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澤涵
那是一個物質(zhì)貧乏的年代,我幸運地被分配到文化館工作,從事歷史文物的相關(guān)研究,一副皮囊不必吃什么苦,可麻煩也接踵而來。干這一行的經(jīng)常碰到干支紀年問題。如康熙“戊申”年是康熙幾年;齊白石的畫作上題有“乙巳”年作時,他這年又是多少歲。
如果手頭上沒有年表,卻又要你即時作答,那就只有干著急的份了,而隨身攜帶年表,也很不方便。
上蒼還是很眷顧我的。有一晚,我冒雨趕回家,見到一個老人縮在屋檐下避雨。老人說是去走親戚的,誰料半道下起大雨來。我看他一大把年紀,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路途更艱難,于是,熱心地招呼他在家里住一晚。
我和老人交談十分投機,當他得知我是個文物研究者時,很是興奮:“我正愁該怎么報答你呢,我有個用指頭掐算干支紀年的方法,就教給你,對你肯定會有用?!?/p>
我一聽就來勁了。老人把掐算方法和步驟畫在圖紙上,耐心地講解演示。我全身心投入地聽著,感覺并不難,可能絕技往往都是簡單的辦法。
在我覺得差不多時,老人挑了十個年份,無論順推,還是倒推,我都能準確快速地算出來。
這以后,我的工作量少了很多,效率卻越來越高,館長也很滿意。有個同事問很多時候都不見我翻年表了,是不是有好法子了。
我自負地一笑,打算炫一下絕技,轉(zhuǎn)念又想,館長才透露要給我升職,這好方法給你們掌握了,我吃什么去?。烤托呛钦f:“哪有,就是把年表翻得熟了一點而已。”
我越發(fā)覺得此舉明智,大家都在一個地方工作,經(jīng)常有同事出入我家,擔心老人留下的圖紙不慎傳了出去,干脆付之一炬。
幾天后,我染了風寒,暈倒在路上。好心人把我背到醫(yī)院,一住就是一個多月,病得一塌糊涂?;氐焦ぷ鲘徫缓螅闷阜ㄍ扑隳攴?,不想渾身熱了起來——我忘了怎么推算,還是最關(guān)鍵的兩步。
我無論怎樣回憶、怎樣努力,都無濟于事了,不得已,只好重用老方法,繼續(xù)靠年表來算。這不僅大大增加了工作量,升職夢也泡湯了,館長還說我大病一場不中用了。
我明白了一個道理:一滴水藏在任何地方都會干涸,只有投入到無垠的海洋里,才能長久生存。
三年后,我調(diào)到了省城工作,一次偶然的機會,在那兒的圖書館里,看見了一本期刊上載有一種計算“天干地支紀年法”的新方法,十分簡便,只要口算夠好,一下子就能算出來。
我一看創(chuàng)演者,立時愣了,這也是一位文物研究者,正是當初問我是不是掌握了好方法的那位同事。我在驚訝之余,又發(fā)現(xiàn)這個方法是由另一個方法改進而來,而那個方法又是驚奇的熟悉,正是當初那位老人教授我的指掐法。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不禁苦笑起來:一滴水藏在海洋中,不僅能夠長存,還有機會綻放出更絢爛的浪花。?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