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平
白楊樹,一種北方樸實之樹,只要有土有草的地方,就有白楊樹的影子,三三兩兩或成片地生長著。
我是在北方的田野里長大的,見過無數的白楊樹,也見過白楊樹入畫、入詩、入文,但見過也就見過了,并沒能引起我的關注。也算是一種熟視無睹吧。后來的一天,一種機緣,我見到王金城畫的白楊樹,呼啦啦的一大片,流暢的,有時又是孤立的、突兀的,感覺到了一種生氣從內向外升起。
王金城的白楊樹有一股天然之氣,這天然之氣,更多地來自心靈的感應,思想的摩擦。或者說是一種文化的特殊表達。我想,一幅畫最終的效果,奇異獨特也好,雄偉壯闊也好,孤立子然也好,其目的之一是喚起人直覺的感悟,精神的會意,甚至是內心的疼。王金城眾多的白楊樹畫里有著恣肆汪洋的筆墨,有著表達情緒和心靈節(jié)奏的現代構成,有著具象和抽象的對立互補,有著動蕩的色形、點線,其無不傳達出一種純中國式的濃烈的畫意、氣質和精神。但似乎又不僅僅如此。我們中國藝術講究的是從思想出發(fā),從生命出發(fā),重在創(chuàng)造世界,而非模仿世界。我想,中國山水畫尤其如此。山水、樹木、人物要入畫,不在仿其貌,而在傳其神,在表達一種思想的鮮活和靈動,一種意境的深遠。畫的思想從何而來?必定是畫家對自己所畫之物了然于胸,深入其思想的深處,山水萬物自在心中,才能由物而摹寫出自己的語言,自己的性情,自己的思想,由筆墨而創(chuàng)造出一個全新的意境,一種用語言無法表達的深刻。才能以其心感他心,以其心狀景物,這時候技巧反而是其次的了。以心來覺悟這個世界,世界就活了。這是王金城追求的創(chuàng)作之路,如今王金城已突破了畫樹像樹、畫山像山的境界,已走出了單純的宏大場面。他畫一棵樹時,這棵樹就在他的心里長著,它的每一片葉子,在風的吹動下,在月光的籠罩下,在秋天天空下,以自己的姿勢生長著。它或高或矮,或清純靚麗,或老辣滄桑,都以生命的鮮活表達著自己。心無深趣,技法何用?寫實和寫意的背后,始終站立著一個人,一個有思想的人。有人,才有人生,有人生,才有藝術。無疑,王金城悟到了這點。
王金城自小生活在北方的農村,常常在小路邊、小河邊和白楊樹相遇,自然而然就喜歡上這種不追逐雨水,不貪戀陽光,只要有土,哪怕是板結的土地,給一點水分就會生根、抽芽的樹木。王金城少年時期常常用樹枝在大地上對著白楊樹畫其形態(tài),這算是一種大字描紅吧,一截截樹枝,被他畫禿了。當時,他并沒有立志當一個畫家。一個畫家離一個農村孩子的夢想何其遙遠。他只是喜歡著,從心里喜歡著。后來,他當兵,開始畫幻燈片,再后來畫連環(huán)畫,再后來轉業(yè)鐵路系統(tǒng),從事與美術有關的職業(yè),畫畫成了他的生活。他每年給自己大量走出去寫生的時間,到太行山的角角落落,到一個個小山村背后,他把自己融進去,融到大山里,融到白楊樹里,融到白楊樹的一片葉子里,融得無聲無息,融得渾然天成。他感到內心無比充實,無比開闊,他的畫里就出現與大自然對話、合一的夢界。這時候,他以質樸的、無拘無束的畫筆,反復表現一棵白楊樹,反復表現一把草,反復表現一塊山石,反復表現山中的一束光,每次絕不重復,這在他的作品《山村》《綠風》《金曲》《香格里拉之展》里得到了淋漓的表達。
我們常說畫畫是見情見性的藝術,畫家使用的材料,無非筆墨而已,但是,要把這些公共筆墨變成一種私人的表達,沒有作者的性情和心力,沒有作者思想和生命的靈動,是無法想象的,這是王金城的白楊樹給我的啟示。
(責編:劉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