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桂萍
全面地歷史地認識宗教的社會作用,是宗教與社會主義關系的基本命題。中國共產黨三代領導集體和以胡錦濤同志為總書記的黨中央,以馬克思主義宗教觀為指導,結合中國國情尤其是社會主義初級階段中國宗教現(xiàn)狀,提出了引導宗教發(fā)揮積極因素,抑制消極因素,積極引導宗教與社會主義社會相適應,促進宗教關系和諧的中國特色宗教社會作用“兩重性”論。
中國共產黨人對宗教社會作用的認識經歷“宗教是人民鴉片”到“宗教的社會作用具有兩重性”的過程。這一理論探索始于20世紀50年代,其間經過“文化大革命”時期的反復,到改革開放后深化和發(fā)展,最終在2001年全國宗教工作會議上形成理論體系。
(一)馬克思、恩格斯、列寧從社會斗爭需要出發(fā)揭示宗教作用的消極性
19世紀中后期,馬克思主義政黨在領導歐洲工人階級進行推翻資本主義舊制度、爭取社會主義的斗爭中,為了喚起人民群眾斗爭覺悟,對宗教本質和社會作用進行了揭示,這些揭示集中表現(xiàn)為兩點:其一,宗教是人民的鴉片。馬克思在《〈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中指出:“宗教的苦難既是現(xiàn)實苦難的表現(xiàn),又是對這種現(xiàn)實苦難的抗議。宗教是被壓迫生靈的嘆息,是無情世界的感情,正像它是沒有精神狀態(tài)的精神一樣。宗教是人民的鴉片?!保?]其二,宗教具有工具性或外衣功能。恩格斯在《路德維?!べM爾巴哈和德國古典哲學的終結》一文中指出:“當時任何社會運動和政治運動都不得不采取神學的形式;對于完全受宗教影響的群眾的感情說來要掀起巨大的風暴,就必須讓群眾的切身利益披上宗教的外衣出現(xiàn)。”[2]這就是說,宗教具有工具性,在階級社會中,統(tǒng)治階級可能力圖借助宗教加強自己的統(tǒng)治,被壓迫群眾則以宗教作為號召或掩護而掀起革命風暴。可見,社會條件是宗教發(fā)揮積極或消極作用的重要變量,這里的社會條件至少包括兩個內容,一是社會制度的進步性與否,它反映了社會總體環(huán)境對宗教要求的進步性與否;二是借助宗教達致的社會政治目標的合理性與否。以后,列寧把“宗教是人民的鴉片”,作為馬克思主義者認識宗教問題的全部世界觀的基石廣泛用于指導俄國和世界各地社會主義革命。
(二)中國共產黨根據(jù)中國革命和建設需要,逐漸形成宗教社會作用兩重性論
在民主革命時期,中國共產黨人主要從消極方面認識宗教社會作用,指出封建神權是束縛中國人民的精神繩索?!皫浊陙碜诮虨榉饨ㄖ贫韧可弦粚由袷サ墓猸h(huán),使人們望而生畏,不敢觸動。因此,要打倒君權,求得政治上的解放,就必須打倒神權,使人們從宗教迷信的桎梏下解放出來?!保?]
新中國成立后,我國社會逐漸向社會主義過渡,宗教國情亦隨之出現(xiàn)新的變化。雖然宗教的信仰屬性、神學屬性沒有變,但隨著社會主義政治、經濟與法律制度的根本變化,宗教的社會屬性出現(xiàn)了變化。這種社會條件的變化對宗教服務社會提出新要求,黨政、學術界以及宗教界都對這種新要求進行了探索。
這種探索始于對中外歷史上宗教積極作用的肯定。1950年5月2日,周恩來在《關于基督教問題的四次談話》中指出:“基督教是十六世紀馬丁·路德反抗羅馬教皇的專制、實行宗教改革而建立的一個新教會,它在當時的社會上曾起了積極的作用?!保?]關于我國宗教在歷史上的作用,周恩來、李維漢等都認為有積極也有消極作用,特別是宗教界中的進步分子,同情革命,支持甚至參加了革命,在政治行動上發(fā)揮了積極作用。此外,毛澤東、周恩來等還對宗教教義的積極功能有所揭示。毛澤東在同達賴喇嘛的談話中也指出:“信教的人和我們共產黨人合作,在為眾生即人民群眾解除壓迫的痛苦這一點上是共同的?!保?]周恩來指出“宗教在教義上有某些積極作用,對民族關系也可以起推動作用。”[6]這種對宗教社會作用的認識,是社會主義時期宗教社會作用“兩重性”論的雛形。
20世紀80年代至90年代初,通過一系列理論爭鳴,學術界認識到,宗教結構是多維的,宗教的社會作用十分復雜,而鴉片作用僅僅是宗教部分功能,認識到“不同層次和多種多樣的宗教功能,在不同的歷史條件下,都能發(fā)揮多種不同的社會作用。但從總體上來說,可把宗教功能的社會作用區(qū)分為正功能和負功能”。[7]學者們還全面論證了宗教功能和社會作用相互轉化,指出:“宗教的正負功能不是絕對和單一的,而是相互交錯的甚至是相互轉化的。某些宗教功能在某一歷史條件下具有正功能的社會作用,在另一歷史條件下則為負功能的社會作用。甚至在同一條件下,宗教功能會出現(xiàn)雙重的社會作用?!保?]
與理論界的探索相呼應,中國共產黨人對宗教社會作用的認識亦逐步深化。1982年19號文件對宗教社會作用進行了評估:“總的說來,我國各種宗教都曾經被統(tǒng)治階級控制和利用,起過重大的消極作用……,解放以后,經過社會經濟制度的深刻改造和宗教制度的重大改革,我國宗教的狀況已經起了根本的變化?!保?]鄧小平則肯定宗教界人士的進步性,指出“各民族的不同宗教的愛國人士有了很大的進步”。[10]同時他也指出,如果宗教方面搞狂熱,則同社會主義,同人民利益相違背,具有消極性。江澤民則明確提出社會主義時期宗教社會作用具有“兩重性”。指出:“宗教與一定社會的經濟、政治、文化問題交織在一起,對社會發(fā)展和穩(wěn)定產生重大影響?!保?1]“宗教往往構成非常強大的社會力量,處理得好,可以對社會發(fā)展和穩(wěn)定產生積極影響;處理得不好,就會產生消極作用,甚至產生很大破壞作用,關鍵看能否有效地管理和引導宗教,減少宗教中的消極因素,發(fā)揮宗教中的積極因素?!保?2]“在我國,宗教的社會作用仍然具有兩重性,既有積極的一面,也有消極的一面,還會受到一定范圍內存在的階級斗爭和國際上一些復雜因素的影響?!保?3]“我國宗教在其產生和發(fā)展的過程中,與我國文化的發(fā)展相互交融,吸取了我國建筑、繪畫、雕塑、音樂、文學、哲學、醫(yī)學當中的不少優(yōu)秀成分,可以研究和發(fā)掘其中的精華。宗教道德中的棄惡揚善等內容,對鼓勵廣大信教群眾追求良好的道德要求有積極作用。宗教通過對信教群眾的心理慰藉,對穩(wěn)定信教群眾的情緒、調節(jié)信教群眾的心理有積極作用?!保?4]
這種關于宗教社會作用的評價是對馬克思主義宗教社會作用論的重大突破和發(fā)展,特別是肯定宗教中蘊含著積極因素,是馬克思主義宗教觀中國化、時代化的重要成果,標志中國特色宗教社會作用“兩重性”理論初步形成。
概括而言,中國特色宗教社會作用“兩重性”論的主要內容有以下幾點:
(一)不同社會條件下,宗教社會作用不同
宗教社會作用是宗教功能在社會中的動態(tài)表現(xiàn),宗教是在與一定社會的經濟、政治、文化、民族等因素的互動中,對社會發(fā)展和穩(wěn)定產生影響。判斷這種社會影響是積極抑或消極主要由兩個要素決定,一是宗教自身結構,二是借助宗教的社會力量的進步與否。宗教自身結構是很復雜的,宗教作為一種意識形態(tài),為社會提供一種認識世界的方式、一套評判社會行為的價值觀念和道德體系;作為一種社會實體,為社會提供一種組織社會的形式、一套調適和整合、凝聚社會的機制和體系。無論是作為道德教化的工具,還是社會整合的工具,宗教在具體發(fā)揮作用時既可以成為推動社會穩(wěn)定和諧、推動社會變革的積極力量,也可以導致分離族群、愚化民智、妨礙革新的消極力量。
(二)社會主義時期宗教社會作用仍然具有兩重性
第一,宗教在社會主義時期可以發(fā)揮積極作用。表現(xiàn)在兩方面:一方面,社會主義時期宗教自身面貌總體上是健康的、積極的。廣大信教群眾(包括宗教界人士)是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積極力量;宗教團體是黨和政府聯(lián)系信教群眾的橋梁和紐帶;宗教教義和宗教道德中有積極因素,對鼓勵廣大信教群眾追求良好的道德目標有積極作用。另一方面,社會主義社會為宗教發(fā)揮積極因素、抑制宗教的消極因素創(chuàng)造了有利條件。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建設的目標特別是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整體上符合信教群眾在內的全體中國人的意志,為凝聚信教群眾發(fā)揮積極作用提供了條件,也就客觀上為宗教發(fā)揮積極作用提供了社會環(huán)境。
第二,社會主義時期宗教社會作用具有消極性,這主要是由宗教自身結構的消極性特別是宗教工具性功能衍生出來的。在2001年全國宗教工作會議上江澤民用了較大篇幅論述了宗教作為工具或手段,被各種社會政治力量利用產生不同社會影響的特點。他指出:從宗教產生之日起,各種政治勢力就把宗教當作一種重要手段,或者以宗教的名義,來推行自己的政治意圖和戰(zhàn)略,宗教往往成為社會各種勢力爭取和利用的對象,在當今世界上,宗教更是為各派政治和社會力量所加緊利用;宗教可以成為強大民族推行擴張的精神手段,也可以成為弱小民族反抗強權的精神旗幟,當狹隘民族主義與宗教極端主義相結合時,就有可能產生很大破壞力;國際敵對勢力一直把民族宗教問題作為對社會主義國家,對他們不喜歡的國家遏制和顛覆的重要手段等等。
(三)宗教發(fā)揮積極作用還是消極作用,關鍵在引導
在2001年宗教工作會議上,江澤民指出,在新世紀新階段,我國的社會正處在深刻變革時期,社會結構和社會利益格局復雜變化,人們的思想觀念日趨多樣,一些人從宗教中尋求心理慰藉,宗教在部分群眾生活中的影響有所增強;新世紀新階段,境外利用宗教對我國進行的滲透不斷加劇,這在一定程度上使我國宗教問題的復雜性突出起來;我國宗教社會作用的“兩重性”也會呈現(xiàn)出許多新特點和新的復雜的情況,處理得好,就會對社會發(fā)展和穩(wěn)定產生積極的作用,宗教的積極因素就會得到更大的發(fā)揮,處理得不好,就會產生消極作用,甚至會產生很大的破壞作用,宗教的消極因素就會凸顯出來。宗教發(fā)揮積極作用或消極作用,關鍵在國家和社會對宗教的引導。
(四)宗教管理,主要是引導宗教發(fā)揮積極作用
在2001年宗教工作會議上,江澤民指出,宗教事務管理“既要有利于抑制宗教中的消極因素,又要有利于發(fā)揮宗教中的積極因素?!薄翱隙ㄗ诮讨械姆e極因素,目的不是為了發(fā)展宗教,而是要努力使已經存在的宗教多為民族團結、經濟發(fā)展、社會穩(wěn)定、祖國統(tǒng)一服務。”[15]“我們鼓勵和支持宗教界發(fā)揮宗教中的積極因素為社會發(fā)展和穩(wěn)定服務,鼓勵宗教界多做善行善舉。在國家引導和管理下,宗教組織可以從事一些有益于社會發(fā)展的公益、慈善活動?!保?6]
總之,中國共產黨人在堅持馬克思主義宗教觀的基礎上,從改革開放、社會轉型期和中國宗教的實際狀況出發(fā),充分吸收中外宗教學界關于宗教社會功能的理論成果,形成了具有中國特色的宗教社會作用“兩重性”論。
中國共產黨人關于宗教社會作用“兩重性”的認識,反映了執(zhí)政黨在宗教理論認識上的深化和發(fā)展,對于正確認識和處理宗教問題,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
(一)拓寬了考察宗教現(xiàn)象的學術視野,具有方法論意義
宗教主要起積極作用還是消極作用?對這個問題的回答見仁見智。馬克思主義認為,不要抽象地談論宗教的本質和作用,因為“宗教本身既無本質也無王國……只有到宗教的每個發(fā)展階段的現(xiàn)成物質世界中去尋找這個本質?!币簿褪钦f,要弄清宗教的社會作用,就必須了解宗教在特定社會環(huán)境中的精神追求、價值判斷、道德標準和政治意向等問題,把握宗教適應特定社會的態(tài)度和方式,從中評估宗教的社會作用及影響,只有這樣才能準確揭示宗教面貌。
(二)明確了宗教工作主要是引導宗教發(fā)揮積極因素
2006年中共十六屆六中全會明確提出“發(fā)揮宗教在促進社會和諧方面的積極作用”,2007年黨的十七大進一步提出“全面貫徹黨的宗教工作基本方針,發(fā)揮宗教界人士和信教群眾在促進經濟社會發(fā)展中的積極作用”。胡錦濤總書記在2007年的中央政治局第二次集中學習時又強調指出:全面貫徹黨的宗教工作基本方針,發(fā)揮宗教界人士和信教群眾在促進經濟社會發(fā)展中的積極作用是做好新形勢下宗教工作的根本要求。根據(jù)這樣的目標,當前宗教工作的中心任務是:引導宗教界人士和信教群眾為促進經濟建設和社會穩(wěn)定多作貢獻;弘揚宗教文化有利于和諧社會建設的積極因素;弘揚宗教道德中有利于社會主義道德建設的積極因素;弘揚宗教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為社會主義文化建設服務;鼓勵、支持宗教界積極參與和興辦社會公益慈善事業(yè)等。
(三)有利于最大限度地團結信教群眾
中國特色宗教社會作用“兩重性”論的探索歷程和主要內容表明,隨著我國各宗教自身面貌變化和與社會的不斷適應,我們黨已從過去那種較多強調宗教的消極作用,更多地著眼于宗教的積極面,著眼于如何最大限度地調動宗教界人士和信教群眾的積極性,推動信教群眾和不信教群眾、信仰不同宗教群眾和諧相處。這種對宗教的肯定性認識極大地激發(fā)了廣大信教群眾的熱情,得到宗教界的高度贊譽,對團結信教群眾共同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有重大意義。
(四)為我們全面認識敵對勢力利用宗教因素進行政治活動提供了依據(jù)
宗教具有工具性功能,它在與政治經濟文化等因素交織互動中發(fā)揮社會作用。根據(jù)這一觀點,可以看出:國內外一些勢力利用宗教因素進行的活動實質上是披著宗教外衣的政治活動。具體可以劃分為兩方面的情況:一是境內外敵對勢力利用宗教作為滲透的工具,打著宗教旗號,企圖顛覆我國政權和社會主義制度,破壞我國國家統(tǒng)一和民族團結的不法活動;二是境內外宗教團體或各種不同類型的宗教信仰者以違反中國法律法規(guī)的手段,在中國廣泛傳教,進而企圖控制我國的宗教團體和干涉我國的宗教事務。敵對勢力利用宗教目的,不僅在于擴大某種宗教的影響,更在于在意識形態(tài)領域同我們爭奪群眾,從根本上動搖我們黨的執(zhí)政基礎,本質上是政治活動,對此,我們應給予充分估計。
總之,社會主義時期宗教社會作用的兩重性是客觀存在的,必須客觀地加以認識,積極地加以引導,使宗教成為社會和諧因素,使信眾成為國家建設的積極力量,使宗教朝著符合時代發(fā)展和社會進步的方向健康發(fā)展。
[1]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2.
[2]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251.
[3]牛蘇林.毛澤東對馬克思主義宗教理論的豐富和發(fā)展[J].西藏民族學院學報(哲社版),2004(5).
[4]周恩來.關于基督教問題的四次談話[M].周恩來統(tǒng)一戰(zhàn)線文選,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181.
[5]毛澤東同達賴喇嘛的談話[M].毛澤東與佛教,第98頁,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2009,98.
[6]周恩來.信教的和信教的要互相尊重[M].周恩來統(tǒng)一戰(zhàn)線文選,人民出版社,1984,309.
[7][8]陳麟書.宗教觀的歷史·理論·現(xiàn)實[M].四川大學出版社,1996,264;戴康生、彭耀主編.宗教社會學[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6,144—155.
[9]新時期宗教工作文獻選編[M].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1995,56.
[10]鄧小平文選(第2卷)[M].第186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83,186.
[11][12][13][14][15][16]江澤民文選(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375、376、379、388、388、3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