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偉人訪蘇親歷片斷

1957年由毛澤東率中國黨政代表團訪問蘇聯(lián)，參加十月革命節(jié)慶?；顒樱M織上確定李越然跟隨毛澤東出訪，擔任翻譯。本篇是首席俄語翻譯李越然的歷史見證。

毛澤東說話往往既幽默又言簡意賅，時常多一個字也不說；對于翻譯人員來說，毛澤東濃重的湖南口音不容易聽懂，要想準確翻譯他的話，更是難上加難。

毛澤東一生中有過不少經(jīng)典名言，他第二次訪問蘇聯(lián)，這些經(jīng)典名言既發(fā)揮到了極致，又維護了國家的尊嚴。今天聽來，仍然回腸蕩氣。

以下是一個首席俄語翻譯的歷史見證。

哼哈二將

1957年10月的一天，秋高氣爽，陽光明媚。

下午3點多，毛澤東吃過“早飯”，踱出屋門，在院里散步。李越然忙輕步追上去。

中共中央已經(jīng)決定，由毛澤東率中國黨政代表團訪問蘇聯(lián)，參加十月革命節(jié)慶?；顒樱⒓邮澜绺鲊伯a(chǎn)黨莫斯科會議。組織上確定李越然跟隨毛澤東出訪，擔任翻譯。

這是一次重大的政治外交活動。為了更好地完成翻譯任務，中共中央辦公廳主任楊尚昆安排翻譯人員在中南海直接接觸毛主席，盡量熟悉老人家的言談特色和日常生活習慣。

毛澤東帶著思考問題的神色在散步，側(cè)臉看一眼李越然，問：“哎，李銀橋呢?”

“我在這兒?！泵珴蓶|的衛(wèi)士長李銀橋聞聲跟上來。

“你們這二李，啊，”毛澤東立住腳，依次指點著李越然和李銀橋，“一個管說話，一個管安全，這次跟我一道出去，我看你們也算得上是哼哈二將了?！?/p>

兩人都笑了。

毛主席對李越然說：“伏老來的時候，我看到大半個翻譯都是你。你幫了我好多忙啊?！闭f著，毛主席掏出一支煙，李銀橋替他點火?！澳懔私夂蒸敃苑蜻@個人嗎?”毛澤東忽然問。

“不太熟悉，只是跟總理和彭真同志出訪時，和他接觸過幾次。他給我的印象是思想敏銳，很精明，比較開朗，有時容易鋒芒畢露。據(jù)說這個人脾氣是比較暴躁的?！?/p>

“赫魯曉夫有膽量，”毛澤東不無贊賞地說，“不過這個人也能捅婁子，可能日子不太好過，是多災多難的?！?/p>

否定之否定

1957年U月2日，毛澤東率團訪蘇。代表團成員有：宋慶齡副委員長、鄧小平總書記、李先念副總理、烏蘭夫副總理及中共中央政治局候補委員陸定一、中央書記處候補書記楊尚昆、胡喬木等。

飛機在跑道上高速滑行之后，抬頭升空，沖上藍天，向北飛去。

飛機上，毛澤東讓李越然去把時任蘇聯(lián)駐華大使尤金找來，要跟他談話。尤金進來，毛澤東讓他坐下?！澳闶钦軐W家，又是老朋友，對不對?”

“是的?！?/p>

“那么，我給你出個題目怎么樣?”

“好吧，爭取及格?！?/p>

毛澤東笑笑，接著又問：“你說說，方才我們在機場，現(xiàn)在上了天，再過一會兒又要落地，這在哲學上該怎么解釋?”

尤金一個勁地眨眼，終于作難地嘆道：“哎呀，這我可沒有研究過?！?/p>

“考住了，”毛澤東笑道，“我答答試試看，請你鑒定鑒定。飛機在機場是個肯定，飛機上天是個否定，再降落是個否定之否定?！?/p>

“妙，妙!”尤金撫掌喝彩，“完全可以這樣說明?！泵珴蓶|的“留一手”

毛澤東想問題總是深思熟慮，遇事也總是能進退自如。此次訪蘇與赫魯曉夫握手時，他的“留一手”用意非常。

“圖104”飛機在伏努科沃機場徐徐降落。

赫魯曉夫仰視緩緩走下舷梯的毛澤東，小而胖的兩只手不緊不慢，合乎禮節(jié)地鼓掌。此時，他只看到毛澤東在招手，沒有看清毛澤東蹙眉。

毛澤東緩步下梯，在沿著舷梯走下時，目光只注意腳下，并不在意歡迎者的掌聲有多大和多熱烈。剩最后3級階梯時，他才抬起眼皮望著赫魯曉夫渾圓而結(jié)實的面孔。那面孔堆著笑，兩只手早已伸出，等著跟毛澤東握手。

毛澤東依然保持固有的步態(tài)，只是莊嚴的面孔上也浮出一抹友好而深沉的微笑。他只伸出一只手，當他終于踩到紅地毯時，這只手已經(jīng)與赫魯曉夫的兩只手握到一起。于是，毛澤東“留一手”的作用便顯現(xiàn)出來：不失親熱地搭在赫魯曉夫的右肩上。當兩人互相親頰、擁抱時，論姿勢毛澤東更像是一位兄長，盡管在國家關(guān)系中要尊蘇聯(lián)為“老大哥”。

紙老虎

聆聽主席的談話，要時刻考慮翻譯上的難點，力求有所準備。

有一次，主席突然問李越然：“俄語里紙老虎怎么說?”

“ByMAXHblNTHP!”李越然告訴說。

“拍拍，太根兒?！?英語音譯：紙老虎)毛澤東接口學講了一句。李越然愣了一下，忽然明白了這是用英語說的紙老虎。他知道毛澤東請了林克同志擔任他的英文老師，學得很認真。他的目的不是為了講英語，而是為了閱讀西方報刊。當他說“拍拍，太根兒”時，湖南多音很重，一本正經(jīng)地走了腔。李越然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

于是，毛澤東也笑了，竟笑得像個小學生一樣不好意思。然而，盡管毛澤東的英語口語始終不行，但學習也達到了閱讀目的。此次回敬赫魯曉夫說的話著實派上了用場。

赫魯曉夫在高興的時候喜歡“滔滔不絕”。然而，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史上只是一名中將、名不見經(jīng)傳的赫魯曉夫，在指揮過干百次大小戰(zhàn)役的毛澤東面前，談他在二戰(zhàn)中的軍事指揮才能，確實不得體。

“斯大林曾經(jīng)擔心我過不過長江，擔心打過長江會引來美國人武裝干涉。你問問米高揚，我怎么對他講的?我說我們曾經(jīng)遇到了外國帝國主義的武裝力量威脅，我們不吃那一套。我們攻打濟南，進入青島等地的美國第七艦隊就沒敢動。我打北平天津，駐在塘沽的美國艦隊沒有等到我們的部隊來，就帶上國民黨軍隊逃跑了。他們?nèi)绻谥袊耐恋厣洗蛭覀儯覀兙秃敛豢蜌獾叵麥缢麄?。我讓米高揚捎話，請斯大林放心。我打過了長江，結(jié)果怎么樣呢?”毛澤東說。

“不錯，那一次你是正確的?？墒乾F(xiàn)在這些經(jīng)驗已經(jīng)過時了。”赫魯曉夫稍稍顯出激動，“現(xiàn)在是什么形勢?現(xiàn)在有了原子彈!”

毛澤東聽后蔑視地用“湖南俄語”道：“BYMAKHbIPf”

毛澤東說此話時神情嚴肅，讓赫魯曉夫不知所措。他不知道毛澤東說的是什么，但肯定說的不是中國話?？墒撬帜睦锫牭枚呛锨坏泥l(xiāng)土俄語?于是李越然把毛澤東的“湖南俄語”翻譯成標準俄語。赫魯曉夫聽后如釋重負。

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

11月17日，星期日。頭一天莫斯科下了第一場雪。這天的天氣非常晴朗，一大早就出了太陽。在莫斯科學習的中國留學生和實習生集合到莫斯科大學的禮堂、俱樂部和教室，聽取代表團團員陸定一作關(guān)于國內(nèi)情況和整風問題的報告。下午3點多鐘報告結(jié)束，但同學們誰也不愿意離去，他們想見見毛主席。

楊尚昆向毛澤東報告，中國留學生已在莫斯科大學等候了一天，急切地想見到您。毛澤東同意去見見大家。約6點鐘，毛澤東、鄧小平、彭德懷等來到莫斯科大學禮堂的講臺上。在場的全體人員立即起立，歡呼雀躍，掌聲如雷，經(jīng)久不息。

毛澤東從講臺的左邊走到右邊，從右邊又走到左邊，來回走著。不斷地向大家說著：“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但是歸根結(jié)底是你們的。你們青年人朝氣蓬勃，正在興旺時期，好像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希望寄托在你們身上?！泵珴蓶|說完這些話，禮堂里又響起了暴風雨般的掌聲和歡呼聲。接著，毛澤東談了當時的國際形勢，他指出：“十月社會主義革命是人類歷史上一個轉(zhuǎn)折點，兩顆人造衛(wèi)星上了天，68個國家的共產(chǎn)黨到莫斯科來慶祝十月革命節(jié)，這是一個新的轉(zhuǎn)折點?！F(xiàn)在不是西風壓倒東風，而是東風壓倒西風……”而后，毛澤東又講了國內(nèi)形勢，講到社會主義建設(shè)和整風運動：“我們工作中的缺點還是有的。……我們要認真地改。世界上怕就怕‘認真二字，共產(chǎn)黨就最講‘認真?！弊詈?，毛澤東再次勉勵留學生：“世界是屬于你們的。中國的前途是屬于你們的?！?/p>

東風壓倒西風

在11月18日發(fā)表的演說中，毛澤東再次提到東風、西風的問題。他一上來就說：“我感覺到國際形勢到了一個新的轉(zhuǎn)折點。世界上現(xiàn)在有兩股風：東風、西風。中國有句成語：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我認為目前形勢的特點是東風壓倒西風，也就是說，社會主義的力量對于帝國主義的力量占了壓倒的優(yōu)勢?！?/p>

他解釋說：“去年，西方世界非常猖狂，利用我們陣營中的一些問題，特別是匈牙利事件，在我們陣營的臉上抹黑，我們的天上飛起許多烏云。到1957年，形勢大為不同了。我們的天上是一片光明，西方的天上是一片烏云。我們很樂觀，而他們呢，卻是惶惶不安?！?/p>

本來，赫魯曉夫就“懷疑”毛澤東提出的“以蘇聯(lián)為首”是“口是心非”，現(xiàn)在“東風壓倒西風”的提法更加引起了他的猜疑。鑒于中國處在蘇聯(lián)的東面，赫魯曉夫首先聯(lián)想到成吉思汗所帶來的“黃禍”。蒙元帝國時代，莫斯科成了蒙古的一個公國。況且，就蘇聯(lián)的地理位置來說，只有西風才能給這個國家?guī)碛晁瑬|風帶來的卻是干旱。所以，赫魯曉夫認為，無論從哪—方面來講，“東風壓倒西風”對蘇聯(lián)人都不是好事情。他憋在內(nèi)心的強烈不滿，若干年后才表示了出來，他說，什么東風，東風從哪里來?東風是不是從你們中國來，是不是中國的風壓倒蘇聯(lián)的風?因此他預感到，中蘇兩黨兩國之間遲早會發(fā)生摩擦。他的預感不幸為后來的歷史發(fā)展所應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