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力
種種跡象表明,萬眾期待的收入分配改革總體方案很有可能將在本月露出它的廬山真面目。據(jù)專家介紹,該方案有可能是一個原則性、框架式的方案。方案列出了收入分配改革的時間表和路線圖,明確了改革的短期和中長期目標,以及重點任務和改革路徑。
目前,甘肅、貴州、江蘇、黑龍江和中原經濟區(qū)已經制定了本地區(qū)的居民收入倍增計劃。也有部分省份表示,將在收入分配改革總體方案確定之后,隨之制定收入倍增計劃。
收入分配改革靠三“一”
在這一關鍵時間點上,人們對收入分配改革究竟將會采用什么樣的方式展開了各種討論。對此,國家發(fā)改委宏觀經濟研究院原副院長、中國人力資源開發(fā)研究會會長劉福垣提出的建議頗為引人矚目。
他提出:“收入分配可以靠稅收來調節(jié)收入分配,對勞動收入免稅,對資本性收入輕稅,對財產性收入重稅。對工薪收入不管高低都不應該收稅。職能資本創(chuàng)造了就業(yè)崗位并增加社會財富,應該鼓勵企業(yè)資本積累,擴大再生產,為社會增加就業(yè)和財富,稅收應該盡量降低。”
值得一提的是,近期不少業(yè)內專家認為,收入分配改革應采取“限高調低”的策略。劉福垣則認為,收入分配改革首先要承認一定收入差距存在的合理性。收入分配改革并非簡單的“限高調低”,應從分配機制入手推進收入分配改革。
“此外,對于財產性收入,即租金和利息,是純寄生性收入,因此不僅應該盡快出臺財產稅,而且稅率應該高于其他稅種。把財產稅作為當前調節(jié)收入分配關系的突破口,用于補充社會保障基金。財產稅中的遺產稅應該盡可能重一些,鼓勵人們靠勞動、靠職能資本經營致富,而不能靠遺產過著奢侈的生活?!眲⒏T珡娬{。
一“免”,一“輕”,一“重”,劉福垣提出的收入分配調節(jié)辦法簡單明了,邏輯清晰,因此在網上引起了廣泛注意。然而這樣一個“看上去很美”的方案是否真能行得通呢?我們從不同的角度出發(fā),可能會得出不同的結論。
勞動收入免稅:拿“高富帥”怎么辦?
對所有工薪收入,不管高低都不用再繳稅了?這樣的提議可以說會讓所有工薪族都拍手稱快。
事實上,近年來,原本應該擔負起“劫富濟貧”職能的個人所得稅越來越扭曲為“劫貧濟富”。原因在于低收入人群往往收入渠道單一,主要甚至唯獨依靠勞動獲得收入,缺少避稅的渠道和能力,因此稅負較重。而高收入者收入渠道較多,往往能通過各種手段巧妙避稅,所得稅負擔反而較輕。造成這種扭曲局面的主要原因就在于我國的工薪收入所得稅稅率較高,而其他收入稅種,如企業(yè)所得稅、紅利稅、財產稅等相對較輕。因此在過去幾年中,不斷有專家學者呼吁減少勞動收入征稅。也正是在這一輪又一輪的呼吁下,我國的個人所得稅起征點實現(xiàn)了從800元到1600元,再到2000元,最終到目前3500元的不斷提高,已經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這種不合理局面。
可盡管目前工薪收入稅負偏高,但對所有工薪收入免稅,政府又該拿“高富帥”怎么辦呢?對于一個月入3000元的普通工薪族免稅是好事,但對一個月入30萬元的企業(yè)高管同樣免稅,似乎就有些不合理了。這樣雖然避免了“劫貧濟富”的怪相,但同樣無法實現(xiàn)“劫富”以“濟貧”的主旨。再如那些開個講座收入10萬元的學術大腕,開場演唱會收入百萬元的當紅歌手,拍部電影收入千萬元的影視明星,這些高收入階層的勞動收入原本就應該征以重稅,如果統(tǒng)統(tǒng)免稅,恐怕就有失公允了。
資本性收入輕稅:會否拉大貧富差距?
在目前出口壓力依然很大,宏觀經濟形勢尚不明朗的經濟環(huán)境下,許多企業(yè)的經營壓力依然很大,給企業(yè)主的資本性收入減稅,也是給企業(yè)減負,從而創(chuàng)造更好的經營環(huán)境,以鼓勵更多的企業(yè)家投身實業(yè)。正如劉福垣所言,職能資本創(chuàng)造就業(yè)崗位并增加社會財富,于國于民都有好處,所以應該通過輕稅予以扶植。
然而理論上看似正確的做法,在實際生活中可能并非完全盡如人意。去年全國兩會上,央行貨幣政策委員會委員李稻葵就強烈呼吁,公眾所關注的個稅起征點問題只是芝麻,國家對資本所得不征稅才是西瓜,而資本所得是拉開收入差距的核心,所以國家在降低工薪所得稅收的同時,應該加大對資本所得的稅收力度。
因為有能力通過職能資本獲得資本性收入的往往都是收入相對較高的企業(yè)家。由于我國所得稅稅制安排的漏洞,在實際生活中,有相當多的富豪企業(yè)家并不繳納個人所得稅,他的家庭日常生活開銷,乃至買車、買房等大件消費和投資都從公司里走賬,計入公司成本,從而大大降低了他們的實際個人所得稅負。如果因為這些人群“創(chuàng)造就業(yè)并增加社會財富“就進一步降低資本性收入,會進一步拉大這些“高富帥”與普通工薪族之間的稅負差。
財產性收入重稅:會否抑制中產成長空間?
針對財產性收入收重稅的建議,同樣有其合理性。這不但可以鼓勵人們通過勞動和經營致富,而不會滿足于在投資生息資產上利滾利。更重要的是,目前房價高企的環(huán)境下,在有房族和無房族,有一套房和幾套房的人之間已經形成了一層天然的難以逾越的分水嶺,房產越多,則意味著財產性收入越多。由于過去幾年房價的連續(xù)暴漲,無房和少房族想要通過努力工作提高工薪收入來趕上這種財產性收入導致的巨大收入差距,幾乎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因此,對以房產為代表的財產性收入征收重稅,對調節(jié)因房價暴漲導致的貧富差距和階層分化擴大有著重要的積極意義。
然而在我國居民生活條件從小康邁向富裕的過程中,在居民收入實現(xiàn)十年倍增的道路上,財產性收入是實現(xiàn)這些目標的重要手段。早在2007年,黨的十七大報告就提出,要千方百計增加居民收入,其中特別強調了要“創(chuàng)造條件讓更多群眾擁有財產性收入”。此后幾年的政府工作報告和十八大報告中也多次提到過這一目標。
而想要實現(xiàn)這一目標,一方面要大力發(fā)展和規(guī)范各類投資市場,創(chuàng)造條件增加老百姓可支配的能夠增值的財產種類和數(shù)量,包括股票、基金、債券、黃金、房地產、收藏品等等;另一方面,也要繼續(xù)實施結構性減稅,避免過重的稅收抑制群眾財產性收入增長的步伐。
畢竟,在我國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過程中,能否形成一個強有力的中產階層是成功與否的關鍵。從國外經驗看,中產階層在培育和崛起的過程中,除了勞動收入繼續(xù)增長外,往往都伴隨著財產性收入的快速增長,而近年來全民投資理財意識的覺醒則是實現(xiàn)這一目標的起點??梢哉f,沒有投資股票、房地產等財產性收入的增長,中產階層的崛起和內需的啟動都將會異常艱難。
按家庭綜合收入收稅或是兩全之道
一“免”,一“輕”,一“重”,看似合理,卻又暗藏不合理之處;看似簡單易行,行之有效,卻又存在產生新的不公平的可能。之所以專家的中肯建議會形成這種既正確又錯誤的矛盾局面,歸根到底還在于我國當前所實行的個人所得稅分類稅制的結構存在先天不足。
我國當前個稅體制實行的還是分類稅制,其最大的優(yōu)點就是便于征管,可以從源頭征稅,有效防范偷漏稅。但其缺陷也顯而易見:一是從收入上看,隨著社會的發(fā)展,人們的收入越來越多元化,分類稅制卻是各管各收,結果有可能出現(xiàn)綜合收入少的稅負重,而綜合收入多的反而稅負輕的局面。二是從支出上看,不同納稅人的經濟負擔狀況不同??赡軆蓚€收入相同的人,卻面臨著迥異的經濟境遇。比如同樣月入8000元,有子女和無子女的家庭,有老人需要贍養(yǎng)和無老人的家庭,有患病家屬和無患病家屬的家庭,夫妻雙方都工作和只有一方工作的家庭,面臨的剛性支出壓力可能有著天壤之別,不顧這些實際情況而征收同樣的所得稅就不甚合理了。
因此想要從根本上解決所得稅制的問題,不在于各種所得稅稅率高低的調整,而是應從根本上將分類稅制改變成以家庭為單位的綜合稅制。即以家庭為單位,對家庭內所有成員的各種所得作為一個總體進行綜合征收,征稅時綜合考慮納稅人的家庭負擔。這樣才能真正實現(xiàn)稅負公平。
由此可見,在我國尚未完全實現(xiàn)分類稅制向綜合稅制改革的現(xiàn)階段,劉福垣的建議在大方向上沒有錯,即從總量上看,應該進一步降低全體國民的勞動收入的稅收,適當降低對資本性收入的稅收,適當提高對財產性收入的稅收。但在實際操作過程中又決不能“一刀切”。比如對大中型企業(yè)經營者、中小企業(yè)經營者和創(chuàng)業(yè)型企業(yè)經營者的資本收入可以區(qū)別征稅;對從事高污染、高能耗、低附加值的企業(yè)經營者和從事節(jié)能環(huán)保、高技術含量、高附加值的企業(yè)經營者的資本收入以區(qū)別征稅;對中小散戶炒股獲得的財產性收入和大小非、企業(yè)高管拋售股票套現(xiàn)獲得的財產性收入可以區(qū)別征稅;對名下只有一兩套住房的普通百姓賣房和名下有十幾套住房的“高富帥”和炒房客賣房獲得的財產性收入可以區(qū)別征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