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索格在現(xiàn)代文明中的毀滅與新生

范彩霞

（福州大學外國語學院，福建福州，350002）

赫索格在現(xiàn)代文明中的毀滅與新生

范彩霞

（福州大學外國語學院，福建福州，350002）

索爾·貝婁是美國當代最重要的作家，是海明威與?？思{之后又一位杰出的文人，《赫索格》更是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杰出作品。解析主人公赫索格擺脫異化的心路歷程，了解赫索格的精神迷茫，挖掘赫索格心底的困惑和度過危機的歷程，對我們理解生活、洞悉生命依然有積極的啟示作用。

索爾·貝婁；赫索格；異化；回歸

《赫索格》是索爾·貝婁一部很具代表性的作品，生活在西方資本主義的主人公赫索格，是一個敏感善良的高層次知識分子。異化的赫索格成為馬克思異化理論的證據(jù)［1］。從迷茫困惑到被異化，最后到精神回歸的心理探索過程，向現(xiàn)代人，特別是具有赫索格式的痛苦的現(xiàn)代人指明了前進的方向。讓他們走出現(xiàn)代文明的歧迷，廓清高度發(fā)達社會下的生存陷阱。

一、異化的赫索格

貝婁認為，現(xiàn)代為名的畸形發(fā)展促使人們忙碌于對身外之物的追逐卻忽略了自身精神價值，這是人們處于異化狀態(tài)的原因之一；另外，現(xiàn)實和理想的隔絕讓現(xiàn)代人倍感孤獨、焦慮，也讓他們陷入異化狀態(tài)；最后一點就是赫索格自我優(yōu)越感所導致的，使赫索格有意疏遠別人，沉浸在自我的精神世界，最終導致自己的異化。馬克思主義美學文藝中關于異化是這樣闡釋的：“異化”所反映的“是人們的生產活動及產品反對人們自己的特殊性質和特殊關系”。由于異化的變異，人們喪失了能動性，被異于自身的精神和物質力量驅使，最終束縛了個體個性的綜合發(fā)展，只能狹隘的畸形的發(fā)展。也就是說人們創(chuàng)造的一切卻束縛、損害人的精神和心理，人類反受奴役，導致最終的心理畸形和異化。海德格爾曾就此感喟：異化令全人類都變成無家可歸者［2］。

索爾貝婁小說中的赫索格就是異化的典型代表：作為一個徹底的失敗者，生活在現(xiàn)代社會中的赫索格與人群和社會處于敵對情緒當中，回首過去，沉思現(xiàn)在，耽望未來，除了迷茫還是無助，漸感自身的無用，精神的虛弱空洞讓赫索格徹底崩潰，逐步淪入異化之中。

赫索格是一個悲劇性人物，赫索格的悲劇源于他對婚姻的偏激態(tài)度［3］。戴西是赫索格的第一個妻子，是一個勤勞、節(jié)儉、一心為家、任勞任怨的非常傳統(tǒng)的猶太婦女。戴西傾力支持赫索格的工作，全心照顧兒子。結婚后的生活是安逸的，赫索格因而能專心于學術研究，建樹頗多，獲得了學界的贊譽，成為名聲斐然的歷史學家，他的第一本專注《浪漫主義和基督教》也為他贏得了崇高榮譽［4］。赫索格的幸福開始于第一次婚姻，結束于第二次婚姻，一切源于他對新鮮事物的渴盼、刺激，對肉體和精神無限制的奢望、需求，膩煩一成不變的生活使赫索格變得焦躁不安，最終背叛了戴西，選擇了離婚?，?shù)铝帐撬牡诙纹拮?，為他的悲劇揭開了序幕。

貪婪于功利，世俗于浮華，一心追求名望與虛譽，這就是瑪?shù)铝?，一個醉心于著裝、社交、物欲享受，甚至聲色犬馬的女人。赫索格與她結婚后，赫索格的錢包成為她最關心的事物，她盡情地揮霍，享受各種新潮品牌著裝和奢華美味，來滿足對物質的虛榮心。非但如此，她還背叛赫索格的感情，同格斯貝奇——赫索格最好的朋友發(fā)生婚外情。赫索格的悲劇是注定的，最終，她與赫索格離婚，并且卷走了他的一切——錢財、聲譽，以及赫索格最鐘愛的女兒。赫索格受的打擊是無比沉重的，精神頻臨崩潰的臨界點。

沉重的打擊、對生活的無所適從，開始了赫索格心靈的異化。他斷絕和朋友的聯(lián)系，不接受他們的幫助；他的學術研究也停滯不前，陷入僵化；對女性，他的內心中更是充滿了仇恨和偏激；赫索格完全崩潰了，他感到自己時刻面臨著死亡，死神的陰霾包圍著他、吞噬著他。正向他寫給自己的信中所說：“死亡。死去。再活。又死。活［3］。”在生與死的幻覺恐懼中徘徊，他沉迷于寫給所有認識與不認識的人，他對寫信陷入癡迷狀態(tài)，報社雜志、朋友、親戚、知名人士、認識的與不認識的，活著的以及死了的，甚至給上帝與自己，都成為他寫信的陳述對象，但他寫了信卻從不寄出去。

在絕望的、死亡幻覺中的赫索格，心靈異化達到極端，最嚴重的行為是他企圖謀殺，在赫索格的心中，造成自己悲劇與厄運的是瑪?shù)铝张c格斯貝奇，赫索格的謀殺行動將這部作品推向高潮。赫索格帶著槍，來到芝加哥，那里是瑪?shù)铝张c格斯貝奇生活的地方，他的女兒就在那里，赫索格要奪回自己的女兒。但是意料之外的生活場景改變了一切，在赫索格站在瑪?shù)铝占掖巴庖凰查g，他看到的場景使他無所適從，跟他擬想的場景完全不同：在浴室里，蕩漾著女兒的笑聲，格斯貝奇像一個慈祥的父親，溫柔地幫助女兒洗澡，充滿了和藹、溺愛。而那個罪惡的女人——瑪?shù)铝照趶N房里洗碗。赫索格受到深深的震撼，如此溫馨的場景推翻了他所有的認知和決定。赫索格感悟到，殺死他們奪回自己失去的一切只是無理智的沖動行為，面對現(xiàn)實一切自我的沖動想法都是不切合實際的。至此，赫索格的異化心靈爆出了回歸的火苗，赫索格開始重新審視、解剖自己，慢慢踏上了他的回歸歷程。

二、回歸！赫索格的新生！

赫索格生活的時代是科技飛速發(fā)展，社會結構、文化劇烈震蕩的時代。科技的飛速發(fā)展有兩面性，在推動生產力飛躍發(fā)展和文明前進的同時，也產生了巨大的副作用。時代在進步，矛盾卻在深化、增加。赫索格是現(xiàn)代社會西方優(yōu)秀知識分子的一員，他和現(xiàn)代社會也存在著矛盾對立的沖突關系。融入主流社會是赫索格所想，但這個社會的腐化、精神的墮落是他無法容忍的，這是一個金錢至上的社會，赫索格身在其中，作為一個歷史學家，其內心、靈魂卻氤氳于歷史和人文：出身于猶太優(yōu)良的血統(tǒng)讓她引以為榮，但猶太人被整個西方主流社會所摒棄的現(xiàn)狀，又使他不得不忍受。滿懷抱負且雄心勃勃的赫索格在現(xiàn)實中處處受挫、到處碰壁。愛情、事業(yè)、家庭都淪入危機不可自拔。受盡精神摧殘、折磨后，赫索格深深地反省一切悲劇的根源，開始了對自己的解剖和批判。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是一個非常不稱職的丈夫，與戴西的離婚是他最大的錯誤；自己也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對孩子他深深的歉疚；他更不是一個孝順的兒子，對父母他產生了沉重的負罪感；他也不是一個合格的公民，對于國家他是那么的冷漠；而對于手足之情的兄弟姐妹來說，他曾經對他們那么的疏遠；即使對于朋友，他也愧對他們，自己是一個多么自私自利的人?；厥走^去的歷程，赫索格認為自己是一個失敗的人［5］。但一旦覺醒后的赫索格不可能在停留在失敗的陰霾中，在痛定思痛的沉思之后，他分析了自己失敗的根源，尋找重新站立起來的精神支柱。

赫索格瘋狂地寫作，這種瘋狂的寫作不僅是他保持心靈和外部世界平衡的一種手段，同時也是他探索困境、撥開迷霧歧途的奮爭。這種宣泄和解剖，使他逐漸認識到生活的荒誕，開始承載生活的荒誕，面對生活的荒誕，也積極地迎接生活的喜怒哀樂。赫索格用混亂無序、雜亂無章的書信手稿表達出他思想探索的方向，從記憶中梳理了過去的生命軌跡，看到了自己的失誤和個性的頑疾；通過寫作書信手稿，赫索格從個人的煩惱困惑中解脫出來，目光投向外面的世界，開始關心社會和人群。他發(fā)現(xiàn)了很多的同類，他們的悲劇命運遠遠超過自己所承受的痛苦。跟世界每天發(fā)生那么多的暴力罪行相比，個人的不幸渺不可言，他也意識到，只有重新塑造自己，以嶄新的面貌狀態(tài)、信念投入到眼前的現(xiàn)實生活中，方是唯一的正確的涅槃后的重生。

有了重新站立起來的信念，赫索格也直面曾經痛苦的命題——死亡是這個世界任何生物都無法逃避的法則，既然我們必然要接受上帝送給的這份禮物，又何須恐懼？是的，這個世界唯一真正的上帝就是死亡。愛情、親情、友情重新在赫索格的心里扎根，在這個過程中，伴隨著赫索格的回歸，雷蒙娜——赫索格的女朋友，與赫索格的哥哥威爾起到了關鍵性的輔助作用。赫索格開始渴望和他人交流、交談，渴盼將心中所想告訴別人，也仔細品味別人的感想，這種彼此心靈的交流，讓赫索格感受到心靈的充實和力量。他漸漸變得自信，也更加善解人意，大家也樂于與他交往。赫索格重新回到鄉(xiāng)下，把老房子修葺一新，作為旅游、休閑、隱居時的心靈圣地。赫索格還漆好了鋼琴，準備送給女兒。作為同樣受到傷害的格斯貝奇的前妻，赫索格主動給予安慰和幫助，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有意識地關心、幫助別人，表示對他人的關愛。兄弟間的手足之情才可以讓我們享受到人間親情、天倫之樂——完全回歸后的赫索格給予親情崇高的評價。遠離痛苦困惑、重新步入體面而自尊的生活，這是小說的結尾，赫索格最終面對光明和希望，開始了新的人生。

在赫索格擺脫異化，奔向希望的回歸歷程中，充滿了痛苦和艱辛。但正因為如此，赫索格才獲得了極其寶貴的心靈感悟和精神財富。赫索格了解了現(xiàn)實，接受了現(xiàn)實，達觀于現(xiàn)實，真正融入了駁雜但充滿希望的人生旅途。人生是有意義的，赫索格對此已經深信不疑，并飽含渴望。至此，赫索格回歸的心路歷程也給了讀者非同凡響的意義。

三、《赫索格》與索爾·貝婁給現(xiàn)代人的啟示

深刻、精準地把握科技文明下人類的心靈戰(zhàn)栗，是索爾·貝婁所擅長的。赫索格通過作品中異化的主人公，表達了對科技文明時代人類文明的智慧感悟，同時對西方社會所面臨的精神困惑給予深刻的解剖和展示，將普遍存在的精神危機在西方世界中的嚴重性進行了深刻的反應。西方世界的精神危機已經造成了整體社會的意識混亂和道德滑坡。常耀信曾經對索爾·貝婁給予這樣的評價：在二戰(zhàn)后的歐美文壇上，沒有人能與索爾貝婁爭鋒，索爾·貝婁高居榜首［6］。全面分析索爾·貝婁的小說，其中的知識分子都是從挫折、摔跌中艱難地走過心靈的跋涉與精神的冶煉，他們都是精神的探索者。現(xiàn)實與理想的劇烈沖突讓他們困惑、迷茫、痛苦、彷徨甚至絕望，甚至因而付出了寶貴的生命，代價何其之大。即使如此，他們心靈的吶喊和精神的探索自始至終沒有終止——我們已經毫不留情地解剖、誹謗了自己，面對未來，我們滿是坦蕩豪情；未來會怎樣？我們已經無所畏懼?。?］。

《赫索格》的真正目的和意義正是為了鼓舞活在和赫索格一樣困境、迷途中的現(xiàn)代人類，要善于解脫自己，撇棄對死亡的憂慮和恐懼。我們在關愛自己的同時，更要去關愛他人、關愛人群、關愛整個世界，惕厲現(xiàn)代人要積極地面對生活，達觀地去生活，并把自己全部的身心投入到有意義的生命歷程中。

［1］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三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35-37.

［2］ Bellow，Saul.Herzog［M］.Harmondsworth，Middlesex：Penguin Books，1985.

［3］ ARISTOTLE.Poetics Trans.S.H.Butcher［M］.Montana：Kessinger Publishing，2004：18.

［4］ 索爾·貝婁.赫索格［M］.宋兆林，譯.桂林：漓江出版社，1985：5.

［5］ SAUL B.Herzog［M］.New York：Penguin Books，1995：5-7.

［6］ 常耀信.美國文學簡史［M］.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1994：4-11.

［7］ 索爾·貝婁.略論當代美國小說［M］.宋兆霖，譯.杭州：浙江文藝出版社，1998：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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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彩霞（1975-），女，碩士，講師，研究方向為英美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