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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試論晚清翻譯小說與林紓的貢獻

      2011-11-20 04:24:58袁進
      明清小說研究 2011年1期
      關(guān)鍵詞:林紓小說

      ·袁進·

      試論晚清翻譯小說與林紓的貢獻

      ·袁進·

      晚清翻譯小說對中國小說的影響是有一個發(fā)展過程的,翻譯小說的規(guī)范也有一個建立的過程。其中尤以林紓的貢獻較大,他在多方面借助翻譯小說,開拓了中國文學發(fā)展的空間。

      翻譯小說林紓過程

      十九世紀六十年代,西方傳教士賓威廉用文言翻譯了英國班揚的小說《天路歷程》,這自然是為了傳教的需要,但是這很可能是用中文第一次翻譯西方的長篇小說。1873年,蠡勺居士用文言翻譯英國李頓的長篇小說《昕夕閑談》開始在《瀛環(huán)瑣記》上連載,這是中國人第一次完整地翻譯西方的長篇小說。近代詩歌的翻譯,出版的當以王韜與張芝軒合譯的《普法戰(zhàn)紀》中《馬賽曲》和德國《祖國歌》為最早。但是這些翻譯對于當時中國的文學創(chuàng)作,看不出發(fā)生了多大的影響。

      甲午中日戰(zhàn)爭之后,最早翻譯的外國文學作品是偵探小說。1896年,上?!稌r務(wù)報》首先刊登了《歇洛克呵爾唔斯筆記》,這“呵爾唔斯”就是“福爾摩斯”。譯者張坤德,字小溏,當時是《時務(wù)報》的翻譯。當年連載兩篇《福爾摩斯探案》,都是短篇小說,每篇分三期連載。第二年又連載了兩篇《福爾摩斯探案》,也是短篇小說。這些偵探小說對于讀者的吸引力大概還不錯,給梁啟超留下深刻印象,以至梁啟超創(chuàng)辦《新小說》時,覺得自己寫的《新中國未來記》不像小說,就推薦讀者去閱讀《新小說》中的偵探小說作為補償①。近代時期,《福爾摩斯探案》非常流行,帶來了一個偵探小說出版熱潮,翻譯的偵探小說,不下四百余種,絕大多數(shù)都在上海出版。今天我們一般都把偵探小說看成是俗文學,但在近代卻并非如此。晚清將偵探小說也看成是對西方訴訟制度的介紹。林紓便曾指出:“近年讀海上諸君子所譯包探諸案,則大喜,驚贊其用心之仁。果使此書風行,俾朝之司刑讞者,知變計而用律師、包探,且廣立學堂以毓律師、包探之材,則人人將求致其名譽,既享名譽,又多得錢,孰則甘為不肖者。下民既免訟師及隸役之患,或重睹清明之天日,則小說之功寧不偉哉!”②因此,當時的翻譯家?guī)缀醵寂c偵探小說有過關(guān)系,其中最著名的是周桂笙、奚若等,周桂笙用白話翻譯偵探小說,改變了翻譯小說用文言的做法。當時的偵探小說不僅在西方法律制度上啟發(fā)了讀者,而且?guī)椭袊男≌f家完善小說的結(jié)構(gòu),豐富小說的情節(jié),其實是起了作用的。

      需要指出,這時的翻譯家對于翻譯工作的標準還不太明確,他們有時會隨心所欲地游離于創(chuàng)作和翻譯之間,而拋開他們理應(yīng)遵循的原著。曾經(jīng)在日本留學的蘇曼殊,1903年被迫回國,后來到上海的《國民日報》任英文翻譯,就在這時,他與陳獨秀合作翻譯了法國雨果的《悲慘世界》,名為《慘社會》,小說只譯了一個開頭,就轉(zhuǎn)為譯者宣揚啟蒙主義的創(chuàng)作,顯示了那時的翻譯者急于干預(yù)現(xiàn)實不忠實于原著的“豪杰譯”方式。還有將翻譯變?yōu)樵賱?chuàng)作的,如吳趼人與周桂笙合譯的《電術(shù)奇談》,原作只有六回,吳趼人將它發(fā)揮到二十四回,增加了許多內(nèi)容。

      清末翻譯小說的數(shù)量要超過本國創(chuàng)作的小說。盡管有不少人出于民族自尊心,不愿承認外國小說優(yōu)于中國小說,但是翻譯小說大量出版這一事實本身,卻說明中國人已經(jīng)接受并且需要外國小說。如此眾多的外國小說翻譯進來,不能不對中國人的意識產(chǎn)生沖擊,只要不是出于偏見,自然會老老實實承認西方小說的優(yōu)點。當時的翻譯家周桂笙便曾提到:他的一位朋友“嘗遍讀近日新著新譯各小說,每謂讀中國小說,如游西式花園,一入門,則園中全景,盡在目前矣。讀外國小說,如游中國名園,非遍歷其境,不能領(lǐng)略個中況味也。蓋以中國小說,往往開宗明義,先定宗旨,或敘明主人翁來歷,使閱者不必遍讀其書,已能料其事跡之半。而外國小說,往往一個悶葫蘆,曲曲折折,直須閱至末頁,方能打破也”③。這還僅僅是對情節(jié)結(jié)構(gòu)的一種感性認識。能夠超越情節(jié)上的認識,進一步總結(jié)外國小說某些藝術(shù)規(guī)律的,則首先是當時的小說翻譯家,他們比讀者更早接觸外國小說,而翻譯過程又是一個咀嚼消化的過程,幫助他們更深地體驗原著的風味。不過這些翻譯家必須具備一個條件,他們閱讀翻譯的外國小說必須有一部分名著,而不僅僅是那些闡明政治主張而藝術(shù)低劣的“政治小說”。具備了這個條件,他們才可能從外國小說中總結(jié)出小說的藝術(shù)規(guī)律來。如周桂笙便從外國小說中發(fā)現(xiàn)了中國小說缺乏的近代人本主義精神:“外國小說中,無論一極下流之人,而舉動一切,身分自在,總不失其國民之資格。中國小說,欲著一人之惡,則酣暢淋漓,不留余地,一種卑鄙齷齪之狀態(tài),雖鼠竊狗盜所不肯為者,而學士大夫,轉(zhuǎn)安之若素?!雹苓@實際上已經(jīng)觸及小說是否要將反面人物當作“人”來寫的問題,批評“譴責小說”缺乏“人”的意識。

      這時的翻譯小說在思想內(nèi)容和形式語言上都對后來的小說創(chuàng)作產(chǎn)生了作用。有一些翻譯家注重介紹俄羅斯文學,吳梼首先翻譯了契訶夫的《黑衣教士》,接著又翻譯了萊蒙托夫《當代英雄》中的第一個故事《銀鈕碑》。他也是高爾基小說的第一個譯者。吳梼還曾經(jīng)翻譯了波蘭作家顯克維支的《燈臺卒》,在翻譯弱小民族作家上,他也是開風氣者。包天笑也注意到契訶夫的作品,他翻譯了《六號室》,陰冷的描寫對于民初的悲劇小說的崛起或許也是一個促動。另外一些翻譯家則比較注意法國文學,伍光建翻譯了大仲馬的《俠隱記》、《續(xù)俠隱記》、《法宮秘史》前后編。如果說俄國文學的翻譯在思想精神上帶來新的動力;那么,伍光建的翻譯則主要在于它對白話的貢獻,它運用一種非常凝練的白話,精煉而準確地表達了小說的內(nèi)容。它幫助人們意識到,并不是只有文言才能做到精練,白話同樣可以成為一種精煉的書面語言。此外,創(chuàng)作《孽海花》的曾樸更是師從曾經(jīng)在中國駐法國大使館工作的陳季同,學習法國文學。他后來系統(tǒng)地介紹了法國文學,不僅翻譯了雨果的劇本《梟歟》,小說《九三年》;而且翻譯了莫里哀的《夫人學堂》,左拉的《南丹和奈儂夫人》。這些作品都為中國讀者打開了一片新的天地。

      當時上海還有一批翻譯西方詩歌的譯者,其中比較知名的是胡適。胡適在上海中國公學讀書時,曾經(jīng)用文言翻譯了不少西方詩歌,但是他用的文言已經(jīng)是淺近文言,很少用典。李敖在他的《胡適評傳》中曾經(jīng)用原文對照過胡適的譯詩,評論道:“我們不能不驚訝他譯得真不錯”;“我們不能不說這個十七歲的少年人翻譯得很工巧,我們不得不贊美這個‘少年詩人’和他的文言譯詩”。這段經(jīng)歷對于胡適后來提倡白話文,用白話寫詩無疑是一個重要的準備。

      文學翻譯最著名的翻譯家自然是林紓。林紓(1852—1924)幼名群玉,后字琴南,號畏廬,又號冷紅生,福建閩侯人。年輕時校閱古書,寫得一手好古文。他從1897年開始翻譯《巴黎茶花女遺事》,此后便成為當時最著名的外國小說翻譯家。他雖然不懂外語,翻譯外國文學必須與人合作,但是他以他嫻熟的古文先后翻譯了180余種外國文學作品,其中出版有163種。這些作品包含了英國、法國、美國、俄國、日本、西班牙、比利時、瑞士、希臘、挪威等十一個國家98個作家的作品,其中第一流作家有:英國的莎士比亞、狄更斯、斯威夫特、司各特、笛福,法國的雨果、巴爾扎克、大小仲馬,美國的斯托夫人、華盛頓·歐文,俄國的托爾斯泰,挪威的易卜生,西班牙的塞萬提斯等,它們大多是第一次介紹到中國來。這些譯本大部分由上海出版,商務(wù)印書館看中林紓,大量出版林紓的翻譯小說。林紓對外國文學有獨到的見解,這不僅因為林紓翻譯的外國小說最多,發(fā)表的談外國小說的翻譯小說序跋最多,而且他對小說的認識,也確實在當時一般的翻譯家之上。周桂笙為自己以翻譯小說為職業(yè)而深感懊喪,耿耿于懷:“顧余讀書十年,未能有所貢獻于社會,而謹為稗販小說,我負學歟,學負我歟,當亦知我者所同聲下嘆者矣?!雹萘旨倕s不怕時人的非議:“余荒經(jīng)久,近歲尤耽于小說,性有所愜,亦莫能革,觀者幸勿以小言而鄙之?!雹迌H此一端,也可看出他的膽識。

      晚清的翻譯小說形成潮流,是從林紓翻譯《巴黎茶花女遺事》開始的。林紓是當時著名的古文家,因喪偶而心情抑郁,他的朋友為了幫助他解脫苦悶,給他介紹了法國小說《茶花女》,林紓立即為小說的藝術(shù)所感動,便“涉筆記之”⑦,開始了他翻譯外國小說的生涯。林紓雖有“欲開民智,必立學堂;學堂功緩,不如立會演說;演說又不易舉,終之唯有譯書”⑧的設(shè)想,他翻譯《黑奴吁天錄》也有“足為振作志氣、愛國保種之一助”⑨的志向,但是總的說來,他似乎更加注重外國小說的藝術(shù)性,甚至敢于提出:“西人文體,何乃甚類我史遷也”,把西方小說的敘事藝術(shù),與士大夫崇仰的司馬遷《史記》并論。他的立場主要偏向于文學的藝術(shù)性一邊。大批翻譯小說進入小說市場,一方面借助“西學”的聲勢,促使人們?nèi)ラ喿x;一方面又以其藝術(shù)性打動中國讀者,如《茶花女》就曾引起嚴復(fù)的慨嘆:“可憐一卷茶花女,斷盡支那蕩子腸?!边@些翻譯小說也就大大擴展了小說的聲勢。

      林紓本是一位狂士,在福州以狂狷著名,他看不慣宋儒的假道學,譏諷他們道:“宋儒嗜兩廡之冷肉,寧拘攣曲跼其身,盡曰作禮客,雖心中私念美女顏色,亦不敢少動,則兩廡之冷肉蕩漾于其前也。”⑩由于他對傳統(tǒng)理學有著反叛的一面,所以不同于守舊的腐儒,愿意向西方學習。林紓開始翻譯小說時同“新小說”派的主張有相似之處,“謂欲開中國之民智,道在多譯有關(guān)政治思想之小說始”?。他翻譯《黑奴吁天錄》,目的“非巧于敘悲以博閱者無端之眼淚,特為奴之勢逼及吾種,不能不為大眾一號”?。其宗旨可謂與梁啟超、夏曾佑等遙相呼應(yīng)。在“新小說”派倡導“欲新民,不可不先新一國之小說”,對中國人缺乏尚武精神深為感慨之際,林紓翻譯了哈葛德的《埃司蘭情俠傳》,在序中,他否定了那些圓滑世故的大官僚,批判那種因循、敷衍、自私、卑怯的人生態(tài)度,提倡陽剛之氣和尚武精神,改造中華民族的心理素質(zhì)。他介紹拿破侖、俾斯麥等強者,謳歌英雄精神,甚至公然呼喚野性,贊美追求獨立自由精神:“無論勢力不敵,亦必起角,百死無餒,千敗無怯,必復(fù)其自由而已?!?試圖打碎民族的精神枷鎖,“明知不馴于法,足以兆亂,然橫刀盤馬,氣概凜然,讀之未有不動色者”。其叛逆的反傳統(tǒng)精神由此可見一斑。

      然而林紓還有另外一面,與“新小說”派不同。他是古文家,“古文”是他的命根子。他堅信西學與古文相通,西學昌明,將為古文帶來新天地?!坝桀H自恨不知西文,恃朋友口述,而于西人文章妙處,尤不能曲繪其狀。故于講舍中敦喻諸生,極力策勉其恣肆于西學,以彼新理,助我行文,則異日學界中定更有光明之一日?;蛑^西學一昌,則古文之光焰熸矣,余殊不謂然”?。他既然站在文學的立場上學習西方,當然要比政治家、宣傳家們更為注重文學自身的規(guī)律。在當時強調(diào)以小說啟蒙,為政治服務(wù)時,他注意到文學的獨立性,指出:“蓋政教兩事,與文章無屬,政教既美,宜澤以文章,文章徒美,無益于政教。西人唯政教是務(wù),贍國利兵,外侮不乘,始以余閑用文章家娛悅其心目,雖哈氏、莎氏,思想之舊,神怪之托,而文明之士,坦然不以為病也。”這是從根本上對“欲新民,不可不先新一國之小說”的觀念提出異議,并且觸及了能否用“思想進步”代替文學批評標準的問題??上Я旨偸且晃桓杏X型的批評家,僅能憑直感迸出這些思想的火花,無法將它們深化發(fā)展成一種理論。

      因此,林紓注意到西方小說的藝術(shù),發(fā)現(xiàn)“西人文體,何乃甚類我史遷也”。他不斷看到西方小說所提供的中國小說以至中國文學從未見過的東西:

      天下文章莫易于敘悲,其次則敘戰(zhàn),又次則宣述男女之情。等而上之,若忠臣、孝子、義夫、節(jié)婦,決脰濺血,生氣凜然,茍以雄深雅健之筆施之,亦尚有其人。從未有刻畫市井卑污齷齪之事,至于三十萬言之多,不重復(fù),不支厲,如張明鏡于空際,收納五蟲萬怪,物物皆涵滌清光而出,見者如憑闌之觀魚鱉蝦蟹焉,則迭更司以至清之靈府敘至濁之社會,令我增無數(shù)閱歷,生無窮感喟矣。?

      狄更斯的“掃蕩名士美人之局,專為下等社會寫照”,給他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他覺得這些作品超過了中國的小說《水滸傳》、《紅樓夢》,也超過了司馬遷、班固的史傳文?。林紓是中國近代第一個提出學習西方小說“專為下等社會寫照”,與“專意為家常之言”的批評家。它與批判現(xiàn)實主義描繪普通平凡的人生,批判社會黑暗的宗旨已經(jīng)頗為接近。這種接近是很不容易的,狄更斯當初創(chuàng)作“專為下等社會寫照”的小說時,在英國還“被認為是粗野下流的”?。

      可是,“接近”并不等于接受領(lǐng)會。林紓是一位古文家,“古文”的觀念阻礙他進一步理解狄更斯小說中的批判現(xiàn)實主義精神。他并未體會到狄更斯小說中的“平民精神”或“人”的意識,他也缺乏“文學表現(xiàn)人生”的觀念,他對狄更斯的肯定其實是出諸古文家對“文章”的理解:“文章家語,往往好言人之所難言,眼前語,盡人能道者,顧人以平易無奇而略之,而能文者,則拾取而加以潤色,便蔚然成為異觀?!?因此,他的眼光大都停留在小說的“題材”與“著筆”上。狄更斯描繪下等社會使“文心”更加“邃曲”,因為“余嘗謂古文中敘事,惟敘家常平淡之事為最難著筆”,“今迭更司則專意為家常之言,又專寫下等社會家常之事,用意著筆為尤難”?。他從古文家的“意境”、“義法”來看小說,看到的常常是敘事的技巧。他自己也承認:“紓不通西文,然每聽述者敘傳中事,往往于伏線、接筍、變調(diào)、過脈處,以為大類吾古文家言。”?這種感覺常常有其正確的一面,但由于過分注意總結(jié)小說的布局技巧,他幾乎未曾發(fā)現(xiàn)小說與人生有著比文章更為密切的聯(lián)系,也很少意識到小說描繪人生的“真實”的價值,它對讀者的震撼力。這樣,他總結(jié)的西方小說的技巧就不能建立在一個牢固的基礎(chǔ)上,當他在評價狄更斯小說的社會功能時,只好又落到“新小說”派的窠臼:“顧英之能強,能改革而從善也。吾華從而改之,亦正易之。所恨無狄更司其人,如有人能舉社會中積弊著為小說,用告當事,或庶幾也?!彼⒉灰笾袊≌f家像狄更斯一樣真實地表現(xiàn)人生。因為既然揭露是為了“用告當事”,“譴責小說”也就沒有什么問題,不必另起爐灶,學習模仿狄更斯的小說,所以他祝愿:“嗚呼,李伯元已矣!今日健者,惟孟樸及老殘二君,果能出其緒余,效吳道子之寫地獄變相,社會之受益,寧有窮耶?”民國初年林紓親自動手創(chuàng)作了不少小說,這些作品都未曾浸潤他翻譯過的狄更斯小說的批判現(xiàn)實主義精神。“古文家”眼光的束縛,使他無法產(chǎn)生一種新的小說觀念,糾正“新小說”派的弊病,開創(chuàng)一個嶄新的局面。

      但是,林譯小說大大拓展了中國人的視野,改變了中國人對外國文學的看法。由于當時中國文學主要受士大夫掌控,士大夫的欣賞趣味往往決定了文學的發(fā)展趨向。所以嚴復(fù)用典雅的古文來翻譯《天演論》,以吸引文化層次高的士大夫來閱讀。林紓用古文來翻譯外國小說體現(xiàn)了同樣的努力,如同施蜇存先生所說:“他首先把小說的文體提高,從而把小說作為知識分子讀物的級別也提高了?!?三十年代,有人在總結(jié)林紓所做的貢獻時也曾指出:“過去小說受到國人的鄙視,林紓以古文名家而傾動公卿的資格,運用他的史、漢妙筆來做翻譯文章,所以才大受歡迎,所以才引起上中級社會讀外洋小說的興趣,并且因此而抬高小說的價值和小說家的身價。”?林譯小說向中國人輸入了新思想、新習俗、新觀念。林紓翻譯《巴黎茶花女遺事》首先在價值觀念上,就表現(xiàn)了不同尋常的膽識。因為《茶花女》是以個人為本位的價值觀,與以家庭為本位的宗法制價值觀是對立的。小說中歌頌真摯的愛情,而又把造成愛情悲劇的原因歸結(jié)到男主角的父親為了維護“家聲”而制止戀愛上。這就讓人聯(lián)想到《紅樓夢》。事實上,當時也確實有人以《紅樓夢》相類比,稱《茶花女》為“外國《紅樓夢》”?的。其實《茶花女》在價值觀念上比《紅樓夢》還進一步,因為《紅樓夢》描寫的還是門當戶對的戀愛,而《茶花女》男主角真誠地愛上了一位人盡可夫的妓女,這是沾辱門第的愛情,男主角的父親為了維護門第的聲譽而千方百計扼殺這一愛情,女主角則以她崇高的犧牲精神展示了她高尚的德性,襯托出了男主角的父親為維護門第而顯示的卑劣、專橫與殘酷。

      林紓譯的全本《迦茵小傳》在價值觀念上帶來的沖擊比《巴黎茶花女遺事》更甚。中國傳統(tǒng)觀念注重“孝”,“百善孝為先”,清代以“孝”治天下;但是在《迦茵小傳》中,男主角在父親臨危托付之際,公然違逆父親的意志,不肯答應(yīng)娶愛瑪。而女主角迦茵也公然指斥父親不該遺棄她。這樣一對“不孝”的情人竟然私合而有私生子,并且仍然被作為正面人物在小說中得到歌頌,他們以愛情而結(jié)合,不計名利地位,其高雅純真遠遠高出于他們周圍的人。迦茵批判父親遺棄她的罪惡,并以她的犧牲精神顯示出她崇高的德行,用她的德行將她父親置于被告的地位。《迦茵小傳》對傳統(tǒng)價值觀念的沖擊使得志在改革的維新志士也深感擔憂,當時主張女權(quán)甚力,以“愛自由者”、“女界盧騷”著稱的金天翮,攻擊林紓“使男子而狎妓,則曰我亞猛著彭也,而父命可以或梗矣。女子而懷春,則曰我迦茵赫斯德也,而貞操可以立破矣”。他擔心中國將會盛行握手接吻之風,寧可更遵顓頊、祖龍之遺教,歷行專制,也要實行男女之大防。另一位也屬于改良派的鐘駿文,比較楊紫麟、包天笑與林紓的譯本,批評林紓“凡蟠溪子所百計彌縫而曲為迦因諱者,必欲歷補之以彰其丑”,“亦復(fù)成何體統(tǒng)”?。這些攻擊來自提倡翻譯外國小說、力主中國小說學習外國小說的改良派,而不是抱殘守闕的頑固派,更能說明這些翻譯小說對傳統(tǒng)倫理價值觀念的沖擊之大。林紓翻譯的這些小說為當時的中國小說提供了一種新的價值模式:只要是出于純真愛情的相戀,無論這種相戀違背了什么樣的現(xiàn)行倫理觀念,它仍然是值得贊頌的。為了相愛的對方而犧牲自己的犧牲精神更是崇高的,其高雅純真遠遠高于同輩。正是這種價值模式開始顯示獨立的個性的人的存在,它對民初的言情小說發(fā)展帶來了重要影響,促使民初的言情小說在原有的言情傳統(tǒng)基礎(chǔ)上正視現(xiàn)實,并開始反抗現(xiàn)實。我們在下面將會看到,林紓翻譯的外國小說,在小說的敘述形式上,更是對民初言情小說的發(fā)展產(chǎn)生了直接的影響。

      周作人回憶道:“我們幾乎都因了林譯才知道外國有小說,引起一點對于外國文學的興味”?。又說:“我從前翻譯小說,很受林琴南先生的影響;1906年住東京以后,聽章太炎先生的講論,又發(fā)生多少變化,1909年出版的《域外小說集》,正是那一時期的成果?!?明確說明他受到的林紓影響。在他晚年所寫的回憶錄中,更是回憶了當年魯迅與他如何重視林紓翻譯的小說。在胡適、郭沫若、錢鐘書、張恨水等人的回憶中,都提到了林譯小說對他們的影響。

      但是,林紓不懂外語,對西方文學的了解全憑別人的介紹,選擇翻譯對象難免蕪雜,許多通俗作家也被列入翻譯對象。1909年,魯迅、周作人兄弟翻譯的《域外小說集》出版,標志了中國對外國文學的翻譯開始進入一個新的階段。周氏兄弟畢竟是懂得外語的,對外國文學的了解遠遠超過林紓,他們所譯的《域外小說集》雖說是短篇小說譯本,與林譯小說相比卻有了許多進步:林紓翻譯外國小說,是因為外國小說像中國文學,可以擴大中國文學的境界。周氏兄弟翻譯外國小說,是要將“中國小說所未有的”東西介紹進來,“別求新聲于異邦”,所以著重在介紹西方“近世文潮”。在選擇翻譯對象上,周氏兄弟更為嚴格,他們把選擇的著重點放在十九世紀下半期以來崛起的現(xiàn)代主義小說上,這些小說大都缺乏完整的故事情節(jié),側(cè)重于表現(xiàn)主觀情緒,那些碎片式的生活場景,與人物主觀的感覺和想象交織在一起,帶有濃厚的抒情化色彩,具有很強的先鋒性。所謂“異域文術(shù)新宗,自此始入華土”??!队蛲庑≌f集》所選作者,除了美國的愛倫·坡,英國的王爾德,法國的莫泊桑之外,特別注意介紹俄國和北歐、東歐弱小民族的文學作品,所選作家絕大多數(shù)都是當時著名作家,體現(xiàn)了周氏兄弟“人的文學”思想和振興民族文學的思想。這可以說是五四新文學的先聲。周氏兄弟的翻譯,要比林紓準確多了,為了幫助不懂外語的中國讀者了解外國文學,他們采用直譯,以求準確展示原作的風貌。周氏兄弟當時受到章太炎的影響,運用古奧的文言,其典雅程度遠遠超過林紓,來翻譯《域外小說集》。只是這樣的翻譯語言雖然具有極強的學術(shù)性,卻很不利于小說的傳播?!队蛲庑≌f集》出版后,在東京與上海兩地,一共只賣去40本。它的文學觀念過于超前了,語言又過于艱澀,對當時的文壇,幾乎沒有發(fā)生什么影響。

      當時上海還有一位重要的翻譯家,他就是周瘦鵑。周瘦鵑(1895—1968)名國賢,別署紫羅蘭庵主人。江蘇吳縣人,幼年喪父,靠母親縫洗度日,肄業(yè)于上海民立中學,留校任教,后進中華書局。曾主編《申報》副刊“自由談”、《禮拜六》、《快活》、《半月》、《紫羅蘭》等報刊。周瘦鵑的翻譯活動主要在民國初年,他的翻譯作品中影響最大的是《歐美名家短篇小說叢刊》,全書共分三卷,收短篇小說50篇,其中英國17篇,法國10篇,美國7篇,俄國4篇,德國2篇,意大利、匈牙利、西班牙、瑞士、丹麥、芬蘭、瑞典、荷蘭、塞爾維亞各1篇。每篇之前都有簡要的作家小傳,所選篇目絕大多數(shù)為名家名篇,既把歐美主要國家的短篇小說介紹進來,又注意到歐洲的弱小民族的作家作品。這是繼魯迅、周作人兄弟翻譯的《域外小說集》之后最為重要的短篇小說譯本,而其影響則遠遠超過《域外小說集》?!队蛲庑≌f集》收錄英國小說僅王爾德一篇,法國僅莫泊桑一篇,輕視主要資本主義國家的短篇小說。譯者本意自然希望人們重視俄羅斯文學和北歐等弱小民族文學,但不免有矯枉過正之嫌?!稓W美名家短篇小說叢刊》正可以成為互補,幫助讀者更全面地了解歐美文學。過去有人推測周瘦鵑該書是根據(jù)海外短篇小說原版本翻譯,其實不然,有證據(jù)表明這是周瘦鵑自己下功夫找來的材料,尤其是作家小傳,從中可以看到譯者所花的心血。所以魯迅稱贊它是“用心頗為懇摯,不僅志在愉悅俗人之耳目,足為近來譯事之光”,可謂“昏夜之微光,雞群之鶴鳴”?,予以極高的評價。因此,它也可以說是開拓了五四新文學的先路。

      注:

      ①閱梁啟超《中國唯一之文學報〈新小說〉》和《新中國未來記》緒言,陳平原編《二十世紀小說理論資料》第一卷,北京大學出版社1989年。

      ②林紓《神樞鬼藏錄》序,《林琴南書話》,第55頁,浙江人民出版社1999年。

      ③④知新主人《小說叢話》,載《新小說》第二十號。

      ⑤周桂笙《新庵筆記》弁言,1914年上海古今圖書局出版。

      ⑥林紓《伊索寓言》序,《林琴南書話》,第6頁。

      ⑦林紓《巴黎茶花女遺事卷首小引》,《林琴南書話》,第3頁。

      ⑧林紓《譯林序》,陳平原編《二十世紀小說理論資料》,第26頁。

      ⑨林紓《黑奴吁天錄跋》,《林琴南書話》,第5頁。

      ⑩林紓《橡湖仙影》序,《林琴南書話》,第46頁。

      ?煒瑗《揮塵拾遺》,可參閱林紓《譯林》序。

      ?林紓《黑奴吁天錄》序,《林琴南書話》,第4頁。

      ?林紓《鬼山狼俠傳》序,《林琴南書話》,第32頁。

      ?林紓《洪罕女郎傳跋語》,《林琴南書話》,第40頁。

      ?林紓《孝女耐兒傳》序,同上第77頁。

      ?見林紓《快肉余生述》前編序,同上第83頁。

      ?見狄更斯《奧立佛·退斯特》第三版前言。

      ?林紓《拊掌錄》跋尾,《林琴南書話》,第61頁。

      ?林紓《孝女耐兒傳》序,同上,77頁。

      ?林紓《撒克遜劫后英雄略》序,同上,34頁。

      ?施蟄存《中國近代文學大系·翻譯文學集導言》,上海書店1990年版。

      ?寒光《林琴南》,《林紓研究資料》,第207頁,福建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

      ?松岑:《論寫情小說與新社會之關(guān)系》,包天笑:《別影樓回憶錄·譯小說之始》。

      ?寅半生:《讀〈迦因小傳〉兩譯本書后》,《游戲世界》十一期1907年。

      ?周作人《林琴南與羅振玉》,《語絲》第三期,1924年版。

      ?周作人《〈點滴〉序》第1—2頁,北京大學出版部,1920年版。

      ?《域外小說集》舊序,岳麓書社,1986年版。

      ?《教育部通俗教育司對〈歐美名家短篇小說叢刊〉的評語》,載《教育公報》第四期第15號,1915年。

      *該成果得到上海市重點學科(B104)、復(fù)旦文史研究院項目(07FCZD010)資助

      作者單位:復(fù)旦大學中文系

      責任編輯:魏文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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