑微的女性群體的縮影；從大范圍來看，更是社會受苦受難的弱小群體的縮影。竇娥的抗爭，不僅僅是個體之間的沖突，更是個體與整個社會群體的對抗。當沒有聯(lián)合起來的弱勢群體中的個體與惡勢力進行對抗時，失敗是必然的，但他們卻不甘壓迫，沒有無言地承受自己的悲劇，而是進行頑強不屈的反抗，為爭取生存的權利而抗爭，為不公平的命運而抗爭，雖然最終失敗了，但這樣的抗爭轟轟烈烈，失敗也極其壯烈。劇中竇娥臨刑前的強烈控訴，指斥天地，喊出了社會壓迫下內(nèi)心壓抑許久的苦悶、無奈和憤怒，激蕩著不屈抗爭的強大力量。竇娥臨刑前的三樁誓言，天地為其悲而動容，突出了其抗爭地動山搖般的壯烈。

英雄俠義精神。在《救風塵》、《望江亭》中，關漢卿塑造了趙盼兒、譚記兒等女性英雄形象，她們盡管力量弱小，為了維護他人的利益，卻敢于對抗強大勢力，在激烈的矛盾沖突中，彰顯出英雄俠義精神，這些英雄品質(zhì)，使她們的個人魅力遠遠超越劇中的男性角色。在《救風塵》中，趙盼兒和宋引章同為妓女，從良是她們最好的人生歸宿。然而，宋引章執(zhí)意嫁周舍，卻生不如死，轉(zhuǎn)而向趙盼兒求救。趙盼兒幫助宋引章脫離苦海，不僅凸顯了其成熟和智慧，更彰顯了俠氣，顯現(xiàn)了女子身上也能具有英雄品格。趙盼兒收到宋引章求救信后的第一反應是氣惱，表現(xiàn)了趙盼兒對弱者的同情。繼而，趙盼兒仗義疏財，體現(xiàn)了俠義風范。在世俗觀念中，妓女重金錢而輕情意，如宋引章之流。而趙盼兒為救姐妹，卻拿出自己辛苦積攢的兩個銀元寶，交給宋母以贖回宋引章，這種俠氣實屬難得。在金錢贖人行不通的情況下，趙盼兒挺身而出，舍己救人，盡顯英雄品格。舍己救人，需要勇氣、膽識，更需要自我犧牲，這種膽識、魄力和自我犧牲尤為鮮明地體現(xiàn)了趙盼兒的俠氣，體現(xiàn)了一個女子身上難能可貴的英雄品格?！锻ぁ返母叱辈糠?，在與楊衙內(nèi)的對抗中，譚記兒知己知彼，巧妙布局，在具體周旋過程中隨機應變，大獲成功，最后以勝利者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楊衙內(nèi)面前，為斗爭畫上了完美的句號。在維護個人的基本權益時，挺身而出的不是白士中，卻是一介女子譚記兒，她只身前往，深入虎口，以弱女子的身份與三名男子斗智斗勇，毫不畏懼，不怕強權，不怕艱險，顯現(xiàn)了英雄俠義品格和氣概。

二、英雄情懷產(chǎn)生的因素：婦女觀、社會思考、世俗觀

首先，進步的婦女觀。竇娥、趙盼兒、譚記兒等女性之所以能被塑造成英雄形象，彰顯英雄品質(zhì)，源自關漢卿進步的婦女觀。婦女不是社會的犧牲品，作為社會獨立、平等的一員，她們應該過上幸福、有尊嚴的生活；婦女也不是男性的附屬物，她們應該爭取與男性對等的權利和幸福。關漢卿對女性發(fā)自內(nèi)心地贊美和欣賞，對女性群體予以關注和同情，賦予這些女性形象以英雄氣概，使她們能以強大的力量去對抗社會壓迫。

其次，關漢卿對社會問題進行思考，具有人文關懷。他清楚地認識到社會制度的不合理、不公平，顯然，他對這樣的社會制度并不贊同，他認為生命應受到基本的尊重。趙盼兒、宋引章等形象，透視出關漢卿對妓女從良問題的思考。妓女從良是當時普遍存在的一個社會問題。由于生活所迫，一些社會下層婦女落入火坑，從良是她們唯一的出路。然而，在當時的社會現(xiàn)實中，她們在從良之后依然受到社會的歧視和丈夫的踐踏，甚至連生命也無法保障。［1］（P57）關漢卿塑造趙盼兒、宋引章等形象，不僅是揭露和鞭笞以周舍為代表的紈绔子弟玩弄和壓迫女性的罪行，還表現(xiàn)了對妓女從良社會問題的深切關懷，流露出對妓女階層的同情，表達了弱勢群體在維護自身利益時應互幫互助的思想。譚記兒形象，反映了封建社會婦女地位低下、幸?；橐鰶]有保障。譚記兒與白士中結(jié)合的前提是，對方要敬重自己，這反映了她對婚姻的憂慮。楊衙內(nèi)奉旨去潭州殺害白士中，白士中的家人送來家書告知此事。白士中收到家書后愁眉苦臉，譚記兒的第一反應是白士中將會拋棄她。作家淡淡一筆，卻寫出了一個重要矛盾，譚記兒之所以產(chǎn)生這樣的疑慮，正是因為當時社會上普遍存在著喜新厭舊的惡習，是封建社會婦女社會地位低下、婚姻無保障的寫照。［1］（P73）關漢卿賦 予譚記兒英雄情懷，寄托了希望女性能強大起來的理想。竇娥、趙盼兒、譚記兒等女性形象身上體現(xiàn)出來的英雄情懷，一方面反映了元代社會的現(xiàn)實矛盾和弊端，同時又具有濃郁的理想色彩。除了迎合觀眾的情感需要外，更是作者對弱小群體的同情、希望和鼓勵。在當時的社會現(xiàn)實中，竇娥、趙盼兒、譚記兒所面對的問題，多是無法解決的。腐朽、荒唐的社會，不可能出現(xiàn)《救風塵》中李公弼這樣的清官，《望江亭》中老實的白士中也不能逃過楊衙內(nèi)帶來的劫運，個人抗爭在強權無情的壓迫和蹂躪下往往是貧弱無力的。在劇情建構(gòu)中，即使關漢卿不設置這些情節(jié)，也不能為這些具有反抗精神的弱者找到其他的出路，這些形象體現(xiàn)了作者強烈的理想色彩和人文情懷。

最后，竇娥、趙盼兒、譚記兒等女性形象，在與男性、強權社會的沖突對抗中彰顯出英雄品格，最終都獲得了勝利，反映了市民社會的道德觀念。一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弱者要敢于反抗社會邪惡勢力，惡勢力貌似強大，但善的一方終將取得勝利。二是對色相欺騙的認同。社會道德原本不贊同色相欺騙，但當它成為正義一方必要和合理的報復手段，成為爭取善果的途徑時，是為社會大眾所贊同的。這反映了市民社會的道德觀念，即對正義的尊重。

［1］凌嘉霨.元雜劇故事集［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19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