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tr id="yyy80"></tr>
  • <sup id="yyy80"></sup>
  • <tfoot id="yyy80"><noscript id="yyy80"></noscript></tfoot>
  • 99热精品在线国产_美女午夜性视频免费_国产精品国产高清国产av_av欧美777_自拍偷自拍亚洲精品老妇_亚洲熟女精品中文字幕_www日本黄色视频网_国产精品野战在线观看 ?

    蘇、梅、歐的韓詩接受及其詩史意義

    2013-08-15 00:43:21查金萍
    周口師范學(xué)院學(xué)報 2013年4期
    關(guān)鍵詞:聯(lián)句蘇舜欽歐陽修

    查金萍

    (合肥學(xué)院 中文系,安徽 合肥 230601)

    清代葉燮說:“唐詩為八代以來一大變,韓愈為唐詩之一大變,其力大,其思雄,崛起特為鼻祖,宋之蘇、梅、歐、蘇、王、黃,皆愈為之發(fā)其端,可謂極盛?!保?]近人程學(xué)恂亦說:“自宋以來,多學(xué)韓體,然無逾歐梅,梅得其骨,歐得其神也?!保?]55可見宋人學(xué)韓詩自蘇舜欽、梅堯臣、歐陽修就已初具規(guī)模,而且由于三人在宋詩史上的特殊地位①葉燮《原詩》《外篇》卷下說:“開宋詩之一代面目者,始于梅堯臣、蘇舜欽二人。”,他們對于韓詩的接受與宋詩面貌的形成有著某種程度的聯(lián)系。

    一、“蘇豪以氣爍”——蘇舜欽對韓詩的接受

    蘇舜欽(1008-1048年),比歐陽修小一歲,只活了短短的40年,然而他對宋詩的開拓之功卻不容忽視。作為北宋文壇領(lǐng)袖的歐陽修曾對其有過高度評價:“子美之齒少于予,而予學(xué)古文反在其后。天圣年間,予舉進(jìn)士于有司,見時學(xué)者,務(wù)以言語聲偶摘裂,號為時文,以相夸尚。而子美獨與其兄才翁及穆參軍伯長,作為古歌詩雜文,時人頗共非笑之,而子美不顧也。其后天子患詩文之弊,下詔書,諷勉學(xué)者以近古,由是其風(fēng)漸息,而學(xué)者稍趨于古焉。獨子美為于舉世不為之時,其始終自守,不牽世俗趨舍,可謂特立之士也?!保?]613宋犖也說:“子美獨崛興于舉世不為之時,挽楊(億)劉(筠)之頹波,導(dǎo)歐(陽修)、蘇(軾)之前驅(qū),其才識尤有過人者?!保?]22-23可見蘇舜欽之學(xué)古早于歐陽修等人,其“學(xué)古”的主要內(nèi)容之一,就是對韓詩的學(xué)習(xí)與接受。

    蘇詩中很多篇章接受了韓詩的影響,從體裁、表現(xiàn)手法、立意,以及由這些因素形成的詩歌風(fēng)格,皆向韓詩學(xué)習(xí)。

    首先,從體裁上看,蘇舜欽聯(lián)句對韓孟聯(lián)句的接受,開宋人聯(lián)句詩之先河?!堆├她S日記》云:“退之聯(lián)句,古無此法,自退之?dāng)匦麻_辟?!雹趶垳B《云谷雜記》卷四。雖然言之過當(dāng),然而正如方世舉所云:“謂聯(lián)句古無此體,自退之始,殊為孟浪。沈括謂‘虞廷賡歌,漢武柏梁,是唱和聯(lián)句之所起’可謂究其源流以。自晉賈充與妻李氏始為聯(lián)句,其后陶、謝諸人,亦偶一為之。何遜集中最多。然文義斷續(xù),筆力懸殊,仍為各人之制。又皆寥寥短篇,不及數(shù)韻。唐時如顏真卿等,亦有聯(lián)句,而無足采,故皆不甚傳于世,要其體創(chuàng)之久矣。唯韓、孟天才杰出,旗鼓相當(dāng),聯(lián)句之詩,固當(dāng)獨有千古。”[5]47韓孟聯(lián)句將聯(lián)句這一體裁的功能發(fā)揮到了極致,對宋人產(chǎn)生了很大的影響。蘇舜欽與其兄蘇舜元共創(chuàng)作了八首聯(lián)句,數(shù)量之多僅次于韓孟聯(lián)句。趙翼《甌北詩話》云:“又如聯(lián)句一種,韓、孟多用古體;惟香山與裴度、李絳、李紳、楊嗣復(fù)、劉禹錫、王起、張籍皆用五言排律,此亦創(chuàng)體?!保?]蘇氏兄弟聯(lián)句皆用古體,此亦源于韓孟。二蘇在其聯(lián)句中逞才亦如韓孟,歐陽修《六一詩話》曰:“子美兄舜元,字才翁,詩亦遒勁多佳句,而世獨罕傳,其與子美紫閣寺聯(lián)句無愧韓孟也,恨不得盡見之耳?!保?]12《丙子仲冬紫閣寺聯(lián)句》詩是八首聯(lián)句中最具特色,藝術(shù)水準(zhǔn)較高的一首,現(xiàn)錄于下:

    白石太古水,(才翁)蒼厓六月冰?;杳麇氤咦儯ㄗ用溃┥硎蓝毫粼?。橋與飛霞亂,(才翁)人間獨鳥升。風(fēng)泉冷相搏,(子美)樓閣暮逾澄。反復(fù)青冥上,(才翁)躋攀赤日棱。唄音充別壑,(子美)塔影吊寒藤。仙掌掛太一,(才翁)佛壇依古層。巖喧聞斗虎,(子美)臺靜下饑鷹。晴檻通年雨,(才翁)濃蘿四面罾。日光平午見,(子美)霧氣半天蒸。潭碧寒疑裂,(才翁)鐘清遠(yuǎn)自凝。陽陂冬聚筍,(子美)陰壁夏垂繒。有客饒佳思,(才翁)高吟出遠(yuǎn)憑。雄心翻表里,(子美)遠(yuǎn)目著軒騰。岑寂來清夜,(才翁)沈冥接定僧。宿猿深更杳,(子美)落木靜相仍。松竹高無奈,(才翁)煙嵐翠不勝。甘酸收脫實,(子美)坳隩布清塍。北野才沉著,南天更勃興。恣睢超一氣,(才翁)黤黮起孤鵬。并澗寒堪摘,看云重欲崩。行中向背失,(子美)呼處下高應(yīng)。庭樹巢金爵,樵兒弄玉繩。斷香浮缺月,(才翁)古像守昏燈。乳管明相照,莎髯綠自矜。深疑嘯神物,(子美)欲敵殽陵。俯仰孤心撓,回翔百感登。畫圖風(fēng)動壁,詩句涕沾膺。(自注:先公有留題在澄心閣。)歲月看流矢,(才翁)心腸劇斷絙。追攀初有 象,悲憤遂相乘。故賞知無遁,遺靈若此憑。依然忍回首,(子美)愁絕下崚嶒。(才翁)[4]45

    此詩的用字頗似韓孟聯(lián)句,如“言喧聞斗虎,臺靜下饑鷹”,“饑鷹”源于韓孟聯(lián)句之“烏噪饑不啄”[5]419,寫景奇險,怪異。如:“日光平午見,霧氣半天蒸。潭碧寒凝裂,鐘清遠(yuǎn)目凝”與《納涼聯(lián)句》之“熙熙炎光流,聳聳高云擢。閃紅驚蚴虬,凝赤聳山岳”[5]419,皆極盡夸張之能事。其他的幾首聯(lián)句如《送梁子熙聯(lián)句》“腸如車輪”[4]30即學(xué)韓孟《遠(yuǎn)游聯(lián)句》之“別腸車輪轉(zhuǎn),一日一萬周”[5]44,諸如此類的例子很多,此處不一一列舉。值得注意的是,二蘇聯(lián)句與韓孟聯(lián)句之區(qū)別:

    第一,二蘇聯(lián)句詩的技巧、水平皆不及韓孟聯(lián)句,所以佳篇甚少。蘇氏兄弟之才華遠(yuǎn)不及韓孟,所以押韻、用字、比喻、夸張等手法的運用顯得局促、氣弱,達(dá)不到韓孟聯(lián)句爭奇斗艷、險語迭出的效果。

    第二,二蘇聯(lián)句并非一味游戲文字,而是于聯(lián)句中蘊藏著對國家社稷的憂慮以及對百姓民生的關(guān)心。如《地動聯(lián)句》曰:“念此大災(zāi)患,必由政瑕疵。……天戒豈得慢,肉食宜自思!變省孽可息,損降禍可違。愿進(jìn)小臣語,兼為丹扆規(guī)。偉哉聰明主,勿遺地動詩?!保?]2由地震想到國策的得失,并希望決策者能引起重視,又如《淮上喜雨聯(lián)句》:“焦心閔疲農(nóng),虛口待香稌。縣吏事兇貪,氣若解縛虎。惟于縱誅斂,乃能奮怒武?!觉臧钬M寧,皮去毛焉附?歌此告巨公,行當(dāng)視前古?!保?]120告誡兇殘的縣吏,農(nóng)業(yè)乃一邦之本,不可摧殘百姓。這些都是韓孟聯(lián)句所欠缺的。

    其次,從表現(xiàn)手法來看,蘇舜欽不僅接受了韓愈“以文為詩”的手法,而且其詩中夸張與用狠重之語也多來自韓詩?!耙晕臑樵姟笔琼n愈詩歌的一大顯著特色,這個特色多體現(xiàn)于古體詩的創(chuàng)作之中。大體說來,韓愈“以文為詩”主要體現(xiàn)在如下幾個方面:首先,從語言形式上看,一是句中虛字及句首、句尾助詞大量增加,如“罰一勸百政之經(jīng),不從而誅未晚耳”[5]790;二是詩歌的句法結(jié)構(gòu)和章法安排明顯受到散文的影響。如《南山》詩中句首為“或”的排比句,均為散文化的五字句式,這是句法結(jié)構(gòu)散文化的表現(xiàn)。章法安排的散文化是指:由于意脈比較流暢,段落之間的安排和轉(zhuǎn)接雖不乏跳躍或突兀,但還是像散文那樣基本上有脈絡(luò)可尋,這個特點在五古、七古以及雜言長篇中體現(xiàn)得最明顯。如《岳陽樓別竇司值》、《石鼓歌》、《孟東野失子》等。其次,從敘述方式上看,古文散文中突出的敘述方式如平敘、議論、說理等也大量進(jìn)入詩中,極大地改變著詩歌原有的“含蓄蘊藉”、“優(yōu)游不迫”的抒情風(fēng)貌,在很大程度上改變了詩之“格”、詩之“本色”。蘇詩基本上體現(xiàn)了韓愈“以文為詩”的上述特點。從虛詞的使用來看,蘇詩中也大量用到虛詞,如《夜中》:“俄如獨繭絲,忽復(fù)滿天地,乳虎不受縛,狂龍難訓(xùn)致。我思精甲,以捍異類,邪匿弗萌,元辟復(fù)位,輔以逍遙之至道,爛然光輝照無際。”[4]301又如《黃雍于西安修水之側(cè)起佚老亭以奉親》:“親意雖知風(fēng)物嘉,豈若有子常在眼?君胡飄飄事遠(yuǎn)游,手龜面黎兩足胼。故鄉(xiāng)不到已逾年,又非局蹐牽仕宦,何如輕舟早還家,日對白云奉游宴?”[4]347最為突出的便是《呂公初示古詩一編因以短歌答之》:

    覽君古風(fēng)之章句,兩謝不足以下顧。長江走瀾天外來,黃鵠軒風(fēng)日邊去。上有致君卻敵之良策,下有逍遙傲世之真趣。惜乎志大名位卑,明珠投暗人疑之,昔時名價滿天下,此日塞默趨塵泥。古人但以才術(shù)喻富貴,自余之外胡足思?公初之道既如此,宜乎窮約而不悲。愧無玉案報神藻,聊此感激成荒辭[4]346。

    這首七言古詩一共用了5個“之”字,2個“乎”字,1個“但”字,1個“既”字,1個“而”字。據(jù)《全唐詩引·韓愈卷》部分虛詞使用的統(tǒng)計數(shù)據(jù)顯示:“之”字出現(xiàn)206次,“而”字出現(xiàn)76次,“豈”字出現(xiàn)97次,“以”字出現(xiàn)169次,等等。蘇詩中所用虛詞概不出韓詩中所用之范圍。

    從以議論為詩,以散文為詩方面來說,蘇詩繼承韓詩并有所開拓。蘇詩中如《藍(lán)田悟真寺作》、《游山》、《依韻和伯鎮(zhèn)中秋見月九日遇雨之作》等作是以散文為詩的絕好之例,其中《游山》一篇則是用詩歌的形式寫了一篇游記散文,頗有韓愈《山石》之痕跡。在以議論為詩方面,蘇軾中有很多作品皆采用了“以議論為詩”的手法,如《獵狐篇》、《黃雍于西安修水之側(cè)起佚老亭以奉親》、《慶州敗》等,韓詩中如《華山女》、《謝自然》、《猛虎行》等也是以議論為詩之作,但遠(yuǎn)沒有蘇詩多,這也是宋詩區(qū)別于唐詩的很重要的一個方面。

    再來看看蘇詩中夸張手法的運用?!锻蹴樕街当┯昀做?、《大風(fēng)》、《揚子江觀風(fēng)浪》、《觀放閘》、《獵狐篇》、《依韻和勝之暑飲》、《大霧》、《吳越大旱》等皆運用了夸張的手法。《往王順山值暴雨雷霆》氣勢磅礴,境界瑰奇怪異,色彩斑斕,近似于韓愈的《陸渾山火》;《揚子江觀風(fēng)浪》中對大浪的夸張“憑凌積石岸,吞吐天外山,霹靂左右作,雪灑六月寒?!笈炇伲踩鐝椡琛保?]105頗似韓愈《貞女峽》中對急流的描寫:“江盤峽束春湍豪,雷風(fēng)戰(zhàn)斗魚龍?zhí)?。懸流轟轟射水府,一瀉百里翻云淘。漂船擺石萬瓦裂,咫尺性命輕鴻毛?!保?]190

    狠語的運用也是蘇詩在表現(xiàn)手法上接受韓詩影響的一個方面。如《獵狐篇》:“茲時頗窘急,迸出赤電駭,群小助呼嗥,奔馳數(shù)顛沛。所向不能入,有類狼失狽,鉤牙咋巨顙,髓血相潰沫,喘叫遂死矣,爭觀若期會,何暇正丘首?腥臊滿蓬艾?!保?]331用語狠重,血腥味頗濃,源自對韓愈《叉魚》及《元和圣德詩》的接受。還有如“寒刮膚革裂”、“吹倒南壁如崩山”之“刮”、“裂”、“崩”,皆與韓詩《落齒》“意與崩山比”、《貞女峽》“漂船擺石萬瓦裂”等有很深的淵源。

    再次,從立意、思想內(nèi)容上看,蘇詩有很多詩歌學(xué)習(xí)韓詩?!顿涐屆匮荨访鑼懥艘粋€隱于佛的不羈之僧,喜好作詩、喝酒,其“賣藥得錢輒沽酒,日費數(shù)斗同醉醒,傷哉不櫛被佛縛,不爾煊赫為名卿”[4]123之行為與韓愈《送惠師》、《送靈師》中的惠、靈二師基本相似?!俄斊贫皆姟方衣读恕岸啊眰髡f的荒謬,呼吁人們不要迷信,因為迷信的結(jié)果只能是“常為釋徒利”[4]305,這種思想顯然來自韓愈《華山女》、《謝自然》等詩。

    《宋史·蘇舜欽傳》說:“其體豪放,往往驚人”[8],梅堯臣也曾評價子美詩:“君詩壯且奇?!保?]251可見蘇詩的風(fēng)格是雄壯、豪放,而司空圖說韓詩“驅(qū)駕氣勢,若掀雷扶電,撐抉于天地之間,物狀奇怪,不得不鼓舞而徇其呼吸也”[10],認(rèn)為韓詩具有壯、奇的風(fēng)格,可見“壯”、“奇”作為蘇詩的主導(dǎo)風(fēng)格,其主要淵源就是韓詩。這種壯奇的詩歌風(fēng)格對扭轉(zhuǎn)當(dāng)時盛行的“西昆體”之風(fēng)貢獻(xiàn)頗大,另外,蘇詩的以散文為詩,以議論為詩為宋詩特色的形成做了準(zhǔn)備。由于蘇舜欽不僅師法韓愈,還向前代很多詩人學(xué)習(xí),如杜甫、李白、白居易等,而且又因其雄快正直的個性,使他的詩歌既接受韓詩的影響又不同于韓詩,上文論到的聯(lián)句詩是一個有力的證明;另一個證明就是程杰先生在《北宋詩文革新運動》中所說的:“與韓愈相比,蘇舜欽尚沒有《南山》、《陸渾山火和皇甫湜用其韻》那類過于鋪張揚厲奧衍蹶張之筆,他主要仍是立足實境實事向奇崛激勵略師夸張,如寫旱之‘況茲大旱時,其酷甚炮烙。’……”[11]

    二、“奸窮怪變得,往往造平淡”——梅堯臣對韓詩的接受

    朱自清先生在《宋五家詩鈔》中說:“平淡有二:韓詩云:‘奸窮怪變得,往往造平淡?!菲降谴朔N。朱子謂:‘陶淵明詩出于自然?!擞质且环N?!保?2]他將梅詩區(qū)別于宋初反映清靜無為的山林詩作,點出梅詩有韓愈詩中峭奇的成分;歐陽修也說:“梅翁事情切,石齒漱寒瀨……近時尤古硬,咀嚼苦難嘬,初如食橄欖,真味久愈在?!保?]28指出了梅詩平淡中有幾分古澀,幾分怪巧。梅詩中的這份峭奇、怪巧、古硬正是來自對韓詩的接受。這一點前人、今人皆有提及。夏敬觀《說韓》云:“宋人學(xué)退之詩者,……梅圣俞亦頗效之?!卞X鐘書先生說道:“(梅堯臣)古詩從韓愈、孟郊、盧仝那里學(xué)了些手法?!保?3]

    梅堯臣詩作現(xiàn)存2800余首,是蘇舜欽詩之十倍,其仿韓之作的數(shù)量亦大大超過蘇舜欽,然而梅堯臣的韓詩接受不僅在數(shù)量上超過蘇,而且在接受的深度和廣度上都勝于蘇。

    首先,從體裁的接受來看,梅詩中有兩篇明確表明學(xué)韓愈體的作品,《余居御橋南夜聞襖鳥鳴效昌黎體》和《擬韓吏部射訓(xùn)狐》,風(fēng)格奇險。聯(lián)句體在梅堯臣這里甚少,只存一首與謝景初的聯(lián)句,但這首《冬夕會飲聯(lián)句》,從語言風(fēng)格上看,明顯效仿韓愈、孟郊之《城南聯(lián)句》;另外梅詩中有兩首“禁體物詩”其中《次韻和永叔對雪十韻》原注曰:“玉、月、梨、梅、柳絮、粉皆不用。”其淵源亦可追溯到韓愈的雪詩,特別是《喜雪獻(xiàn)裴尚書》①程學(xué)恂《韓詩臆說》曰:“白戰(zhàn)之令,雖出于歐,盛于蘇,不知公已先發(fā)之。詠雪諸詩可按也?!?。

    其次,梅詩在表現(xiàn)手法上對韓詩的接受較蘇舜欽更為廣泛和深入。梅詩中以文為詩手法的運用很多來自韓詩且有過之而無不及。與蘇舜欽比較起來,蘇詩更側(cè)重于對韓詩以議論為詩的發(fā)揮,而梅詩對韓詩中以散文為詩更有偏愛。梅詩中以詩代書,以詩代札等現(xiàn)象頗多,而且梅詩中對散文句式的使用也很大膽。韓愈著名的《南山詩》中曾連用了51個“或”字句,雖然梅詩在某一篇中“或”字句的數(shù)量比不上韓愈此篇,但他在多篇詩中使用了“或”字句,使其詩歌具有非常強烈的散文化特征。如《寄永興招討夏太尉》:“……或取李悝備邊策,或欲五道出朔方”[9]179與《別后寄永叔》“孟盧張賈流,其言不相昵。或多窮苦語,或特事豪逸,而于韓公門,取之不一律,……竊比于老郊,深愧言過實”皆用了2個“或”字;《李審言相招與刁景純周仲章裴如晦馮當(dāng)世沈文通謝師厚師直》:“……或譏項發(fā)禿,或指舌端傻,或?qū)⒐趲怼庇昧?個;《逢牧》:“……或聚如斗蟻,或散如驚烏,或踐麥無跟,或齧樹無膚”連用了4個“或”字句;尤其是《二十一日同韓持國陳和叔騏驥院遇雪往李廷老家飲予暮又赴劉原甫招與江鄰幾謝公儀飲》中共用了8個“或”字句:“……少年氣若虹,屢起鄱陽謔。壯語士膽開,狂訶僮指愕。間或美笑言,又或跪酬酢,或如猿狙跳,或類虎豹攫?;驈C秦客辭,或縱灌夫惡。杯盂或遷擲,履舄或攙錯。”還有一句中連用幾個“或”字的情況,如《觀史氏畫馬圖》“或牽或立或仰視”。除了這些“或”字句形成的排比句式外,還有其他的字詞形成的排比句,一樣精彩紛呈,如《和吳沖卿江鄰幾二學(xué)士王景彝舍人秋興》“一以桀為喜,一以懶自謙”,《永叔內(nèi)翰見過》“我庭有蔾莧,不堪秣騕褭。我壺?zé)o醪醴,不能犒介佋”,《和永叔內(nèi)翰思白兔答憶鶴雜言》“一養(yǎng)月中物,一養(yǎng)華亭雛,一畏奔???,一畏巢松株”,《依韻和丁元珍見寄》“不厭朝市喧,不須山林靜。不為煦煦妍,不為嚴(yán)嚴(yán)冰……”《寄題滁州醉翁亭》句式“借問結(jié)廬何,使君游息地;借問醉者何,閑適意;借問鐫者何,使君自為記”,以及《夢登河漢》“有牛豈不力,何憚使服箱?有女豈不工,何憚縫衣裳?有斗豈不柄?何憚挹酒漿?”,等等。這些皆是對韓愈《南山詩》“或”字句的繼承和發(fā)揚。除了大量使用排比句式外,梅詩在句式上接受韓詩的另一大表現(xiàn)就是打破常規(guī)詩歌音節(jié)。五言詩習(xí)慣上的音節(jié)是上二下三句式,七言詩是上四下三句式,梅詩中很多詩歌打破了這種常規(guī),在五言古詩中尤為明顯。如《依韻和丁元珍見寄》中“或反授人柄”和《和癭杯》中“物以美好稱”就是上一下四句式,《送韓持國》中“君比眾最篤”以及《和江鄰幾詠雪二十韻》中“十一月將雪”就是上三下二句式,如《謝自然詩》“在紡織耕耘”[5]28上一下四句式以及《和席八十二韻》“官隨名共美,花與詩俱新”[5]962上三下二句式,這些都來自韓詩。梅詩還時有突破七字句者,全然不顧詩的音節(jié)美,如《讀月石屏詩》“蘇子苦豪邁,何用強引犀角蚌蛤巧擘析”,又如《寄維陽許待制》“上有胐魄桂樹婆娑而枝虬……雖在軍中常緩帶而輕裘”以及《聞臨淄公薨》“太宰既不多情而賜黃金百兩為壽兮”,這些句子都談不上詩歌之音節(jié)而具有散文句式的特色,這種句式的出現(xiàn),韓愈是始作俑者。我們只要讀讀《奉酬盧給事云夫四兄曲江荷花行見寄并呈上錢七兄閣老張十八助教》“豈如散仙鞭笞鸞鳳終日相追陪”[5]994以及《嗟哉董生行》“縣人董生召南隱居行義于其中”[5]79之類的句子,就不難明白梅詩與韓詩的師承關(guān)系。

    從廣義上說,詩歌題材的生活化、世俗化也是以文為詩的一個方面,因為很多散文和賦的題材皆進(jìn)入詩歌之中。雖然這種特點在杜甫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但“推擴”之功卻屬韓愈。韓詩中如《葡萄》、《鄭群贈簟》、《赤藤杖歌》、《石鼓歌》、《遣瘧鬼》、《答柳柳州食蝦蟆》等皆具有生活化的特征,它們擴大了詩歌的表現(xiàn)領(lǐng)域。而到了梅堯臣這里,生活化、世俗化的傾向更加嚴(yán)重,吟詠小動物、日常飲食方面的詩以及吟詠古器物及字畫的詩非常之多,如《詠蜘蛛》、《宋著作寄鳳茶》、《江鄰幾邀食餛飩學(xué)書漫成》、《觀何君寶畫》、《觀黃介夫寺丞所收丘潛畫?!贰ⅰ蹲x月石屏詩》、《觀史氏畫馬圖》,等等。

    第三,梅詩中“以丑為美”手法的運用也源于對韓詩的接受。舒蕪先生曾總結(jié)韓詩的特點說“非詩之詩”、“不美之美”,前者是指韓愈的以文為詩,后者就是指韓詩中寫了大量不美甚至是丑陋、恐怖的事物,如他的《答柳柳州食蝦蟆》、《落齒》、《元和圣德詩》、《叉魚》等。梅詩中如《范饒州坐中客語食河豚魚》就是對《答柳柳州食蝦蟆》的效仿,另外還有很多詩歌對一些惡心的事物大加描繪,如《秀叔頭虱》、《捫虱得蚤》、《蠅》、《蚊》、《八月九日晨興如廁有鴉啄蛆》等,這是在韓愈“以丑為美”基礎(chǔ)上的發(fā)展,但走入極端,因而大大破壞了詩歌的審美特征。

    第四,關(guān)于梅詩中奇喻與押韻對韓詩的接受。韓愈筆下的比喻大多新奇古怪,為常人所不能道,梅詩的比喻也同樣新奇。如《依韻和丁元珍寄張圣民及序》:“乃以詩戰(zhàn)我,摐摐排利矛。用多以擊少,左旋而右抽。困蹙全奪氣,奔降且無由?!卑押驮姷碾p方比成疆場對陣的敵我兩軍,丁元珍兵強馬壯,殺得詩人無處藏身,以此喻友為詩技高一籌。這種奇喻便來源于韓愈的《病中贈張十八》:“吾欲盈其氣,不令見麾幢。牛羊滿田野,解旆束空杠。傾尊與斟酌,四壁堆罌缸。玄帷隔雪風(fēng),照爐釘明釭。夜闌縱捭闔,哆口疏眉厖。勢侔高陽翁,坐約齊橫降。連日挾所有,形軀頓胮肛。將歸乃徐謂,子言得無哤?;剀娕c角逐,斫樹收窮龐?!贝送狻稄堉袠匪仑┮娰洝罚骸盎菰姾蝿琶簦瑢成溷~鏃。穿楊有舊手,驚雀無全目。強酬非所當(dāng),宜將弓矢速”和《寄維陽許待制》:“約公準(zhǔn)擬與我敵,是夜二雄張利矛。我時小卻避其銳,風(fēng)愁雨怛常娥羞”皆有祖《病中贈張十八》的痕跡。又如《雷太簡遺蜀鞭》一詩:“蜀道山之峭壁兮,如快刀一削平無痕。其間春雷驚龍走,竹根迸石垂虺尾,骨節(jié)瘦密風(fēng)霜吞。野夫采之縋懸蔓,分寸脫死持還奔”,把竹根比喻成龍,春雷一動,龍便驚慌而逃,迸開巖石,卻把尾巴卡在石縫里,村野之人攀援懸崖峭壁,冒著生命危險才弄到這條竹鞭。此詩中的比喻來自韓愈《赤藤杖歌》“共傳滇神出水獻(xiàn),赤龍拔須血淋漓”[5]711。再如《貸米于如晦》:“舉家鳴鵝雁,突冷無晨炊”,無米晨炊,舉家餓得像鵝雁般嗷嗷直叫,這讓我們想到韓愈的《崔十六少府?dāng)z伊陽以詩及書見投因酬三十韻》:“隔墻聞歡呼,眾口極鵝雁”[5]701,只不過梅詩寫的是尚未得到米時的愁苦,而韓詩描繪的是弄到米后的歡欣。

    至于押韻方面,梅詩中的押險韻就是源自對韓詩的效仿。對于韓詩的押韻,歐陽修在《六一詩話》中論道:“退之筆力,無施不可,而嘗以詩為文章末事,故其詩曰:‘多情懷酒伴,余事作詩人’也。然其資談笑,助諧謔,敘人情,狀物態(tài),一寓于詩,而曲盡其妙。此在雄文大手,固不足論,而余獨愛其工于用韻也。蓋其得韻寬,則波瀾橫溢,泛入傍韻,乍還乍離,出入回合,殆不可拘以常格,如《此日足可惜》之類是也。得韻窄,則不復(fù)傍出,而因難見巧,愈險愈奇,如《病中贈張十八》之類是也。余嘗與圣俞論此,以謂譬如善馭良馬者,通衢廣陌,縱橫馳逐,惟意所之。”[7]16歐、梅二人不僅對韓詩之押韻頗為贊賞,而且提筆仿效之,他們尤其對韓愈《病中贈張十八》中所押的“三江韻”情有獨鐘。歐陽修的仿作只有《廬山高》一首,而梅詩竟多達(dá)十首,如《古柳》、《送潘歙州》、《依韻自和送詩寄潘歙州》、《三和寄潘歙州》、《平山堂雜言》、《平山堂留題》等。

    最后還要提及的是梅詩中很多政治諷喻詩對韓詩的接受。韓詩中如《射訓(xùn)狐》、《雙鳥詩》、《猛虎行》等都是有政治寓意的,梅詩中像《擬射訓(xùn)狐》、《余居御橋南夜聞襖鳥鳴效昌黎體》、《聚蚊》、《彼鴷吟》、《猛虎行》、《感二鳥》等便是對韓愈上述詩歌的接受,也都影射政治,寓意深遠(yuǎn)。

    從以上的分析可以看出,梅詩中的怪巧、奇險確實源于對韓詩的接受,然而梅詩之風(fēng)格又遠(yuǎn)非韓詩之“險怪”可以概括,后人對其詩的評價仍然是以“平淡”為主,歐陽修在《梅圣俞墓志銘》中評價梅圣俞的文學(xué)生涯時說:“其初喜為清麗閑肆平淡,久則涵演深遠(yuǎn),間亦琢刻以出怪巧,然氣完力余,益老以勁。其應(yīng)于人者多,故辭非一體?!保?]496可見深遠(yuǎn)閑淡為梅詩主色調(diào),“怪巧”只是間或為之,這一觀點又可在其《六一詩話》中得到證明:“圣俞覃思精微,以深遠(yuǎn)閑淡為意?!保?]10盡管如此,我們卻不能忽視這種怪巧在梅詩中的作用,梅詩從平淡到怪巧再到深遠(yuǎn)閑淡,是其詩歌風(fēng)格逐步完善的過程,其為后人所稱之“平淡”乃是“奸窮怪變得,往往造平淡”之“平淡”,所以這種“怪”的成分對梅詩開宋詩一代面目亦具有重要作用。

    三、“變其形貌得其魂”——歐陽修對韓詩的接受

    盡管蘇舜欽、梅堯臣等先歐陽修而學(xué)韓,但韓詩接受史上真正的“第一讀者”當(dāng)推歐陽修。韓愈詩歌在從晚唐到北宋這一段時間里,頗受冷遇,可以用梅堯臣的一句詩來概括,即“寂寥二百年,至寶埋無光”[9]。在北宋,柳開、穆修、石介等人雖極力崇韓,然而他們的接受在文學(xué)方面僅限于韓文,相對于蘇、梅二人來說,歐陽修的韓詩接受更具深度和廣度,且“變其形貌得其魂”[2],他的接受不只是停留于外在的模仿而更是一種精神上的繼承。歐陽修對韓詩的接受,一方面促成了自己獨特詩歌風(fēng)格的形成;另一方面他將這種接受進(jìn)行推廣,從而確立了韓詩在詩歌史上的特殊地位,并且影響了后來的王安石、蘇軾和黃庭堅對韓詩的態(tài)度,對宋詩特色的形成具有開辟之功。今人錢鐘書先生說:“唐后首學(xué)昌黎詩,升堂窺奧者,乃歐陽永叔。”[15]誠不謬哉!下文對歐陽修師韓特色略作論述,以觀歐詩“公取”、“竊取”之盛況。①邵博《邵氏聞見后錄》卷十八記載:“劉中原父望歐陽公稍后出,同為昭陵侍臣,其學(xué)問文章,勢不相下,然相樂也。歐陽公言韓退之文,皆成誦。中原父戲以為韓文究,每戲曰:‘永叔于韓文,有公取,有竊取,竊取者無數(shù),公取者粗可數(shù)?!朗濉顿浬吩疲骸n子亦嘗謂,收斂加冠巾?!送酥端蜕斡^》‘我欲收斂加冠巾’也。永叔《聚昨堂燕集》云:‘退之嘗有云,青蒿倚長松。’乃退之《醉留孟東野》‘自慚青蒿倚長松’也。非公取乎?”

    歐陽修學(xué)韓詩作比比皆是,而且在詩中對韓詩之語詞、題材、句式、句意信手拈來:《綠竹堂獨飲》“予生本是少年氣,瑳磨牙角爭雄豪”[3]723取韓愈《月蝕》:“東方青色龍,牙角何呀呀”[5]745之“牙角”;《讀張李二生文贈石先生》:“但未磨礱出圭角,二生固是天下寶”取韓愈《石鼎聯(lián)句》:“磨礱去圭角,浸潤著光精”之“磨礱”;《讀蟠桃詩寄子美》“玉山禾難熟,終歲苦饑腸”取韓愈《駑驥》“饑食玉山禾,渴飲醴泉流”之“玉山禾”;《班班林間鳩寄內(nèi)》“茍能因謫去,引分思藏密”取韓愈《瀧吏》“宜不自謹(jǐn)慎,宜即引分往”之“引分”;《送吳生南歸》“今來決疑惑,幸冀蒙洗湔”取韓愈《示爽》“才短難自力,懼終莫洗湔”之“洗湔”;《哭圣俞》“釜甑過午無饙餾,良時亦失不早收”取韓愈《南山詩》“或若火熺焰,或若氣饙餾”之“饙餾”;《送胡學(xué)士知湖州》“忽乘使君舟,歸榜不可纜”取韓愈《秋懷詩》“有入乘風(fēng)船,一縱不可纜”之“不可纜”;《鬼車》“吉兇在人不在物,一蛇兩頭反為祥”取韓愈《永貞行》“一蛇兩頭見未曾,怪鳥鳴喚令人憎”之“一蛇兩頭”;《人日聚星堂燕集探韻得豐字》“退之亦嘗云,青蒿依長松”取韓愈《醉留東野》:“自慚青蒿倚長松”之“青蒿依長松”;《酬學(xué)詩僧惟晤》:“韓子亦嘗謂,收斂加冠巾”取韓愈《送僧澄觀》:“我欲收斂加冠巾”之“收斂加冠巾”。以上皆為語詞的接受。題材的接受也有一些,如《擬剝啄行寄趙少師》來自韓愈的《剝啄行》;《盆池》來自韓愈的《盆池五首》;還有像《和梅龍圖公儀謝鷴》“有詩鶴勿喜,無詩鷴勿悲”之句式來自韓愈的《孟東野失子》“有子且勿喜,無子固勿嘆”?!督凳鼐訄@池》“異哉韓子怪可吁,心欲獨出無古初,窮慌搜幽入有無,一語詰曲百盤紆,孰云己出不剽襲,句斷欲學(xué)《盤庚》書”反韓愈《樊宗師墓志銘》之意而用之,亦是一種接受方式。

    從以上的例子可見歐陽修對韓詩的喜愛程度和熟悉程度,怪不得劉攽會有“公取”之說,但歐詩中的“公取”之作,并非一味襲韓,其中很多詩作是“似韓而非韓”的,如《擬剝啄行寄趙少師》、《盆池》等與韓詩題材相同的作品,其風(fēng)格與立意卻與韓詩頗為不同。拿韓愈《剝啄行》與歐陽修《擬剝啄行寄趙少師》來說,兩詩之差別見于如下幾端。為比較方便,先錄二詩于下:

    剝剝啄啄,有客至門。我不出應(yīng),客去而嗔。從者語我,子胡為然。我不厭客,困于語言。欲不出納,以堙其源??仗糜挠?,有秸有莞。門以兩板,叢書于間。窅窅深塹,其墉甚完。彼寧可隳,此不可干。從者語我,嗟子誠難。子雖云爾,其口益蕃。我為子謀,有萬其全。凡今之人,急名與官。子不引去,與為波瀾。雖不開口,雖不開關(guān)。變化咀嚼,有鬼有神。今去不勇,其如后艱。我謝再拜,汝無復(fù)云。往追不及,來不有年[5]662。

    ——韓愈《剝啄行》

    剝剝復(fù)啄啄,柴門驚鳥雀。故人千里駕,信士百金諾??N紳相趨動顏色,閭巷歡呼共嗟愕。顧我非惟慰寂寥,於時自可警偷薄。事國十年憂患同,酣歌幾日暫相從。酒醒初不戒徒馭,歸思瞥起如飛鴻。車馬闃然人已去,荷鋤卻向野田中[3]771。

    ——歐陽修《擬剝啄行寄趙少師》

    首先,兩詩之立意迥異。韓詩乃為避謗拒客而作,歐詩卻為喜客歡欣而發(fā),所以魏仲舉在《五百家注昌黎文集》中說:“公遠(yuǎn)讒避謗,欲謝客以堙其源,故深其塹,堅其墉,要為不可干者。而歐陽則歸老故鄉(xiāng),欣然喜客之至,是以其辭不同如此?!雹谖褐倥e編《五百家注昌黎文集》卷四。

    其次,語言風(fēng)格有差異,即魏氏所言“其辭不同如此”。韓詩用四言,且語言古硬,其中多次化用《尚書》、《詩經(jīng)》之句,如“有秸有莞”就來自《尚書》:“三百里納秸服”及《詩經(jīng)》“下莞上簟”句;歐詩語言明白曉暢,平淡自然,具有陶詩之風(fēng),如“車馬闃然人已去,荷鋤卻向野田中”。此兩句就有田園詩疏淡悠遠(yuǎn)的意味。

    “公取”之作效韓而又自具特色,“竊取”之作更是化韓而無跡。后一類作品對韓愈的接受,已不再停留在題材、語詞、句式、句意的模擬上,而是體現(xiàn)在對韓詩表現(xiàn)手法的承傳與嬗變之中。

    歐詩中“以文為詩”的特點主要出現(xiàn)在他的古詩之中,如他的《鞏縣初見黃河》、《黃河八韻寄呈圣俞》、《代書寄尹十一兄楊十六王三》、《菱溪大石》、《紫石屏歌》、《贈李士寧》等。在其早期的“以文為詩”的作品中,效仿韓愈之跡還很明顯,如《鞏縣初見黃河》。此詩與《代書寄尹十一兄楊十六王三》、《書懷感事寄梅圣俞》皆是歐陽修早期以文為詩的代表作品。施補華《峴傭說詩》曰:“少陵七古多用對偶,退之七古多用單行,退之筆力雄勁,單行亦不嫌弱。”[6]可見散句單行正是韓詩以文為詩的一大特色,而正如王士禛《師友詩傳續(xù)錄》所說:“(歐陽修)七言長句,高處直追昌黎。”①王士禛《師友詩傳續(xù)錄》。此詩正是顯例。詩中所用之比喻、夸張皆有韓詩“硬語盤空”的特色,頗有對韓作亦步亦趨之嫌。

    《贈李士寧》、《鬼車》、《唐崇徽公主手痕和韓內(nèi)翰》、《明妃曲和王介甫作》等作品的創(chuàng)作,象征著歐詩已經(jīng)到了“變韓得其魂”的階段。首先,《贈李士寧》、《鬼車》等作品,在氣格上承襲韓詩,而具有鋪張敷衍、曉暢條達(dá)之貌,為宋詩之“以文為詩”奠定了基本風(fēng)貌。

    基于以上分析,我們對歐詩接受韓詩的歷程有了一個大體認(rèn)識。孫弈說“歐之學(xué)韓,神骨皆類,而風(fēng)貌不類……”②孫弈《示兒編》卷七。所論切中肯綮。相對于蘇、梅來說,歐陽修的對宋人的影響更大一些,這一方面是由歐陽修在北宋文壇的盟主地位決定,另一方面歐陽修除了在創(chuàng)作上推崇接受韓愈,在理論上對韓詩也頗有揭橥,最著名的就是《六一詩話》中的“資談笑、助諧謔……”的論斷。后來王安石、蘇軾、黃庭堅對韓詩的接受都或多或少受到歐陽修的影響。

    綜上所述,北宋初中期的蘇舜欽、梅堯臣、歐陽修在詩歌創(chuàng)作上都接受了韓詩的影響,他們對韓詩的接受是宋代韓詩接受的真正開始,其詩史意義如下:

    第一,在蘇、梅、歐活躍于詩壇之前,北宋的詩壇已走過了一段曲折的路,從“白體”、“晚唐體”的氣格不振,再到“西昆體”的華靡不實,北宋詩歌急需自救、自立。這時蘇、梅、歐三人一眼覷定了韓詩。梅詩說:“文章革浮澆,近世無如韓。健筆走霹靂,龍蛇奮潛蟠。飏風(fēng)何端倪,鼓蕩鉅浸瀾。明珠及百怪,容畜知曠廣。其后漸衰微,余襲猶未彈。我朝三四公,合力興憤嘆。幸時構(gòu)明堂,愿為櫨與欒。”他們都認(rèn)為要矯正當(dāng)時詩壇的積習(xí),只有靠韓愈的雄奇、險怪。因此他們的詩歌皆效韓,以致被近代的梁昆稱作“昌黎體”[17],他們的詩風(fēng)為掃除“西昆體”流弊發(fā)揮了很大的作用。

    第二,蘇、梅、歐三人交往密切,互相推名、唱和,歐陽修屢次將梅堯臣比作孟郊,梅堯臣亦在詩中將歐陽修比作韓愈,將蘇舜欽比作張籍③梅堯臣詩《依韻和永叔澄心堂紙答劉原甫》:“退之昔負(fù)天下才,掃掩眾說猶除埃。張籍盧仝斗新怪,最稱東野為奇瑰。當(dāng)時辭人固不少,漫費紙札磨松梅。歐陽今與韓相似,海水浩浩山崔嵬。石君蘇君比盧籍,以我擬郊嗟困摧。公之此心實扶助,更后有力誰論哉。禁林晚入接俊彥,一出古紙還相哀。曼卿子美人不識,昔嘗吟唱同樽罍。因之作詩答原甫,文字駛穩(wěn)如刀裁?!薄_@些舉措不僅加大了他們自身詩歌的影響力,而且從客觀上說,也對韓孟詩派的流傳起到了宣傳作用。

    第三,三人皆轉(zhuǎn)益多師,韓詩只是他們師法之一維。他們汲取各家之長,在韓愈以文為詩,雄健奇崛的基礎(chǔ)上輔以平易、閑淡,為宋詩面貌之形成積極探索,為后來的王、蘇、黃開辟了道路,指明了方向。

    [1]葉燮.原詩[M].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79.

    [2]程學(xué)恂.韓詩臆說[M].臺北: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70.

    [3]歐陽修.歐陽修全集[M].北京:中華書局,2000.

    [4]蘇舜欽.蘇舜欽集編年校注[M].成都:巴蜀書社,1991.

    [5]韓愈.韓昌黎詩系年集釋[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

    [6]趙翼.甌北詩話[M].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63.

    [7]歐陽修.六一詩話[M].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62.

    [8]脫脫.宋史:卷442[M].北京:中華書局,1977.

    [9]梅堯臣.梅堯臣集編年校注[M].朱東潤,編年校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10]司空圖.司空表圣文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11]程杰.北宋詩文革新運動[M].呼和浩特:內(nèi)蒙古教育出版社,2000.

    [12]朱自清.宋五家詩鈔[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

    [13]錢鍾書.宋詩選注[M].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02:22.

    [14]程千帆,莫礪鋒,張宏生.被開拓的詩世界[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75.

    [15]錢鍾書.談藝錄[M].北京:中華書局,1984:177.

    [16]施補華.峴傭說詩[M]//清詩話.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9:988.

    [17]梁昆.宋詩派別論[M].臺北:東升出版事業(yè)有限公司,1980.

    猜你喜歡
    聯(lián)句蘇舜欽歐陽修
    聯(lián)句
    中華詩詞(2023年2期)2023-07-31 02:17:06
    讓我受益匪淺的一本書
    小主人報(2022年9期)2022-08-25 03:15:08
    畫眉鳥
    “和合赤城”藏頭詩聯(lián)句
    中華詩詞(2021年6期)2021-04-07 21:45:10
    夏意
    兒童繪本(2019年16期)2019-09-25 18:45:54
    歐陽修快馬追字
    啟蒙(3-7歲)(2019年8期)2019-09-10 03:09:10
    夏 意
    兒童繪本(2019年11期)2019-06-30 23:20:38
    詩詞聯(lián)句句法梳理
    中華詩詞(2018年11期)2018-03-26 06:41:32
    勤奮的歐陽修
    敗給自己的才子
    微博| 龙陵县| 淮南市| 古浪县| 靖宇县| 马龙县| 苏尼特右旗| 南郑县| 杨浦区| 苗栗县| 嵊泗县| 毕节市| 平遥县| 焦作市| 珠海市| 汝城县| 湘潭县| 西昌市| 陇川县| 白水县| 布尔津县| 温泉县| 大厂| 尖扎县| 瓮安县| 巴东县| 监利县| 淮滨县| 永泰县| 吉安县| 秦皇岛市| 合阳县| 黄浦区| 承德县| 富源县| 卓资县| 金堂县| 东丰县| 白河县| 寻甸| 夏津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