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小芳
多元系統(tǒng)理論翻譯觀淺談
吳小芳
“退一步,海闊天空”這一中國諺語,不僅描述的是一種心態(tài),而且是一種處事策略,用在翻譯中,就是一種翻譯(研究)策略。這種翻譯(研究)策略在中西兩千年的翻譯史中少有見之,卻在多元系統(tǒng)翻譯理論中得到了充分體現(xiàn)。
“退一步”翻譯(研究)策略;傳統(tǒng)翻譯理論;多元系統(tǒng)翻譯理論
“退一步,海闊天空”是中國自古以來常用的一句諺語,它描述的不僅是一種心態(tài),而且是一種處事方法,用在翻譯中,就是一種翻譯(研究)策略。當譯者遨游在文字的海洋里,苦苦尋求某詞某句的準確意義時,絞盡腦汁地搜索此意的表達詞而又苦于其無法達意時,譯者是否會從茫茫文字海洋中抬起頭來,欣賞欣賞四周風景,以驅解先前的苦悶,尋求新的解決方案?在抬頭觀賞四周之際,實際上是譯者思緒的轉移,從而達到精神的解脫,進而精神飽滿地從更廣闊的空間里去尋求答案,這就是所謂的“退一步,海闊天空”。
縱觀兩千年的翻譯歷史長河,少有譯者采用了“退一步”的翻譯(研究)策略,大多數(shù)都是在文字的沼澤里苦苦尋求,卻忽視了更加重要的起決策性作用的宏觀因素。在中國,翻譯研究很長一段時期停留在語言分析層面。從道安的五失本三不易、玄奘的五種不翻,到近代嚴復的信達雅、傅雷的“神似”說,再到錢鐘書的“化境”說,都是在原文文本的基礎上進行探討并提出的翻譯理論或方法。在西方,從西賽羅的“演說家”式的翻譯觀,到波伊提烏的重形式的翻譯觀,到文藝復興時期的從偏重原文語言到偏重譯文語言的轉移,到洪堡的語言學翻譯觀、德來頓的詞譯釋譯擬譯的翻譯三分法,再到卡特福德、奈達、紐馬克、費道羅夫等的較為系統(tǒng)的語言學翻譯觀,以及加切奇拉澤的翻譯文藝學理論,都是在文本范圍內(nèi)語言層面上討論翻譯。
然而,歷史在發(fā)展,社會在進步,如果把翻譯(研究)策略局限在文本研究上而不考慮影響翻譯研究的宏觀因素的話,翻譯研究終將陷入“無路可走”之境地。張南峰(2004)認為,翻譯的語言學派把翻譯視為一門精確的科學,企圖以機械化的手段達到最大限度的翻譯對等,卻回避了語言學應付不來的文化差異、翻譯動機、譯文用途等重要問題。Holmes﹑Snell-Hornby等不少理論家認為語言學翻譯研究已經(jīng)走進了 “死胡同”[1]。翻譯的文學派也逃脫不了同樣的命運。張南峰(2004)認為,由于文學派把原文的地位看作是神圣不可動搖的,把忠實于原文看作天經(jīng)地義的、至高無上的標準,并且把這個標準套在其他一切類型的翻譯上面,因此他們也忽視了文化差異、翻譯動機、譯文用途這些可能令譯文偏離原文的因素,同樣走進了一條死胡同。
為了解決“無路可走”這一困境,20世紀70年代西方以Even-Zohar和Toury為代表的學者跳出傳統(tǒng)的翻譯模式,從更廣闊的領域中去研究翻譯,提出了多元系統(tǒng)理論翻譯觀,開拓了翻譯理論研究的新領域。他們采用“退一步”的研究策略,從社會文化、經(jīng)濟狀況、政治等更廣闊的宏觀因素來研究翻譯是有其歷史基礎的??v觀翻譯歷史長河,宏觀因素對翻譯一直產(chǎn)生著影響,其發(fā)展一直受制于相關社會文化的需要與發(fā)展[3],只是鮮有學者把此現(xiàn)象升華到理論的高度。在翻譯研究走入“死胡同”之際,Even-Zohar和Toury等學者扭轉了翻譯研究的命運,使翻譯研究柳暗花明。
多元系統(tǒng)理論是Itamar Even-Zohar在早期翻譯研究派的研究成果基礎上于20世紀70年代提出來的,是對早期翻譯研究派的研究成果的繼承和發(fā)展,兩者之間的不同主要體現(xiàn)在翻譯思維方向上。早期翻譯研究派認為,譯者發(fā)揮自己的主觀能動性創(chuàng)造出來的與原文對等的譯本可影響某一具體社會的文學標準和文化準則。而多元系統(tǒng)翻譯理論則與之剛好相反,認為譯入語文化的社會準則和文學標準控制著譯者的美學假設,從而進一步影響譯者的翻譯策略。
Even-Zohar認為,多元系統(tǒng)指的是一個系統(tǒng)網(wǎng)絡,即一個社會文化系統(tǒng),包括文學內(nèi)和文學外系統(tǒng)。文學內(nèi)系統(tǒng)是一個多元系統(tǒng),指各種文學系統(tǒng)的聚合,它包括了從詩這樣“高級的”或者說“經(jīng)典的”形式,到“低級的”或者說“非經(jīng)典的”形式[4]。 系統(tǒng)中的各個子系統(tǒng)是相互競爭的關系,是中心與邊緣的關系。Even-Zohar于1977年修改了自己的多元系統(tǒng)假設,使文學外系統(tǒng)明朗化,讓人們能更好地了解特定文化中的社會經(jīng)濟力量與文學系統(tǒng)的關系。他認為,贊助人、歷史條件、經(jīng)濟狀況、社會制度等文學外因素會影響譯作的選擇以及譯作在文學系統(tǒng)中的作用。他指出,譯者在實踐中采用的規(guī)范會隨著翻譯在多元系統(tǒng)里的位置而變化,“什么是翻譯”這一基本問題,也要先看當時的歷史現(xiàn)實、社會背景才能回答[1]。
20世紀70年代中后期,Toury通過田野研究驗證了Even-Zohar的多元系統(tǒng)假設,并在此基礎上提出自己的理論模式,即在翻譯過程中起主要作用的是意識形態(tài),而不是語言學和美學理論知識,美學理論和語言學理論無法解釋明顯影響翻譯結果的多種因素。社會文學環(huán)境不同,譯作也會不同。譯作這種多重身份是某一特定歷史時期控制決策過程的多重力量共同作用的結果,這些力量包括意識形態(tài)﹑贊助人﹑政治狀況﹑社會條件等。Toury的最終目的是想建立一個多級系統(tǒng)。在此系統(tǒng)中,各個相互關聯(lián)的因素都影響著翻譯作品最終的成形。這些相互關聯(lián)的因素就是Toury所稱的“翻譯準則”,包括準備期、初期和操作期中的翻譯準則。準備期是指多元系統(tǒng)中決定選擇哪種文本進行翻譯和采取哪種翻譯總策略的因素;初期指譯者個人的決策要么受原文本及其文本關系和準則的制約,要么受到目的語文化中的語言和文學準則的約束,或者受兩者的共同影響;操作性準則指翻譯過程中所作的翻譯決策,如增詞減詞、語言風格的選擇、文體的選擇等等。原文本在多元系統(tǒng)中的地位(中心-邊緣)會影響譯者對原文的態(tài)度以及在翻譯操作過程中所作的所有決策。
Toury的翻譯準則體現(xiàn)了“退一步”的翻譯研究策略,概括了從文本的選擇到譯本的最終成形的整個過程。先從宏觀的角度出發(fā),分析原文本的選擇過程。在此過程中,目的語文化準則和翻譯政策、意識形態(tài)等都對原文的選擇起至關重要的作用。中國古代之所以大規(guī)模翻譯佛經(jīng),是因為佛教所宣揚的人生極苦、涅槃罪樂、因果報應以及人的悲歡離合皆因前世所定等既迎合當時統(tǒng)治階級和勞苦小民企盼宗教的心態(tài),又符合“天人合一”、“富貴有命”等中國人已普遍接受的儒教、道教思想,在這種社會文化背景下,佛教自然受到歡迎[3]。而清朝末年選擇翻譯西方科技書籍等以及嚴復《天演論》的翻譯也是受到當時救亡圖存的社會歷史條件的影響。清朝末年的另一翻譯現(xiàn)象就是大量翻譯某一外國作者的作品,如對拜倫作品的大量翻譯,因為拜倫的作品正好迎合了當時中國人民的反叛心理。魯迅曾經(jīng)分析說:“那時Byron之所以比較的為中國人所知,還有另一原因,就是他的助希臘獨立。時當清的末年,在一部分中國青年的心中,革命思潮正盛,凡有叫喊復仇和反抗的,便容易惹起感應?!保?]再從中間層次即文本自身和目的語的語言和文學準則里分析譯者個人的選擇。顯然,這一環(huán)節(jié)會受到第一環(huán)節(jié)的影響。因為譯者所譯之作多是為了出版或有商家約稿,因此譯者所采用的語言風格或者翻譯決策會受到贊助人的意識形態(tài)等因素的影響。如安徒生的作品,本是適合各種年齡層的讀物,但是譯成中文,由于贊助人的要求,就譯成了兒童讀物。翻譯的最后一個環(huán)節(jié),可以說是從微觀角度來分析翻譯的具體過程,這是一個譯者不斷作出決策的過程。在此過程中,譯者往往會迷失方向,是最需要采取“退一步”翻譯策略的過程,即在前兩個階段中去尋找解決第三階段問題的方法,確定最終的詞或意義。
例如,岑參的詩句“雙袖龍鐘淚不干”(《逢入京俠》),很多譯者在翻譯時把它譯為“我老了,眼淚沾濕了袖子”或“我衰老的手臂在發(fā)抖,袖子沾滿了眼淚”等[7]。如果譯者在翻譯過程中遇到琢磨不透的句子或詞時,采取“退一步”的翻譯策略,去了解當時的情景、社會歷史背景等,就不會把“龍鐘”譯成“衰老”或與“老”相關的詞了。而另一些譯者就采取了“退一步”的翻譯策略,充分了解了當時的社會歷史背景:天寶八載(749年),岑參遠赴西域,充西安節(jié)度使高仙芝幕府書記。他告別長安的妻子,跨馬登上漫漫征途,途中恰遇相識,立馬而談,頓生托其捎家書之念,該詩就描寫了這一情景[7]。所以,“龍鐘”一詞的準確翻譯是:
I look east for my family far away and beyond;
Tears trickling from eyes and trenching my sleeves to the ground[7].
殷夫于1929年翻譯了匈牙利革命愛國詩人裴多菲·多陀爾的詩歌“Love and Freedom”原文是:Life is dear;Love is dearer;Both can be given up for freedom.不難看出,殷夫選擇翻譯此詩的歷史背景,即中國共產(chǎn)黨處在不成熟時期。本來不大的一只隊伍,遭到國民黨的迫害,其實力愈發(fā)顯得勢單力薄。此社會文化背景賦予了翻譯界要翻譯些令人振奮的文本的任務。為此,殷夫選擇翻譯裴多菲·多陀爾的這首詩,以鼓舞大家為了黨的革命事業(yè)的勝利和解放勞苦大眾堅持到底,并確定語言風格要鏗鏘有力和有感召力。因此,殷夫選擇中國古詩體的五言絕句詩體,因為此詩體句式簡短,讀起來瑯瑯上口而又鏗鏘有力。然后便是具體操作階段。對此詩的翻譯關鍵是“dear”的理解?!癲ear”的兩個最基本的含義為“貴的”和“親愛的”,理解為哪一種含義就會決定譯者的選詞。在此首詩里,理解成這兩種意思都可以。此時,譯者就應該采取“退一步”的翻譯策略,退到譯前階段去找答案。當時,不少共產(chǎn)黨員為了黨的革命事業(yè)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他們把黨的革命事業(yè)和解放勞苦大眾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都珍貴。因此,殷夫采用了“貴的”這一意思,譯作: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
在“退一步”翻譯研究策略的指導下,翻譯過程分為三個過程:(1)譯前準備階段:包括對社會歷史背景、翻譯政策、贊助人的要求等的了解;(2)譯者初步選擇階段:包括文本、語言風格、文體等的選擇;(3)具體翻譯操作階段:包括理解、表達、校對三個過程。三過程環(huán)環(huán)相扣,前兩個過程與后者是制約與被制約的關系。在第三過程中,譯者所作的選擇以前兩個過程為準則。當理解無路、表達無門時,譯者可退一步回到第二階段或退兩步回到第一階段去探求解決之道,將會海闊天空,柳暗花明,譯路順暢。
[1]張南峰.中國西學批判[M].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04.
[2]陳???中國譯學理論史稿[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92.
[3]譚載喜.中西翻譯傳統(tǒng)的社會文化烙印[J].中國翻譯,2000(2).
[4]謝天震.多元系統(tǒng)理論:翻譯研究領域的拓展[J].外國語,2003(4).
[5]Edwin Gentzler.Contemporary Translation Theories[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4.
[6]馬祖毅.中國翻譯簡史:“五四”以前部分[M].北京: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1998.
[7]顧正陽.古詩英譯中的背景問題[J].上海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99(12).
H315.9
A
1673-1999(2012)04-0133-02
吳小芳(1982-),女,湖南花垣人,滁州學院(安徽滁州239000)外國語學院教師。
2012-0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