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昆
(中國人民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 黑龍江 北京 100872)
再談“問題與主義”之爭
王 昆
(中國人民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 黑龍江 北京 100872)
92年前的一場“問題與主義”之爭,引發(fā)了一場的廣泛討論。但由于歷史和政治的原因,大家的看法相去甚遠,評價褒貶不一。本文通過第三只眼來分析這個事件發(fā)生的背景和根本原因,闡釋具體的論戰(zhàn),以及事件的性質(zhì)和意義,從而試圖還原歷史的原貌。
“問題與主義”之爭;胡適;李大釗
五四時期是一個新文化、新思想、新主義爭奇斗艷的時期。陳善學曾經(jīng)說到,“我國五四時期的思想園地里,可以說是百花齊放。但是其中有鮮花,也有毒草?!保?]在這時期,“許多資產(chǎn)階級知識分子,公開地站到了反對馬克思主義的方面。于是,在中國便出現(xiàn)一場馬克思主義同各種反馬克思主義流派的斗爭”。[2]傳統(tǒng)的學術(shù)界認為胡適在那個年代是抵制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傳播的代表,馬克思主義的廣泛傳播,導致資產(chǎn)階級右翼恐懼,從而挑起“問題與主義”之爭。在陳善學的觀點里,胡適代表的思想便是“毒草”。但是實際上真正的毒草是某些打著社會主義旗號,別有用心的人的思想。比如北洋御用政客安福系王揖唐,所以胡適反對的并不是所有的社會主義,而是這些“偏向紙上的學說”,“假充時髦的行為”,“空談好聽的主義”。[3]
關(guān)于爭論是由于馬克思主義的廣泛傳播這一說法,其實也是不符合史實的。馬克思主義與西方各種社會主義思潮幾乎是同時在中國傳播的。十月革命和五四運動的發(fā)生,使得許多被帝國主義欺凌的知識分子熱情地投向了社會主義。于是,各種社會主義思潮紛紛涌進中國。孫中山先生曾經(jīng)感嘆到:“社會主義有57種,不知那一種是真的?!保?]換而言之,馬克思主義學說只是諸多社會主義學說的一種。在問題與主義論戰(zhàn)時,資產(chǎn)階級民主主義和改良主義仍然占主要地位。社會主義思想運動雖然在迅速興起,但終究還處在開始階段。在胡適發(fā)表《多研究些問題,少談些主義》時,國內(nèi)還沒有一個專門宣傳馬克思主義的刊物。劉少奇在回憶當時情形時說:“在起初,各派社會主義思想中,無政府主義是占優(yōu)勢的”。[5]從馬克思主義開始在中國傳播到問題與主義論戰(zhàn)時,國內(nèi)翻譯的馬克思主義著作極少,也沒有一部比較系統(tǒng)全面介紹馬克思的著作。[6]所以認為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廣泛傳播引發(fā)了“問題與主義”之爭,是沒有完全根據(jù)的。
一般的觀點認為,“問題與主義”之爭是一場政治爭論,但其實“問題與主義”之爭的學術(shù)性大于政治性,不是所謂的“惡毒攻擊馬克思主義”,對“李大釗等人進行人身攻擊”,“販賣他的實用主義,以對抗馬克思主義”。[7]甚至可以進一步說,“問題與主義事實上共識大于分歧”。[8]因此,探討“問題與主義”之爭的根本原因不應該歸結(jié)到政治上來。
很多人認為曾許諾“二十年不談政治”的胡適出爾反爾,然而在胡適的《歸國雜感》中,胡適表達了自己對于中國“這七年之中,中國已經(jīng)革了三次的命”的否定,他說道“自己回國時,并不曾懷什么大希望”。[9]其實這里暗示了胡適的無奈和淡淡的政治抱負。
胡適認為,“偏向紙上的學說”太危險,應該“細心考察社會的實在情形”。而“主義的大危險,就是能使人心滿意足,從此用不著費心了去研究這個那個具體問題的解決法了”。但是胡適也承認了學理的重要性,“學理是我們研究問題的一種工具。種種學說和主義,我們都應該研究”。[10]胡適談論問題與主義是以他的實驗主義理論為基礎的,早在1919年春他曾作過一次講演,提出“大膽假設,小心求證”的學術(shù)方法。[11]
《多研究些問題,少談些主義》刊發(fā)后,首先是梁啟超的朋友藍公武發(fā)表了《問題與主義》的一組回應文章,而后李大釗也給胡適寫了封信《再論問題與主義》,由胡適刊發(fā)在《每周評論》上。藍公武認為,“要提出一種具體的方法來解決問題,必定先要鼓吹這問題的意義,引起了一般人的反省,才能采納吾們的方法”。所以他認為“主義的研究和鼓吹,是解決問題的最重要最切實的第一步”。[12]李大釗覺得“問題與主義有不能十分分離的關(guān)系”,我們需要“先有一個共同趨向的理想主義,作他們實驗自己生活上滿意不滿意的尺度”。但是,李大釗也明白,胡適批評的不是所有的主義,而是“假冒牌號的人”。所以,李大釗說,“遇著時機,因著情形,或須取一個根本的解決的方法;而在根本解決之前,還須有相當?shù)臏蕚浠顒硬攀恰薄#?3]
對于藍李兩君的論戰(zhàn),胡適的回應可以說是有禮有節(jié)的。胡適始終強調(diào)具體性,“試看一切主義的歷史,從老子的無為主義,到現(xiàn)在的布爾扎維克主義,那一個主義起初不是一種救時的具體主張”。胡適指出,“理想不是抽象的,是想象的”,“都是一個個具體的想象”,“藍君把抽象和理想混作一事”。[14]針對國人存在的“目的熱”和“方法盲”,胡適認為,需要拿主義的前因來說明主義的性質(zhì),用效果來評價價值和功用,“不明前因,便不能知道那主義本來是作什么用的;不明后果,便不能知道那主義是究竟能不能作什么用的”。[15]
在傳統(tǒng)的觀點中,關(guān)于“問題與主義”之爭的性質(zhì),大都認為是以李大釗為代表的馬克思主義與以胡適為代表的資產(chǎn)階級改良主義的大搏斗。胡適也無奈的說,“馬克思主義者和共產(chǎn)黨卻認為我這篇文章十分乖謬,三十多年過去了,中國共產(chǎn)黨也在中國大陸當權(quán)了,乃重翻舊案,發(fā)動了大規(guī)模運動來清算我的思想”。[16]
但是“問題與主義”之爭實質(zhì)上是新文化運動統(tǒng)一戰(zhàn)線內(nèi)部的思想分歧,是學術(shù)上的平等辯論?!皢栴}與主義”之爭始終是“人民內(nèi)部矛盾”[17],只是新文化運動陣營內(nèi)部的分歧和分裂。特別是李大釗,他既堅持原則,又十分注意論爭的方式和策略,始終把胡適的錯誤作為新文化運動內(nèi)部的矛盾來處理。[18]論戰(zhàn)雙方盡管思想信仰上各有不同,但是其實質(zhì)主要還是一種思想學術(shù)的研究和探討,而并非政治分歧?!岸嗽谡摖幹猩韵嗖町愄?,根源于李基于現(xiàn)代救亡的迫切要求,易于接受和迅速理解馬克思主義體系中的唯物史觀,而胡適對唯物史觀的理解則比較膚淺”。[19]
這次論戰(zhàn)的影響和意義重要的一點就是它標志著新文化運動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分化。這次論戰(zhàn)也使過去片面強調(diào)“主義”的主義者認識到偏向紙上的危險,開始著手研究實際的問題,從點滴做起變革社會。例如毛澤東回湖南“多研究些問題”,很快擬定了《問題研究會章程》和首批亟待研究的“問題”,如強迫教育問題孔子問題、經(jīng)濟自由問題、國際聯(lián)盟問題等,共計71大類。[20]
回首九十年前的那場短暫而充滿爭議的“問題與主義”之爭,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論戰(zhàn)的源起于思想的潮涌和碰撞,是基于學術(shù)的平等的和諧的討論。但是由于歷史原因和政治背景,論戰(zhàn)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被曲解和拔高了。這場論戰(zhàn)使得新文化陣營內(nèi)部開始分化,啟迪了一代知識分子選擇了改變中國命運、實現(xiàn)救亡圖存的道路。
[1]韓一德,王樹棣.李大釗研究論文集.河北人民出版社,1984年11月第1版.
[2]中共中央黨校黨史教研室.中國共產(chǎn)黨史稿.第一分冊.
[3][9][14][15]止庵.胡適論社會.安徽教育出版社,2007年10月第1版.
[4]劉軍寧.北大傳統(tǒng)與近代中國自由主義的先聲.中國人事出版社,1998年版.
[5]五四運動的二十年.專輯,中國青年.1939-5(3).
[6]李大釗.我的馬克思主義觀,1919-9.
[7]呂明灼.李大釗思想研究.河北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1版.
[8]侯且岸.上海:社會科學報,“問題與主義”:事實上共識大于分歧,2006-4-6.
[10]胡明.胡適精品集1.明日報出版社,1998-2,第一版.
[11]胡適.胡適講演集.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8第1版.
[12]藍公武.問題與主義.國民公報,1919-7-29.
[13]李大釗.再論問題與主義,每周評論,1919-8-17,第35號.
[16]唐德剛.胡適口述自傳.安徽教育出版社,2005.
[17]毛澤東.關(guān)于正確處理人民內(nèi)部矛盾的問題.人民出版社版,1958-2-27.
[18]張明軍,陳少暉.關(guān)于“問題與主義”之爭的歷史思考.許昌師專學報,1995(1).
[19]張先貴.重評“問題與主義”之爭.安徽大學學報,2005(5).
[20]毛澤東.問題研究會章程.北京大學日刊,1919-10-23第467號.
王昆(1990—),男,江蘇揚州人,現(xiàn)為中國人民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2009級本科中共黨史系學生,研究方向為中共黨史、中華民國史、反右斗爭史、當代中國文化和當代中國農(nóng)民工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