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 濤
(吉林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吉林四平136000)
納蘭性德(1655-1685)一生淡泊名利,善騎射,好讀書,擅長于詞,是有清一代最為著名的詞人之一。納蘭詞大體以“真”取勝,寫情真摯濃烈,寫景逼真?zhèn)魃?,詞中流露出一種淡淡的憂傷。顧貞觀說:“容若詞一種凄婉處令人不能卒讀?!盵1](P423)李慈銘《越縵堂日記》云:“納蘭詞如寡婦夜哭,纏綿幽咽,不能終聽?!盵1](P425)況周頤《蕙風(fēng)詞話》認(rèn)為納蘭“所為詞純?nèi)涡造`,纖塵不染?!盵1](P427)這些說法大體不差。王國維《人間詞話》認(rèn)為:“納蘭容若以自然之眼觀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由初入中原,未染漢人風(fēng)習(xí),故能真切如此?!盵2](P121)此語值得商榷。唐圭璋在鑒賞納蘭詞《蝶戀花》(出塞)時說:“正因為他染漢化已經(jīng)很深……所以才能寫出感人肺腑的《飲水詞》來?!盵3](P962)筆者認(rèn)為,納蘭詞風(fēng)的形成與“初入中原”相關(guān),更與接觸漢人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納蘭詞有一個十分明顯的特點,那就是提及親情較少,對愛情、友情抒寫甚多,尤其是友情。最為顯著的是他與同道好友間的酬唱頻仍,其酬應(yīng)對象絕大多數(shù)是南方人,其中江南人居多,且多半是詞人或兼擅填詞者。且不說其他,僅就納蘭與江南詞人的交往的如是之多,這般頻繁,如此之深,我們即會懷疑“未染漢人風(fēng)習(xí)”的正確性。通過解讀納蘭詞,可見顯著的“江南化”傾向。這一傾向集中體現(xiàn)在詞中對江南景。江南情以及與江南人交往所寫甚多。
身為侍衛(wèi),納蘭常隨康熙出巡,到過京畿、塞外、關(guān)東、山西,最遠(yuǎn)的到過江南。所到之地,特別是江南以及湖南的風(fēng)土人情、人文景觀、秀山麗水給詞人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好印象。人到江南,身處瀟湘,此時的詞人只是過客,而非歸人。也許就是因為匆匆看過,保持了恰當(dāng)?shù)膶徝谰嚯x,所以更覺美好。對匆匆瀏覽過的景物卻有諸多比較深入的抒寫,從而在詞中流露出較為顯著的“江南情結(jié)”與“瀟湘情結(jié)” 。
走進(jìn)納蘭詞的世界,我們會發(fā)現(xiàn),其中直接有“江南”一詞的有:“誓到江南伊家,博山沉水香。”(《遐方怨?欹角枕》)[1](P5)“五月江南麥已稀,黃梅時節(jié)雨霏微,閑看燕子教雛飛?!保ā朵较?五月江南麥已稀》)[1](P43)“妝罷只思眠,江南四月天?!保ā镀兴_蠻?澹花瘦玉輕妝束》)[1](P71)“午風(fēng)吹斷江南夢,夢里菱謳?!保ā督鹑伺趼侗P》(凈業(yè)寺觀蓮有懷蓀友))[1](P252)另外,以《憶江南》為題的組詞共11 首,該組詞中所涉之地有:建業(yè)(南京)、蘇州、無錫、維揚(揚州)、南徐(鎮(zhèn)江),寫到的景點有南京的燕子磯、虎阜(蘇州的虎丘)、無錫梁溪的二清泉、鎮(zhèn)江丹徒的妙高峰等??赡苁桥c無錫的顧貞觀、嚴(yán)繩孫、陳維崧交情深厚,納蘭對無錫記憶深刻,夢繞魂牽,“生小不知江上路,分明卻到梁溪?!保ā杜R江仙》(寄嚴(yán)蓀友))[1](P215)“一騎近從梅里過,片帆遙自藕溪來?!保ā朵较?脂粉塘空遍綠苔》)[1](P359)梅里,商末周初的吳國之都,在無錫境里。無錫的山水靈秀之氣給納蘭詞心以靈感,納蘭詞亦給無錫的梁溪、梅里、藕溪帶來美譽。
納蘭詞中亦含“瀟湘情結(jié)”?!拜筝玟?,不減瀟湘深處?!保ā睹~兒》(午日雨眺))[1](P334)“帶出九疑青,彷佛瀟湘夜?!保ā端{(diào)歌頭》(題岳陽樓圖))[1](P267)“孤影澹瀟湘?!保ā赌咎m花慢?盼銀河迢遞》[1](P288)“還剩舊時月色在瀟湘?!保ā队菝廊恕罚ㄇ锵π挪剑1](P403)以上是詞含“瀟湘”者,與其相關(guān)的還有不少,如:湘江,“強把心情付濁醪。讀《離騷》。愁似湘江日夜潮?!保ā稇浲鯇O?西風(fēng)一夜剪芭蕉》)[1](P3)“還留取,冷香半縷,第一湘江雨?!保ā饵c絳唇》(詠風(fēng)蘭))[1](P26-27)湘裙,“東風(fēng)不解愁,偷展湘裙釵?!保ā渡樽?東風(fēng)不解愁》)[1](P20)湘煙,“夢隔湘煙征雁遠(yuǎn)。”(《青玉案》(辛酉人日))[1](P245)楚天,“楚天魂夢與香 銷, 青 山 暮 暮 朝 朝?!?(《河 瀆 神?風(fēng) 緊 雁 行高》)[1](P153)楚文化的源遠(yuǎn)流長注定了瀟湘意象在詞中的深厚積淀。納蘭詞中出現(xiàn)如此多的與瀟湘相關(guān)的語詞與意象,這不能僅僅歸因于意象選擇上的習(xí)慣與偏嗜,從中我們應(yīng)該看到詞人對湖湘文化的企羨與心儀,洞悉詞語行間流溢著的濃烈的“瀟湘情結(jié)”。
納蘭隨從康熙南行與北周詩人庾信(513 -581)出使北朝被留雖在本質(zhì)上有所不同,但在心理上卻有某些相通之處?!扳桌晌蠢?,何事傷心早?”(《點絳唇?對月》)[1](P27)“定知今夕,庾郎瘦損多少?!保ā赌钆珛伞罚ㄋ逎h兒村))[1](P283)“蕭瑟蘭成看老去,為怕多情,不作憐花句?!保ā兜麘倩?蕭瑟蘭成看老去》)[1](P231)蘭成,庾信的小字,亦即詞中所說的庾郎,他才名卓著,可惜平生際遇坎坷,著有《傷心賦》等詩文,自我塑造的落魄傷心的形象頗為成功,對后世影響甚大。杜甫《詠懷古跡》詩云:“庾信平生最蕭瑟,暮年詩賦動江關(guān)。”[4](P511)納蘭常以庾信自比,取其同是傷心之意。納蘭因為短暫的南方游歷,跟庾信一樣,得江山之助。江南山水中固有的清秀氤氳之氣滋養(yǎng)了納蘭詞心,豐富了納蘭詞的內(nèi)容,也使其詞風(fēng)更趨多樣化。
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說:“昔人論詩詞有景語、情語之別,不知一切景語皆情語也?!盵2](P88)納蘭詞中抒寫的江南景色融入的是他那濃得化不開的情意,這是對自然山水、人文景觀的向往與留念,是對美好人事的深情感動。下面我們看他在詞中是如何寫江南之景的。
莼菜、鱸魚是江南特有的美味,晉代張翰在一年秋風(fēng)起時頓生“莼鱸”之思,這已經(jīng)成為中國文學(xué)史上極為典型的意象,一種心理范式。納蘭《摸魚兒》(送別德清蔡夫子)詞云:“且笑煮鱸魚,趁著莼絲碧?!盵1](P336)這里的蔡夫子,即浙江德清的蔡啟亻尊。納蘭于康熙十一年中順天鄉(xiāng)試舉人,蔡為主試官,故稱之為夫子。他們是座主與門生的關(guān)系,這一關(guān)系在封建科舉時代乃人情聯(lián)絡(luò)的重要紐帶。《臨江仙?綠葉成陰春盡也》一詞云:“獨臥文園 方 病 渴, 強 拈 紅 豆 酬 卿?!盵1](P217)“紅 豆 生 南國”[5](P1305),詞人在被賜櫻桃時借用同樣非南方不生的紅豆意象來抒發(fā)情思,此乃文人之習(xí)慣,但從具體意象的選擇中的確也能感受到對某地風(fēng)物人情的介懷與留念?!棒~龍舞罷香車杳,剩尊前袖擁吳綾?!保ā督鹁諏饺亍罚ㄉ显1](P273)“便砑損吳綾,啼沾蜀紙,有誰同賦。”(《大酉甫》(寄梁汾))[1](P343)此處吳綾意象的使用不無愛人及物、睹物思人之意。
接著看納蘭詞是如何寫江南景的,這大體可以分為兩類:一類屬于明寫,如:“欲渡浣花溪,遠(yuǎn)夢輕無力?!保ā渡樽?短焰剔殘花》)[1](P24)“嬌軟不勝垂,瘦怯那禁舞。多事年年二月風(fēng),剪出鵝黃縷。一種可憐生,落日和煙雨。蘇小門前長短條,即漸迷行處?!保ā恫匪阕印罚ㄐ铝1](P99)“落日與湖水,終古岳陽城?!保ā端{(diào)歌頭》(題岳陽樓圖))[1](P267)“人生南北真如夢,但臥金山高處?!保ā端堃鳌罚ㄔ偎蜕p友南還))[1](P292)“不教更覓桃源路?!保ā逗L拇?落紅片片渾如霧》)[1](P152)桃源在浙江省天臺縣,此處的桃源也許只是一個意象符號,但從地名的擇用中,也能透出詞人的某種意向,權(quán)且稱之為“江南情結(jié)” 。另一類可謂之暗寫,如:“欲問江梅瘦幾分,只看愁損翠羅裙,麝篝衾冷惜余熏??赡文捍洪L倚竹,便教春好不開門。枇杷花下校書人?!保ā朵较?欲問江梅瘦幾分》)[1](P41)“曉寒瘦著西南月,丁丁漏箭余香咽。春已十分宜,東風(fēng)無是非。蜀魂羞顧影,玉照斜紅冷。誰唱《后庭花》,新年憶舊家。”(《菩薩蠻》(早春))[1](P74)“桃花羞作無情死,感激東風(fēng)。吹落嬌紅,飛入窗間伴懊儂。誰憐辛苦東陽瘦,也為春慵。不及芙蓉,一片幽情冷處濃?!保ā恫缮W?桃花羞作無情死》[1](P109)此處所寫是何處景,不甚分明,無從考證,但的確是寫江南景的,這類詞中頗具江南情趣、富含江南風(fēng)味。
納蘭在以《憶江南》為詞牌的十一首組詞中描寫了諸多江南景點,組詞之外,涉及到的其他南方風(fēng)物,就蘇州一地就有蘇小墓、橫塘、吳宮、吳姬:“蘇小門前長短條,即漸迷行處?!保ā恫匪阕印罚ㄐ铝1](P99)“人間所事堪惆悵, 莫向橫塘問舊游。”《鷓鴣天?獨背殘陽上小樓》[1](P182)“絲雨如塵云著水, 嫣香碎入?yún)菍m。”(《臨江仙》(寄嚴(yán)蓀友))[1](P219)“脈脈逗菱絲,嫩水吳姬眼。”《生查子?鞭影落春堤》[1](P21)對江南美景的神往與留念往往是因為對江南人的魂牽夢繞,下面我們再看納蘭詞中與江南人的深情交往。
納蘭詞中除了情系江南,常寫江南景物外,最為明顯的是他與江南文人的交往。在其詞中我們可以十分清楚地看出他與江南文人,特別是江南詞人之間的過從甚密。(一)交往對象中江南人居多。在納蘭詞中有一部分酬唱詞,其酬應(yīng)對象有陳維崧(《點絳唇》(和成容若韻))[1](P31)、《菩薩蠻》(為陳其年題照)[1](P78)、《浪淘沙》(和容若韻)[1](P178))、龔鼎孳(《浣溪沙?誰道飄零不可憐》[1](P38))、王 士 禎(《浣溪沙》(紅橋懷古和王阮亭韻)[1](P53))、嚴(yán)繩孫(《浣溪沙》(寄嚴(yán)蓀友)[1](P64)、《金縷曲》(贈西溟,次容若韻)[1](P326))、徐樹谷(徐乾學(xué)長子)(《雨中花》(送徐藝初歸昆山)[1](P181))、高士奇(《臺城路》(苑西梳妝樓懷古和成容若)[1](P298))、姜西溟(《瀟湘雨》(送西溟歸慈溪)[1](P306)、《金縷曲》(慰西溟)[1](P325)、《金縷曲》(西溟言別,賦此贈之)[1](P327)、《賀新郎》(送西溟南歸,和容若韻。時西溟丁內(nèi)艱)[1](P329))、顧貞觀(《鷓鴣天》(送梁汾南還,時方為題小影)[1](P186)、《虞美人》(為梁汾賦)[1](P199)、《金縷曲》(贈梁汾)[1](P315)、《金縷曲》(酬容若見贈次原韻)[1](P318)、《金縷曲》(再贈梁汾,用秋水軒舊韻)[1](P318-319)、《金縷曲》(簡梁汾,時方為吳漢槎作歸計)[1](P323))、張純修(字子敏,號見陽)(《菊花新》(送張見陽令江華)[1](P162)、《踏莎行》(寄見陽)[1](P214)、《瑞鶴仙》(丙辰生日自壽。起用《彈指詞》句, 并呈見陽)[1](P300))、梁佩蘭(字芝五,號藥亭)(《點絳唇》(寄南海梁藥亭)[1](P357))、曹寅(字子清,號楝亭,曹雪芹之祖父)(《滿江紅》(為曹子清題其先人所構(gòu)楝亭,亭在金陵署中)[1](P406)),共11 人,其中張純修是河北唐山人,梁佩蘭乃廣東南海人,曹寅祖籍遼寧遼陽,除了曹寅乃滿族人外,其他均為漢族人。11 人中其他8 人皆是江南人,曹寅也常年生活在江南。
(二)與江南人接觸頻繁。在上述納蘭交接的朋友中,接觸較多的是顧貞觀、姜西溟與陳維崧。在此我們就以姜西溟、顧貞觀為例,看納蘭與江南文人的頻繁接觸。姜宸英(1628-1699),字西溟,號湛園,又號葦間,浙江慈溪人??滴?6 年(1697)探花,授編修,年已七十。初以布衣薦修明史,與朱彝尊、嚴(yán)繩孫稱“三布衣” 。工書善畫,兼精鑒,名重一時。在納蘭詞中為姜宸英所作的詞即有三闋:《瀟湘雨?長安一夜雨》[1](P306)、《金縷曲?何事添凄咽》[1](P325)、《金縷曲?誰復(fù)留君住》[1](P327)。通過詞序所言“送西溟歸慈溪”、“慰西溟” 、“西溟言別,賦此贈之”可見納蘭與姜宸英這對忘年交之間交接頻繁,酬唱甚多,深情誼長。張純修在為納蘭詞所作的序言云:“容若與余為異姓昆仲,其生平有死生之友曰顧梁汾?!盵1](P430)納蘭與顧貞觀之間交往特別頻繁,由詞前序與題名可見一斑:“寄顧梁汾苕中”[1](P85)、“憶梁汾”(三首)[1](P126-128)、“送梁汾南還,時方為題小影”[1](P186)、“為梁汾 賦”[1](P199)、“贈 梁汾”[1](P315)、“酬 容若 見贈次 原韻”[1](P318)、“再贈梁汾,用秋水軒舊韻”[1](P318-319)、“簡梁汾,時方為吳漢槎作歸計”[1](P323)。這些詞序與詞題有力地證明納蘭與漢人交往之頻繁。
下面再以聯(lián)句為例,稍作申說?!朵较?出郭尋春春已闌》[1](P401)一詞是納蘭與好友在郊外的聯(lián)句,參與者有:陳維崧、秦松齡、嚴(yán)繩孫、姜宸英、朱彝尊??滴跏四辏?679)開博學(xué)鴻儒科,此聯(lián)句當(dāng)作于該年暮春同游西山之時。這時的納蘭才二十四歲,參加聯(lián)句者皆一時名儒、賢才俊彥。他們從四面八方匯聚北京。開博學(xué)鴻儒科是清初統(tǒng)治者吸引社會精英的一種有效方法,特別把有影響力的漢族知識分子拉上自己的戰(zhàn)車,這是鞏固其統(tǒng)治的有力手段。納蘭與這幫人打成一片,這對滿漢融合,民族團結(jié)起著很大的促進(jìn)作用。納蘭聯(lián)句的這些對象在當(dāng)時的文壇上皆非等閑之輩,其中納蘭性德、朱彝尊、陳維崧即“清詞三大家”。
(三)與江南好友相知頗深?!案∶?cè)缢??!保ā度瘊Q仙?馬齒加長矣》[1](P300)“百事堪哀?!保ā肚邎@春?試望陰山》[1](P310)這是納蘭看破世事后的痛苦心聲。納蘭視友朋為性命,他交人以心,他與顧貞觀之間,堪稱死友。納蘭與顧貞觀、嚴(yán)繩孫都有以《一叢花》為詞牌詠并蒂蓮之詞作,顯見創(chuàng)作上的交流。除了詞作上的酬唱外,顧還給納蘭整理詞集,“憑君料理《花間》課,莫負(fù)當(dāng)初我?!保ā队?美 人》(為 梁 汾 賦))[1](P199)由《踏 莎 美 人》(清明)[1](P241)與《剪湘云》(送友)[1](P255)詞序“按此調(diào)為梁顧汾自度曲”以及顧貞觀的《金縷曲?且住為佳耳》序言“酬容若見贈次原韻”[1](P318)可見詞學(xué)上的相互借鑒,彼此學(xué)習(xí)。從下列動情的詞句中顯見彼此的交厚與深情,“握手西風(fēng)淚不干,年來多在別離間。遙知獨聽燈前語,轉(zhuǎn)憶同看雪后山。憑寄語,勸加餐,桂花時節(jié)約重還。分明小像沉香縷,一片傷心欲畫難?!保ā耳p鴣天》(送梁汾南還,時方為題小影))[1](P186)“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緣、恐結(jié)他生里。然諾重,君須記。”(《金縷曲?德也狂生耳》(贈梁汾))[1](P316)“生怕芳尊滿。到更深、迷離醉影,殘燈相伴……憶絮語、縱橫茗碗。滴滴西窗紅蠟淚,那時腸、早為而今斷。任角枕,欹孤館?!保ā督鹂|曲?生怕芳尊滿》)[1](P321)納蘭在《金縷曲》(簡梁汾,時方為吳漢槎作歸計)中云:“絕塞生還吳季子,算眼前,此外皆閑事。知我者,梁汾耳?!盵1](P323)這段真實感人的故事有力地證明納蘭與顧貞觀的金石之交,以及他對吳兆騫的理解與同情,其憫人情懷是友朋情深之前提。
納蘭詞中“江南特色”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幾方面:一是詞中意象選擇的江南化;二是詞寫景物的江南化;三詞人交友的江南化。納蘭與江南文人交往之深入在其詞作中體現(xiàn)充分。這些交往對象皆為漢人,如此深入的交往,幾乎不可能不染漢人氣習(xí)。人受其周圍最親近的人影響往往更大,納蘭不僅廣泛深入地交接江南文人,還與他們在詞學(xué)上有多方面的交流。加之“生而婉孌,性本端莊”的前妻盧氏,續(xù)娶的官氏,側(cè)室顏氏,以及在顧貞觀的幫助下所納的江南才女沈宛皆為漢人,這些在其生命中極其重要的人物對其人生與創(chuàng)作均會產(chǎn)生很大的影響,從而使其詞作在意象的選擇,意境的營造,情感的醞釀上均帶有漢人跡象。
[1][清] 納蘭性德, 著, 張草纟刃, 箋注.納蘭詞箋注(修訂本)[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
[2] 王國維.新訂《人間詞話》?廣《人間詞話》[M] .上海:華東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1990.
[3] 唐圭璋,鐘振振.金元明清詞鑒賞辭典[M] .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89.
[4][唐] 杜甫,著,[清] 錢謙益,箋注.錢注杜詩[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
[5] 全唐詩[M] .北京:中 華書局,19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