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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尋刀

      2012-04-29 12:49:50周多星
      飛天 2012年11期
      關(guān)鍵詞:爹媽刀子胭脂

      周多星,男,漢族,1966年生,甘肅省山丹縣人。中國散文家協(xié)會會員。發(fā)表作品百余萬字,曾獲新視野杯全國散文征文二等獎,2011年《小說選刊》全國小說征文二等獎。本刊曾刊發(fā)過他的中篇小說《城市里的老鼠》。

      刀子一夜未歸,害得胭脂一夜沒睡踏實(shí),她點(diǎn)燈等了一夜。天剛亮,她就下了炕,收拾利麻了去開門。

      門一開,嘩啦滾進(jìn)一個人來。胭脂并沒吃驚,知道是刀子。因此對他的怨恨又多了一層。但她怕他。她連拖帶抱,把爛醉如泥的刀子安頓到炕上。

      刀子對她有恩,救命之恩。胭脂父母本是老實(shí)人。她十三歲那年,山外來了一個青年,叫張青娃,他騎著嶄新的摩托車,穿著賊亮的皮夾殼,抽著帶嘴的黑蘭州煙,張口閉口都是大生意,涉及的數(shù)字沒下過萬元。張青娃給錢讓胭脂爹買來酒肉,在她家吃喝了三天,把胭脂父母哄得五迷六道,最后狠心撇下胭脂跟那人走了,說是去做大生意,幾天就回來。當(dāng)胭脂吃完父母準(zhǔn)備下的食物已是他們離開的第七天了,他們既沒有回來,也沒有帶回任何消息。又餓又急的胭脂敲開了河對面光棍刀子的門。幾個月后胭脂得到消息,她父母隨同張青娃偷盜青海祁連縣牧民的牛羊,被公家逮住了,在祁連判了刑。可憐的胭脂只好跟隨刀子過日子。這非夫非妻、非父非女、不明不白的日子一過就是十來年。由于山里人家少,零零星星、七歪八斜地分布在胭脂山里這條叫胭脂河的河谷里,不是逢年過節(jié),人們很少互相走動。時間一長,大多數(shù)人還以為他們本來就是兩口子,對這其中的隱情很少有人知道。

      刀子也是孤兒,自小眼神不大好,所以也沒念過書。他由村上人家輪流喂養(yǎng)長大,給村牧場放羊。改革開放后他分到了十來只羊,由于他不喜歡種田,索性住在山里專門養(yǎng)起了羊,成了專業(yè)牧戶。刀子雖然人枯瘦如柴,視力差,但是個好屠家,殺豬宰羊那是把好手??此籽?,那簡直是一種享受。宰羊時,他雙手把定羊角,瘦小的身影敏捷地跨上羊背。然后他用一只手抓緊羊角,騰出另一只手,取下咬在口中的刀子,喊一聲電影《洪湖赤衛(wèi)隊(duì)》的臺詞:刀啊刀,你白白地跟著我劉闖!手卻不停,輕輕從羊脖子下面一抹,然后把刀子繼續(xù)咬在嘴上,雙腿用力夾緊羊身子,雙手將羊角向上一撅,只聽得咔吧一聲,羊脖子就斷了,血這時才從刀口涌了出來,流進(jìn)了早就準(zhǔn)備好的臉盆里。不過三分鐘,羊便斷了氣。他用刀子在羊腳骨上方劃出一道口子,然后用一根木棍捅進(jìn)皮層,一直捅到腋里,然后取出刀子,用嘴對住口子吹氣,邊吹邊用拳砸羊肚,一會兒羊就被吹成一只大氣球了。這樣,他很快就連割帶撕地把羊皮從羊身上剝下來了。最后,掏出羊下水洗凈,一只羊就殺完了。前后絕對不超過十分鐘。刀子雖然和胭脂生活了十來年,卻沒有生下半個子女。有時候,人們開玩笑說刀子是騸了的羝羊。刀子不置可否。追問得緊了,刀子會拔出隨身帶的刀子呲牙咧嘴,向你示威。人們便一轟而散,不敢再問。

      胭脂前些年歲數(shù)小,發(fā)育沒完成,再加上常常受刀子欺負(fù),人們常常在胭脂河邊看見一個瘦小骯臟的小女人哭著洗衣服,著實(shí)令人同情。但那些年誰家的日子都好不了多少,胭脂的可憐無人過問。

      這些年大家的日子都好過了,胭脂家的日子也因?yàn)檠騼r上漲漸漸滋潤。許是刀子老了,也許是刀子愛上了喝酒賭錢,不再日日夜夜騎在她身上虐待她,胭脂慢慢豐滿起來。她該長的長大了,該鼓的鼓了起來,活脫脫一個豐腴俊美的少婦,仿佛突然出現(xiàn)在了山場里,引得山里山外的青壯男人眼睛直勾勾地瞅著她、心里抖綢綢般想著她。每當(dāng)這時候,刀子就把明晃晃的刀子拿出來掂來掂去,那些野男人嘴里驚呼一聲“刀子”便跑開了。刀子的名聲由此傳播開來。山里缺菜少糧,胭脂變著法兒把羊肉做成各種吃食,不知不覺成了做羊肉的巧媳婦。這些年,在城里飯館吃膩了的人們紛紛上山下鄉(xiāng)尋找原汁原味的美食,胭脂家里就常常來一些山外的食客來吃羊。他們嘴里吃著香噴噴的羊肉,眼里瞅著俊嘟嘟的胭脂,吃好喝足瞅美哉,方才戀戀不舍離去。時間長了,村子里就把她這里當(dāng)成接待點(diǎn),縣里鄉(xiāng)里來人,都點(diǎn)名在胭脂家接待。

      胭脂生性愛熱鬧,也珍惜人們對她手藝的看重。無論來什么人都不慢待,讓人們乘興而來,滿意而歸。也有些膽大好色的領(lǐng)導(dǎo)、老板,乘著酒膽摸胭脂的臉蛋和性感部位,胭脂也不生氣,只是嘆口氣,輕輕用手推開。這樣,兩家都沒失面子,以后成了好朋友,常來常往。當(dāng)然,胭脂乃一山野女子,并非一塵不染,她和隊(duì)長劉成子就是個例外。

      劉成子和胭脂歲數(shù)相仿,但劉成子在鄉(xiāng)里上過初中,中考落榜后,回山里當(dāng)了農(nóng)民。劉成子父母養(yǎng)的兒子多,無錢給他說媳婦,攆他出門去打工。他跟本村男人上了敦煌,在石棉礦上當(dāng)爆破工。一次爆破中,從山上飛下一塊石頭,把他的一條腿砸成了粉碎性骨折,于是他成了瘸子。自此他發(fā)誓再不外出打工。在這幾十戶人的生產(chǎn)隊(duì),他是除刀子外唯一的男人,理所當(dāng)然成了隊(duì)長。

      一開始,他對刀子和胭脂是比較尊重的,刀子哥胭脂嫂地叫著,有什么救濟(jì)扶貧方面的好事也盡量照顧他們。不料,一次大雪封山,刀子病了,持續(xù)不斷的高燒使瘦小的刀子萎縮在炕上,看上去只有很小的一團(tuán)。胭脂站在房頂喊破了嗓子,叫來了劉成子,兩人冒著滾落山崖的危險,硬是用騾子把刀子馱出山才救了他的命。出院后,刀子讓胭脂做了一鍋黃燜羊肉,請劉成子來喝酒。酒后,刀子對劉成子說,好兄弟,你救了我的命,我無以為報,把嫂子讓給你睡一夜吧。聽了這話,胭脂和劉成子都先是一愣,接著不約而同地對刀子呸了一口。劉成子說,你說的是人話嗎?胭脂又羞又氣,上炕蒙頭睡了。

      半夜,胭脂醒了,刀子在燈上呆呆地望著她。胭脂還記著白天的仇呢,不理他。刀子抓住胭脂的手說,婆姨,你跟我受苦了,受累不說,還守活寡,我不是男人,不能讓你活得真正像個女人??墒俏也荒軟]有你,沒有你我老了誰給我吃誰給我喝?誰給我填炕暖被,將來誰發(fā)送我呢?刀子說著哭了。胭脂心軟了,她沒見過刀子哭,刀子在胭脂眼里一直是個無賴般的男人。但今天他哭了,哭得那么傷心,那么動情。胭脂說,好刀子,我不離開你,我侍候你一輩子。刀子聽了,激動得淚花兒和鼻涕兒一塊下來了。刀子抱住胭脂說,好胭脂,你是神仙下凡來救我的。胭脂笑了,說你不會說話就別說了,盡胡說。刀子哀求說,以后你想男人了,就和劉成子睡,不要和其他男人好,行嗎?

      胭脂又可氣又可憐地對他說,行。刀子竟破啼為笑,抱著胭脂胡啃起來。胭脂推開他說,快去洗臉去,你看鼻一把淚一把,把人臉上糊得臟的。刀子才悻悻下炕去洗臉。

      劉成子回鄉(xiāng)后一直沒娶,一是因?yàn)樗炔缓茫瑒e人介紹來的都是歪瓜劣棗;二是他早把胭脂當(dāng)成了自己心中媳婦的標(biāo)準(zhǔn),他對周圍的姑娘都沒有興趣。

      自那天刀子說出那句讓他和胭脂都難為情的話后,他一連幾天都覺得心在發(fā)慌,似乎有什么事情要發(fā)生。他很害怕,沒有事不再去刀子家。遠(yuǎn)遠(yuǎn)看見胭脂頭包紅頭巾在房前屋后勞作的影子,就趕緊把眼光投到了別處。胭脂并沒發(fā)現(xiàn)這些變化,依舊有事叫他,劉成子!劉成子!叫得還是那樣真切自然,毫不扭捏。每當(dāng)這時,劉成子總是低了頭,匆匆干完了活就匆忙走了,很少留下來在胭脂家吃飯。

      時間長了,刀子看出了蹊蹺。他問胭脂,你們是不是把那事辦了?胭脂說啥事?刀子憋了半天,囁嚅說,那劉成子咋不自然了?咋好些天不在我家吃飯了?你倆肯定干了見不得人的事了。說罷雙眼緊緊盯著胭脂的眼睛看。胭脂說,神經(jīng)??!她把手里的飯碗往桌上一摔,扭身去了里屋不再出來,把刀子晾在了炕桌前。

      刀子似乎童心未泯,好奇心見長。胭脂不告訴他,他就去問劉成子。劉成子正在喂羊,見他進(jìn)來,忙遞煙泡茶。刀子說,劉成子,你和你嫂把那事給辦了?劉成子不解地問他,刀子哥,你說的是啥事?哼哼,刀子鼻子直冒冷氣,不陰不陽地說,明人不做暗事,那事是我說下的,辦了就辦了,有啥不好意思的?劉成子才明白刀子說的事是什么事。他臉?biāo)⒌丶t了,說你胡說啥,你看我是那種人嗎?刀子狐疑地看看劉成子,搖搖頭回到了自己家里。胭脂問他去哪了,他冷笑道,你管我去哪了!不干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你緊張啥?胭脂氣得嘴哆嗦了半天說不出話。末了,胭脂說,行,就算我干了虧心事了,你說怎么辦吧?刀子聽罷,血從脖子涌上了頭,眼里都像充了血一般紅。他說,沒啥,男子娃說話算數(shù),你們辦就辦了,以后可再不許劉成子靠近你半步,更不能動你一個手指頭!胭脂長出一口粗氣說,你以為人家稀罕你要過的女人啊,人家懶得來找!刀子聽了,失落伴著說不出的羞辱掠過他的臉龐。聽了這話,竟比聽她說他們做了那事還令他不舒服。他決定去找劉成子問個究竟。

      劉成子見了他,一副不理不睬的樣子。刀子厚著臉說,給個煙抽。劉成子把煙盒扔過去說,自己抽。刀子點(diǎn)上煙說,你牛皮得很啊,對我要過的女人都懶得動一根指頭是嗎?劉成子又好氣又好笑,沒有你這樣說話、做事的!刀子見劉成子那副不屑一顧的樣子,更是火冒三丈,說,呔,你小伙子不就念了幾天書嗎?也不就是個初中生嘛,連個高中都沒考上。人家那么好的女人讓給你要你都不要,你真埋汰人!劉成子說,真不知你長的啥心!你把自己的女人許給別人要,別人要了又不行,不要也不行,你究竟要干什么?我沒心思和你說話,你快走吧,我睡覺了!說完,把他推出了屋。刀子悻悻地走了。

      但自此后,刀子每次喝醉了酒,就來劉成子家鬧,一陣子罵他不仗義,搞了他女人;一陣子又說他看不起人,問他為啥不要他的女人。說他分明是往他臉上吐痰。劉成子先前還和他爭辯幾句,時間長了,就由他去耍,自己避得遠(yuǎn)遠(yuǎn)的。

      刀子鬧了一陣后,見劉成子不理睬,自覺無趣,就不去了。不過,沒過幾天,他煮了羊頭,讓胭脂來請劉成子上他家喝酒。

      劉成子推辭不去。胭脂說,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你不去就是心里有鬼。她扔下這句話就走了。

      劉成子愣了半天,乖乖去了刀子家。

      見他來,刀子笑瞇瞇地說,這才是我的好兄弟嘛。劉成子說,快別叫我兄弟了,我心里一直把你當(dāng)爸(叔)的。

      刀子熱情地拉他上炕,把一只熱乎乎的羊頭擱到他手里催他快吃,說吃完劃拳喝酒。

      劉成子看刀子還像以前一樣一副無賴的樣子,氣早沒了,抱著羊頭啃起來。

      這晚,劉成子喝醉了,醉得一塌糊涂。不知什么時候他忽然清醒了,下了炕踉踉蹌蹌往外走。突然身后啪地一聲,他回頭看,原來刀子也醉了,一頭栽進(jìn)炕桌上的肉盤子里,然后吐了。

      劉成子走出刀子家的院子,關(guān)了院門剛要走,卻被人從后面緊緊抱住了。他從氣息中知道是胭脂,沒有動。這是他成人后第一次被異性懷抱,心中有說不出的舒服。他慢慢轉(zhuǎn)過身來,反身把胭脂緊緊摟住。黑暗中,他用嘴找到了胭脂的嘴,緊緊地咬住不放。胭脂使勁搖頭,擺脫了他的嘴唇說,我嘴臭,吃了蒜。劉成子說,我也吃了,我不覺臭,我聞著你的嘴香呢。又把她咬住。

      二人抱了好長時間,都沒有說話。感覺冷了,劉成子說,你回去,別凍壞了,我得走了。胭脂說,不,我們不做他也說是做了,還不如讓我們真做了,也不枉背這個皮了。黑暗中,劉成子看到胭脂眼里閃著熱切的光芒。劉成子說那好,去我家吧。胭脂說,不,就在他家。劉成子說,也是你家呀!胭脂說,對,也是我家。她拉著劉成子往回走,生怕他膽怯,打退堂鼓跑了,也怕他腿不好摔倒了。二人進(jìn)了屋,見刀子還在桌子上趴著。他倆把刀子放好,替他洗了臉,蓋了被子。刀子呼呼又睡著了。二人才脫了衣服,睡在刀子旁。二人先是面對面深情地看著對方,好一會,胭脂噗地吹滅了燈,和劉成子緊緊摟在一起。

      劉成子畢竟年輕,沒經(jīng)驗(yàn),又喝了酒,沒幾個回合就倒在了胭脂身上。而久違了房事的胭脂竟得到了極大滿足,幸福的淚水嘩嘩流滿了臉龐。劉成子用舌頭吸干了她臉上的眼淚,抱著她睡著了。

      天亮了,兩人被什么聲音驚醒了。睜眼一看,原來是刀子怒目而視地站在他倆頭前。

      二人先是心頭一凜,對視一眼,隨即放松了?;叵肫鹱蛲淼玫降男腋#烁械侥菢犹鹈酆蜐M足,心想只要二人在一起,對什么都無所畏懼。

      刀子顯然起來多時了。他臉色發(fā)白,本來就混沌的雙眼發(fā)著紅光。他渾身發(fā)抖,嘴里不停地說,刀子呢,刀子呢,我的刀子呢?

      胭脂懶洋洋地說,不知道,你自己放哪了自己去找!

      刀子說,我記得放席巴子底下了。說著雙手在劉成子和胭脂頭上頭下亂伸亂抓。

      劉成子記得刀子是常把他那把寶貝刀子放在炕頭下的席子底下的。他有些害怕,他不怕赤手空拳的刀子,但他怕刀子一旦刀子到手,會有恃無恐。

      胭脂拉住他,把他的衣服給他,示意讓他掏錢。

      劉成子半信半疑,掏出幾張錢。胭脂接過去塞在刀子手里說,給你的刀子。刀子把錢捏了捏扔了,說不是的。刀子繼續(xù)爬摸亂抓起來。

      胭脂把劉成子口袋里的一千多塊錢全掏了出來,塞到刀子手上,刀子攥住掂掂,說找著了!然后搖搖晃晃走了。

      聽他走遠(yuǎn)了,二人趕緊穿衣起床。劉成子臨走,又抱住胭脂親了一下,說我走了。胭脂說,等會他回來我再把錢給你要回來。劉成子說,要什么要,沒幾個錢。胭脂說,一千多呢,可不能讓那個敗家子給輸了。劉成子說沒事,又親了一下胭脂。胭脂說,今晚你別來了,你看刀子那樣,像要吃了咱倆。等我和他說好了你再來,好嗎?劉成子點(diǎn)點(diǎn)頭,戀戀不舍地走了。

      刀子一走就是一天,晚上也不見人影。胭脂等了他一夜,不想他醉倒在了家門口。

      傍晚時分,刀子才醒了。看到胭脂,他臉上堆起獰笑。胭脂不怕他,因?yàn)樗掷餂]刀子,沒刀子的他就像個小孩子一樣無力。他喝醉的時候,胭脂能把他從地下提起來放到炕上。胭脂的氣力不會輸給他。以前,胭脂是敬畏他。而現(xiàn)在,胭脂仿佛吃了豹子膽,對他一點(diǎn)都不怯了。

      刀子看胭脂臉上蕩漾著幸福的滿足,眼里對他的敬畏不知啥時就無影無蹤了。心想這女人發(fā)了情也和母羊一樣,根本不把牧人當(dāng)回事,多高的柵欄都攔不住它,哪怕挨鞭子也要和羝羊在一起。

      刀子鞋也沒脫就上了炕,大模大樣地坐在炕桌前說,上飯!

      胭脂說,沒飯!刀子瞪起了眼睛。胭脂閉了眼,坐在炕頭。

      刀子軟下聲說,胭脂,我餓,給我點(diǎn)飯吃吧。

      胭脂睜眼看他一副可憐模樣,心軟了,從爐子上端來還熱著的飯菜,放在桌子上。

      刀子拿起碗筷呼啦呼啦吃起來,再也沒說一句話。

      胭脂以為他貪吃,并未在意。不想他一轉(zhuǎn)臉,眼里竟閃著淚花:他在哭呢。

      胭脂說,你哭啥?刀子說,胭脂,你倆好我沒意見,你們別害我,能給我飯吃就行。那哀求的聲音,使胭脂想起了自己十三歲那年,餓得兩眼直冒金星去求刀子收留她的情形……她使勁點(diǎn)點(diǎn)頭,幫刀子擦了淚說,我會給你養(yǎng)老送終。刀子聽了,大聲哭起來。

      晚上,劉成子來了。刀子死死地盯著劉成子看,兩只本來混沌無光的眼睛,在劉成子看來像兩把刀子。

      胭脂說,快去取酒,我炒菜,你們不是愛喝嗎?

      兩個男人都不自然地應(yīng)著,收拾酒具喝起酒來。

      這晚,和前晚沒什么兩樣,只是刀子比前晚醉得更快更厲害。

      早上醒來,劉成子見身旁只有胭脂。他問,刀子呢?胭脂說,誰知道,昨晚你睡著時他就醒了,可能又去下河耍賭去了。

      話音未落,刀子回來了。他像是走得很急,喘著粗氣,并不看他倆。他把頭別在旁邊,手直接伸進(jìn)胭脂和劉成子的頭中間亂摸,說我的刀子呢?我的刀子呢?劉成子從枕頭底下取出一沓錢塞進(jìn)他手里,他看都沒看劉成子一眼就走了。

      胭脂說,這可咋辦?劉成子說,沒事。胭脂說,你有多少錢能支撐住他每天訛詐?。?/p>

      第二天早上,刀子又從外面氣喘吁吁跑了進(jìn)來,看樣子又輸光了。

      他把手伸到枕頭前說,我的刀子呢?

      劉成子剛要取錢,被胭脂拉住。胭脂小聲說,不給,還沒完沒了了!

      刀子從席子底下抽出明晃晃的殺羊刀說,哈哈,我的刀子原來在這里藏著呢,害得我好找!說著,用刀子在炕沿上拍打了兩下,又用枕巾擦拭。那刺耳的聲音和閃閃的寒光,把一絲不掛的兩人嚇得直往里縮。劉成子給胭脂使了個眼色,胭脂只好乖乖把錢塞過去。他把刀子放在原處,罵罵咧咧地走了。后來,他們睡覺前,先把錢放在刀子藏刀的地方。刀子也很配合,每次回來往那一摸,只要錢在,再不提刀子的事就走了。

      這樣的日子沒有維持多久,胭脂發(fā)現(xiàn)劉成子來的次數(shù)明顯少了。她知道為什么,就把氣撒在刀子身上。

      這天早上,刀子從外面急匆匆走了進(jìn)來,習(xí)慣地的把手伸到枕頭下去摸,是空的。便問,我的刀呢?沒人搭腔。他把手伸進(jìn)席子底下,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刀真的不見了。他急了,到處亂翻,把屋里弄得乒乓直響。胭脂光著身子爬起來罵道,亂翻啥?我把刀子賣給花寨子街上的殺驢匠了,二百塊錢。

      刀子停下問,那錢呢,賣下的錢呢?胭脂說,給你賭了,你不知道嗎?你以為你賭的是誰的錢?刀子泄氣地坐在凳子上說,我用五張羔子皮換的正宗藏刀,鋼水好得很,還鑲的紅珊瑚呢,我使了幾十年了,你咋說賣就賣了?

      胭脂說,你賭的那個兇法,跌腳就要錢,不賣它賣啥?你還有啥值錢的?再說,擱下它也是個禍害,一喝上點(diǎn)子酒亂耍亂戳,傷了人咋辦?

      刀子笑了,原來你們也怕傷?。?/p>

      胭脂哼了一聲說,不是怕你傷了人,而是怕被人奪過去傷了你!

      刀子徹底泄了氣,他把手伸進(jìn)糧食柜里摸了一陣,像是找到了一些錢,又匆匆去趕場子。

      劉成子問,你把他的刀子真賣了?胭脂說,那是他的命根子,哪能說賣就賣了?我給藏起來了。劉成子把胭脂摟在懷里說,這下可安穩(wěn)了。

      刀子找不到刀子,的確安穩(wěn)了許多。不論什么時候輸了錢,都只是乖乖蹴在旮旯里睡覺,不敢去打擾那對夢里的鴛鴦,自己反倒像個局外人。但有時候,劉成子不在的時候,刀子會對胭脂動手動腳。胭脂先是罵他,然后反抗。刀子很久都沒有沾過她的身子。一次,刀子趁劉成子不在,拼命地纏住胭脂,喊著要跟她睡覺。胭脂勸他他不聽,罵他他也不理,打他他更不管,胭脂只好任他作為。結(jié)果,他剛上去沒折騰幾下就下來了。胭脂說,你這個■樣子,以后再不要欺負(fù)人了。安穩(wěn)了,我們養(yǎng)活你,再胡鬧趕緊走人!刀子長嘆了口氣,答應(yīng)再不欺負(fù)她。

      胭脂想,劉成子也并非惡人,見他蔫了,反倒不好意思,每天好吃好喝伺候著,有時還給他一些零錢去玩麻將,唯恐他再生壞點(diǎn)子。

      俗話說,繩子總是先從細(xì)處斷,擔(dān)心的事總會發(fā)生。一天早上,胭脂和劉成子還在一個被窩里睡著,門被吱呀推開了,進(jìn)來一個胖胖的女人,說是下河養(yǎng)牛的蘇家媳婦,刀子訂了半年的牛奶,讓她每天早上按時送過來。胭脂和劉成子一塊睡覺第一次被刀子以外的人撞見,又羞又氣。胭脂咬著牙說,這個死刀子!劉成子說,把奶擱下你走吧,以后你送遲些。蘇家媳婦說,刀子爸安頓說,必須在天亮前送過來,遲了他就放羊去了,喝不上。二人把牙咬得咯吱吱響。

      這天,一直到中午刀子才晃蕩著回到家里。他大約兩三天沒閃面了。胭脂說,你這幾天死哪里去了?刀子說,我上花寨子街上逛去了,順便看了幾個朋友。胭脂說,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你啥時候在花寨子街上有了朋友了,我咋不知道?刀子得意洋洋地說,我去找殺驢匠了,他陪我喝了兩天酒。殺驢匠說,他從沒見過你。

      謊言被刀子揭穿,胭脂臉上有些掛不住,啪地一聲把手中的茶碗摔在桌子上。她說,牛奶是不是你訂下的?刀子說,是我訂下的。胭脂說,你訂牛奶干啥?刀子說喝啊。胭脂說你喝尿去,從沒聽說你喝過牛奶,你喝了牛奶屙金啊尿銀啊?刀子不理胭脂,狡猾地一笑,上了炕,舒舒服服地躺下說,快上飯!這幾天光喝酒了,沒正經(jīng)吃飯,快把人餓死了。胭脂說,把牛奶退掉,不然別吃飯!刀子坐起來裝傻說,訂牛奶又不影響啥,退掉干啥?胭脂說,你想讓山里所有的人都知道咱倆的事嗎?你老牛霸占著嫩草就夠丟人了,還讓我再丟一回人嗎?說著胭脂一把抓住了刀子的衣領(lǐng)。刀子頭也不抬地說,想讓我把牛奶退掉也行,把我的刀子給我。胭脂看著他無賴的樣子,站到炕上,從屋梁上取下了藏著的刀子,扔給他。刀子趕緊把刀子抱在懷里,像孩子見了久違的爹娘。

      刀子說話算數(shù),送牛奶的蘇家媳婦再也沒有來過。但刀子手中有了刀子,往日那種無賴勁又顯露出來。他不在胭脂、劉成子頭下找刀子要錢了,卻把一塊磨刀石搬到了炕頭前的地下,嘶啦嘶啦磨起刀來,那聲音讓人毛骨悚然。每次他磨上一會兒刀,總會把手伸向二人說,給我抹布擦一下刀,看一下亮不亮?劉成子不得不奉上一把票子息事寧人。時間不長,劉成子很快就用光了積蓄,只好開始賣羊。胭脂恨不得一把從刀子懷里搶過那把刀,把它扔到河里去。但刀子有教訓(xùn)在身,從來刀不離身,睡覺都放在被窩里。一天,胭脂讓劉成子和刀子喝酒,灌醉了他,下了他的刀子。胭脂把刀子埋在了房后頭的山坡上。刀子又乖順了,日子再次按部就班。

      但刀子總是不讓他們省心。一個午后,刀子說是去下河玩牌,這一去三四天不復(fù)返。劉成子問了幾個熟人都說沒見。胭脂去花寨子街上打問,殺驢匠說,好像見刀子坐上班車進(jìn)城去了。胭脂頓時有種不祥之感,罵道,這挨刀的刀子,不知又在生什么怪!

      第十天晚上,刀子回到了山里。他換了一身新行頭,滿臉都是藏不住的興奮。

      他一邊狼吞虎咽地吃著胭脂端給他的飯,一邊神秘地對胭脂說,你猜我找著誰了?胭脂譏諷他說,你該不會是找著縣長了吧?刀子的興致不為她的冷漠態(tài)度所減,他說,這下我們可有好日子過了。胭脂說,你還真找著縣長啦?刀子說,屁,縣長只能救濟(jì)我一時,不可能扶持我一世。胭脂說,你進(jìn)了回城就狗嘴里吐象牙了?說起來一套一套的,像真的似的。刀子說,咋不是真的?千真萬確!胭脂見他不像平時耍無賴那種樣子,轉(zhuǎn)過身子來聽。刀子告訴她,前幾天聽下河的人說,在城里見到她爹和媽了。胭脂聽了,腦子嗡地響了一聲,頓時陷入一片空白。刀子扶住胭脂說,你沒事吧?胭脂強(qiáng)忍住淚水說,沒事,你繼續(xù)說。刀子說,聽說你爹媽的消息后,我就進(jìn)了趟城,還真找到他們啦。胭脂說,就憑你那樣,怎么能說找就找著呢?刀子說,我有嘴有腿,問了幾個人就找到了。胭脂奇怪地說,你問誰去?城里那么多人,你又不認(rèn)識誰。刀子得意地說,這個你就不知道了吧?我記得當(dāng)年害你爹媽的張青娃是東街上的人,就上東街去打聽張青娃,一問還真問著了。

      刀子告訴胭脂,胭脂的爹和媽早幾年就和張青娃一塊出獄了,他們無臉回家,就跟張青娃一塊在城里混日子,揀過垃圾、喂過豬、燒過鍋爐,什么苦活累活都干過了。后來,張青娃的一院房被縣政府拆遷了,得了幾十萬元錢;現(xiàn)在在城郊辦了個養(yǎng)殖場,專門搞羊只育肥,規(guī)??纱罅?。胭脂爹媽都在養(yǎng)殖場喂羊呢。他們見了刀子,親熱得不得了,領(lǐng)他在城里下了回館子,吃了小籠包子和牛肉面。在他的再三請求下,說過幾天要回來看胭脂呢。

      胭脂嘴里說,回來看我啥,我不要他們看!話雖這么說,但畢竟是親生父母,又快二十年不見了。胭脂早些年十分想念父母,后來是恨他們。這些年歲數(shù)大了,經(jīng)的事也多了,竟又想起他們來。聽刀子說他們早就出來了,卻不來找她,呆在城里瞎混,又生起氣來,說,你請他們來,你招呼他們,我不見他們!刀子著急地說,什么話!你的爹媽來看你,你不見他們,讓我招呼,這算啥?說著激動得直喘粗氣。胭脂一想他說的也對,再不言喘。

      這些天,她雖然沒有明確表態(tài),但準(zhǔn)備工作卻一刻都沒有停。她把自家的老屋子打掃干凈了,準(zhǔn)備讓爹媽回來住。她宰雞、蒸了饃,并讓劉成子從花寨子街上買了水果和菜蔬。等她做完這一切,竟有些著急地盼他們來。自她十三歲那年一別,近二十年的光景轉(zhuǎn)眼過去了,不知爹媽老成什么樣了?此時的她,對爹媽的恨多數(shù)都化做了掛念。

      一個陽光明媚的中午,一輛破舊的皮卡車突突突爬上了胭脂山,它順著胭脂河邊的山路經(jīng)過艱難的爬行,終于到達(dá)了刀子的門前。刀子和劉成子迎了上去。胭脂的爹媽提著一大堆禮品,下了車,淚眼婆娑地望著這熟悉又陌生的大山、小河、房屋和人。他們沒有看到胭脂,有些手足無措。胭脂媽問刀子,胭脂呢?刀子和劉成子指指屋里說,做飯呢。兩人才放下心來。車停穩(wěn),司機(jī)也走了過來。刀子給劉成子介紹說,這是張青娃經(jīng)理。劉成子剛伸出的手又縮了回來,警惕地望著他。張青娃尷尬地笑笑,和刀子握了手。

      大家進(jìn)了門,胭脂剛好把煮羊肉的鍋端下爐子。透過鍋上的蒸氣,她看到父母頭發(fā)花白,佝僂著腰,滿臉皺紋,鼻子一酸哭了。大家一時都噤了聲,呆在原地。胭脂平靜了一下,叫了聲爹、媽!爹媽忙答應(yīng),三人緊緊抱在一起,痛哭失聲。

      張青娃拍著手說,破鏡重圓,可喜可賀呀!胭脂忍住淚,抬頭看了他一眼。張青娃經(jīng)歷了牢獄之災(zāi),仍然風(fēng)流倜儻,氣色紅潤,仿佛歲月給他的身上沒有留下任何印記。胭脂明知故問,爹、媽,這是誰?胭脂爹媽還未張口,刀子急著介紹,這是張青娃經(jīng)理。胭脂說:就是你當(dāng)年害我爹媽蹲了高莊子的吧?張青娃不自然地說,過去的事就別提了吧,現(xiàn)在提倡向前看。刀子附和著說,對對,向前看!劉成子招呼大家上炕吃飯。張青娃顯然對劉成子的身份不太清楚,他問刀子,這位是?劉成子和胭脂不知如何回答,刀子卻很自然地介紹說,這是胭脂的男人劉成子,劉隊(duì)長。張青娃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那你是?刀子說,胭脂爹不在的這些年,我算是代理丈人,哈哈,代理丈人。大家都笑了。劉成子趕忙向胭脂爹媽鞠了躬,問了好。

      現(xiàn)宰的羊肉剛出鍋,清香的肉味飄蕩在滿山坡。附近幾個老鄰居也紛紛趕過來和胭脂爹媽打招呼,刀子屋里迎來了有史以來最熱鬧的一天。

      夜深了,酒足飯飽后,胭脂安排爹媽和張青娃去老房子里住。她收拾了炕,讓刀子和劉成子先上炕睡,說自己還要準(zhǔn)備明天的早飯。

      劉成子看出胭脂的心思,說我回我屋睡吧。胭脂看看刀子,見他絲毫沒有回避的意思,對劉成子說,那我和你走。剛要抬腳出門,刀子在后面說,你看日子都過到這步田地了,還分那么清!不知道是要留一手,還是啥意思?跑來跑去麻煩都不知道。趕明個把你的羊也趕過來,門鎖了,實(shí)心實(shí)意一起過算球了!

      二人停下腳步,對望了一眼。劉成子說,刀子爸說得對著呢,明個就把家搬過來。胭脂說,對,搬過來。不過,你得搬過去。說著,用手指了下刀子。刀子用指頭指著自己的鼻子說,我?讓我搬哪?胭脂說,搬到劉成子屋里去。刀子說,憑啥呀?這是我屋。要搬也是你倆搬。

      劉成子和父母一個院里住著,父母對他和胭脂來往一直不贊成。如果胭脂和劉成子搬到劉成子家,無疑是自己往風(fēng)口浪尖上撞。而胭脂爹媽那屋和村子里其他人家離得太近,她最怕人多閑話多。刀子的屋單門獨(dú)院,離河近,牛羊飲水也方便。劉成子說,要不我們搬走?

      胭脂對刀子說,就你,你不是代理丈人嗎?替女婿看看房子有啥不可以?刀子聽了無言以對。劉成子說,不行就住一塊吧,吃喝也方便些。胭脂說,絕對不行!你讓我一個女人家怎么再繼續(xù)和你們兩個男人睡一個炕上?以前已經(jīng)稀里糊涂過來了,現(xiàn)在當(dāng)著爹媽和外人的面,我怎么再好意思不要臉下去?

      兩個男人都不做聲紅了臉。

      第二天,刀子乖乖搬到劉成子老屋里去住了。不過,吃飯時,胭脂會站在房頭山坡上高聲喊,刀子爸,吃飯來……

      兩家的羊也合在了一處,刀子羊圈里羊頭攢動,咩咩亂叫,一派熱鬧。大家站在圈外看著滿圈活蹦亂跳的羊不住地感嘆,那時,全生產(chǎn)隊(duì)也就這么多羊??!但兩群羊的頭羊卻不這么想,它們早為誰將是新的主人而爭得頭破血流。胭脂笑著對劉成子和刀子說,看它們多像你倆。刀子和劉成子都沒搭話,趕緊跑過去把它們拉開,各自找來藥給它們治傷。

      胭脂爹媽和張青娃一住就是一個多禮拜。與父母團(tuán)聚,又和刀子、劉成子理清了關(guān)系,胭脂心里有說不出的舒暢。以前,雖然和劉成子睡在一個炕上,吃在一個鍋里,但畢竟旁邊時時有刀子在。尤其是到了晚上,那種壓抑讓人難受。就是等刀子睡熟了,二人也不敢大動,只能小心翼翼做。到了緊要處,她怕自己喊出來,就咬劉成子。幾年下來,劉成子臉上、脖子、手臂,到處都是牙印和咬傷,她有點(diǎn)過意不去。和刀子過的那些年,她知道刀子那方面不行?,F(xiàn)在她和劉成子一切都正常,但她卻一直沒有懷孕,這讓她奇怪和害怕,她擔(dān)心自己不能懷孩子。她讓劉成子上花寨子醫(yī)院去咨詢。醫(yī)生聽了他們的情況說:受孕是個不容易的事呢,必須好幾個條件都合適。像他們這樣和外人長期住在一塊,精神高度緊張,就不容易懷孕?,F(xiàn)在沒有了外人干擾,二人有■不完的謊,使不完的勁,常常纏綿到半夜才睡。

      胭脂爹媽還沒有走的意思。胭脂就勸爹媽,你們干脆別回去了,這里本來就是你們的家,我們養(yǎng)活你們,城里太苦了。

      胭脂爹媽說,不行啊,一來給你們添負(fù)擔(dān),二來,還要給張青娃喂羊,他們養(yǎng)殖廠沒有會喂羊的人。

      胭脂說,是他害了你們??!胭脂爹說,可我們出獄后舉目無親,是張青娃收留了我們,人不能忘恩負(fù)義。原來張青娃之所以親自送他們來,自己也住下遲遲不走,就是等他們回去。

      胭脂說,那我跟他說,讓他先回去,你們再住些日子我送你們走。爹媽說行。

      誰知胭脂把這話跟張青娃一說,他連連擺手說不行,他哪怕再等些天也要等胭脂爹媽一塊回。他說,這些天廠里有人照料,短時間不會有事。

      胭脂想,自己爹媽對他真的那么重要嗎?回來跟劉成子一說,劉成子也覺得蹊蹺。劉成子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說這幾天張青娃一天總往刀子屋里跑,刀子這幾天嘴里叼著高級煙,拿著大把的錢和人耍賭,總不會有事吧?胭脂說,跟上個好鬼,喝碗好水;跟個地溜鬼,喝上口惡水。他們倆到一塊,肯定沒好事。

      果然,胭脂爹媽要回城時,刀子也要跟上走。不過,他要和胭脂、劉成子分家,把屬于他的那份帶走。

      劉成子好言相勸,說刀子爸,你半輩子都住在這山里,山里的人山里的水山里的空氣都是可心的。就說養(yǎng)羊,也不用買飼料,沒成本。到了城里,連個說話的都沒有。另外,沒草沒料,擱啥喂羊,靠啥生活?刀子說,城里住玻璃窗子的洋房子,有大彩電看,餓了下館子。養(yǎng)殖廠舍飼養(yǎng)羊快得很,三個月就能把小羊羔育肥了換錢,幾年就發(fā)家了。現(xiàn)在山里這姿勢,再過驢年馬月,放羊的還是個放羊倌,永遠(yuǎn)也成不了氣候。

      胭脂、劉成子二人的勸他不聽,胭脂爹媽說話也不管用,他是啞巴吃稱砣鐵了心要跟張青娃去發(fā)財(cái)。見勸他不住,胭脂、劉成子二人同意和他分家。他們總共有三百多只羊,刀子分走了二百只。

      走的那天,張青娃又叫來了一輛有兩層貨廂的大貨車,把羊拉走了。胭脂、劉成子一直把他們送出了山口。胭脂爹媽緊緊拉住胭脂的手說,過些日子還要上來看她。刀子連頭都沒轉(zhuǎn)一下,一直和張青娃說笑著走了。

      山里又恢復(fù)了寧靜。胭脂、劉成子和刀子分家時雖然吃了點(diǎn)虧,讓刀子多分了幾十只羊,但刀子那樣的人根本不講理,誰能斗得過他?只能忍為上。不過,這樣也好,總算徹底和他了斷了,二人心頭豁然開朗,慶幸終于過上了舒心日子。二人明正言順地上花寨子鄉(xiāng)政府領(lǐng)了結(jié)婚證,把刀子的破房子拆了,修了五間帶封閉走廊的水泥房,安裝了太陽能和小型風(fēng)力發(fā)電機(jī),裝了電話,還接通了“村村通”的衛(wèi)星電視。那日子真讓人羨慕!羊雖然少了,但羊價又上漲了,旅游旺季,還能接待一些來吃羊肉的游客,加上他們沒什么大開銷,日子在輕松愉快中飛逝著。

      轉(zhuǎn)眼到了秋后,胭脂山滿山遍野層林盡染,景象萬千。胭脂已有了三個月身孕,只能呆在家里做飯。劉成子一人趕著羊早出晚歸,把日子一天天放牧得滾圓肥碩。回到家,更有熱水熱飯等著他。晚上,胭脂總是抱著他那條細(xì)細(xì)的殘腿替他按摩解乏,讓他感到從未有過的幸福。

      這期間,劉成子去了一趟城里。胭脂爹媽仍在給張青娃喂羊。刀子把二百只羊作為股份加入了張青娃的養(yǎng)殖廠,被任命為副總經(jīng)理,張青娃隔三差五帶他上館子喝酒。他們每晚都在張青娃的經(jīng)理室打麻將賭錢。刀子沒現(xiàn)金,張青娃就讓記賬。沒有多久,就把二百多只羊全部輸完了?,F(xiàn)在張青娃雖然沒有攆他走,但看樣子那是遲早的事。

      胭脂聽了,嘆了口氣說,明知道是火坑,他非要跳,誰能攔得???劉成子說,他那是活該!胭脂說,他其實(shí)也怪可憐的。后來,刀子來了一趟山里,向胭脂要刀子。胭脂不給,怕他惹下事。刀子說,他想拿那把刀子憑它去混碗飯吃,他給張青娃的養(yǎng)殖廠專門宰羊呢。胭脂相信了刀子的話,從房頂山坡上的地里面扒出刀子給了他,說別拿上它惹事。刀子像是沒聽見,拿著失而復(fù)得的寶貝樂呵呵走了。

      次年春暖花開,胭脂生下了一個大胖小子,劉成子給起了個小名叫山娃。小家伙活蹦亂跳,煞是喜人。這段時間,胭脂爹媽來過兩次,每次都帶著奶粉和日用品來。特別是胭脂媽親手做的小山娃穿的衣服和鞋,讓胭脂又喜歡又感動。

      滿月那天,胭脂和劉成子把全村各家都請到了,遠(yuǎn)方能聯(lián)系到的親戚也都請到了。劉成子的父母也來了。盡管對這樁婚姻不滿意,但見了那樣可愛的孫子,老兩口都高興得咧開嘴笑了,給的紅包也比其他人的都大都鼓。這天,人們喝掉了胭脂、劉成子家整整兩大桶青稞酒。胭脂穿著嶄新的紅棉襖,懷抱著小山娃,走遍了周邊山里人家,化來了花花綠綠的絲線和布頭,央請來山里德高望重、心靈手巧的遠(yuǎn)方本家奶奶縫了一件百家襖,給小山娃穿在身上。這花花綠綠的衣服把本來就長得喜氣的孩子襯托得更加喜氣盈盈,人見人愛。大家都夸獎?wù)f,這孩子一臉福氣,將來準(zhǔn)能當(dāng)大官、發(fā)大財(cái)。

      晚上,胭脂和劉成子擁著小山娃睡在炕上■謊。胭脂對劉成子說,咱們現(xiàn)在少花錢多攢錢,將來讓兒子讀大學(xué)。劉成子使勁地點(diǎn)著頭說,對,對,一定得讓咱兒子上大學(xué),可不能像咱們。胭脂說,你還好點(diǎn),好歹上了趟初中,我和刀子一天書都沒念過。想想咱們以前過的日子,亂七八糟那都是個啥!

      劉成子默默聽著,伸出手臂,使勁攥住了胭脂那粗糙但豐滿的手。兩人爬直身來,你一口我一口,把小山娃親得咯咯直笑。

      清晨,天還未亮,胭脂和劉成子被電話鈴聲吵醒了。胭脂的爹媽打來電話說,刀子殺人了,殺的正是張青娃,不過沒殺死。這消息驚得兩口子目瞪口呆。

      兩人帶著孩子趕到城里,養(yǎng)殖廠已恢復(fù)了平靜,張青娃坐在經(jīng)理室,目光呆滯,脖子里纏著一圈厚厚的紗布。見到胭脂和劉成子,只是勉強(qiáng)點(diǎn)了點(diǎn)頭,自顧埋頭抽著煙。

      胭脂的爹和媽悄悄告訴他倆,前天刀子從外面逛回來,帶著一包熟肉和一瓶好酒,說是和張青娃合作了一場,他們好聚好散,喝完這場酒他要去外地闖蕩去了。

      一開始兩人喝得挺高興,老哥兄弟叫得很親熱,杯子碰得當(dāng)當(dāng)響。不料一瓶酒喝完,張青娃又拿出一瓶,兩人又喝完了,結(jié)果兩人都醉了,就吵起架來。刀子罵張青娃騙子,張青娃就用酒瓶砸刀子的頭。刀子頭上挨了一下,血流了出來,刀子一頭撞翻了張青娃。

      老兩口想過去勸架,還沒走進(jìn)屋去,從門縫看見刀子一個箭步?jīng)_上去,敏捷地躍上了張青娃的后背,一手抓住張青娃的耳朵,一手掏出刀子,說了句,刀啊刀,你白白地跟著我劉闖。手卻未停,往張青娃脖子里一抹,鮮紅的血立馬濺了出來。他扔了刀子,用雙手抓住張青娃的兩個耳朵使勁往上撅。那身手一點(diǎn)不亞于當(dāng)年給生產(chǎn)隊(duì)宰羊。幸虧老兩口及時沖進(jìn)去把他抱住了,才沒把脖子折斷,免了張青娃一死。不然,就被刀子當(dāng)羊給殺了。張青娃傷得并不重,上醫(yī)院包扎了一下就好了。而刀子卻跑了,雖然出了這大的事,張青娃也不讓報案。刀子至今下落不明。

      胭脂和劉成子勸胭脂的爹和媽跟他們回山里,胭脂的爹和媽看看張青娃,搖了搖頭。胭脂和劉成子讓他們小心照顧好自己,只好回了山里。

      夜里,胭脂和劉成子回想起他們和刀子的磕磕絆絆、恩恩怨怨,唏噓不已,擔(dān)心他流落在外,不知又遭多少罪,惹出什么禍,久久無法安睡,直到半夜才睡著。天剛亮,胭脂覺得有人在頭上摸,一睜眼,看到了刀子。這時,劉成子也醒了。刀子說,我的刀子呢?我的刀子呢?胭脂說,不是你拿走了,還用它殺了人嗎,怎么又來找?劉成子說,就是,你這不是欺負(fù)人嗎?再胡鬧我讓公安局來收拾你!刀子聽了并沒反應(yīng),仍然說,刀子,刀子,我的刀子呢?劉成子說,刀子傻掉了,你看他眼睛里一點(diǎn)光都沒了。胭脂仔細(xì)看,果然看到了刀子就別在他腰帶上,鑲著紅珊瑚的刀把格外鮮艷。

      責(zé)任編輯 王文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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