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聲背后

孟醒

劉燕飛是廣東某小學三年級的語文老師。這天上課時，她領著同學們朗讀課文，耳朵里突然聽到一種異樣的聲音──那是一個粗啞的男聲，蹩腳的普通話夾雜著一口濃重的山東方言。

是誰在搗亂呢？劉燕飛拿教鞭一敲講臺，大聲喊停，在教室中掃視了一圈。照以往的經(jīng)驗，在她威嚴的目光逼視下，搗亂的人都會自動現(xiàn)形?？蛇@次卻出乎意料，那幾個平素愛搗蛋的男孩子都一臉坦然地望著她，莫非是自己聽錯了？

接下來的幾天，只要劉燕飛一讓學生們朗讀課文，這個神秘的聲音就會出現(xiàn)。難道教室里藏著隱形人？或者是自己產(chǎn)生了幻覺？前不久，因為在婚前檢查中查出先天不孕，男友跟她分手了，所以她的心情很抑郁，這段時間一直睡眠不好。

劉燕飛決心要揭開這個謎底。

這天下午，劉燕飛照例帶著學生們讀課文，凝神聆聽，終于捕捉到那個奇怪聲音的來源，它竟然是從墻角一個通風管道傳進來的。

劉燕飛讓學生繼續(xù)朗讀，自己悄悄走出教室，沿著鐵梯爬上了樓頂，竟然看到這樣一幕：通風管道的開口處趴著一個男孩兒，面前攤著小學三年級的語文課本。通風管道傳出教室里孩子們清脆的讀書聲，那個男孩兒正認真地跟著朗讀。

劉燕飛明白了，那奇怪的聲音是男孩兒的讀書聲經(jīng)過通風管道后產(chǎn)生的奇特效果。她正要悄悄地退下去，卻被男孩兒發(fā)現(xiàn)了。男孩兒爬起來就跑，像一只受驚的小老鼠，從樓頂跳到對面居民區(qū)的一棵大樹上，“哧溜”一聲滑下去，消失在小巷中。

屋頂上的男孩兒勾起了劉燕飛的好奇心，她決定弄清他的情況。下課后，她去了學校后面的城中村，一路打聽有沒有一個七八歲的山東男孩兒。

一個擺水果攤兒的山東女人說：“你說的是老張家的娃吧？那孩子可憐??！他媽出車禍死了，他爹白天販菜賣菜，晚上給餐館打工，根本顧不上他?！?/p>

按照山東女人的指點，劉燕飛在一座狹窄的筒子樓里找到了老張家。一間20平方米的房子四壁空空，一個男孩兒正趴在窗臺邊讀書，正是頭一天劉燕飛教的課文《做一片美麗的葉子》：大樹站在太陽和土地之間。每一棵大樹都很美，每一片葉子都很美……

劉燕飛的到來讓男孩兒很吃驚，也許是她的和善，男孩兒漸漸丟掉了羞澀，和她聊了起來。

這個男孩兒叫張一鳴，老家在山東高密。在家鄉(xiāng)的學校，張一鳴學習成績一直很好，跟著爸爸來到這兒后，卻沒法上學了。有一天，他聽到教室里傳來的讀書聲很熟悉，正好跟他是一個年級段的，于是就爬樹翻上教室的樓頂，跟著通風管傳出的讀書聲學習。

劉燕飛看到，張一鳴的課本上密密麻麻地標注著漢語拼音，她上課時講到的重點和剖析的中心思想，都被一筆一畫地記了下來。望著眼前這個孩子，想到鑿壁偷光、囊螢映雪的典故，她的眼睛濕潤了。

劉燕飛打算幫助張一鳴完成上學讀書的愿望。可是，當她找到校長說明情況時，校長為難地搖了搖頭，說學校只接收當?shù)貞艏膶W生，外來戶的子女太多，這個先例不能開。一腔熱情被迎頭潑了盆冷水，劉燕飛十分喪氣。她決定，每天晚上去張一鳴家?guī)椭麖土暪φn。

一次，天下著大雨，劉燕飛還是按時趕往張一鳴家，一不小心摔倒了。張一鳴看到劉燕飛身上全是泥水，就說：“劉老師，你不用每天都來給我上課了，我還是到屋頂上去聽吧。”劉燕飛說：“那不行，太危險，萬一摔著了怎么辦？”

那天晚上，劉燕飛翻來覆去睡不著覺，隨手翻著一本雜志，突然被一則廣告吸引住了。次日一早，她請了假，去了電子通信大世界。中午，她趕到張一鳴家，拿出一個小盒子，神秘地說：“一鳴，猜猜我給你帶來了什么禮物？”

那是一只兒童玩具對講機，在無障礙的情況下，可以保證100米內的對講效果。張一鳴的家跟學校教學樓只隔著一堵墻，只要劉燕飛在講臺上擺一只對講機，張一鳴不就能在家里聽課了嗎？打這天起，劉燕飛開始了“遠程教學”。學校的老師聽說了這件事，都很感動。同一班級的老師上課時都不忘記打開那只對講機。

為了考察張一鳴“上課”是否用心，一天，劉燕飛悄悄來到張一鳴家的窗前，看到的情景讓她大吃一驚，緊接著熱淚盈眶──狹小的房間內，聚集著十幾個孩子，都捧著書本，認真聆聽著從對講機里傳來的聲音。

劉燕飛被眼前這個場景給震住了，她毅然發(fā)動同事們開辦一所特殊的民工子弟學校，免費為民工子弟講課。

不久，一個奇特的場景出現(xiàn)了：每到晚上，在一座居民樓的樓頂，就會搭起一個巨大的帳篷，里面掛著白熾燈，二十多個孩子整整齊齊地坐在那里聽講，身后是許多“好奇”的家長。

劉燕飛看著這些可愛的孩子們，從心底里想，“怪聲”以后應該不會再出現(xiàn)了吧。

選自《微型經(jīng)典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