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鶴里的秘密

浩波

鄭宇的鄰桌是個叫蘇小雪的漂亮女孩，鄭宇留意她已很久了。

他們都在離家很遠的一所寄宿制中學讀書。鄭宇為了引起蘇小雪的注意，費盡了心思，在班里口口聲聲說，父親辦著大型養(yǎng)殖場，家里不光有錢，還有一輛很不賴的轎車。

這個星期天，恰好是鄭宇的生日。鄭宇跟哥們兒說，明天是我的生日，我想擺一個生日宴，大家可要賞臉??！幾個哥們兒聽了，齊聲喊“耶”，然后擊掌相慶。

鄭宇掃了一眼正在看雜志的幕小雪，走上前去，特意向她發(fā)出了邀請。

蘇小雪撩了撩飄飄的秀發(fā)，忽閃著明亮的大眼睛望著鄭宇，說：“我怕是沒空?！?/p>

對于蘇小雪的一口回絕，鄭宇一點兒也沒覺得難堪，因為他的真實用意，不過是想在她面前炫耀一下。

生日那天，鄭宇早早地去了飯館，看著菜單，咬著牙點下10個菜。

鄭宇獨自待在小包間里，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快11點了，哥們兒卻一個也沒來。他正想打電話催一催，手機突然響了。

電話是個哥們兒打來的，他說大家有事都不來了，實在對不起。說完，匆忙掛了電話。

鄭宇呆呆地坐在包間里，傻了眼。而此刻，萊卻一道道上來了，鄭宇怔怔地望著滿桌子的菜，不知咋辦才好。

鄭宇正左右為難，手機又響了。讓他意想不到的是，電話竟是父親打來的。鄭宇已有一個月沒回家了，猛聽到父親的聲音，心里禁不住一酸，眼淚差點兒掉下來。

父親說他進了城，順便來看看鄭宇。

鄭宇猛然想起，自己經常約同學到飯館吃飯，卻從沒見父親到飯館里吃過一頓。父親來的真是時候，這些菜正好派上用場。

想到此，鄭宇急忙說：“爹，我剛領了獎學金。今天，我請您到飯館好好吃一頓?！编嵱畎扬堭^的詳細位置告訴了父親。

學校給成績優(yōu)秀的學生發(fā)獎學金，父親是知道的。不過，說這話時，鄭宇的胸口像揣了一只兔子，“怦怦”亂跳。

不一會兒，父親來了，一見到鄭宇，他就說：“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娘讓我來看看你，順便給你送點錢來?！?/p>

看著滿桌子的菜，父親憨笑著說：“就咱倆，咋點這么多菜？”

鄭宇喃喃地說道：“今天……咱們多吃點。”

父親欣喜地望著兒子，不停地夸鄭宇有出息。

鄭宇望著渾身沾滿泥土的父親，埋怨道：“您進城來，咋沒換件干凈的衣服？”

父親笑了笑，說：“我來城里賣了幾只兔子，身上的土都是兔子給弄的?！?/p>

鄭宇望著土里土氣的父親，暗自慶幸，那幫哥們兒幸好沒來，要不，這丑可就丟大了。

可不知為什么，那頓飯，鄭宇沒一點兒胃口。倆人吃完，桌上的菜剩下了一大半。父親說，把剩菜帶回家吧，這些菜你娘準愛吃。鄭宇聽了，點了點頭。

晚上，鄭宇接到母親打來的電話，她一個勁兒地夸鄭宇：“聽說你領了獎學金，還請你爹去飯館吃了飯……”

鄭宇木木地聽著母親的話，胸口像是被人掏空了似的，難受極了。

那晚，鄭宇的淚水打濕了一大片枕頭，他決心撕掉身上那層虛榮的面紗。

第二天，鄭宇刻意換了件很舊的衣服，他的舉動立即招來舍友們異樣的目光。鄭宇沒作解釋，只是尷尬地笑了笑。

在去教室的路上，鄭宇遇見了蘇小雪。鄭宇驚訝地發(fā)現，一向穿著講究的蘇小雪，竟也穿了套樣式落伍的運動服。

蘇小雪見了鄭宇，臉微微一紅，把一只雪白的紙鶴遞給他，說：“生日快樂！”說完，扭頭跑了。

鄭宇如獲至寶地收起紙鶴，并把它珍藏了起來。

以后的日子，鄭宇把精力都用到了學習上，每學期他都會獲得獎學金。

兩年后，鄭宇和蘇小雪雙雙考取了重點大學。在鄭宇收到入學通知書的那天，他意外地接到了蘇小雪的電話，蘇小雪說她要感謝鄭宇的父親……鄭宇怔怔地愣住了……

見鄭宇沉默不語，蘇小雪問：“難道你沒拆開那只紙鶴？”

接完電話，鄭宇取出那年蘇小雪送他的紙鶴，拆開后才發(fā)現，上面寫著一篇日記：

為了引起一個愛打扮的男孩的注意，我也愛打扮了。

可是，今天我見到了男孩的父親，一位質樸、善良的農民。在男孩生日這天，他背著兔籠，來到學?？赐泻?。而男孩卻去了飯館，準備他所謂的“生日宴”去了。

當男孩的父親朝著學校的公告欄走去時，我在“獎學金發(fā)放名單”上偷偷地臨時加上了男孩的名字。之所以這樣做，我是怕這位遠道而來的父親失望和難過！

果真，男孩的父親在“名單”上看到男孩的名字時，興奮得哭了。那一刻，我想到了自己，我也從沒獲得過獎學金啊！旋即，我想到了不久前剛下崗的爸爸……

鄭宇終于明白了那年哥們兒缺席生日宴的真正原因，原來，父親去學校找自己時，哥們兒已知道他父親也是一位地地道道的農民……

鄭宇知道，在懵懂的中學時代，自己曾丟失過最美好的東西。然而，16歲生日那天，因為自己一個善意的欺騙，才和父親共度了一個完美的生日午餐。正是16歲的“生日宴”，把自己從迷茫中救了出來。

鄭宇淚眼模糊，一時間，竟不知是該感謝父親，還是該感謝那位替他圓謊的漂亮女孩。

選自《絕妙小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