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著樹樁子等撞來的兔子
姜子禾在出租屋里躺了三天三夜,還是咽不下那口氣,自己踏千山涉萬水一路跟著寧宇來到這座城市,憑什么他說一句分手就分手??!可城市就像是個大迷宮,他安心藏,你就沒處找。
好在,姜子禾知道寧安的住處。寧安是寧宇的姐姐,姜子禾想:我守著樹樁子,寧宇你有本事就別往上撞。
第四天一早,姜子禾頭不梳臉不洗用一只行李箱裝了自己的全部家當(dāng)進(jìn)駐寧安家。寧安側(cè)在一旁,面無表情,她說:我早說過,你們不合適。
姜子禾瞇了眼瞟過去:那你說,我跟誰合適?
寧安嘆口氣,轉(zhuǎn)身進(jìn)廚房給姜子禾弄早點(diǎn)。姜子禾沒把自己當(dāng)外人,把行李箱拉到一間房安營扎寨。寧安立在門前,半晌,她說:你住我的房間吧,住寧宇這間,觸景生情,忘得慢!
姜子禾愣了一會兒,挪了窩兒,一杯牛奶喝到一半,眼淚就下來了。他到底愛上誰了?
寧安把紙抽遞給姜子禾,說:過一段時間你就會發(fā)現(xiàn),沒有誰值得你放棄工作、放棄好好的生活,因為值得你哭的人,不會讓你哭。
這是女人安慰女人的話。姜子禾抹了一下臉,好半天才說:你這么理智,難怪嫁不掉。
話一出口,姜子禾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自己分明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寧安起身收拾好杯盤,說:差不多就回吧!
回?往哪回?房子退租了,在這城市里除了寧宇,姜子禾就跟寧安熟。
寧安化妝換衣服上班。姜子禾站在寧安后面看鏡子里的兩張臉,她說:安姐,你美得多寂寞??!
得,又是一句錯話,寧宇早就告誡過姜子禾:當(dāng)著年過三十的大齡剩女少整那些小資巴啦的詞兒。
寧安沒停手里的活兒,一條眉毛畫得精工細(xì)作。好一會兒,她說:小禾,就是沒愛情,也不能破罐子破摔,生活是你自己的。
等寧安踩著魚嘴高跟鞋出門時,姜子禾還在琢磨她的那句話——沒有愛情能死嗎?沒有寧宇能死嗎?
像草一樣不能自拔
一星期后,姜子禾找到了一份推銷整體廚房的工作。底薪六百,其他的掙提成。姜子禾絕口不提搬出去的事,寧安也沒成心趕姜子禾走。兩個相差八歲的女人住在一個屋檐下,大矛盾沒有,小磕小碰天天有。姜子禾抱著枕頭做大頭夢,寧安就嚷了起來: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換下來的衣服要隨時洗,別泡著……姜子禾拿著遙控器不停地?fù)Q臺,寧安遞給她一本《心靈雞湯》,說:這個有營養(yǎng)些。姜子禾不屑,但是沒處瘋的時候,還是把那本書給讀完了。
姜子禾準(zhǔn)備出門,寧安攔在門口,說:你這衣服穿得就像是畫室里的抹布。姜子禾撲哧笑了,有什么關(guān)系,誰會看?
你穿得漂亮不是為了給別人看,而是為了讓自己有自信,心情舒暢。寧安把姜子禾的衣服撥拉個遍也沒找出件能穿的。末了,寧安說,星期天,我陪你去買衣服吧!
姜子禾覺得好笑,原來,安姐一直打扮得漂漂亮亮就是害怕錯過真命天子吧,可為什么這么久了,她都沒遇到呢?
推銷的工作并不容易,掃街掃得腿軟也沒接到一個訂單。
電梯里揉著酸脹的腳脖子,姜子禾想起了寧宇,從前她穿高跟鞋腳疼,都是他背她。
正醞釀著悲情的眼淚,手機(jī)響了,是做房產(chǎn)的老總,他那里的房子都是精裝修,如果能拿到他那里的訂單……
他約姜子禾去酒吧玩。姜子禾忘了腳疼,慌忙回家梳洗打扮,還從寧安的衣柜里拎了條淡紫色的真絲裙子,穿到身上緊繃繃的,有點(diǎn)……性感。
那男人長著一雙桃花眼,喝了幾杯酒后,手很無恥地放在姜子禾的腿上。姜子禾心撲通撲通猛跳,但想到那個單,咬了咬牙,反正沒人愛,跟誰上床有什么關(guān)系?
桃花眼帶著姜子禾去酒店開房,偏巧不巧,迎面碰上寧安。她盯著那男人瞅了一會兒,說:對不起,我妹妹該回家了。
寧安拉著姜子禾往外走,姜子禾掙扎,寧安死活不放手,說你知道這男人在我們酒店包了間房嗎?隔三差五他就帶個女孩來,不重樣的。
姜子禾笑了,趴在寧安的肩膀上,裝成很玩得開的樣子說:沒聽過那句話嗎,男人是唐僧,好玩就玩玩,不好玩就吃掉。
一個趔趄,姜子禾吐了寧安一身。
第二天早上,姜子禾從房間出來頭疼欲裂,寧安板板正正地坐在沙發(fā)上,她說:我看不起在失戀里像草一樣不能自拔的人。收拾東西,走吧!
口氣不容置疑。桌子上卻擺著牛奶與面包。是最后的早餐吧!
姜子禾在單親家庭長大,從小跟父親一起過日子。后來父親再婚,姜子禾就把一條命全放在寧宇身上?,F(xiàn)在寧宇跑了,寧安讓她走。其實,沒有了寧宇的關(guān)系,姜子禾不過是寧安的陌生人。
這樣想著,姜子禾的心涼了一層。
終于遇見了對的先生
姜子禾拉著行李箱走了一天,還是回到了寧安的家門口。寧安沒回來,姜子禾等著等著就睡著了。
睜開眼睛看到寧安時,姜子禾站起來喊了一聲安姐,摟住她哭了起來。寧安拍了拍她的背,說:還不傻,還知道回來。
進(jìn)了門,寧安從冰箱里掏出一堆東西進(jìn)廚房,三下五除二,弄出四菜一湯來。又拿出一瓶紅酒倒了兩杯。
葡萄酒很甜,姜子禾舌頭硬了,她問:姐,你為啥反對我跟寧宇?
寧安端著酒杯照自己,她說:寧宇太自我,而你又依賴性太強(qiáng),你拼命粘,他拼命逃……
姜子禾笑了,這么說我成他嘴邊的飯粒子了。姐,你這么優(yōu)秀,咋不找個男人結(jié)婚?
寧安好半天才答:知道冰心說給鐵凝的話嗎?要等,不要找。還有,優(yōu)秀不是為了談戀愛結(jié)婚,而是為了生活。即使一個人生活,也要幸??鞓罚@是一種生活狀態(tài)。至于愛情這件事,該來的總會來。
這是姜子禾沒想過的。愛情可以是床前明月光嗎?不要觸手可得的欲望,不要雞飛狗跳的陪伴,而只是當(dāng)成一種理想?
那晚,姜子禾和寧安都喝醉了。
早上醒來時,姜子禾聽到寧安在客廳里說話。她說:人總該有擔(dān)當(dāng),你躲起來算什么?
那個聲音是寧宇的:我的事你別管。
姜子禾那么想見寧宇,現(xiàn)在他與她只有一門之隔,可她卻突然覺得自己和寧宇沒關(guān)系了。他是他,自己是自己了。
客戶一下子就多了起來。姜子禾買了一堆菜回“家”,是的,她把寧安的住處當(dāng)成家了。姜子禾做的菜不好吃,也絕不難吃。寧安很給面子吃得很香。姜子禾說:安姐,我知道寧宇回來過,你告訴他,我已經(jīng)放下了。多攢一點(diǎn)錢,我就搬出去。
日子像個不停旋轉(zhuǎn)的陀螺。姜子禾都沒想到自己那么能吃苦,為了接一單生意,帶著工人去安裝,客戶百般刁難,她都能溫言軟語地笑著應(yīng)付。那天,有個胖阿姨說你這個小姑娘清清爽爽好脾氣,我給你介紹個對象吧!
姜子禾本以為是玩笑,卻不想安裝完,高高瘦瘦的肖征一就站在客廳里了。跟肖征一說話時,姜子禾是感謝寧安的,就算是干活兒,她也沒讓自己很狼狽,職業(yè)女性的范兒都擺著。若是從前,青果子一樣披頭散發(fā)咋咋呼呼的小丫頭姜子禾斷然收不了肖征一的心。
可是,現(xiàn)在,肖征一笑微微地約她吃晚飯,她也不卑不亢地答應(yīng)著。
與其說是失戀讓姜子禾從一個藤一樣的青澀女孩成長為獨(dú)立自主的淑女,不如說她遇到了個可以指點(diǎn)愛情的老師寧安。
在愛情的紀(jì)律里像樹一樣生長
作家嚴(yán)歌苓說:女人千般百種,但在愛逛商店和愛做媒這件事上,大多相似。姜子禾自己幸福著,就打算幫寧安找到對的人。她可不想讓那么好的寧安姐等太久。
可是很快姜子禾就發(fā)現(xiàn)了這事的難度,男人愛吃嫩草,自己又不愿意寧安姐將就,高不成低不就。姜子禾盤著腿坐在床上自言自語:長眼睛的男人都哪兒去了???肖征一的電話擠進(jìn)來,讓姜子禾買些茶點(diǎn)送到他公司去。口氣硬了些,姜子禾聽得不爽,沖著電話說:你把我當(dāng)成外賣小妹了吧?!冷戰(zhàn)由此開始。姜子禾其實是后悔了的,休息日,跑趟腿能少塊肉嗎?
寧安請吃飯,在飯桌上,寧安講了她自己的故事。不是沒愛過,只是相愛時,各自計較著得失,最后遺憾分手。姜子禾抬頭看著肖征一,桌子下面,她的腳貼在了肖征一的腳踝上。
姜子禾搬離寧安的住處時,心里竟有些不舍。寧安拍了拍她的肩膀說:想來就來。姜子禾使勁點(diǎn)頭,如果再失戀一次,她也不再害怕了,用寧安的話說:我們有了強(qiáng)大的內(nèi)心。
跟肖征一在一起,姜子禾總會想起寧安的話——愛人給你紀(jì)律,在愛人面前,永遠(yuǎn)保持魅力,不放縱自己的壞脾氣,愛需要智慧。于是她說:肖征一,只有我們一起變得更好,我們才會離天長地久更近一些。
從前愛與傷不過是經(jīng)歷,那些人也只是過客而已。肖征一才是真命天子。
那個清晨,姜子禾從七分熟的煎蛋里咬出了一枚小小的戒指,肖征一手里握著香菜半跪下說:姑娘,嫁給我吧。
你教我的事兒你自己也要明白
寧宇站在姜子禾面前,面容悲凄。他說:我姐住院了。姜子禾心里顫了一下。
寧安面容蒼白地躺在床上,睫毛又長又卷,像個純潔的瓷娃娃。她的胸部長了個瘤,做了手術(shù),切片化驗結(jié)果還沒出來。
肖征一握著姜子禾的手說:知道咱們的媒人是誰嗎?是寧安姐!
原來,那些客戶都是寧安介紹來的,胖阿姨是肖征一的姑媽,也是寧安飯店里的員工。
姜子禾的淚涌了出來,自己當(dāng)初一時糊涂想繼續(xù)纏著寧宇住進(jìn)寧安家里,誤打誤撞,竟然有了當(dāng)下的幸福……
姜子禾買了烏雞燉了湯往醫(yī)院送。在病房外的走廊里,寧宇說:小禾,你變了。姜子禾淡淡地笑了笑說:寧宇,謝謝你!其實姜子禾想說的是,謝謝你讓我認(rèn)識寧安姐。
寧安的化驗結(jié)果出來了,是乳腺纖維瘤,良性的。
寧安是姜子禾的珠玉,有一天,姜子禾也會是別的女孩的珠玉,她會告訴那些失戀后痛苦欲死想殺人報復(fù)的女孩:這個人不是你的唯一,錯的愛情就像被蛀爛的牙齒,除了拔掉,你別無他法。
責(zé)編/畢春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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