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短流長

劉正權(quán)

楚小燕的唇形很好看，好看得連女人都忍不住想在上面啄上一口，那一口是什么感覺呢，溫潤，濕熱，飽滑？

答案可以是多種。但這三種一定是每個人都能感覺到的，哪怕你的反應(yīng)比原生動物門還要遲鈍！

一個容易引起飛短流長的唇呢！吳成義第一次看見楚小燕時在心里這么微嘆了一下。就一下，足以證明楚小燕唇形的殺傷力指數(shù)了，吳成義不是輕易微嘆的男人。

換句話來說，吳成義一直覺得自己是可以波瀾不驚的那種男人。波瀾不驚的出處在于吳成義曾在書上讀過這樣一句話：婚姻的難處在于我們是和對方的優(yōu)點談戀愛，最終卻和對方的缺點生活在一起。

這話乍一聽，調(diào)侃的意味很濃，但仔細(xì)一揣磨，卻把吳成義嚇出了一身冷汗，正是這一身冷汗，讓吳成義對婚姻望而卻步了。

一個不奢望婚姻的男人，對女人波瀾不驚自然也在情理之中了。

和楚小燕的相遇，是在一個光線飄忽著的燉湯店里，吳成義最近迷上了喝老罐燉的湯。文火，清湯，把時光燉得飄忽起來，原汁原味的東西居然也可以飄忽！當(dāng)時吳成義就忍不住笑了一下，很書生義氣的那種笑。笑完了，吳成義才發(fā)現(xiàn)有雙眼睛盯著他在看，吳成義就抬起了頭，木質(zhì)湯勺里飄著一雙很澄靜的眼睛。吳成義先看湯，湯純白，像早上化不開的濃霧，偶爾有片姜會半沉半浮懸在湯中。

黑魚湯，補腦的。這是湯里那雙眼睛的主人在說話了，吳成義就順著湯勺往上看，看見了楚小燕正在為自己添湯。

楚小燕是燉湯店的廚娘！

而且是個脾氣很怪的廚娘，她的規(guī)矩是：每天只燉三罐湯，早中晚各一罐，早上燉的中午用，中午燉的晚上用，晚上燉的第二天早上用。

吳成義喝的是早湯。

這湯里，有我昨夜的精氣神在里面呢！楚小燕紅唇微動，沒來由的吐出這句話來。

一個妙曼廚娘，夜晚的精氣神是什么樣的呢？吳成義忍不住要在心里遐想一番了。

她一定是在更深人靜時，執(zhí)了蒲扇，挽了松髻，在半明半暗的爐光前面俯下身子，用一只手?jǐn)n散在額前的秀發(fā)，另一只手輕輕攪動湯勺的。湯的清香和夜露的氣息再夾雜女人的體香在燉罐上面嚴(yán)嚴(yán)實實的包裹開來，偶爾，楚小燕還會用紅唇輕輕吹一吹飄在湯上的浮油，間或也伸出嫩紅的舌尖舔上一口試湯的咸淡，那應(yīng)該是一幅可以入眼入心的中國畫呢。

這么想著，吳成義就忽然有了一絲笑意，自己的舌尖原來可以通過這湯親近楚小燕的紅唇的。這種親近，若干年后回味起來，是很值得咀嚼的呢。

一念及此，吳成義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楚小燕的紅唇。

楚小燕似乎看出吳成義的心思來，再次紅唇微動，你是來喝湯呢，還是喝湯里那張紅唇啊！

吳成義就窘紅了臉。

楚小燕嫣燃一笑，說你晚上來吧，晚上我有空！

吳成義就很聽話地起身，走了，那碗湯楚小燕把它收回去，擱在柜上。柜上通風(fēng)，這樣湯就不會失去成色，楚小燕的燉湯店不用冰柜。

楚小燕一直覺得，冰柜那么低的溫度，會把一碗活色生香的燉湯給冰得沒一點生氣，失去生氣的東西跟葬了有什么區(qū)別呢？

生活中，有些東西可以葬，有些東西則是不能葬的，比如生活，比如愛情。

楚小燕有自己的婚姻，但婚姻能跟愛情打恒等么？不能！楚小燕才三十不到呢，一個溫溫潤潤的年齡。

當(dāng)然，也是一個飛短流長的年齡。

吳成義晚上去時，楚小燕正把那碗湯加熱，翹首以待吳成義的光臨呢。

吳成義喝湯的姿勢一點也不生猛，這點令楚小燕很是喜歡，湯是需要人品的，能品出一個女子柔美氣息的那種品。只有在那樣的品味中，男人才會懂得欣賞女人。顯然，吳成義是欣賞楚小燕的。

就在那搖曳的燉罐火光中，吳成義心中的微嘆突然躥出來和楚小燕的紅唇撞在了一起。

果然是溫潤，濕熱，飽滑的！

事后，吳成義問楚小燕，你干嘛不拒絕我？

楚小燕低著頭，笑，不說話。

吳成義又問，可以永遠(yuǎn)這樣么？

楚小燕還是低著頭，笑。但笑完之后卻說話了，一個懂得美食的人，不會吃全熟的牛排；一個懂得愛情的人，不會許諾天長地久的，你明白嗎？

吳成義就明白過來，明白了就很努力地喝湯，湯里面有楚小燕的紅唇。

飛短流長的紅唇呢，卻不是隨便可以輕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