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毒及其他:作為文化寓言的《甄嬛傳》

春天有這樣一出劇，我們還有什么奢望呢，它對我們的文化做了精辟的總結(jié)：一個下毒的文化，以及所有可有可無的生命。隨著一個一個下毒的殺人事件，這部漫長的劇集終于走到了尾聲，當(dāng)甄嬛終躺在床上休息的時候，我們忽然醒悟到，她把皇上都除掉了，豈不是達到了下毒的最高級？豈不是把之前所有下毒的理由（爭寵）都除掉了嗎？再下來已經(jīng)無毒可施，也沒有了理由下毒——甄嬛己成了權(quán)力的最高級，惋惜之余，只能眼睜睜看著此劇如此結(jié)束，暗暗存了續(xù)集的念想：鬼魂的世界，恐怕也是需要各式毒藥和下毒的吧……

本來以為此劇已經(jīng)足夠下作，等到拜讀原作才發(fā)現(xiàn)，真真短了見識（甄嬛，示例一），原作殺人更多，連皇上死的時候，也是連施兩條毒計，比劇集翻了一倍：劇集中甄嬛知皇上后宮有一嬪妃和侍衛(wèi)私通，以激怒皇上，令其氣絕身亡；小說里甄嬛訴皇上，后宮有一人私通而且懷孕三月，下毒劑量原是一倍……劇集是原作的清潔版。

即便如此低調(diào)，該劇還是讓人獲益良多，比如最核心的一條道理，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你不殺別人，別人會殺你，所以你要殺人。什么時候才能不殺人哩？當(dāng)你殺夠了人的時候或者被人殺掉以后。什么人是值得同情的弱者？那些剛剛殺了人現(xiàn)在卻失去了殺人能力的人。什么是愛？所有殺人的動機和動力，即是愛。什么是安全？所有人都被殺光以后……

該劇最讓人信服之處，還是傳播了中華禮儀文化、權(quán)謀文化，以及中藥文化，尤其毒藥及下毒文化?？赐暝搫?，觀眾無不歡欣鼓舞，原來我中華醫(yī)藥文化如此博大精深，比如木薯粉可致小兒中毒，紅花用于絕育，麝香導(dǎo)致不孕，夾竹桃造成流產(chǎn)，依蘭香和蛇床子是催情春藥，苦杏仁大量服用會致死，總之，在富有民族特色的殺人過程中，中藥知識是必不可少的，還要講求靈活運用。所以我們看到，后宮嬪妃個個努力學(xué)習(xí)中藥，施用中藥，把各種有毒的中藥放在藥湯、飯菜、糕點、香粉、藥膏等等里面，涂在鍋蓋、花蕊、指甲上，如此種種，縱然其各類藥性效果并不一定言之鑿鑿，但仍讓人無法不嘆服作者對中醫(yī)中藥之熱愛，對吾國下毒文化體驗之深（請參照蘇丹紅雞蛋、毒膠囊、毒饅頭……此處省略九萬八千六百七十三字）。

然而毒藥還僅僅是器物工具層面的，該劇還讓人難忘地描述了人心之毒，比如這部劇中，為了爭寵，后宮嬪妃廣泛使用了苦肉計、美人計、離間計、借刀殺人計、將計就計、暗度陳倉計、偷梁換柱、笑里藏刀等等，主人公甄嬛清純?nèi)雽m，數(shù)年旁觀、實習(xí)后，逐步掌握各種陰謀伎倆，終于也能殺人于無形了。當(dāng)然，一切計謀都需要在對禮儀的純熟掌握和偽裝下，才能施展開來。此劇及原作皆極盡全力敷陳奢華服飾屋宇園林器物等等，于禮尚往來間，藏陰謀詭計，在談笑風(fēng)生中，致他人死地。總之，比毒藥更毒的是人心；死亡相形之下，卻是溫柔的一瞥。禮儀、計謀、中藥，這是《甄嬛》總結(jié)的中國文化的所謂生存之道，其目的只有一個：你死我活。

幸好還有一個愛情，該劇終于也和所有俗濫劇集一樣，有了免責(zé)的借口，殺人原來是因為愛情的失去，殺人者原是受害者。嬛，是尋找愛情的女人，這讓她與別人不同。別人的爭風(fēng)吃醋大都是為了恩寵和權(quán)勢，是粗俗的功利追求，但是嬛追求的是愛情，超越世俗和功利，所以容易受傷受害，甚至一度令她退出后宮。在人生的低谷里，甄嬛終得到了真正的愛情，但是后來為了保存愛情的果實，她又不得不重新回到后宮，這個羅馬角斗場似的死亡游戲中。因為愛情，嬛的殺人可分為兩個階段，前者不自覺，后者自覺：雖然入宮以后，她不得不屈服于生存的需要，稍稍殺了殺人，但實在是因為后來她所愛的人被殺，她才真正開始仇恨并殺人的。所以，殺人簡直不是嬛的本能，而是后天養(yǎng)成的能力，連這殺人的技術(shù)，也是一步步被逼學(xué)來的；幸好，業(yè)精于勤，殺人后來終于成了本能。

該劇影響深遠，比如春藥、毒酒、毒藥等，在劇中洋洋大觀威力無窮，必能藉此重振中醫(yī)中藥文化；忘恩負(fù)義、陰謀詭計等等劇中的惡人惡行必能重新激起廣大人民群眾的廉恥心、道德感以及與之配套的仇恨；禁足、掌嘴、剜舌、杖斃、揮刀自宮、五馬分尸等等，也能讓觀眾溫故知新，體會傳統(tǒng)文化的體罰刑罰之精髓；總之，此劇從工具、道德、制度等風(fēng)俗層面，溫習(xí)了中華文化之精華，即為什么殺人和怎么殺人。

并不是什么打緊的事（嬛體，示例二），該劇編劇或小說作者應(yīng)該把稿費分一半給《紅樓夢》的作者曹雪芹，所用語言大多沿用《紅樓夢》之人物口吻，再巧妙順溜也是一個山寨品種。

應(yīng)該說，該劇具有廣闊的實用前景，除了弘揚中華醫(yī)藥文化提高人民群眾對有毒食品藥品的警惕性以外，最適宜宣傳一夫多妻制的危害，為改良這一長達幾千年的陋習(xí)、徹底剔除當(dāng)前難以遏制的二奶三奶等現(xiàn)象，做出獨特的貢獻。

選自周伯不通新浪博客

責(zé)任編輯 鄢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