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說的秘密

馮瑜

在那個夏天，原本隱藏在心底的，如同櫻花花瓣的少女情懷，悄無聲息地開了……

——題記

1

少許靦腆，少許儒雅，少許樸素，少許矜持，少許聰慧。這簡簡單單的一系列“少許”，是評論姚櫻子的最佳詞匯。

她喜歡外國小說，喜歡中國詩詞。不會彈琴，略懂詩畫。她剪規(guī)規(guī)矩矩的碎發(fā)，穿暖色調(diào)的上衣，合身的牛仔褲。語文很好數(shù)學(xué)很差英語還行。不打架，不遲到，不化妝，不追星，不戀愛。是同學(xué)和師長眼中的乖小孩。

但她畢竟是個女孩子??！又是十七八歲的美麗花季，心中裝著名為“愛美”的東西，它如同埋在土里的種子，努力地等待春天溫暖的陽光，然后破土而出，展現(xiàn)年華的美麗與活力。她清楚地感受到了那顆種子的力量。

有時候她是不滿意現(xiàn)在的自己的。真的……只是有時候。

她也希望自信地面對鏡頭微笑，而不是看見同學(xué)們的“長槍短炮”就捂住臉或者逃之夭夭。她也希望拿到零用錢后可以大吃一頓，而不是溜進(jìn)小賣部旁邊的書店買新到貨的外國小說，她也希望有一條屬于自己的裙子，而不是一直穿牛仔褲。

她心中的女孩子，戴可愛的發(fā)夾，穿漂亮的高跟鞋，迷戀某位明星或者暗戀某個男生。青春，富有活力，可愛又漂亮都是她們再適合不過的標(biāo)簽。

而她不是這樣的女孩子。

她像是樹葉，青翠欲滴，但是吸引不到什么灼熱的目光。

2

每個女孩子都有屬于自己的小秘密，有關(guān)心儀的男生，有關(guān)流浪的夢想，有關(guān)小小的叛逆……姚櫻子的秘密則是裙子。

是的，裙子。一條粉紅色的連衣裙，裙擺上有蕾絲花邊，袖子上有一個小小的蝴蝶結(jié)，還有幾顆作為裝飾用的小紐扣，除此之外只剩下一片好看的粉色。

當(dāng)看到這條裙子時，她才知道，原來“一見鐘情”可以用在人與物品之間。姚櫻子看了看錢包里的百元大鈔，咬咬牙，把它遞給售貨員。售貨員笑盈盈地把包好的衣服和幾張小面額的鈔票一同遞給她，頓時，她明白了另一個詞語：百感交集。

有很長一段時間她不能買新書了，有更長的一段時間，她的早飯得“瘦身”了?？伤帜敲聪矚g這條裙子……它似乎就是為了她才被設(shè)計出來的，似乎它出現(xiàn)在這家店的櫥窗里就是在等待她經(jīng)過，然后把它帶回家。

3

買裙子的那家商店已經(jīng)被拋在身后幾十米處的地方了，姚櫻子才如夢初醒地返回。她很不好意思地小聲問剛才的售貨員：“可以試穿一下嗎……剛才忘了?！睋?dān)心對方不肯，她又連忙補充道，“我會買的，都付錢了呢……如果不合穿，能不能換一個碼……”

售貨員是個年輕的姑娘，聽罷，笑著答應(yīng)了，大概是覺得這個冒失的小女生很可愛吧。

穿上裙子后，姚櫻子再次覺得它是為她而存在的——太合身了！以至于她忘記一切可以用來形容鏡中女孩的詞語。她只覺得“她”青春，富有活力，可愛又漂亮。原來心目中那些屬于花季少女的專有名詞也可以放在自己的身上。此時，鏡中的女孩紅著臉，向她展示幸福的微笑。

但很快，她的笑容定格了……

她在鏡子的反射中看到了男孩趙書陽！他正一臉驚訝地看著她。

他定了定神，走到她身邊，對她說：“挺好看的，看不出你也懂打扮??！”

她只是傻傻地站著，害羞得一時說不出話來，好一會兒，她才小聲說道：“別告訴我爸媽……”

趙書陽哈哈地笑了，連連答道：“行！行！”還不忘用發(fā)現(xiàn)新大陸的眼光打量她。

“真的不能告訴他們……”她有些急了。

“我知道，我知道?！彼f。

然后她愣愣地看著他走出服裝店。等她心不在焉地?fù)Q回原來的衣服，售貨員一臉八卦地問她：“剛才的男生是你的同學(xué)還是朋友？或者……像老套的言情小說描寫的那樣，是你喜歡的男生？”

她很無奈地說：“不。那是我老媽的哥哥的兒子，簡單來說我要叫他表哥，一個經(jīng)常來我家蹭飯的家伙……”

4

姚櫻子回到家的時候，趙書陽已經(jīng)在她家等著開飯了。知道表妹回來了，他看都不看她一眼，自顧自地看著本地新聞。

直到把裙子放在衣柜的最里面，她才稍稍放心。一路上她總在琢磨，如果趙書陽說話不算話，她應(yīng)該怎么辦，死不承認(rèn)又怕他搜出“贓物”。和他吵？她又不是伶牙俐齒的女孩子。乖乖承認(rèn)又是一件讓人不好意思的事情……該怎么辦呢？

但趙書陽并不把她的秘密當(dāng)一回事。他和平時一樣，和姚爸爸聊體育，夸姚媽媽的飯菜可口，吃罷飯，幫他們洗完碗筷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現(xiàn)在，一個人的秘密成了兩個人的了，說不定某一天，另一個人會把這個秘密變成非秘密。

每每想到這些，她心里都十分不是滋味。為什么要在那樣的時間買裙子呢？為什么不是回家后再試穿呢？為什么趙書陽會路過？！最后她惱怒、害羞，又帶著幾分惋惜地打定主意：不再穿那條裙子了。那不是她應(yīng)該擁有的東西，她應(yīng)該多買點書，多看看小說和詩集，多練習(xí)作畫和寫詩才對。這樣，才是原本的姚櫻子。

日子一天一天簡單復(fù)制著，趙書陽緘口未提裙子的事，也不在她面前提起高跟鞋或者涼鞋的事。

也許在男孩趙書陽看來，女孩子買裙子只是尋常事。但對于姚櫻子而言并非那樣。

5

時光如水靜流淌。此時，夏日的圓舞曲已經(jīng)進(jìn)行了一大半。

漸漸地，姚櫻子把柜子里的粉色裙子給忘了，她不再想那些屬于少女的小玩意，她安靜地讀書，作畫，寫詩。她變回了原本的她。

可是，你念或者不念，裙子都在柜子里，不悲不喜……它等待著女孩想起它——她偶爾的確想起它來了，但她不愿意想得太多，否則惱怒、害羞和惋惜又會涌上她的心頭——裙子等待主人的召喚，但它等來的，卻是主人的母親。

那天一進(jìn)門，姚媽媽就興致勃勃地拿著裙子對女兒說：“我在你衣柜里找到的，什么時候買的?。空婧每?！快穿上給媽媽看看?！?/p>

她只覺得頭皮發(fā)麻，險些暈過去……都怪自己太懶，不愛收拾衣柜，于是這活兒就落在媽媽手里……又一想，裙子應(yīng)該藏在書柜的最里面才是（媽媽不翻她的書柜）。

在媽媽的堅持下，她換上粉色的衣裙。她有點兒沮喪，這本來是屬于她的秘密，一個不能說的秘密，如今它大白于天下，不是因為趙書陽，而是因為她自己太大意……但她心里又有幾分欣喜，她可以光明正大地穿上喜歡的裙子了。

媽媽見了，連說“真好看”。她害羞又興奮地說：“這樣穿著真可以？”姚媽媽用小沈陽的語調(diào)很肯定地說：“這個真可以！”

這天晚上，趙書陽看到穿裙子的她，并不感到驚訝，但迫于姚爸姚媽所施加的壓力，免不了客套地夸自家表妹幾句。吃完飯趙書陽洗完碗筷后沒有急著回家，他問姚櫻子要不要穿裙子上學(xué)。她的學(xué)校不禁止女生上學(xué)穿裙子。

她故作深沉地說：“這是一個值得考慮的深奧問題……”

在那個夏天，原本隱藏在心底的，如同櫻花花瓣的少女情懷，悄無聲息地開了。任何不能說出口的秘密，到頭來都融化在灼熱的空氣里，成為青春道路上的一個里程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