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靜
2013年元月,我接到一趟長途包車的活計,這要比跑短途拉客來錢得快,但一個女人家在異地他鄉(xiāng),總是內心忐忑,于是我一卸下客人,就冒雨連夜向家趕去。
這時,雨越下越大了,天也黑得徹底,這是偏遠小城,行人行車稀少,我想起最近劫殺出租車司機的新聞,越想越害伯,于是腳下猛踩油門,加快了速度。
在一拐彎處,我不得不放慢了車速,剛拐定車,一個黑色人影猛地向車撲來,嚇得我緊急剎車。一個三十左右、衣裳破舊的男人撲在了我車玻璃上,使勁地敲打著車玻璃:“司機師傅,救救我,我被車撞了。”
我們司機就討厭這種強行攔車的人,何況在這荒郊野嶺,萬一他是劫匪怎么辦?看男人嘴角有血,也不知是真是假,我想:就算他不是劫匪,可看他窮困潦倒的樣子,說不定就會賴上我。
我猶豫不定,真不想多管閑事,索性踩下油門,想置之不理。車開出去幾米,我從倒車鏡里,看到黑暗中男人無助佝僂地望著我,心里一軟,心想:這么大的雨,前不著村后不著店,這個男人萬一真受傷了,怎么辦呢?難道真叫我見死不救嗎?
到底是救還是不救?在我腦海里盤旋了十秒,我最后還是決定: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打開夜行司機的通聯(lián)設備,以免出現(xiàn)緊急情況。
我把車倒了回去,讓男人上車。
男人感激地連連說謝,上車卻極其艱難,我只好去扶他,好容易把他塞進了車,我放心了,他看來是真的受傷了。
男人一進來,就卷進一股寒氣和臭氣,那是來自鄉(xiāng)間多日不浴的臭氣,他穿得很臟很舊,鞋子還頂出了窟窿,手背、臉上都有血絲,面色慘白,不停地發(fā)抖。我說:“你挺挺,我送你去醫(yī)院?!?/p>
男人一直捂著肚子,五官擰在一起,像是受了內傷,我想:看來今天我得賠了,這家伙指定沒有醫(yī)藥費,但這好歹是一條命啊,不是嗎?危難之時搭把手,這是做人起碼的良心啊。
男人虛弱地說:“你真是個好人,半個月前,這里就有個農民被車撞了,肇事司機跑了,那人掙扎著向過路行車求救,可沒有一輛車愿意停下來,四個小時后,那人走到前面一座小橋,死在了上面?!?/p>
我相信這是事實,因為現(xiàn)在心硬無良的人太多了,我的車加足馬力,經過一座石墩橋,就到離這最近的縣城了。
馬上就要過橋了,男人突然拉住我:“不能走,前面的橋剛被雨水沖毀了,趕緊繞道?!?/p>
前面黑乎乎的,男人怎么看到了?我才把客人送過來,根本就是好好的啊。
“就是前一分鐘的事,快繞道,快?!蹦腥苏f得很認真,也很焦急,由不得我不信,我半信半疑地只好轉道他行,耽誤了半個小時,這時候,男人己經趴在車上,表情十分難看,我真怕他會死在我車上,那我的麻煩就大了,我把車開得更快了。
把男人送到醫(yī)院時,已是午夜零點了,等我把醫(yī)生和擔架叫出來,突然發(fā)現(xiàn)男人不見了,車內空空的,連那股臭味都沒有了,仿佛他從來沒有來過,他去了哪里,他不是傷得很重嗎?
像做夢一樣,男人消失了,無影無蹤。
半個月后,我又接到了一單長途,又來到這座小城,在經過石墩橋時,看到前面立著“正在施工,車輛繞行”的標志。
車上的客人告訴我:這座橋在半月前一場大雨中倒塌了,因為倒塌是半夜,又天黑雨大,導致好幾輛車滾進去,車毀人亡。這個消息聽得我后背一身冷汗,如果那晚沒有搭載那個男人,他沒有及時把我召回,我是不是也會是其中一員呢?
等回來的時候,我專門再去正在施工的石墩橋觀望,詢問施工人員,這座橋一個月前是否死過人,回答是肯定的,還說那是一個農民打扮的男人。
我想起那神秘出現(xiàn)又神秘失蹤的男人,他到底是誰?他怎么會知道橋上死的人是因為過往司機見死不救造成的呢?既然沒有人救他,他又死在了橋上,就應該沒人知道真相???他又怎么會在重傷之下在醫(yī)院門口離開呢?
這一切,在我心里都成了謎。
臨走的時候,我看到小橋旁邊有塊大石頭,上面被人歪歪扭扭刻著三個字:良心橋。
捫心自問,感謝我的良心救了男人,也救了我自己。
選自《古今故事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