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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月湖》與儒者張岱

      2013-04-29 20:53:15王昊聰
      北方文學·下旬 2013年7期
      關鍵詞:張岱

      王昊聰

      摘 要:《日月湖》是張岱《陶庵夢憶》中為研究者所忽略但其實值得深究的一篇文章。通過敘寫四明之地的日月湖及其周圍古跡,張岱對當時文人士大夫的境遇、自我角色的位置以及儒家傳統(tǒng)文化的去向進行觀照。論文主要據(jù)文中的意象符號展開追溯,考察這些符號背后究竟隱藏了張岱怎樣的心境,張岱通過這些符號想傳遞一種什么樣的信息,而這種信息背后的張岱的角色身份又是怎樣?通過對于張岱儒者身份的研究,可以窺探到明清之際,知識分子對于保存、傳承儒家文化的努力之一斑。

      關鍵詞:《陶庵夢憶》 《日月湖》 張岱

      引言:

      《陶庵夢憶》是張岱的三部散文集之一,八卷,收文一百二十余篇,篇幅多短小而意味雋永,聚而成冊,為晚明小品之一大觀。《日月湖》出自首卷,記敘寧波府日月湖風物,對日月湖、季真祠等景物皆有敘寫,而這些意象符號在過去一直被研究者所忽略。這些符號背后究竟隱藏了張岱怎樣的心境,張岱通過這些符號想傳遞一種什么樣的信息,而這種信息背后的張岱的角色身份又是怎樣?這些值得我們慢慢探尋。

      一、寧波府內日月湖——故國之思

      張岱筆下的日月湖看似是一篇寫景之作,然于寫景之中,張岱實則寄托了對明朝的哀思這種哀思并未直接抒發(fā),而是通過拆字法讓日月二字相拼暗合明字,隱晦地抒發(fā)。同時,張岱生長的江浙地區(qū)對于明朝有著不同尋常的意義,而寧波則是其中代表,因此張岱在此抒發(fā)的是對于故園與故國的雙重思念,而由此引導出的,則是明亡后的文人無所歸止的生存狀態(tài)。

      “寧波府城內,近南門,有日月湖”。一開篇,張岱便直入主題。和金陵、蘇杭這些常出現(xiàn)在張岱筆下的地方不同,寧波府在《陶庵夢憶》很少出現(xiàn)。[1]而此篇《日月湖》一出現(xiàn),即在首卷。雖然張岱曾在《陶庵夢憶<自序>》中強調過這些文章“不次歲月”,亦“不分門類”,只是“偶拈一則”,而其旨意,則在“如游舊徑,如見故人,城郭人民,翻用自喜”[2]。但是《陶庵夢憶》的首卷與別卷收錄風格畢竟不同,多思悼亡明之篇目,如首篇《鐘山》從孝陵祖祭之簡陋去窺探明朝在最后歲月中衰落的蛛絲馬跡;《報恩塔》則在描寫故都金陵報恩塔之盛景中融入了雖隱秘卻又濃郁的哀情;《金山夜戲》中近乎奇幻荒誕的敘述——在金山寺內夜演韓世忠大戰(zhàn)金兵,亦透出對南下清兵的暗諷以及對韓世忠那樣的民族英雄的尊崇。首卷中許多篇目都通過記敘這些“故園舊徑”或隱或顯地表露出對往事前朝的追憶,那么寧波府又有著怎樣的故人、故園呢?

      寧波府西接張岱的家鄉(xiāng)會稽,以四明山被稱作 四明之地,明太祖朱元璋在建國前一年將元朝時設立的慶元路避“元”字諱改為明州府,而在洪武十四年又改定為寧波府。[3]有著這樣俗稱與官名的寧波府在這樣一部前朝夢憶之中的隱喻含義頗耐人尋味。

      文章開頭接著又寫:“日湖圓,略小,故日之;月湖長,方廣,故月之。二湖聯(lián)絡如環(huán)。中亙一堤,小橋紐之?!蔽闹械娜赵潞局傅氖菍幉ǜ莾鹊囊环胶呻S著語境的不同,這方湖水的含義便不同了。正如日月湖本身由一小橋相紐便聯(lián)絡如環(huán),日月這兩字聯(lián)絡起來亦是一個明字,不論是從寧波府本身,還是從文章的主題日月湖來說,文章不斷地和“明”聯(lián)系在了一起。其中緣由想來亦不難理解,在歷經甲申巨變后,“陶庵國破家亡,無所歸止,披發(fā)入山,駴駭為野人”[4],無所歸止正是這個時期每一位知識分子的處境,是歸順清廷,還是玉碎全節(jié),亦或是逸入山林,是不得不面臨的選擇,而無論選擇哪一種,他都會不可遏止地回憶起當年的王朝歲月、故園人民,于是才有了“城郭人民,翻用自喜,真所謂癡人前不得說夢矣”的感嘆。這里張岱化用了《搜神后記》里丁令威學道歸來時所云“城郭如故人民非”[5]的典故,正與過江諸人“風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異”[6]異曲而同工。在清初的高壓政策之下,張岱只能隱晦地表達對故國的思念。寧波府,日月湖,便成了這樣一種遺民語境下最適合不過的隱語代表。

      這種故國之思,細化在個人身上,便也有其獨特的故我之思,故張岱亦有“想余生平”之念。

      二、“笑問客從何處來”——故我何由

      我們可以從張岱的生活環(huán)境以及家族淵源來了解張岱日后人生選擇的由來,一方面是江浙地區(qū)文化潛移默化的影響,另一方面則是家族品性的積淀。

      文章次段寫道:

      日湖有賀少監(jiān)祠。季真朝服拖紳,絕無黃冠氣象。祠中勒唐玄宗《餞行》詩以榮之。季真乞鑒湖歸老,年八十余矣。其《回鄉(xiāng)》詩曰:“少小離家老大回,鄉(xiāng)音未改鬢毛衰。兒孫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笑問客從何出來?”清人入主后,張岱不愿奉侍新朝,對于清廷而言,他無疑不能算是主人,那么這位客人又是從何而來呢?既是明朝遺民,似乎毋庸贅言,張岱就是來自明朝了??墒亲屑殞に?,張岱之于明朝亦算不得主人,因為張岱不曾在甲申之前謀得過一官半職,與好友祁彪佳殉死故國相比,張岱沒有這么做十足的理由。張岱僅僅是一介鄉(xiāng)紳,抑或是地方名流,因此,張岱的身份符號使得張岱只是普通的明人而非主人。而由明入清的張岱在這兩者之間都無法找到自我歸屬的情況,一似當年孩童“笑問客從何處來”。張岱此刻恐怕才真正明白了這位數(shù)百年前的同鄉(xiāng)內心的痛苦。而張岱這種“了解之同情”亦使得兩種文本之間頓時充滿了一種耐人尋味而又苦澀的張力。二者的境遇畢竟不同,可似乎總能在二者之間找到一根線索將二者緊緊聯(lián)系,恐怕就是這“無所歸止”的境遇吧。

      那么與由玄宗餞行的四明狂客相比,張岱又能在哪里找到自己的歸止呢?答案還是由張岱的身份符號所決定,張岱既是越中鄉(xiāng)紳,風流名士,那么自然而然張岱與這片土地便緊緊聯(lián)系在了一起。

      (一)地脈

      從《陶庵夢憶》以及《張岱年譜》中張岱的行跡來看,張岱一生的活動范圍并不像他的先祖那樣寬廣。除了崇禎二年(公元1629年)和崇禎四年(公元1631年)兩次前往兗州為父親祝壽之外,張岱一生的活動范圍大體上局限在了江浙一帶。張岱以四明之地引出的是這片土地上與明朝息息相關的每個角落。

      《陶庵夢憶》的首篇《鐘山》便是通過對孝陵祭典的今夕盛衰之敘寫來觀照明朝興亡,文末“寸斬應華亦不足贖也”“今歲清明,乃遂不得一盂麥飯,思之猿咽”[7],這兩處極為露骨地表露了張岱對于明王朝的情感。而《湖心亭看雪》一文中更有“癡似相公者”的“金陵人氏”。一個“癡”字,將這片土地上所有知識分子共同的心境道了出來。

      因為對故園的癡,尤其是自蘇寧而至越中這一代彼時最為繁華富麗之處,如今落得草木涂炭,文人心中不免涌起了無限感慨,“繁華靡麗,過眼成空,五十年來,總成一夢”。[8]

      而因為對于故國往事的癡,才有了黃石齋、李研齋與清兵的不斷抗爭,身死殉國的夏允彝、夏完淳父子,自沉而死的祁彪佳。這其中,尤以祁彪佳對張岱的影響最大,祁彪佳“盡忠報國”而死的結局讓張岱深刻地意識到“天下事至此,已不可為矣”[9],因而打消了輔佐魯監(jiān)國的念頭,入山著述。

      (二)血脈

      對張岱的人生選擇影響更大的,則是張氏家族祖祖輩輩積淀下來的家風。自從張岱的十五世祖張遠遒于南宋咸淳元年知紹興府,張氏家族遂遷至紹興,“居山陰之狀元坊”,四五代之后,張家子孫已經遍布紹興鄰縣,成為了當?shù)匾恢?。[10]張家聲名在山陰最顯赫的時期始于張岱的高祖張?zhí)鞆陀诩尉付辏ü?547年)中進士,其后張岱的曾祖張文恭以及祖父張汝霖一門三進士,曾祖張文恭更是在隆慶五年高中狀元,山陰張氏的聲望在此時也達到了頂峰。

      不過要承認的是,即使一門三進士,但是他們并不曾登上高位,因此張家也并不能算得上極鼎盛的大族,但是在山陰地區(qū),已然算得上首屈一指。張岱的高祖張?zhí)鞆途鞲删?,在云南按察司副使任上“屢以強項”與當?shù)睾雷邈迨辖Y怨而受誣,曾祖張文恭因牽連楊繼盛案而落職。而祖父張汝霖亦在山東復使任上亦因與同僚爭執(zhí)而遭彈劾落職??梢钥闯?,雖然有著很高的政治起點,可張家人的仕途并不順利,而隨著仕途受阻,他們往往便借聲色來脫離世俗生活,這固然為獨“善”其身創(chuàng)造了天然的屏障,但同時,亦將張氏家族帶向了困境。到了張岱父親張耀芳這一代,家道開始中落,在張耀芳這一代,已然沒有了鐘鳴鼎食之家的氣派,亦不曾像祖父輩那樣通過科舉來光耀門楣。直到五十三歲,張耀芳才“以副榜貢謁選”,就任魯王右長史。張岱父祖幾輩人相似的境遇以及他們的品性、治學方法多多少少遺傳給了張岱。

      就品性而言,張岱的家人大多有一種“強項”之性,張?zhí)鞆筒磺鼜挠阢迨系耐评T,張文恭不懼閹黨,不惜得罪權相,而張汝霖同樣堅持己見,屢屢與同儕生出爭執(zhí)。一方面,可以說張家人不諳人情,更重要的,則是張家人世代相襲的君子之氣,“浩然之氣”充塞于天地,而不似奸險小人那樣蠅營狗茍。渾濁加身一反而底,萬鐘于我又何加焉?張岱雖不曾為官,但同樣在舉世混亂之時奮起抗爭,在魯王小朝廷短暫的政治生涯里,張岱以東海布衣之身激烈上書,欲將奸臣馬士英除掉而后快。這種絕不與惡世同流合污而一往直前的品性無疑流淌在張家每代讀書人的血脈里。亦正因讀書人故,在理想與現(xiàn)實巨大的落差面前,張家人亦清楚地認識到自我力量的渺小,于是便同古代的儒家知識分子一樣,既然無法兼濟天下,那么便獨善其身吧。

      張?zhí)鞆团c張文恭在廬居故里后,便致力于修纂地方史志,張?zhí)鞆途幾氤闪恕渡疥幹尽?,張文恭更進一步,“修《紹興府志》及《會稽縣志》”,“三志并出,人稱談、遷父子”[11]。張汝霖在落職后,“獨居天鏡園,擁書萬卷,日事繡繹”,晚年欲博采群書,著《韻山》,后見《永樂大典》,自嘆不如。這種著述家風深刻地烙印在了張岱身上,單就著史一門,張岱在二十二歲時便開始著述《古今義烈傳》,明亡之后歸隱龍山,又一心著述《石匱書》,與其曾祖高祖又何其相似。《石匱書》是張岱最為看重之作,明亡后張岱“每欲引決,因《石匱書》未成,尚視息人世”;在《自為墓志銘》中張岱列數(shù)一生著述,將《石匱書》置于首位;《石匱書·義人列傳》亦有“然余之不死,非不能死也,以死而為無益之死,故不死也”語。將《石匱書》置于如此之高的地位有很多原因,家風亦必為其一也。

      于治學一門,家傳影響亦深,在《四書遇·序》中,張岱寫道:“余幼遵大父教,不讀朱注?!盵12]只讀白文而不通注疏,其利處在于即有不明,后遇事而感,則可“觸目驚心”。正是這種讀書方法,讓張岱能夠在晚年依其所見所感,著成《陶庵夢憶》。雖然這種方法如陳平原先生所說,不能深刻理解經文,但是同時,又擺脫了宋儒附會的道學桎梏,“坐談性天”的弊端,[13]而走上了注重實踐,經世致用的道路。張岱正是認識到“坐談性天”的“吾儒全無大用”,積極地投身于世事,當紹興城爆發(fā)饑荒之時,張岱積極奔走籌措,祁彪佳在日記中記到:“其所著《杞人籌越大概》、《禁越販議論倉》,其中籌劃井然……連日有以賑策見示者,皆無此切要”。張岱上書以求處置馬士英,更是這種經世之學的體現(xiàn)。當然,這也與先輩的影響不無關系。張文恭在里居之時,“遇鄉(xiāng)里有不平事,輒侃侃言之,不少避”,“徐文長以殺后妻下獄,曾祖百計出之”,張耀芳在魯王右長史任上多義舉,用自己的錢為犯人繳納罰金,甚至釋放死囚七人。這些在旁人看來近似癡癲的行為源于儒家的關懷精神,這種關懷精神被張岱所繼承,因而小至一城之黎民生計,大至天下之興亡安危,張岱都會挺身而出,奔走呼號。

      在明朝土崩瓦解之后,張岱的心理選擇還可以從另一條隱秘的線索來追尋。晚年的張岱經常以“蜀人張岱”或“古劍蝶庵老人”自號。將家族追溯到蜀。張岱十五世祖張遠遒遷往紹興之前,張岱始祖本在“漢川之綿竹”,且“族尤大”[14],而張岱這一支的興起則始于張遠遒的曾祖,南宋赫赫有名的抗金將領魏國公張浚,張遠遒的祖父則是著名理學家張栻。張岱將自己的家族血脈遠溯至蜀人,無疑是借這二人來暗地里表露自己政治上歸屬于明朝,文化上歸屬于儒家的的心志。

      對于張浚,《宋史》評價道:“儒者之于國家,能養(yǎng)其正直之氣,則足以正君心,一眾志,攘兇逆,處憂患,蓋無往而不自得焉。若張浚者,可謂善養(yǎng)其氣者矣?!盵15] 張栻則更是被稱作“圣門有人,吾道幸矣”,他在給朱熹的信中將南宋政局積弊歸結于“不悅儒學”[16]。張岱對這二人的繼承無疑是表明了自我的文化繼承。面對又一次的外族入侵,政治上明王朝已經滅亡,但是從文化上來講,儒家傳統(tǒng)并不隨之而亡。面對著新朝的高壓態(tài)勢,張岱借此表明儒家文化的正統(tǒng),既是一種傳承,也是一種使命。

      同時,“蜀人”這個隱語符號也顯示了張岱對新朝的不合作態(tài)度。張岱往往借宋金舊事來暗喻時局,張浚是著名的抗金將領,張岱自號“蜀人”其中含義已不言自明。

      三、“直一富貴利祿中人耳”——故我何往?

      張岱所向往的,是一條潛心著述的儒者之路,要潛心,則須摒棄慳吝之心和富貴利祿之心。這條儒者之路的選擇,一方面取決于家、地域文化;另一方面,取決于張岱的遺民身份,既然國已亡,儒家文化便不能再亡。

      《日月湖》次段記敘了賀知章向一賣藥老者貽珠求道的故事:“季真曾謁一賣藥王老,求沖舉之術,持一珠貽之。”從一個“謁”字可以看得出賀知章求道并非葉公好龍,否則便不會“持一珠貽之”。然而賣藥王老“見賣餅者過,取珠易餅,季真口不敢言,甚懊惜之。王老曰:‘慳吝未除,術何由得!”而后張岱評道:“則季真直一富貴利祿中人耳!《唐書》入之《隱逸傳》,亦不倫甚矣?!?/p>

      賀知章作為“飲中八仙”之首,素有放達之名。唐肅宗在他死后評到“器識夷淡、襟懷和雅、神清志逸”[17]。這則小故事在《舊唐書》《新唐書》中都無記載,但是據(jù)《新唐書·隱逸傳》對賀知章性格“曠夷”、“晚節(jié)尤誕放”[18]的描述來看,賀知章以珠求道并非不可能,且《隱逸傳》亦確實記載賀知章晚年攜其子“以宅為觀”“聽為道士”。既為同鄉(xiāng),性格又有相似處,賀知章與張岱年都有著一股名士氣,與賀知章好求沖舉之術相似,張岱亦喜結交奇人異士。賀知章晚年歸隱求道的經歷亦讓張岱不自覺地將自己和前人做一番對比。二人差異的關鍵,即是“慳吝之心”的有無。如果說賀知章因為一珠不舍而被譏為“富貴利祿中人”,那么張岱亦在捫心自問,自己是否能夠放棄、忘卻往日那段風流俊賞、鐘鳴鼎食的生活?

      賀知章以一富貴利祿中人而入《隱逸傳》,在張岱看來,是一種不倫,這里,張岱實際上是以賀知章與自己做一種對比。張岱在《自為墓志銘》中寫道“產不及中人,而齊驅金谷;世頗多捷徑,而獨株守于陵,如此則貧富舛矣?!盵19] 張岱在甲申之變前,確確實實是過著一種翩翩公子、風流名士的富貴生活。而在此之后,則顛簸流離,隱居龍山,常至斷炊。歸隱本不是他的意愿。于是,欲隱而非真隱的賀知章與無奈歸隱的張岱之間既是從歷史時空上,亦是從命運上,構成了鮮明的對照。在張岱看來,他與賀知章的共通之處即在于同是“富貴利祿中人”,但是甲申之難也注定了兩人的角色定位天差地別。張岱雖然無奈,卻是真正地歸隱。而從富貴利祿之中真正去歸隱,在張岱看來,就是除去慳吝之心。當張岱寫出了“任世人呼之為敗子,為廢物,為頑民,為鈍秀才,為瞌睡漢,為死老魅也已矣”[20] 這樣的文字時,證明他已除卻了一顆慳吝之心。當俗世間的一切功名利祿在張岱眼中均已等齊劃一,他才真正地做到歸隱著述了。

      正如前文所說,這時的張岱除卻是一位捍衛(wèi)儒家傳統(tǒng)的儒者之外,同時也是一位惦念舊朝的遺民。這兩種身份角色重合時,張岱便需要在這兩者之間找到一種平衡。

      張岱不仕二朝,于立德不違,雖亦不曾立功,然終以《石匱書》成,而立言亦備。張岱對于兩種身份平衡地加以把握,使張岱獲得了一個新的身份符號——“著述鴻儒”,李研齋曾題張岱生壙曰“有明著述鴻儒陶蓭張長公之壙”[21]。從張岱在《自為墓志銘》中將其鄭重寫下,足見張岱對這一定位的認可。

      四、“聲存西湖一曲”——故我之殤

      張岱選擇儒者之路亦與他常有的盛衰興替的情懷有關?;谶@種情懷,雖然“路漫漫其修遠兮”,但是在亂世衰情中,張岱還是對儒家文化的復興抱有極大的希望,終其余生“上下而求索”。

      文章第三段筆鋒一轉,描寫了月湖周圍之景色“城下密密植柳桃,四圍湖岸,亦間植名花果木以縈帶之”。開端給人以明媚的感觸。然而很快文章格調一變,開始了昔盛今衰的感嘆:“湖中櫛比者皆士夫園亭,臺榭傾圮,而松石蒼老。石上凌霄藤有斗大者,率百年以上物也。四明縉紳,田宅及其子,園亭及其身,平泉木石,多暮楚朝秦?!痹谶@明媚春光之中,張岱并沒有產生應有的溫情,面對著臺檞散落的士夫園亭,滿滿的都是悲涼。從這些散落的廢墟中,張岱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不單單有如百年石上凌霄藤般的山陰張氏家族,亦有如大廈傾倒般的明王朝。

      短短數(shù)語,寫出了四明之地的官宦及大族命運的盛衰對照,更加彰顯那個時代整體的境遇。這一段的文眼,即在于“暮楚朝秦”四字。隨著清兵南下的腳步,江南文人士大夫無法像幾百年前的南宋那樣偏安一隅,連自身都無法保全,遑論田產園林,更迭異速,則不足怪也。

      從四明縉紳們的命運角度觀照張岱,則可看到張氏家族幾代人以來的興衰往復。張氏家族的命運在張文恭高中狀元之時達到了鼎盛,而其實張文恭的母親劉太安人便說道“福過矣,福過矣”[22]。果然,張文恭死后,張家的田產便開始為人豪奪。張汝霖中進士,家道復有好轉,然張汝霖落職之后,張家的境況便每況愈下,到了張耀芳一代,縱使張岱母親“戮力成家”尤不免“媵妾、子女、臧獲,三分之”[23]。

      家族命運的盛衰起伏在張岱的腦海里深深地烙下印記,在他的寫作中,時常暗涌出盛衰無常的今昔對比。無論是在《自序》中對自身“繁華靡麗,過眼皆空”的感嘆,還是在《家傳》中對張氏家族由盛而衰的記敘,抑或是在一些單篇的小品,如《魯藩煙火》《龍山放燈》《報恩塔》中對于盛世盛景的追憶,均暗含著一股濃濃的昔盛今衰的慨嘆。這種慨嘆,往小了說,觀照個人;往大了說,關涉國家,乃至文化傳統(tǒng)。不限于四明之地的文人士大夫,在國破家亡之際,又有哪一家不是面臨著覆巢完卵的危機?而這種今時的衰落,在一個儒者看來,更是儒家文化受到外來侵略時所遭受的磨難。

      下文提及:“屠赤水娑羅館,亦僅存娑羅而已。”娑羅雙樹是佛家常用的意象,佛祖涅槃于娑羅雙樹之下,娑羅雙樹,一枯一榮,象征事物的盛衰。在張岱看來,如同這娑羅雙樹一般,雖然儒家傳統(tǒng)文化此時正在衰落,但不會也不能就此消亡,必將有其涅槃之日。

      文章末尾即寫道:“清明日……柳桃爛漫,游人席地坐,亦飲亦歌,聲存西湖一曲。”西湖即月湖,清明是《陶庵夢憶》中多次出現(xiàn)的一個符號,不知張岱是否有意為之。無論如何,在這一的日子,人們無疑會回想起逝去的王朝,逝去的故園,以及那些逝去的故人。盡管這些都已經逝去,但是,就像西湖一曲的歌聲那樣,若有如同《石匱書》這樣傳遞歲月歷史的著述存在,縱使不見此時幸存的“著述鴻儒”,而其聲亦會將過往的文化傳遞,雖然勢小聲微,但必將與由盛入衰時的命運軌跡一樣,由衰轉盛!

      結語:

      以四明之地為代表的江浙地區(qū)以其特殊的文化淵源凝結了張岱對分崩離析的明朝精魂的追憶,寄托了對于故國、故園、故人的哀思。張岱作為越中名士,從這片土地以及家族的血脈里繼承了最忠于明的思想精神與文化品格,更繼承了對儒家傳統(tǒng)文化的忠誠。

      而在清朝統(tǒng)治者面前,這些追憶與忠誠都無法盡情地表露,唯有通過隱秘在字里行間的符號寄托濃濃的哀思。而這種哀思,不僅是對已逝王朝的思念,亦是對此種境遇下自我使命的拷問。在這樣的亂世,唯有將立言傳世進行到底,才能使儒家文明的血統(tǒng)得以延續(xù)。雖然前途艱險,時刻有可能為異族統(tǒng)治者所誅滅,但將這些看似微弱的聲音匯聚而“聲存一曲”,終將使儒家文明再次勃發(fā),如桃柳般爛漫。

      注釋:

      [1]筆者統(tǒng)計,《陶庵夢憶》中,言及紹興者四十篇,金陵十一篇,杭州八篇,蘇州及無錫五篇、揚州三篇,寧波三篇,山東諸地八篇,鎮(zhèn)江兩篇,嘉興一篇。

      [2][明]張岱:《陶庵夢憶·自序》,《陶庵夢憶·西湖夢尋》,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第3頁。

      [3][清]曹秉仁纂:《寧波府志》卷二《建制》,見《中國方志叢書》,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影印,清雍正十一年修,清乾隆六年補刊本,134頁。

      [4][明]張岱:《陶庵夢憶·自序》,《陶庵夢憶·西湖夢尋》,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第2頁。

      [5][晉]陶潛:《丁令威》,《搜神后記》,汪紹楹校注,中華書局,1981年版,第1頁。

      [南朝·宋]劉義慶著,余嘉錫箋疏:《世說新語箋疏·言語》,中華書局,2011年版,109頁。

      [6][明]張岱:《鐘山》,《陶庵夢憶·西湖夢尋》,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第6頁。

      [7][明]張岱:《陶庵夢憶·自序》,《陶庵夢憶·西湖夢尋》,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第2頁。

      [8][明]張岱:《祁世培》,《陶庵夢憶·西湖夢尋》,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第143頁。

      [9][清]徐元梅等修,朱文翰等輯:《嘉慶山陰縣志·卷十五·鄉(xiāng)賢三》,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印行, 1983年版,527頁。

      [10][明] 張岱:《家傳》,《張岱詩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版,249頁。

      [11][明]張岱:《〈四書遇〉序》,《張岱詩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版,107頁。

      [12]陳平原:《“都市詩人” 張岱的為人與為文》,《文史哲》2003年第5期,78頁。

      [13]何冠彪:《張岱別名、字號、籍貫及卒年考辨》,《中華文史論叢》1986年第3輯。

      [14][元]脫脫著:《宋史》卷三百六十一《張浚傳》,中華書局,1977年版,11313頁。

      [15][宋]張栻:《南軒文集》,卷之一,商務印書館,叢書集成初編本,1936年版,第5頁。

      [16][五代]劉昫:《舊唐書·文苑傳》,中華書局1975年版,5034頁。

      [17][宋]歐陽修:《新唐書·隱逸傳》,中華書局,1975年版,5606頁。

      [18][明]張岱:《自為墓志銘》,《張岱詩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版,295頁。

      [19][明] 張岱:《自為墓志銘》,《張岱詩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版,295-296頁。

      [20][明]張岱:《自為墓志銘》,《張岱詩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版,297頁。

      [21][明]張岱:《家傳》,《張岱詩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版,247頁。

      [22][明]張岱:《家傳》,《張岱詩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版,258頁。

      參考文獻:

      [1][明]張岱:《陶庵夢憶·西湖夢尋》,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

      [2][明]張岱:《陶庵夢憶·西湖夢尋》,中華書局,2007年版。

      [3][明]張岱:《張岱詩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版。

      [4]胡益民:《張岱評傳》,南京大學出版社,2002年版。

      [5]胡益民:《張岱研究》,安徽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

      [6]史景遷:《“前朝夢憶”·張岱的浮華與蒼涼》,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

      [7][宋]張栻:《南軒文集》,叢書集成初編本,商務印書館,1936年版。

      [8][元]脫脫著:《宋史》,中華書局,1977年版。

      [9][五代]劉昫:《舊唐書》,中華書局,1975年版,5034頁。

      [10][宋]歐陽修:《新唐書》,中華書局,1975年版,5606頁。

      [11][清]徐元梅等修,朱文翰等輯:《嘉慶山陰縣志》,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印行,1983年版。

      [12][清]曹秉仁纂:《寧波府志》,《中國方志叢書》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影印,清雍正十一年修,清乾隆六年補刊本。

      [13][晉]陶潛:《搜神后記》,汪紹楹校注,中華書局,1981年版。

      [14][南朝宋]劉義慶,余嘉錫箋疏:《世說新語箋疏》,中華書局,2011年版。

      [15]何冠彪:《張岱別名、字號籍貫及卒年考辨》,《中華文史論叢》1986年第3輯。

      [16]陳平原:《“都市詩人”張岱的為人與為文》,《文史哲》2003年第5期。

      [17]潘承玉:《別一時代與文體視野中的張岱小品》,《文學遺產》2006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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