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梅蘭
偶讀威廉?巴特勒?葉芝的詩《茵尼斯芙里島》,不禁聯(lián)想起中國古代著名詩人陶淵明。葉芝和陶淵明盡管國度不同、民族不同、文化不同、語言不同、時代不同,遙隔數(shù)萬里,相距一千五百年,時空不一、互不對應,但有很多的相似之處。在他們創(chuàng)作的文學作品里,描繪的隱逸世界和憧憬的美好生活是異工同曲,殊途同歸。他們共同喜愛恬靜的生活,向往從容閑適、與世無爭的理想境界,本文擬葉芝的《茵尼斯芙里島》和陶淵明的《飲酒》作一比較分析,管窺兩位詩人詩歌創(chuàng)作的風格特點、文學特色和藝術魅力。
陶淵明(365--427),名潛,字元亮。他出身于破落仕宦家庭,曾祖父陶侃,是東晉開國元勛,軍功顯著。祖父陶茂、父親陶敏均為太守,但家道中落,每況愈下,待他出生之時,已到了“簞飄屢空”的貧窮境地。年幼時,陶淵明命運多舛,八歲喪父,十二歲母病逝,只得在外祖父孟嘉家里度過童年。陶淵明想要安享衣食不愁、潛心讀書的優(yōu)越生活幾乎不可能,只能親臨田園,邊讀邊耕。這種生活在一定程度上為他的創(chuàng)作題材和創(chuàng)作風格奠定了基礎。陶淵明少有“猛志逸四?!钡拇笾?,他懷著“大濟蒼生”的愿望,初出仕任江州祭酒。爾后時仕時隱,曾做過彭澤縣縣令的小官,后辭官回家。從此隱居的田園生活成了他生活的主旋律。陶淵明在中國幾乎是一個家喻戶曉的名字。他的精神世界確實邁向了另一個更高層次:“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毙趴谀顏恚紊窦?zhèn)?,沁人心脾,讓人心向神往,心曠神怡。陶詩共?25首,形式上多為五言詩,內(nèi)容上可分為飲酒詩、詠懷詩和田園詩三類,其著名作品有《飲酒》、《歸園田居》、《桃花源記》和《歸去來兮辭》等。作品感情真摯,樸素自然,貼近生活,充滿田園氣息,素有“田園詩人”之譽。他被尊稱為隱逸詩人之宗,開創(chuàng)了田園文學,為我國古代詩歌這一流派奠定了堅實的基礎。他的名士風范、他的超脫瀟灑和他的大自然般的胸懷,影響了一代又一代的中國文人,乃至對整個中華民族文化的延綿與傳承,有著任何時代的詩人不能比擬更無法替代的作用。
威廉?巴特勒?葉芝(1865-1939),愛爾蘭著名詩人、劇作家、散文家,出身于愛爾蘭的都柏林。家庭中有著濃厚的文化藝術氛圍,其父是前拉斐爾兄弟會(Pre-Raphaelite)的一位畫家,思路敏捷,見解獨特,富有洞察力;其母出身于富裕家庭,從小就向他介紹愛爾蘭的民間故事,這無疑對葉芝的成長、對他后來的文學創(chuàng)作產(chǎn)生巨大影響,有著潛移默化的作用。隨著他家的搬遷,葉芝的童年時光大多在都柏林和倫敦度過的。每逢假期,他都要去愛爾蘭斯拉戈郡的祖母家度假,那兒的鄉(xiāng)間田野給詩人留下相當深刻的印象。到了中年,他還非常懷念那兒的道路和泥土,向往純樸的鄉(xiāng)村生活。那段在愛爾蘭鄉(xiāng)間生活的經(jīng)歷使他萌發(fā)了對愛爾蘭民族斗爭的濃厚激情;他毫不猶豫地參加了反抗英國統(tǒng)治,爭取民族獨立的斗爭。與此同時,葉芝結(jié)識了一些愛爾蘭的愛國之士,開始以寫作的方式來激發(fā)愛爾蘭民族獨立精神和愛爾蘭民族感,葉芝的作品還受到了英國的布萊克、雪萊、凱爾特民間故事和法國的象征主義者的影響,所有這些使他的作品產(chǎn)生了質(zhì)的飛躍,他開始用全新的詩歌形式和以嶄新的價值觀來進行寫作。葉芝一生在詩歌、散文和戲劇諸方面皆有建樹、詩作甚豐,著名的有:《老漁夫的幽思》、《當你老了》、《基督重臨》、《麗達與天鵝》、《駛向拜占庭》等。葉芝的第一首重要詩作也是他的成名作:《雕塑的島嶼》。他的詩歌風格多變,由早期的浪漫主義向現(xiàn)實主義、現(xiàn)代主義過渡一直到后期象征主義的形成。威廉?巴特勒?葉芝毫無爭議地成了英國二十世紀詩壇的領軍人物,并于1923年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
第一,陶詩《飲酒》:
結(jié)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第二,葉詩《茵尼斯芙里島》漢譯:
我將起身,現(xiàn)在就出發(fā),前往茵尼斯芙里島,在那里修筑一間小木屋,用泥土與竹籬笆,那里我將擁有九排豆莢,一個蜂巢儲存蜂蜜,獨自生活在辛勤勞作的蜜蜂的林間空地。我在那將有片刻的安寧,因為安寧緩緩降落,撩開清晨
的面紗,慢慢降落到蟋蟀歌唱的地方,那里午夜微光朵朵,正午紫色閃爍,而夜晚充盈著紅雀的翅膀。我將起身,現(xiàn)在就出發(fā),因為每個白晝夜晚,我聽見湖水低聲拍打著湖岸,當我站在路的中央,或是灰色的人行道上,我的內(nèi)心深處聽見它在輕輕地召喚。
這兩首詩歌有相似之處。在內(nèi)容上:都是寫悠然自在的隱居生活,都想從大自然中尋求精神寄托。陶淵明的《飲酒》詩,主旨是展示詩人運用魏晉玄學“得意忘象”之說領悟“真意”的思維過程,富于理趣。然而,它不是枯燥乏味的哲理演繹。在詩中抒發(fā)悠然自得之情,也描述了幽美淡遠之景,在情景交融的境界中含蓄著萬物各得其所、委運任化的哲理。這哲理又被詩人提煉、濃縮到“心遠地自偏”、“此中有真意”等詩句,給讀者以理性的啟示啟迪,給讀者以遐想的空間。這首詩的韻調(diào)更顯得雋秀深長,用詞也恰到好處,寓意深刻比喻貼切瀟灑飄逸。“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這兩句:在東籬下采菊,不經(jīng)意間抬頭遠望,遠山的秀影頓時映入眼中。王國維評論這兩句詩達到“無我之境”,物我渾然一體,是詩中的最高境界,在自然里尋求依托和歸宿,一直是陶淵明理想的天國。這首詩刻畫了不同流俗的精神風貌,他不像一般隱士那樣標榜超塵出世,而是“結(jié)廬在人境”:他置身“人境”,卻能做到毫無車馬之喧,不染世俗之事,原因何在?詩人意味深長地吟誦:“心遠地自偏”。心靜,物自靜,境自靜,進而達到身自靜。無求名求利之心,即使身居鬧市,也宛如在遁隱深山。這深刻的道理被詩人平淡地說出,親切感人,自然流暢,道出了“蟬噪林愈靜,鳥鳴山更幽”這一大自然的美妙的矛盾體,把二律相背的哲學原理巧妙地加以組合,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詩歌運用了象征手法,“鳥倦飛而知還”,那只在晚霞中翩然歸來的小鳥和那個悠然見山的智者,心神契合,形神兼?zhèn)?,仿佛都在這幽靜的山林中找到了自己的歸宿。
葉芝的《茵尼斯芙里島》描寫了小島的美妙景色,抒發(fā)了他到小島上隱居的愿望。詩的取材新穎,韻律優(yōu)美流暢。繼承了浪漫主義詩歌的傳統(tǒng)。葉詩中的“筑巢”、“種豆”和“養(yǎng)蜂”,與陶詩中的“結(jié)廬”、“采菊”如出一轍;葉詩的第二詩節(jié)與陶詩的“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可以互為補充,互相注釋。詩人寫和平與寧靜卻是用動態(tài)的方式,是光與影的變幻,是滴落,是吟唱,是織滿,總是一副動態(tài)的圖景。葉芝的隱逸世界其實很簡單,就是一座小島,島上面只需要一個籬笆房、九行豆莢和一個蜂巢,能聽到蟋蟀的歌唱,能看見紅雀的翅膀。“Innisfree”聲音上類似inner’sfree,通過這種諧音令人想到innerfreedom(內(nèi)心自由),猶如朱自清筆中“荷塘下的月色”那樣的幽然恬靜,能通過第六感官察覺到梵阿玲的歌聲。到小島上隱居是葉芝青年時代的夢想,這種夢想在他稍后發(fā)表的短篇小說中也有流露:如《約翰?謝爾曼》(JohnSherman)里的主人公每當自己遇到煩惱時就想去一個小島生活,那個湖中小島上的情形與《茵尼斯芙里島》大致相同。葉芝于1889年發(fā)表的另外一首隱逸詩《到水中小島去》(ToanIsleintheWater),也表現(xiàn)出詩人的心愿:即希望與自己羞澀的戀人一起去水中小島安居。這首詩的創(chuàng)作早于《茵尼斯芙里島》,其中的水中小島只是一個概念,還沒有形成鮮明的形象,是作者后來具象化了的《茵尼斯芙里島》的雛形。葉芝曾回憶:求學時深受文學家亨利?梭羅(HenryDavidThoreau1817-1862)的影響,十多歲就想自己和梭羅一樣找一個像瓦爾登湖(Waldon)那樣的清靜地方隱居,與世隔絕,尋覓智慧,尋求心靈慰藉。他選定了茵尼斯芙里島,但始終未能如愿。1890年的一天,葉芝懷著不解的鄉(xiāng)愁走過倫敦艦隊街(FleetStreet),忽然聽見滴水叮咚,看見一家商店櫥窗裝飾著一股小噴泉,泉水頂著一只小球,使它在空中浮動不至于停落。此情此景令葉芝又想起了湖水,想起了少時的憧憬,于是寫出這首第一次具有他自己音調(diào)的抒情詩。在情感上:葉詩和陶詩一樣給人突出的印象是質(zhì)樸自然,而且質(zhì)樸自然中都包含醇美恬靜的特點,詩文里都熔鑄了作者熱愛自然的熾熱情懷和濃郁的生活氣息。他們將美麗寧靜的大自然同車道縱橫的人類社會進行鮮明對照,表達了詩人遠離現(xiàn)實、隱居世外的強烈愿望。詩中巧妙地編織著動與靜、聲與色、朝與夕、內(nèi)與外、光與影,畫面迷人,音樂柔和,浪漫如歌。盡管節(jié)奏隨意自由,它卻像夢游人一樣步履沉穩(wěn):微風緩緩吹過,大自然跳動著永恒脈搏。他們憑借眷戀幽靜表達自己對自然的向往,又從隱居世界中悟出人生的真諦,為他們歸隱自然找到了客觀依據(jù)。盡管沒有說出來,但讀者還是能從意象中體會出這一寓意。在風格上:《茵尼斯芙里島》是把自然的東西轉(zhuǎn)變成一種神話,在詩歌中“一間小茅屋”、“九行豆莢”和“一箱蜜蜂”。在第一、三節(jié)開始那句宣言式的短語:我將就起身;其實不是簡單的重復,而是詩歌圓形結(jié)構的標志,而詩歌第二節(jié)的內(nèi)容——寧靜從清晨到午夜,從正午到黃昏——就是對詩歌圓形結(jié)構最后的解釋,一種循環(huán)的時間觀念在詩歌圓形結(jié)構折射出來。葉芝在詩中以最樸素的語言呈現(xiàn)出純潔純實純凈,給人一種清新淡雅的感覺。而《飲酒》詩意境可分兩層,前六句為一層,寫詩人擺脫塵俗煩擾后的感受,表現(xiàn)了詩人鄙棄官場,不與統(tǒng)治者同流合污的思想感情,五六句歷來被傳為千古佳句,體現(xiàn)了陶氏的典型風格;后四句為一層,寫南山的美好晚景和詩人從中獲得的無限樂趣,表現(xiàn)了詩人熱愛田園生活的真情和高潔人格。當代文學家梁啟超有過這樣的評價:自然界是陶愛戀的伴侶,大自然常常對著他笑。陶在自然與哲學之間打開了一條通道,在生活的困苦與自然的旨趣之間達到了一種和諧,連最平凡的農(nóng)村景象在他的筆上也顯示出一種無窮無盡的意味深長的美。
這兩首詩歌也有不同之處。首先是時代不同:陶淵明所處的時代是東晉末年南相及宋代初期,時局動蕩,宗室內(nèi)部的斗爭迭起,軍閥混戰(zhàn),不斷引發(fā)血腥的殺戮乃至慘烈的戰(zhàn)爭,這種社會動亂不僅給人民帶來災難,同時在社會上層也造成嚴重的不安全感,陶淵明的政治雄心不得不由此而有所
削減,而且這種權利斗爭,一切卑污血腥的陰謀,無不打著“為民請命”、“替天行道”的幌子,這種狀況使秉性淳厚正直的陶淵明難以忍受心生厭惡。這期間,他始終處于“出世與入世”的矛盾斗爭之中。而葉芝在寫這首詩時,正是詩人家鄉(xiāng)的民族情緒高漲的時期,愛爾蘭人民、特別是一些知識界得精英人士,正在醞釀一場聲勢浩大的愛爾蘭民族獨立運動。葉芝積極投身于爭取民族獨立的斗爭中,實際上是愛爾蘭民族精神的強烈體現(xiàn),而愛爾蘭文的藝復興運動則是愛爾蘭民族獨立運動的重要組成部分。其次是經(jīng)歷不同:陶淵明的父母英年早逝,為了承襲祖先的業(yè)績,為了實現(xiàn)自己的抱負,更為了養(yǎng)家糊口,他踏進官場,步入仕途,不料此去一別,竟與他熱愛的大自然相違十三年之久。在這一時期,他經(jīng)歷了社會動蕩變革,經(jīng)歷了家人的和自己生活的艱難及精神的落魄。經(jīng)歷了愛爾蘭的民族自治運動,經(jīng)歷了由發(fā)達的先進工業(yè)化帶來的噪音、廢氣、污染,由商業(yè)化和城市化帶來的孤獨、抑郁和疲憊的階段,他對現(xiàn)實感到失望乃至絕望,在這種心境下,詩人那向往小島、到小島上隱居之情不難理解。再次是內(nèi)涵的不同:在陶淵明詩歌中,自然生活是已經(jīng)經(jīng)歷或正在經(jīng)歷的生活,相比之下,葉芝的自然生活是未經(jīng)體驗的生活,是未來的生活。陶淵明筆下的自然是外在的,自足的,而且對大自然的追求是真摯的,純粹的;葉芝筆下的自然是人為的、破碎的。葉詩則強調(diào)客觀性,詩人有意要到一個遠離喧囂的湖島去獲得安寧,在自然在與萬物之間劃條界線,而陶詩主張“心遠地自偏”即只要心境超遠,便覺得居住的地方再喧囂、再嘈雜也遠離塵世,這是詩人自然化的人生體現(xiàn)。最后是實踐不同:葉芝希望改善社會,改變客觀現(xiàn)實,他是愛爾蘭文學復興運動的積極分子,但他很快發(fā)現(xiàn)孤掌難鳴,尤其是在蕓蕓眾生肩摩踵接的城市里,無論在陰暗的人行道邊,還是在骯臟的馬路上,都可以看到勞苦大眾疲于奔命,看到權貴富豪追腥逐臭,到處充斥著罪惡,無時不隱現(xiàn)著傾軋。葉芝厭惡商業(yè)文明帶來的不協(xié)調(diào),希望遠離現(xiàn)實世界到想象中的湖中之島上去過隱士生活,浸染了向往自然的情懷與遁世理想,但他最終并未實現(xiàn)自己的隱逸愿望。陶淵明試圖履行對社會承諾和抱負,希望自己的行為合乎道德,希望能夠?qū)崿F(xiàn)他那濟世救民的理想,但他所處的年代時局動蕩,同僚相傾,爾虞我詐,無奈選擇放棄,回歸自然,他終于找到了屬于自己的歸宿之路——田園。所以說,歸隱是社會現(xiàn)實使然,是他的思想與現(xiàn)實無法調(diào)和的結(jié)果。
雖然威廉?巴特勒?葉芝與陶淵明這兩位詩人國度不同,時代迥異,創(chuàng)作風格各有特色,但他們所表現(xiàn)的超俗的思想情感和高尚的情操為世人所仰慕。他們閑情逸致,神閑氣定,淡泊名利,淡定超脫,疏于物質(zhì)的享受?!皦m垢不污玉,靈鳳不啄腥”(白居易詞),真正感悟“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達到了一種安逸、隱居崇高的精神境界。詩人在悠然自得的生活中,獲得了自由而恬靜的心境?!讹嬀啤吩姴⒉皇菃渭兊木坪笄才d之作,而是詩人借酒為題,表達對其現(xiàn)實的不滿和對田園生活的追求,是詩人在當時兵荒馬亂、戰(zhàn)爭迭起的環(huán)境下借醉酒來逃避迫害,遠離喧囂的具體寫照?!讹嬀啤吩娫谒囆g上具有獨特的風格和極高的造詣,詩人用敏銳的眼光和睿智的思考,將政治生活中壯志未酬的感慨用《飲酒》詩盡情傾吐并來抒發(fā)了自己對污濁現(xiàn)實的強烈不滿、擺脫世俗塵網(wǎng)的愿望以及對現(xiàn)實政治的蔑視。陶淵明在飲酒與田園生活中寄托自己精神追求,展現(xiàn)出光明磊落的高尚品質(zhì),這不僅提升了詩歌的境界,而且體現(xiàn)了詩人“出淤泥而不染”的高尚情操。陶淵明高尚的人品也因酒品、因詩品而大放異彩,其不朽的詩篇與偉大的人格力量對后世學子及中國文化和文學創(chuàng)作產(chǎn)生深遠的影響。《茵尼斯芙里島》作為葉芝早期的代表作,表達了詩人的一種追求、一種向往、一種理想,一種憧憬平靜的貼近大自然的生活。詩人回歸的自然,“豆莢”、“蜜蜂”、“籬笆墻”、“光影”和“紅雀”,使人與自然、理想與自然都達到了一種和諧,這樣的人生是與自然的和諧和解共生共存,詩人孜孜以求的返璞歸真之愿在此得到了極致的體現(xiàn)。席勒曾說:“詩人是自然自身的表現(xiàn)?!痹娙巳~芝描寫自然,則是以自然之眼觀看自然之景,以自然之舌言盡自然之情。這首詩源于他對大自然的熱愛,亦出自于他對理想的愛爾蘭古老世界的追尋;不只是單純地表達他遠離喧囂的愿望。這首詩并不是一首傳統(tǒng)意義上的浪漫主義或者唯美主義詩作,盡管他運用了傳統(tǒng)的詩歌格律,展現(xiàn)了經(jīng)典的詩學美,并繼承了浪漫主義詩歌的經(jīng)典主題:因美不可企及而憂傷。但是詩人并沒有停留在夢想或憂傷里,更不是像唯美主義所主張的那樣為“為藝術而藝術”。茵尼斯芙里島》也不只是一首傳統(tǒng)意義上的田園詩,從現(xiàn)代性的角度看,這首詩折射出當代人普通的心理追求,擺脫單調(diào)乏味的現(xiàn)代生活,回到田園牧歌的寧靜世界。這首詩極好地汲取了浪漫主義抒情詩中清新質(zhì)樸、情景交融的藝術精華,同時又拋棄了唯美主義詩歌語言華麗雕琢、無病呻吟的糟粕,不失為葉芝全部詩歌中一顆光彩奪目的明珠。
面對兩位詩人的詩作,筆者更深刻地理解了陶公所云“望云慚高鳥,臨水愧游魚”的真正內(nèi)涵。真,詩亦貴真,詩真乃由人真而來,兩位詩人的詩作,看似質(zhì)樸,實則奇麗,“癯而實腴”。在平淡淳甜的詩句里,蘊含著熾熱的情感和濃郁的生活氣息?!讹嬀啤泛汀兑鹄锼狗鹄飴u》這兩首詩佳作,詩的抒情,沁人心脾;詩的寫景,讓人耳目一新,詩的意境,深沉幽遠。讀后使人愛不釋手難以忘懷,具有經(jīng)久不衰的藝術風采和人格魅力??梢哉f,何時讀,何地讀,少年讀,中年讀,乃至老年讀,都是一段美的歷程,都是一次美的享受,都是一次精神和心靈的震撼,在急功近利、喧囂紛擾、現(xiàn)實大于一切的今天尤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