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剛
萬萬沒有料到,我眼睛不大好的舅舅居然會成為畫家!
舅舅文化程度不高,早年在工廠干的是刷漆的營生,因為視力不好,沒少出差錯,所以光榮下崗,本不寬裕的生活更加捉襟見肘。獲悉縣初中唯一的美術教師休長假待產(chǎn),學校擬招聘一名代課教師,舅舅便硬著頭皮找到他當校長的舅舅,以求“肥水不流外人田”。舅舅的舅舅一聽就急眼了:“你連赤橙黃綠青藍紫都分辨不清,能教好美術?”怎奈他經(jīng)不住軟磨硬泡,加之遲遲無人響應這份差事,只好趕鴨子上架,遂了舅舅的心愿。
適逢縣里舉辦青少年美術大賽,舅舅想,雖然我的水平不高,但是如果我的學生中有人獲獎,看誰還譏笑我“誤人子弟”!于是,他對學生的參賽作品逐一把關,并分別提出如出一轍的修改意見:“著色太模糊,誰能看得清?再加重一些。”
學生們雖有微詞,卻不敢違背。
大賽結(jié)果揭曉,長長的獲獎名單居然被舅舅的學生占了大半。身為評委會主任的縣長戴著厚厚的眼鏡,在頒獎大會上對大部分獲獎者“濃墨重彩”的畫法大加贊賞:“采用了這種畫法,即便是視力不好的人,都能對色彩之美看得清清楚楚,順應了大賽以人為本的和諧理念,應該大力提倡!”
生貴師榮,作為獲獎作品指導老師的舅舅受到評委會的嘉獎,不久,在伯樂縣長的力薦下,舅舅進了縣美術家協(xié)會。
就這樣,連“墨分五色”為何物都說不清的舅舅成了畫家,登門求畫者也跟著來了。盡管他一再申明自己畫得不好,但是執(zhí)迷者堅決不信,一邊說“美術家協(xié)會的怎么會畫得不好呢?您就別謙虛了”,一邊奉上訂金。
俗話說,吃人家嘴軟,拿人家手短,沖著人民幣,舅舅咬牙跺腳,橫下心來,從床腿下面扯出發(fā)霉的畫冊,照葫蘆畫瓢一番。與前賢迥然有別的是,他將色彩畫得特別重,美其名曰“重彩畫”,一時間竟流行開來。
我生來怕湊熱鬧,但是新婚在即,新房內(nèi)若無親舅舅的“重彩畫”鎮(zhèn)宅,老泰山一家先不答應。因此,在泰山舉家的再三敦促下,我硬了頭皮,扛著一麻袋土特產(chǎn),一路打聽著來到舅舅位于縣城黃金地段的畫室。
俗話說“血濃于水”,一點不假。舅舅看到我親切萬分,聽罷我的訴求,慷慨無比地說:“親外甥新婚大事,舅舅怎么能沒有表示?這樣吧,舅舅的‘重彩畫對外每幅一萬元,對你就八五折特惠吧……”
【原載2012年11月16日《西安晚報·市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