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頭腦太太與高興先生

朱陸

一個善良的笨女人

遠遠好過一個聰明的壞女人！

有部動畫片叫《沒頭腦和不高興》，我覺得我們家的事兒可以拿來拍續(xù)集，因為太太周寧雖然胸不大，卻比較沒腦子，是個不折不扣的沒頭腦太太。

她干過這么一件事情。一個周六下午，我在客廳的沙發(fā)上小睡，她一個人去了家樂福。半夢半醒間我聽見她開門回家進書房。然后我覺得身上一陣陣發(fā)冷，窗戶都關(guān)得很嚴(yán)實，客廳里還開著空調(diào)，哪里來的涼風(fēng)呢？起身一看，大門就這么敞敞亮亮地開著——她進門換完拖鞋就忘了關(guān)門。

頭一個月我們小區(qū)剛剛被盜，連著四家損失慘重，物業(yè)公司還專門張貼了安民告示提醒住在底樓和頂樓的業(yè)主要關(guān)好門窗?？伤购?，這么大開家門，就差高歌一句“我家大門常打開，開放懷抱等你”了。回頭看看客廳茶幾上擺著的手機錢包和筆記本，我一陣后怕。要不是我覺得涼意起身瞧瞧，搞不好這些東西就全都改姓了。

不久后我下班回家，發(fā)現(xiàn)無線路由器正在歡快閃爍，電腦也是開機狀況。起先我還以為是她先回來了，叫了幾聲沒人應(yīng)，給她打了個電話她說還在回家的路上。我問她電腦怎么開著，她愣了愣，說她早上出門前用了一下網(wǎng)銀，可能忘記關(guān)了。

隨后的一個周末我們出去買東西，順便去商場地下一層的美食城吃飯。要先購卡預(yù)存餐費再消費，我充了張100塊錢的卡，給自己拿了一份18塊錢的木桶飯后把卡遞給她，讓她自己去拿想吃的東西。等到吃完了去退卡時，卡上余額只有兩塊錢了。她明明只拿了一份蓋澆飯一杯奶茶。我問她蓋澆飯多少錢，她說不知道，問她奶茶什么價錢，她也不曉得。很明顯，她在刷卡時根本沒看金額。

這種沒頭腦的事情接二連三，雖然不是啥大事，也沒有造成多大的損失，可是，都足以影響心情，讓人不高興。當(dāng)然她承認錯誤的態(tài)度還是很端正的，可是，承認錯誤并不等于改正錯誤。

沒過三天，我就在陽臺上瞧見她的雪地靴里面塞著烘鞋器，烘鞋器插在電源上。伸手進去一摸，鞋子里熱得燙手，我問她這鞋子烘了多久了，她說昨晚插上后就忘了這事兒了。

慢慢地，我連批評數(shù)落她的興趣都沒有了，因為哪怕我說破了嘴，她點暈了頭，結(jié)果還是一樣。她就是這種迷迷糊糊的性格，腦子里天生少跟弦，我想不出還有什么能一勞永逸的解決方法。可是，她除了這股子迷糊勁兒無可救藥外，應(yīng)該算是個不錯的太太。她無法改造，我只能無奈地改變自己去適應(yīng)她，用自己的多留心去彌補她的缺心眼……

睡覺前，我逐一檢查電腦電視排風(fēng)扇是否都關(guān)好，門窗有沒有反鎖，洗臉池的防臭按鈕有沒有按下去，燃氣熱水器的閥門是否閉合……

我早上7點半出門，周寧10點鐘出門。我在辦公室估摸著她該出門時，會給她打個電話，讓她檢查錢包手機鑰匙是否都帶齊，叮囑她出門時要反鎖好門……

在外買東西她是經(jīng)手人，我則是復(fù)核人，幫她瞧瞧POS機上顯示的金額是不是我們購買物品的價格，付款后替她檢查銷售員給我們的衣服是不是適合她的碼子，給岳父岳母買的奶粉是不是錯拿成了嬰幼兒奶粉，送給我爸媽的金施爾康別給錯買成了小施爾康……

慢慢操勞成了習(xí)慣后，我對她的期望值越來越低，也就是說，我不奢望她能做好任何事情，她捅了任何婁子我覺得都在意料之中，捅婁子是意料之中，做好了才是意外之喜。結(jié)果，我發(fā)現(xiàn)家里有個沒頭腦的太太竟然挺有喜劇色彩……

比方說帶兒子小包子出門吧，一共三件寶：小包子、小包子的尿片包和周寧的小背包。經(jīng)常車都開出十幾公里了，她突然想起來，大叫：“哎呀，小包子的尿片沒帶，怎么辦呀！”我很淡定地回答：后備箱里有備用的尿片，早就提前準(zhǔn)備好了。你瞧瞧小包子在沒在車上，看看有沒有記得帶出來？

我曾經(jīng)仔細研究過周寧的手是不是有什么特別之處，可惜沒有任何成果。不過我確信她的手和眼睛是由完全獨立且完全沒有聯(lián)系的神經(jīng)控制的。比方她說要把東西放進塑料袋里，我撐開了口等著，只見她手往袋邊移，眼往別處瞅，東西眼睜睜地就落到地上了。

因為自由落體時常發(fā)生，所以結(jié)婚時買的那些比較精致和昂貴的餐具全都被我封存了，我們家目前使用的盤子和碗絕大部分都是塑料或不銹鋼的，摔不壞。因為家里是她做飯，這對保證每天吃飯的時候都有完整的碗用非常重要。

但有了碗，并不能保證有飯吃。雖說用電飯鍋做米飯一共只有兩個技術(shù)動作，第一是插電源，第二是按開關(guān)，可周寧還是經(jīng)常漏一個。我下了班，她高興地宣布：開飯啦！全家圍著飯桌坐好，擺上碗筷。打開電飯鍋一看，飯還處于米的狀態(tài)。這種福氣，除了沒頭腦太太的老公外，應(yīng)該不是每個先生都能享受到的。

不過必須承認，周寧每天做飯很辛苦，經(jīng)?？梢钥吹剿贿吺置δ_亂一邊念念有詞：鹽、醬油、料酒……還有啥？唔，放了鹽沒有？咦，好像倒過醬油了吧？時間長了，小包子就成了她的助手，周寧一開始做飯，小包子就忙著解說：醬油、醋、料酒、倒……從來不會說錯。

因為有了這些別的老公沒有的煩惱，作為補償，我沒有那些別的老公有的煩心事兒……

比方趕上突然變天，她絕不會打電話做嬌弱狀讓我?guī)е路ソ铀?，她會裹著午休用的毛毯帶著一股寒氣自己殺回家來，一點兒也不在意路人詫異的目光。

生病了，她也不需要我陪著她去看醫(yī)生打點滴，用她的話說，多大個事兒，至于勞師動眾么？醫(yī)院里傳染源多，你就別去了，免得一個病了還搭上一個。

她幾乎沒有什么多愁善感的時候，所以她也不會拉著我一起憶當(dāng)年想將來，她可以陪著小包子在地板上滾來滾去玩一個晚上，也不會做深情款款狀滋擾得我煩不勝煩。

她說她迷糊，管錢對她來說已經(jīng)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圍，所以她把工資卡交給我，家里的收入開銷也全部由我支配。我告訴過她我的月薪，但沒過多久她就忘了，如今家里有多少存款，我估計她還是回答不上來這個“數(shù)字化”的問題。

但最讓我感到欣慰的是，她的大條導(dǎo)致了她絕不小心眼，她從不在我未歸家時打電話來查崗，問我在哪里跟什么人干什么事啥時候回家之類很多男人都不樂意回答的問題。她的理由是：我比她聰明得多，真要玩點啥小花招，她指定是玩不過我的，既然斗智不能勝，還不如選擇絕對信任。

但我還是被她感動了一次。我要參加職稱考試，讓她幫我打印一下準(zhǔn)考證，她問我是不是要打成彩色的。我說不用，黑白的省錢。結(jié)果打印回來依然是彩色的，我想她估計又犯了沒頭腦的老毛病記錯了我的吩咐?？伤嬖V我：我才不要我老公的照片變成黑白的呢！

忽然想起了記錄好萊塢巨星馬龍·白蘭度的一本書，這位風(fēng)流不羈的男人有過三段婚姻，但在結(jié)束了這三段婚姻后跟他走完此生的卻是他的女管家瑪麗安·克里斯蒂，兩人育有兩子一女。對于瑪麗安，白蘭度的評價是：一個善良的笨女人遠遠好過一個聰明的壞女人！

我想，周寧雖然是個沒頭腦太太，但也是個善良的笨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