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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時期古典文學學術(shù)史研究的開拓者
      ——郭豫適先生及其紅學史研究

      2011-11-20 04:24:58鐘明奇
      明清小說研究 2011年1期
      關(guān)鍵詞:小史郭先生紅學

      ·鐘明奇·

      新時期古典文學學術(shù)史研究的開拓者
      ——郭豫適先生及其紅學史研究

      ·鐘明奇·

      郭豫適先生的《紅樓研究小史稿》和《紅樓研究小史續(xù)稿》是第一部研究紅學發(fā)展史的專著,也是新時期第一部古典文學學術(shù)史專著。郭先生之能成為新時期古典文學學術(shù)史研究的開拓者,乃在于他有著可貴的學術(shù)品格:勇于開拓,實事求是。這誠然是老生常談的八個字,郭先生卻以他堅實不倦的學術(shù)實踐,對此作了獨到的闡釋,而在他的紅學史專著的撰寫中,尤有集中的體現(xiàn)。

      郭豫適紅學史開拓者

      新時期以來,古典文學界崇尚學術(shù)史的研究,頗成為一種風氣,且已取得了不俗的成績。早在1998年,由安徽文藝出版社出版的潘樹廣、黃鎮(zhèn)偉、包禮祥所著的《古代文學研究導論——理論與方法的思考》一書就指出:“古代文學研究史專著自郭豫適《紅樓研究小史稿》1980年問世,至1995年郭英德、謝思煒等著《中國古典文學研究史》出版,其間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陸續(xù)有關(guān)于詩經(jīng)、楚辭、唐詩、宋詞、元雜劇、晚清小說等專題性研究史10余種出現(xiàn)于學術(shù)著作之林?!贝撕笾两裼钟卸喾N此類學術(shù)史著作問世。據(jù)筆者所知,除《古代文學研究導論——理論與方法的思考》上述已提及的學術(shù)史專著之外,尚有夏傳才的《詩經(jīng)研究史概要》(中州書畫社,1982),陳伯海的《唐詩學引論》(知識出版社,1988。按:此書雖非專門的唐詩學術(shù)史研究,但設(shè)有“學術(shù)史篇”一章),許總的《杜詩學發(fā)微》(南京出版社,1989。按:本書首次從宏觀的角度描述杜詩研究史),劉夢溪的《紅學》(文化藝術(shù)出版社,1990。按:此書系紅學專題學術(shù)史研究),易重廉的《中國楚辭學史》(湖南出版社,1991),沈玉成、劉寧的《春秋左傳學史》(江蘇古籍出版社,1992),許總的《宋詩史》(重慶出版社,1992)與《唐詩史》(江蘇教育出版社,1994),黃炳輝的《唐詩學史述論》(鷺江出版社,1996),歐陽健、曲沐、吳國柱合作的《紅學百年風云錄》(浙江古籍出版社,1999),鐘優(yōu)民的《陶學發(fā)展史》(吉林教育出版社,2000),王友勝的《蘇軾研究史稿》(岳麓書社,2000),洪湛侯的《詩經(jīng)學史》(中華書局,2002),常森的《二十世紀先秦散文研究反思》(北京大學出版社,2002),陳維昭的《紅學通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竺洪波的《四百年〈西游記〉學術(shù)史》(復旦大學出版社,2006),白盾、汪大白的《紅樓爭鳴二百年》(天津人民出版社,2007),方勇的《莊子學史》(人民出版社,2008),如此等等,足以見古典文學學術(shù)史的研究蔚為大觀。不過,新時期中國古典文學學術(shù)史研究的開拓者,如同《古代文學研究導論——理論與方法的思考》一書其實已指明的那樣,則是現(xiàn)為華東師范大學終身教授的著名紅學家郭豫適先生。

      郭豫適先生的紅學史研究專著即是1980年1月由上海文藝出版社出版的《紅樓研究小史稿》與1981年8月該社刊印的他的《紅樓研究小史續(xù)稿》。郭先生的這部紅學史研究專著問世后至今猶得到學界很高的評價。例如,胡建次與潘牡芳在《新時期以來中國古典文學學術(shù)研究述略》一文中說:“新時期以來,我國古典文學學術(shù)史研究首先是從小說研究開始的。1980年和1981年,郭豫適出版了《紅樓研究小史稿》(上海文藝出版社,1980年)和《紅樓研究小史續(xù)稿》(同上,1981年),這在古典文學研究中具有拓荒的意義?!雹冱S霖先生主編的《20世紀中國古代文學研究史·小說卷》也說:“郭豫適自1960年起因教學需要,編印了《紅樓夢研究簡史》的講義,后不斷整補修改,終于1980年1月,由上海文藝出版社出版了《紅樓研究小史稿》,翌年8月,又出版了《紅樓研究小史續(xù)稿》。這是《石頭記》問世以來第一部研究紅學發(fā)展史的專著,也是‘文革’以來第一部文學類學術(shù)史專著”,認為這一部紅學史著作“奠定了‘紅學’發(fā)展史的撰寫框架和模式,開啟了紅學史研究的新階段。書中隨處可見的流暢、嚴密、左右逢源的犀利評議語詞顯示出那一代人的史識與時代意識,著者‘秉筆直書’的著史態(tài)度與嚴謹求實的治學精神對學術(shù)史的撰寫產(chǎn)生了積極的影響”②。上述評價,我認為是完全符合實際的。

      誠然,郭先生在紅學包括紅學史方面的研究成果并不局限于《紅樓研究小史稿》、《紅樓研究小史續(xù)稿》這一部專著,除此之外,他還寫了大量論文,其中不少論文,收入代表最高水準的《紅樓夢》研究論文選集,或為有關(guān)權(quán)威刊物所全文轉(zhuǎn)載。如劉夢溪先生曾主編取舍甚為謹嚴的《紅學三十年論文選編》,其前言說:“本書共選錄了九十七位研究者的紅學論文一百零五篇”,“同一研究者的文章,一般只選一篇,最多不超過兩篇,以最能代表其學術(shù)成果的論題為依歸”③。該書收入紅學論文兩篇的只有俞平伯、何其芳等少數(shù)紅學研究名家,而郭先生的論文《論〈紅樓夢〉思想傾向性問題》、《西方文藝思想和〈紅樓夢〉研究——評介〈紅樓夢〉研究史上的“新談”、“新評”、“新敘”》就被選入其中。又如,《索隱派紅學的研究方法及其歷史經(jīng)驗教訓——評近半個世紀海內(nèi)外索隱派紅學》一文,被收入由郭皓政先生主編、陳文新先生審訂的《紅學檔案》,該書“精選了十六篇在紅學史上具有重要意義的或代表性的論文,對其加以評介”;郭先生此文與其中選入的張慶善先生的一篇文章,被認為“對索隱派和新索隱派的產(chǎn)生發(fā)展做了大體的勾勒和鞭辟入里的分析”④。而郭先生發(fā)表在《學術(shù)月刊》1964年2月號上的《關(guān)于〈紅樓夢〉思想傾向的討論》,則曾被《新華月報》1964年3月號全文轉(zhuǎn)載。他如《論“〈紅樓夢〉毫無價值論”及其他——關(guān)于紅學研究中的非科學性問題》、《擬曹雪芹“答客問”——紅學研究隨想錄》、《應該實事求是地評價〈紅樓夢〉后四十回——兼評〈紅樓夢〉研究史上有關(guān)續(xù)書問題的評論》、《從胡適、蔡元培的一場爭論到索隱派的終歸窮途——兼評〈紅樓夢〉研究史上的后期索隱派》等等論文,也頗得到學界的好評。郭先生在紅學包括紅學研究史方面能取得這樣非同尋常的學術(shù)貢獻,即如他的紅學史研究專著,在近三十年后尚能得到學界很高的評價,這決不是偶然的。毫無疑問,一個學者要取得學術(shù)研究上的成功,勤奮、博學、天分等等當然是不可或缺的,但其學術(shù)品格亦極為重要,否則,就常常難以指望有真正的學術(shù)發(fā)現(xiàn)與創(chuàng)造。郭豫適先生之所以能在學術(shù)研究包括紅學歷史的研究方面成就卓著,顯然也與其學術(shù)品格密不可分。在筆者看來,郭先生可貴的學術(shù)品格,主要有兩點:一、勇于開拓;二、實事求是。這誠然是老生常談的八個字,郭先生卻以他堅實不倦的學術(shù)實踐,對此作了獨到的闡釋,而在《紅樓研究小史稿》、《紅樓研究小史續(xù)稿》這一部專書的撰著中,尤有集中的體現(xiàn)。

      在郭豫適先生研究紅學史之前,人們對紅學的歷史已有一定的研究,但顯然不夠系統(tǒng)、全面。如阿英在1936年發(fā)表了《紅樓夢書話》,1941年編定了《紅樓夢書錄》,白衣香在1938年發(fā)表了《紅樓夢問題總檢討》,楊夷在1944年發(fā)表了《紅學重提》,習之在1948年發(fā)表了《紅學之派別》,這些著述對紅學發(fā)展的歷史階段與流派有一定的劃分、評介,但有不少研究并不允當。如阿英在《紅樓夢書錄》中將紅學的歷史劃分為這樣四個階段:王希廉的研究為第一個階段,王國維的研究為第二個階段,蔡元培的研究為第三個階段,胡適的研究為第四個階段,這在今天看來顯然不科學;而習之在《紅學之派別》中將紅學研究的派別分為歷史影射派、考據(jù)派、哲理派、心理派、統(tǒng)計派、西洋文物考證派、醫(yī)學派、竹頭木屑派、舊學派、時代模擬派,其分類的標準有點隨意,甚至有點混亂,也太過于仔細。此后,1954年對俞平伯先生的批判,1963年對曹雪芹的紀念及1973至1975年的評紅運動,是解放后大陸比較重要的《紅樓夢》研究活動,但其重心顯然不在研究紅學的歷史。這里值得補充說明的是,海外潘重規(guī)先生在1974年發(fā)表了論文《紅學六十年》,表面看來似乎意在對此前六十年的紅學歷史進行總結(jié),但細讀潘文就會發(fā)現(xiàn),他所說的“紅學”,主要是指有關(guān)《紅樓夢》的歷史文獻的研究,因此,該文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紅學歷史的研究,何況所論也只有六十年,并不涉及整個紅學的研究歷史⑤。這就是說,自《紅樓夢》問世以來,真正全面關(guān)注《紅樓夢》歷史研究的學者并不多,而以實際行動、全身心投入,系統(tǒng)地研究紅學歷史的,即始于郭先生。這其實已成為學界的共識。梅新林先生在其著名的《文獻·文本·文化研究的融通和創(chuàng)新——世紀之交紅學研究的轉(zhuǎn)型與前瞻》一文中也指出:“紅學史研究的開創(chuàng)性之作是郭豫適先生的《紅樓研究小史稿》?!雹?/p>

      自《紅樓夢》問世到郭先生的《紅樓研究小史稿》與《紅樓研究小史續(xù)稿》的出版,在這么長的歷史期間中,之所以很少有人全面研究紅學的歷史,這是因為這一研究課題難度甚大;其重要之點,就是資料的匱乏。例如,當代學人非常熟悉的一粟所編的作為“古典文學研究資料匯編”之一種的《紅樓夢卷》當時尚未出版——該書收有自乾隆至1919年五四運動以前大約160年的紅學資料;至于五四時期及其以后的紅學研究情況,更需要研究者自己去探索??陀^地說,無論是五四以前的還是以后的,我國有關(guān)紅學研究的許多書刊,是新時期以后才有意識地把它們作為有價值的學術(shù)史料而加以整理出版的。因此,沒有勇于開拓的學術(shù)精神,郭先生決不可能完成如此艱巨的寫作《紅樓夢》研究歷史的學術(shù)工作。

      郭先生在《往事回憶——和青年同志談治學體會》一文中說:“我覺得從事學術(shù)事業(yè)和從事其他事業(yè)一樣,不是一樁輕而易舉的事,而是從事一項難度高,需要花費很長時間和巨大精力才有可能完成的重大工程,那就需要像古人那樣,要立志,要有一點志氣。因為人只有確立了理想和目標,立志去完成某項事業(yè)后,才能產(chǎn)生并且保持自己的勇氣和力量去不斷地克服種種困難。我國歷史上許多哲人、志士就是這樣走過他們的生活之路的。”⑦落實到具體的他之所以敢于承擔紅學研究史寫作工作上,郭先生便以魯迅先生為楷模。在《應當重視紅學史的研究工作》一文中,他曾就受魯迅先生開創(chuàng)性地寫出《中國小說史略》啟發(fā),而萌發(fā)撰著《紅樓夢》研究史稿的想法,寫過這樣一段話:“試想,在沒有前人著述可以師法的情況下,撰寫出一部系統(tǒng)的中國小說史,除了需要非常廣博的學識,又需要何等勇敢的開拓精神和堅韌精神!從某種意義上說,中國小說史這條線是由許多作家作品的點連接起來的,那么,從這條線上尋出一個點(《紅樓夢》),試著寫出這一個點的線(《紅樓夢》研究史來),行不行呢?筆者就是在魯迅當年結(jié)合教學,撰著《中國小說史略》的啟迪下,在魯迅勇于開拓和堅忍不拔精神的感召下,萌發(fā)出撰寫《紅樓夢》研究史稿這樣的想法來的?!雹嗨罡信弭斞赶壬凇丁幢剂鳌稻幮:笥洝分兴f的一句話:“倘若先前并無可以師法的東西,就只好自己來開創(chuàng)。”而在最近的一次學術(shù)訪談中他還說:“我最欽佩的是魯迅先生從事學術(shù)研究所具有的那種勇于開拓與勤勉踏實的精神?!雹?/p>

      魯迅先生在學術(shù)領(lǐng)域勇往直前的開拓精神顯然給了郭先生無窮的精神力量,他試圖開創(chuàng)性地寫出《紅樓夢》研究史稿的信念也就變得更加堅定。在具體的紅學史的寫作過程中,郭先生異常勤奮,備嘗艱辛。當時已出版的一粟所編的《紅樓夢書錄》固然對他研究紅學史有很大的幫助,有的前輩學者如目錄版本學家、老編審呂貞白先生等也告訴他有關(guān)研究線索,其他學界友人也將有關(guān)書籍和資料相借或相贈,但最主要的還是依靠圖書館的藏書。從圖書館與友人處借來的書不能隨便涂劃,郭先生的辦法就是隨讀隨抄,常常一坐一整天,廢寢忘食,樂此不疲。那個時候還沒有復印機,更不用說電腦,因此,所付出的辛勞也就更為巨大。有的時候,讀完一本原著,抄下來的筆記也就成了一個小冊子;隨后,郭先生反復閱讀自己的摘抄本,并在上面點點劃劃,提示自己著重注意之點,或者在上面寫上一點眉批,隨時記下閱讀的感想。下這樣的硬工夫、“笨”工夫,花的時間雖然比較多,但對后來的寫作起了很大的作用。就這樣,寒來暑往,在極為艱苦的條件下,終于把書稿基本寫成了。但接著而來“文化大革命”,出版的事也就因而擱置。直到“文革”結(jié)束,郭先生被借調(diào)到北京參與《魯迅全集》編注工作,一時難以完成全部《紅樓夢》研究史書稿的定稿工作。上海文藝出版社遂跟郭先生商談,決定將該書稿分為《紅樓研究小史稿》(清乾隆至民初)與《紅樓研究小史續(xù)稿》(五四時期以后),前者先于1980年1月出版,后者于次年8月出版。這部四十多萬字的紅學史專著從最初起意到正式問世,經(jīng)歷了長達二十年的艱苦奮斗。沒有勇于開拓、堅忍不拔學術(shù)精神,從事這樣極其艱辛、需要耗費大量心力的學術(shù)研究工作,是很容易半途而廢的。

      郭豫適先生在《紅樓夢》研究史方面取得開創(chuàng)性的成就,勇于開拓固然是其成功的非常重要的一個因素,但還不能忘記他在學術(shù)研究上始終追求實事求是。在郭先生那里,實事求是固然是一種可貴的學術(shù)品格,但同時也體現(xiàn)為一種獨立的追求科學的精神,當然這二者是緊密結(jié)合在一起的。他在《往事回憶——和青年同志談治學體會》中明確地指出“做學問要實事求是”。而在二十年后的一次訪談錄里,他于此說得更為具體:“在學術(shù)探索中,無論運用怎樣層次的治學思想與研究方法,我們必須始終堅持實事求是,這是社會科學研究獲得成功的基本保證與正確導向。實事求是是學術(shù)研究最高的要求,但同時也是最起碼的要求?!彼卜浅UJ可這樣的觀點,即“我們在學術(shù)研究中強調(diào)實事求是,其實就是追求一種學術(shù)獨立的科學精神”⑩。可見強調(diào)做學問要實事求是,是郭先生一以貫之的觀點。他的紅學史研究,可以說比較集中地體現(xiàn)了他在學術(shù)研究上始終追求實事求是的學術(shù)品格與學術(shù)獨立的科學精神。

      郭先生在《紅樓研究小史稿》之序言中談到該書的編寫原則時就曾明確地說:“筆者主觀上根據(jù)實事求是的原則作比較客觀的評述?!庇终f:“當然,主觀上希望實事求是,希望避免主觀主義和片面性,決不等于事實上就已經(jīng)做到?!笨梢?,實事求是確乎是郭先生寫作《紅樓研究小史稿》時和《紅樓研究小史續(xù)稿》至為明確的指導思想。至于郭先生說事實上未必已經(jīng)做到實事求是,那是他的自謙之辭,同時也是對自己所提出的嚴格要求。這是因為,如前所說,實事求是同時也是從事學術(shù)研究最高的要求。

      具體地說,郭豫適先生實事求是的學術(shù)品格,主要體現(xiàn)在對學術(shù)問題的科學論斷與獨立判斷上。

      就對學術(shù)問題的科學論斷而言,我們不妨先以郭先生對研究紅學史來說至為關(guān)鍵的紅學發(fā)展歷史線索的梳理及有關(guān)紅學史研究重要“類例”的擘畫為例。南宋歷史學家鄭樵在《校讎略》中曾說:“學問之茍且,由源流之不分”,“類例既分,學術(shù)自明”。章學誠《校讎通義》也主張學術(shù)研究要“辯章學術(shù)、考鏡源流”。因此,研究一門學問,探明其源流與歷史發(fā)展階段及其關(guān)鍵“類例”,甚為重要,否則,其學術(shù)研究難免有“茍且”之處。紅學研究自然也是如此。例如,我們決不否認阿英先生對中國通俗文學的杰出貢獻,但如前舉他在《紅樓夢書錄》中對紅學發(fā)展階段的劃分,顯然并不科學。照他那樣的分法,因為不符合紅學發(fā)展的實際,也不能分出重要的“類例”,因此,在此基礎(chǔ)上顯然難以開展真正全面、深入的紅學史研究。阿英先生當年已是古典文學研究的名家,以他的水準尚且不能很好地劃分《紅樓夢》發(fā)展的歷史階段等等,可見初創(chuàng)者之研究紅學歷史與正確區(qū)分紅學發(fā)展階段之艱難。這正如魯迅先生當年,要從倒行的雜亂的作品里,理出一條清晰的中國古代小說發(fā)展的歷史線索那樣,看似不難,而究其實際,決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

      郭先生以魯迅先生為楷模,以極大的學術(shù)勇氣與實事求是的學術(shù)品格,開辟榛莽,從繁茂蕪雜的紅學歷史中,科學地清晰地勾勒出紅學發(fā)展的歷史軌跡。誠然,所謂科學地清晰地勾勒出紅學發(fā)展的歷史軌跡,并不是毫無重點地一一臚列、評介紅學歷史上的著述與現(xiàn)象;如果這樣的話,就成為紅學發(fā)展歷史的流水帳本,而不是一本嚴格意義上的紅學史著作。因此,紅學史的寫作,必須既明其源流與嬗變,而又厘清主次,劃分如鄭樵在《校讎略》中所說的“類例”;如此方能正確地描述紅學歷史的發(fā)展線索,而又能綱舉目張,突出重點。為此,郭先生為他的紅學歷史的寫作,確立了非常明確的體例,即:“依時分章,舉例評述?!惫壬凇都t樓研究小史稿》之序言中說:“《紅樓夢》評論史上有關(guān)的著作和材料實在太多,如何恰當?shù)剡x擇、組織,很不容易掌握。筆者基本上采取依時分章、舉例評述的方法?!边@在相當程度上其實也就是魯迅先生《中國小說史略》的著述體例。當然,所謂“依時分章,舉例評述”,只是為了論述的方便,如同魯迅《中國小說史略》初看起來似乎只是重點評述不同歷史時期的作家作品,而內(nèi)實有著對中國小說發(fā)展歷史規(guī)律言簡意賅的深刻論述那樣,郭先生的紅學史著作,并不乏對二百多年紅學發(fā)展歷史基本走向的恰如其分的把握。準確地說,郭先生對紅學發(fā)展歷史基本走向的高屋建瓴式的闡述,具體體現(xiàn)在嚴格的科學的“舉例評述”中。這正如陳維昭先生在《紅學通史》中所說的那樣:“郭著力圖捕捉從紅學誕生至1976年之間的重大事件,對重大事件的過程、主要人物、主要觀點進行評介,以此去把握紅學史發(fā)展的基本動向”?。

      客觀地說,郭先生的《紅樓研究小史稿》及其《紅樓研究小史續(xù)稿》,依照“依時分章,舉例評述”的原則,比較科學、清晰地勾勒出紅學發(fā)展的歷史線索,劃分紅學史研究的重要“類例”,建立起如前述黃霖先生主編的《20世紀中國古代文學研究史·小說卷》中所說的紅學發(fā)展歷史的撰寫框架和模式。如郭先生的《紅樓研究小史稿》(清乾隆至民初)分為七章,依次是“小說引起的反響和有關(guān)見聞”;“脂硯齋的評論”;“雜評家的評論(上);“雜評家的評論(下)”;“評點派的代表作”;“索隱派的代表作”;“王國維的《紅樓夢評論》及其他”?!都t樓研究小史續(xù)稿》(五四時期以后)分為十四章,依次為“五四時期西方文藝思想和《紅樓夢》研究”;“胡適的《紅樓夢考證》和新紅學的產(chǎn)生”;“俞平伯的《紅樓夢辨》”;“魯迅論《紅樓夢》”;“后期索隱派的代表作(上)”;“后期索隱派的代表作(下)”;“李辰冬的《紅樓夢研究》”;“太愚的《紅樓夢人物論》及其他”;“周汝昌的《紅樓夢新證》”;“俞平伯的《紅樓夢研究》及其他”;“對唯心論的批判和《紅樓夢》的討論(上)”;“對唯心論的批判和《紅樓夢》的討論(下)”;“五四年后的若干評著和六三年的紀念活動(上)”;“五四年后的若干評著和六三年的紀念活動(下)”;最后是附錄:“《紅樓夢》研究中的一股逆流——評‘四人幫’的反動‘紅學’”。郭先生的這種劃分既勾勒了紅學發(fā)展的基本歷史線索,又突出重點,并標明紅學研究的重要“類例”,如“脂硯齋的評論”、“雜評家的評論”、“評點派的代表作”、“索隱派的代表作”、“五四時期西方文藝思想和《紅樓夢》研究”、“胡適的《紅樓夢考證》和新紅學的產(chǎn)生”、“俞平伯的《紅樓夢辨》”、“魯迅論《紅樓夢》”等等,因為這樣的劃分符合紅學歷史的發(fā)展實際,是實事求是的,科學的,經(jīng)得起歷史的檢驗,故至今猶得到學界的普遍認同。陳維昭先生在《紅學通史》中就認為郭先生的紅學史研究著作“大體上以時間先后為序,把同一類型的研究歸為同一專題進行評述,把紛繁錯綜的紅學現(xiàn)象納入一個條理清晰的框架之中,從而給讀者一個明晰的研究史輪廓?!?

      郭先生之所以能對紅學發(fā)展的歷史線索及其相關(guān)“類例”有較為科學的劃分,乃在于他在總體上對整個紅學發(fā)展的歷史有著深刻的把握。由馮其庸、李希凡主編的《紅樓夢大辭典》,對郭先生在《紅樓研究小史稿》中對紅學史的發(fā)展在宏觀上所作的劃分,作了重點介紹,實表達了學界高度贊賞:“作者在《跋》中首先提出紅學史的分期問題:第一時期自清·乾隆至1921年;第二時期從1921年胡適發(fā)表《紅樓夢考證》至1954年;第三時期從1954年批判《紅樓夢》研究中胡適唯心論以后的時期?!?郭先生在《紅樓研究小史稿》的《跋》中說:“這三個時期,我們不妨打個比方,第一個時期好比是《紅樓夢》研究的‘古代史’,第二個時期好比是《紅樓夢》研究的‘近代史’,第三個時期好比是《紅樓夢》研究的‘現(xiàn)代史’?!?007年,由天津人民出版社出版的、由白盾與汪大白先生合著的《紅學爭鳴二百年》一書的導言性文字——《紅樓探索:風雨兼程二百年》,還提到基本贊同郭先生的這種劃分。沒有對整個紅學史發(fā)展的深入研究與透徹理解,也即沒有卓越的史識,顯然難以對二百多年的紅學發(fā)展歷史作如此恰如其分的區(qū)劃。

      誠然,郭先生在學術(shù)研究上堅持實事求是,他在紅學史方面的科學的論斷,更多的是體現(xiàn)在《紅樓研究小史稿》與《紅樓研究小史續(xù)稿》大量的對既往有關(guān)《紅樓夢》研究的具體評述中,同時顯示其難能可貴的學術(shù)獨立的精神。這正如他在《往事回憶——和青年同志談治學體會》中所說的那樣:“實事求是說起來簡單,要真正做到并不容易。在社會科學的研究工作中,常常有些非科學的因素在起重要的乃至決定的作用。”一代有一代之文學,一代也有一代之學術(shù)。郭先生這樣說,是有感于他曾所處的那個時代,政治運動對學術(shù)研究的嚴重干擾。這是今天的研究者,特別是年青的研究者,所不能深切地體會到的。而郭先生處在那樣的環(huán)境中,始終堅持實事求是與學術(shù)研究的獨立性,決不把政治問題與學術(shù)問題混為一談,不扣研究家的政治“帽子”,更不以此代替切實的學術(shù)分析。

      例如,我們今天談胡適,可以不必有政治上的精神包袱;甚至在有些人那里,談胡適是一種“時髦”。但在郭先生寫作紅學研究史的時候,胡適因為與國民黨發(fā)生過密切的關(guān)系,基本上是一個“反面人物”,而他在紅學史特別是在新紅學史上有重要的地位,不能繞開,如何評價他,似乎頗費商量。但在《紅樓研究小史續(xù)稿》中,郭先生仍然堅持實事求是,他其實是以史家的“實錄”精神,不虛美,不隱惡,秉筆直書,給胡適以客觀、公允的評價。因此,陳維昭先生在《紅學通史》中說:“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郭著依然能夠看到胡適《紅樓夢考證》的學術(shù)性,并對此作出肯定,指出:‘胡適撰寫《紅樓夢考證》政治上的主觀意圖,跟《紅樓夢考證》這篇文章具體的實際內(nèi)容和價值并不完全是一回事。’這是難能可貴的?!?

      又如,1945年任國民黨“中央文化運動委員會平津特派員”的李辰冬,1949年去臺灣。李辰冬曾留學法國,1942年,正中書局曾出版過一本他的《紅樓夢研究》,該書是1940年代《紅樓夢》研究者開始注重研究《紅樓夢》本身的重要代表作之一。因為李辰冬是國民黨的學者,郭先生在寫作紅學史時,就有友人好心勸他繞過李辰冬,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但郭先生考慮到李辰冬對《紅樓夢》研究的貢獻及其在紅學史上的地位,本著實事求是的精神,還是作了深入的研究?!都t樓研究小史續(xù)稿》共十四章,第七章即獨設(shè)一章,標為“李辰冬的《紅樓夢研究》”,下分“李辰冬的《紅樓夢研究》概述”、“李辰冬論曹雪芹的時代、個性和人生觀”、“李辰冬論《紅樓夢》的人物及其世界”、“李辰冬論《紅樓夢》的藝術(shù)價值及曹雪芹的地位”四節(jié),即用整整一章的篇幅來研究李辰冬的《紅樓夢研究》。李辰冬此書約7萬字,郭先生的評價就寫了兩萬多字,既指出李辰冬在《紅樓夢》研究方面的失誤,又客觀地評價他將《紅樓夢》研究回歸到小說的本身,繼承了王國維《紅樓夢評論》的傳統(tǒng)?。當近年來有人呼吁“李辰冬不應被‘紅學’遺忘”?,或如有的學者所說“就紅學研究界來看,此書(按:指李辰冬的《紅樓夢研究》)鮮有人提及,只有1976年曾被摘編在《紅樓夢研究參考資料選輯》第三輯中,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有關(guān)其研究的專論,目前僅見中國藝術(shù)研究院鄧慶佑的長文《李辰冬和他的〈紅樓夢研究〉》”?,其實郭先生對李辰冬的《紅樓夢研究》早就作了比較詳盡的研究。據(jù)筆者所知,郭先生是全面評析并充分肯定李辰冬《紅樓夢研究》重要價值的第一人。

      就是不涉及政治問題,而對紅學研究史上的權(quán)威著作,作出實事求是的評價——如果是批評而不是表揚的話,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是因為,中國學術(shù)界真正能包容別人客觀批評的學人并不多,有時就是一些學界的“大人物”,也不例外。而郭先生的紅學史研究,卻并不因為有的學者已是研究《紅樓夢》的“權(quán)威”,而放棄其實事求是的批評原則。如周汝昌先生的《紅樓夢新證》在1953年出版后,在學界有很大的反響。但此書在考證問題上,其實有著不少謬誤,其核心之點,乃在于將《紅樓夢》的“自傳說”發(fā)展到極致。這正如郭先生《紅樓研究小史續(xù)稿》第九章中所指出的:“真正把‘自傳說’發(fā)展至最高程度的,卻是一九五三年正式出版的周汝昌的《紅樓夢新證》?!边@是因為,“在《紅樓夢新證》里,小說中賈府的人物事件和作家曹雪芹家里的人物事件是被當作一回事來加以互相印證的?!崩?,在該書《人物考》一章中,周汝昌先生在論述《紅樓夢》的“舊時真本”時,就毫不猶豫地考定曹雪芹是先娶薛寶釵,后娶史湘云。如此等等。因此,郭先生在本書第九章專門列了一節(jié)“‘寫實自傳’說的代表作”,旗幟鮮明地指出,《紅樓夢新證》的基本觀點就是“寫實自傳”。他進而寫到:“周汝昌的‘自傳說’是胡適、俞平伯的‘自傳說’的繼承,但比胡、俞二人更堅決、更徹底,考述也更加詳盡。從這些情況來看,《紅樓夢新證》是《紅樓夢》評論史上主張自傳說的一部最大的代表作?!憋@然,依照中國學術(shù)界客觀存在的多做表揚,少做批評,甚至不做批評的學術(shù)批評“潛規(guī)則”,這種面對“權(quán)威”毫不“茍且”的嚴肅的學術(shù)批評態(tài)度,同樣是難能可貴的;聯(lián)系上述在比較嚴酷的政治環(huán)境中對胡適在《紅樓夢》研究方面所作的實事求是的評價,郭先生其獨立的學術(shù)評判立場躍然紙上。

      實事求是是中國優(yōu)秀的學術(shù)傳統(tǒng)?!稘h書》卷53《河間獻王傳》所說的“修學好古,實事求是”,人們已耳熟能詳。不過,筆者更欣賞《清史稿》卷482《儒林傳》(三)所說的“實事求是,不立異,不茍同”。所謂“不茍同”,對學術(shù)研究來說,就是要敢于排除一切非學術(shù)的因素,而有自己獨立的判斷。對一個學者來說,“不立異”并不難,但要真正做到“不茍同”,特別是在評判有關(guān)比較敏感的人與學術(shù)問題時,往往需要非凡的勇氣,在特定的歷史條件下,還可能付出沉重的代價,因此,非要有優(yōu)秀的學術(shù)品格不可。郭先生以拓荒者極大的勇氣全面梳理《紅樓夢》研究史,可以說是以他優(yōu)秀的學術(shù)品格全身心地實踐了《清史稿》之《儒林傳》所說的“實事求是,不立異,不茍同”,而終于寫出了“自出機杼,成一家風骨”(《魏書》卷82《祖瑩傳》中語)的《紅樓研究小史稿》與《紅樓研究小史續(xù)稿》,因而得到學界廣泛的贊譽,并對此后古典文學學術(shù)史的撰寫產(chǎn)生了積極的影響。郭豫適先生的學術(shù)成就是多方面的,他的紅學史研究,導夫先路,是對古典文學學術(shù)史研究所作的杰出貢獻。

      注:

      ①胡建次、潘牡芳《新時期以來中國古典文學學術(shù)研究述略》,《社會科學家》2004年第4期。

      ②黃霖主編《20世紀中國古代文學研究史·小說卷》,中國出版集團東方出版中心2006年版,第511頁。

      ③劉夢溪主編《紅學三十年論文選編》,百花文藝出版社1983年版。

      ④陳文新《“紅學”的歷史、現(xiàn)狀與未來——寫在〈紅學檔案〉前面》,見郭皓政主編、陳文新審訂的《紅學檔案》,武漢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

      ⑤以上概述,主要參考陳維昭先生《紅學通史》中的相關(guān)論述,該書2005年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謹此致謝。

      ⑥梅新林《文獻·文本·文化研究的融通和創(chuàng)新——世紀之交紅學研究的轉(zhuǎn)型與前瞻》,《紅樓夢學刊》2002年第2期。

      ⑦郭豫適《往事回憶——和青年同志談治學體會》,《文史知識》1989年第5期。

      ⑧郭豫適《應當重視紅學史的研究工作》,《華東師范大學學報》1982年第2期。

      ⑨⑩鐘明奇《博學慎思,實事求是——郭豫適教授訪談錄》,《文藝研究》2009年第5期。

      ???陳維昭《紅學通史》(下)第十章《紅學的學術(shù)史研究》,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645、644頁

      ?馮其庸、李希凡主編《紅樓夢大辭典》,文化藝術(shù)出版社1990年版,第1129頁。

      ?可參鐘明奇《關(guān)于李辰冬研究的補充》,《文匯讀書周報》2006年12月29日。

      ?見《北京青年報》2006年5月1日。

      ?熊飛宇《李辰冬〈紅樓夢研究〉管窺》,《紅樓夢學刊》2010年第1期。

      作者單位:杭州師范大學中國古代文學與文獻研究中心

      責任編輯:魏文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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