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佳梅,李躍利
(海南師范大學文學院,海南???571158)
淺論清末新政中的教育改革
孫佳梅,李躍利
(海南師范大學文學院,海南???571158)
20世紀初,清政府為了維護風雨飄搖的統(tǒng)治,在政治、經(jīng)濟、軍事、教育等方面自上而下地進行了一系列的改革,開始了為期十年的清末新政。其中教育改革是清末新政中最富有積極意義的一項內(nèi)容。清政府在教育改革中廢除了科舉制,興辦了大量的新式學堂,頒布了新的學制,健全了教育行政機構(gòu),極大地促進了中國教育的近代化,對后來的中國社會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但是,清末的教育改革并沒有脫離“中體西用”的原則,并且改革滯緩,當然也沒有挽救其滅亡的命運。
清末新政;教育改革;認識;特點
20世紀初,清政府為了挽救風雨飄搖的統(tǒng)治,在政治、經(jīng)濟、軍事、教育等方面自上而下地進行了一系列的改革,開始了為期十年的清末新政。改革的根本目的在于維護其統(tǒng)治,但是,改革并沒有阻止住其滅亡的命運。其中教育改革是清末新政中最富有積極意義的一項內(nèi)容。清政府在教育改革中廢除了科舉制,興辦了大量的新式學堂,頒布了新的學制,健全了教育行政機構(gòu),極大地的促進了中國教育的近代化,對后來的中國社會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盡管如此,清末的教育改革具有濃厚的封建性,進步性與濃厚的封建性并存可以說是清末教育改革的一個重要的特征,而且改革也沒有達到預期的目的,反而走向?qū)α⒚?,加速了清政府的滅亡?/p>
清末教育改革是一次不同尋常的具有自身特點的一次改革,對此研究比較早的是舒新城 ,他在1933年出版了《近代中國教育史料》,1981年又出版了《中國近代教育史資料》(人民教育出版社)。對近代教育史資料的搜集和整理,還有陳文詢的《中國近代教育文選》(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83年版),陳元暉《中國近代教育史資料匯編》(上海教育出版社,2007年版)。另外,一些學者的著作或?qū)V舱摷傲饲迥┙逃母锏膯栴},如:李侃等人的《中國近代史》(中華書局,1994年版),陳旭麓的《近代中國社會的新陳代謝》(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6年版),費正清的《劍橋中國晚清史》(下卷)(中國社科院出版社,1985年版),許紀霖、陳達凱的《中國現(xiàn)代化史》(第一卷)(學林出版社,2006年版)等。前人對于清末教育改革的研究,已經(jīng)比較豐富和詳實。筆者認為研究這一問題,既要指出清末教育改革的進步性,還要指出它的封建性和落后性,正是落后性導致了改革目的與實際效果的背離,這樣才能為我們當今的教育改革提供更好的借鑒。
科舉制興起于隋代,作為魏晉以來九品中正制的否定物,它曾經(jīng)是一種含有歷史合理性的東西,有利于統(tǒng)治階級從平民和中小地主階層中補充新鮮血液,對保障中國傳統(tǒng)社會的垂直流動、社會各階層的有序化和社會秩序的穩(wěn)定起到過積極的歷史作用。但是經(jīng)歷了一千多年以后,這種制度變得越來越僵化而流于形式。在八股考試的文體之下,試題要求考生要在經(jīng)過注釋的儒家經(jīng)典中尋章摘句,并且文章的字體必須為小楷。這種考試對實際學問沒有多大的裨益,反而嚴重桎枯了人們的思想,阻礙了歷史的前進,其弊端之深、危害之大引起了世人的批判。明清之際的著名學者顧炎武對此批評“八股之害等于焚書,而敗壞人才甚于咸陽之郊所坑者”。[1]晚清改革的健將張之洞也對此進行批判:“自明至今,行之已有五百余年。文勝而實衰。法久而弊起。主司取便以藏拙,舉子因陋以僥幸,遂有三場實止一場之弊。所解者,高頭講章之理,所讀者,坊選程墨之文,于本經(jīng)之義、先儒之說,概乎未有所知?!保?]108盡管二人并非處于同一時代,但都表達了對八股文的批判。尤其是晚清時期國家面臨著千年來“未有之變局”,劇烈的社會變動和嚴重的民族危機,要求學校教育要培養(yǎng)出經(jīng)濟、軍事、技術(shù)、翻譯、外交等實用人才,然而在科舉制度下,傳統(tǒng)教育所培養(yǎng)的知識分子只是埋首故紙堆,滿口之乎者也,讀書的唯一目的是尋求入仕的道路,對實務并沒有多大裨益。顯然,以八股取士的科舉制度跟不上時代發(fā)展的步伐。因此,廢除科舉制成為當務之急。
在輿論的頻頻抨擊下,1901年,清政府頒布了改革科舉制度的上諭,于第二年廢除了八股文,改試策論,同時還下旨廢除了武舉,從此八股文退出了歷史舞臺。在這一年清政府又仿照博學鴻辭科例,開設經(jīng)濟特科,并于1903年各省督撫會議之后正式舉行,但科舉制并沒有被逐出歷史,1901年,湖廣總督張之洞、兩江總督劉坤一在應詔陳言的《匯奏變法第一折》中建議:“分舊歲科考取進學額,以為學堂所取生員之額;分鄉(xiāng)會試中額,以為學堂所中舉人進士之額”。[3]171903年,張之洞、張百熙、榮慶上《注重學堂折》,建議“請自下屆丙午(1905年)科起,每科分減中額三分之一,俟末一科減盡以后,即停止鄉(xiāng)、會試。”[3]536盡管積極改革科舉制,大力興辦新式學堂,然而并未“人人爭自濯磨,相率入學堂,”究其原因,在于“經(jīng)費難籌”,經(jīng)費之所以難籌,在于“科舉未停,天下士林謂朝廷之意并未專重學堂也??婆e不變通裁減,人情不免觀望……不肯專心向?qū)W?!保?]31331905年地方大員袁世凱、張之洞、趙爾巽、端方等匯奏《力??婆e以廣學堂折》,進一步強調(diào)了停罷科舉之意,“科舉一日不停,世人皆有僥幸得第之心,以分其砥礪實修之志。民間更相率觀望,私立學堂者絕少,又斷非公家財力所能普及,學堂決無大興之望?!保?]62在強大的社會輿論壓力之下,清政府在8月頒布了一道上諭,廢止了科舉制,“著即丙午科為始,所有鄉(xiāng)會試一律停止,各省歲科舉考試亦即停止。”[5]65這樣,自隋朝開創(chuàng)并在中國實行了一千三百多年的科舉制退出了歷史舞臺。
科舉制的廢除,可以說是中國教育史上具有革命性的變革,改變了久被非議而并未觸動的傳統(tǒng)教育制度,促成了戊戌變法想做而沒有做成的事。這對于促進新式學堂的興辦,加速中國教育的進程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科舉制的廢除也轉(zhuǎn)變了教育發(fā)展的導向,使學校教育擺脫了從屬于科舉的附庸地位,對于教育的獨立和社會化以及教育的普及化也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但科舉制退出了歷史舞臺,并不意味著科舉制度的影響及社會價值就此完全消亡,有功名的人仍然得到社會的垂青,清政府為了促進新式教育的發(fā)展也不得不給予學堂畢業(yè)生以功名,這也從另一方面顯示出了歷史的慣性。
清朝新式學堂的建立可以追溯到洋務運動時期。19世紀60年代清政府內(nèi)外交困,一部分開明士大夫在一定程度上認識到了“非興學不足以圖強”。但又“震于列強之船堅炮利,急需養(yǎng)成翻譯與制造船械及海防陸軍之人才”,[4]3121在洋務派官員的大力倡導下,興辦了一批近代新式學堂。這些新式的洋務學堂是為了適應洋務的需要而興辦的,主要培養(yǎng)翻譯、技術(shù)、陸海軍以及外交方面的人才。當然,由于傳統(tǒng)教育的根深蒂固以及經(jīng)費和師資的缺乏,并沒有達到他們所設想的培養(yǎng)實務人才的目的,但“上述舉措總算打破了科舉的一統(tǒng)天下,起到了開通風氣的作用,對清末新政教育改革既是引導又是實驗,是非常必要鋪墊和助動?!保?]
甲午戰(zhàn)爭的慘敗,宣布了洋務運動的破產(chǎn),民族危機空前加深,康、梁等一批覺悟了的代表中國民族資產(chǎn)階級利益的知識分子掀起了維新變法運動??涤袨樵谧兎ㄖ邢到y(tǒng)地提出了他的教育主張:改革科舉制,廢除八股,改試策論,倡議設立學校,開辦京師大學堂,派人出國留學,請求“遍令省府縣鄉(xiāng)興學,鄉(xiāng)立小學,令民七歲以上皆入學,縣立中學,其省府設立專門高等學大學”。[5]124這些措施因變法的失敗而被廢止,唯有京師大學堂得以保存。庚子之變以后,中國面臨自有國家以來未有之奇變,“育學興才,實為當今急務?!保?]31451901年慈禧太后在西安發(fā)布興學詔書,命各省、府及州縣均興辦學堂,府設中學堂,縣設小學堂。山東巡撫袁世凱立即遵辦,并呈奏山東學堂事宜及試辦章程。隨后,清政府又諭令各省督撫仿照山東所擬章程辦學。一時間,各地競相興辦新學,尤其是科舉制度廢除以后,興辦學堂的步伐大大加快。據(jù)當時的學部統(tǒng)計,“1904年全國學堂總數(shù)為4222所,學生92169人;1909年學堂總數(shù)猛增為52346所,學生達156.027萬人?!保?]314從種類上說,不僅有小學堂、中學堂、高等學堂以及京師大學堂等普通學堂,還設有與普通學堂并立的各級實業(yè)學堂和師范學堂。另外清政府在1907年又立了女子小學堂和女子師范學堂。為彌補辦學經(jīng)費的不足,清政府還鼓勵私人出資辦學,這樣使新式學堂在性質(zhì)上除了有官辦之外,還有私立學堂。一時間,一些名紳巨賈投資興學,狀元實業(yè)家張騫就以興辦學堂有名于時。這一時期可以說是中國近代史上僅見的興辦新式學堂的高潮。這些新式的學堂與傳統(tǒng)的學校教育顯著不同,尤其是在課程的內(nèi)容上。在新式學堂中,開設了大量的西學課程,這對于科學知識的傳播和普及以及學生知識結(jié)構(gòu)和價值觀念的轉(zhuǎn)變具有重要的影響。
1895年津海關(guān)道盛宣懷創(chuàng)辦的天津中西學堂,分頭等、二等學堂兩級,是為中國近代教育史上兩級普通學堂之始。1897年,盛宣懷又在上海創(chuàng)辦南洋公學,分四院:師范院、外院、中院、上院。外院、中院和上院相當于小學、中學和高等學堂,師范院是與中院并立的?!罢撜咧^中國教育有系統(tǒng)之組織,此其見端焉?!保?]3121盡管南洋公學的學制系統(tǒng)不盡完備,但其實際上構(gòu)成了中國近代學制的雛形。新式學堂的發(fā)展要求得到制度的保證,因此,制定新的學制便提到日程上來。
中國近代新式教育體制正式開始于1902年張百熙制定的《欽定學堂章程》,即“壬寅學制”。這是我國第一個比較有系統(tǒng)的法定學制。該學制將學校分為七級:蒙學四年,尋常小學堂三年,高等小學堂三年,中學堂四年,高等學堂或大學預科三年,大學堂三年,大學院無定期,共計20年。此外與中學堂并行的有中等實業(yè)學堂和師范學堂,與高等學堂并行的有附設的專門實業(yè)學堂,仕學館和師范館。因其體制不夠完備,頒布之后沒有實施,但為以后制定新的學制提供了藍本和借鑒。1903年11月,張百熙、榮慶、張之洞匯奏《重訂學堂章程》,即“癸卯學制”,這是清末頒布的我國第二個有系統(tǒng)的學制,是我國第一個經(jīng)頒布后曾在全國范圍內(nèi)推行的學制?!肮锩畬W制”共分三段七級,共計二十九年到三十年。第一階段為初等教育:分蒙養(yǎng)院四年,初等小學五年(七歲入小學),高等小學四年共三級十三年。第二階段為中等教育,設中學堂一級共五年。第三階段為高等教育,分為高等學堂或大學預科三年,分科大學三年到四年,通儒院五年,共三級十一年到十二年。初等學堂必修學科有修身、讀經(jīng)講經(jīng)、中國文學、算術(shù)、歷史、地理、格致體操,視地方情形還可以加授圖畫、手工科目。高等小學堂必修科目有九種:修身、讀經(jīng)講經(jīng)、中國文學、算術(shù)、歷史、地理、格致、體操,此外視地方情形還可以加授手工、商業(yè)、農(nóng)業(yè)等科目。中等學堂科目有十二種:修身、讀經(jīng)講經(jīng)、中國文學、外國語、歷史、地理、算術(shù)、博物、物理及化學、法制及理財、圖畫、體操。大學堂分設經(jīng)學、政治、文學、格致、農(nóng)、工、商、醫(yī)八科。高等學堂為升入分科大學之預備,其所修科目除專門科目外,還必須修人倫道德、經(jīng)學大義、中國文學、外國語、體操等科。通儒院為學術(shù)研究機構(gòu),不設學科。學制系統(tǒng)中,與普通教育并行的還有師范教育和實業(yè)教育。實業(yè)學堂分初等、中等、高等三級、分設農(nóng)業(yè)、工業(yè)、商業(yè)、商船四類。師范學堂分設初級師范學堂和優(yōu)級師范學堂,初級修業(yè)五年,派充高等小學堂及初等小學堂教員。此外還設有供官員學習的仕學館和翻譯館。
“癸卯學制”是以國家法令的形式頒布并在全國實施的新學制,它涵蓋了各級各類學校的一系列法令法規(guī),使各級各類新式學堂有了制度和法律的保障,構(gòu)成了中國近代教育史上較為完備的教育法規(guī)系統(tǒng),可以說是中國近代教育立法的開端。并且,清政府也以興辦教育作為考核地方官員政績的標準之一,推動了新式學堂在數(shù)量和規(guī)模上的擴張。它的實施對“20世紀中國學校教育制度產(chǎn)生過很大的影響,它為中國近代教育奠定了第一塊基石。”[8]它標志著中國封建傳統(tǒng)教育的結(jié)束,是中國教育近代化的真正開始。盡管其系統(tǒng)比較完備,但也存在著一些弊端。如:學習年限過長,封建性課程的比重過大等等。
在創(chuàng)辦新式學堂、改革科舉制的同時,清政府又采納了劉坤一、張之洞等人提出的派遣士人出洋留學的主張。1901年9月,清政府就通令各省選派留學生,并且鼓勵自費留學。待學成回國,經(jīng)過考核,分別賜給進士、舉人、貢生出身,優(yōu)秀者并予以任用。這一時期留學日本的學生最多。一方面日本較近路費較省,語言文字的阻礙較少;另一方面,甲午戰(zhàn)爭的慘敗使朝野人士認識到了“維新”給日本帶來的力量,強敵成為了學習的榜樣。在政府的大力倡導之下,留學成為當時的一種潮流,在20世紀初出現(xiàn)了第一次“留學熱”。到1905年,留日學生數(shù)大約有8000到10000人,而1902年留日學生竟達12000人。此外清政府還派留學生赴歐洲進行留學,到1907年,中國在歐美的留學生也達到1萬余人,留學生的總?cè)藬?shù)確實蔚為可觀,僅“中國學生前往日本留學的活動很可能是到此時為止的世界上最大規(guī)模的學生出洋運動”。[9]393但這些出洋留學的學生中的相當一部分并沒有成為清政府所用的專門人才,在歐風美雨的滋潤之下,他們的知識結(jié)構(gòu)和價值取向發(fā)生了轉(zhuǎn)變,并且形成了具有一定力量的新的知識分子群體。他們已不再是封建社會的衛(wèi)道士,反而成為了清政府的掘墓人,許多人走向了清政府的對立面,成為民主革命的志士。
中國傳統(tǒng)教育中沒有專門管理教育的機構(gòu),教育的行政體制主要為科舉考試服務。在清代全國學務由禮部、國子監(jiān)、翰林院及各省學政管理。這種體制不是教育的行政系統(tǒng),只是各級政府機構(gòu)的附庸或由政府官員兼管。洋務運動所設立的一些新式學堂,大多附屬于總理衙門及洋務企業(yè),并沒有專門的管理部門對此進行管理。維新變法期間所設立的京師大學堂是全國最高學府,設管學大臣一人,總管教育工作,并且各省學堂也歸其管轄,實際上成為全國教育的最高行政機關(guān)。但義和團運動期間,慈禧太后下令停辦京師大學堂。科舉制廢除以后,全國新式學校迅速興辦,教育事務也日益繁雜,“必須有總匯之區(qū),以資董率而專責成?!保?]3143于是1905年12月,清政府諭令設立學部,序列六部之前,并裁撤國子監(jiān),歸并學部。學部設最高長官尚書一員,左右侍郎各一,榮慶為首任尚書,熙瑛、嚴修為左右侍郎。1906年,清政府裁撤各省提督學政,另設提學使司,長官為提學使,統(tǒng)管全省學務,并歸督撫節(jié)制。該司內(nèi)設學務公所,分設:總務課、專門課、實業(yè)課、普通課、會計課和圖書課。并設視學六員,承提學使命令巡視本府廳州縣的學務。1906年清政府于府、廳、州縣設立勸學所,作為各府廳州縣的教育行政機關(guān)。勸學所設總董一員,由視學兼任。每府、廳、州、縣劃分若干學區(qū),每區(qū)由總董選舉本區(qū)品行端正、熱心教育的紳衿充任勸學員,負責本學區(qū)的一切學務。此外,清政府還在各省省會設立教育總會,府、州、縣設立教育分會等各級教育機構(gòu),以輔助教育行政機關(guān)。清政府對教育行政的改革,使教育管理從各部門中獨立出來,并且形成了從中央到地方的較為完備的三級行政管理體制,打破了傳統(tǒng)教育的管理模式,開創(chuàng)了中國教育管理近代化的先聲。而且學部成立之后,制定了一系列的法令章程,使全國的教育逐漸趨于統(tǒng)一化、規(guī)范化,如:改定考試辦法、詳定師范獎勵辦法、變通中小學課程等,對于推動中國教育近代化發(fā)揮了重要作用。
清末新政是20世紀初清王朝為了自救而被迫進行的自上而下的改良運動,雖然具有一定的歷史主動性,但就其主觀動機來講,清政府并非想真心變革,就其階級本質(zhì)來看,也根本不可能進行徹底的變革,因此新政也改變不了其滅亡的歷史命運。但一些改革措施卻超出了其主觀動機,客觀上起到了真正變革的作用,教育改革在這方面最為顯著。清末教育改革不僅遂了洋務派興辦新式學堂的心愿,而且完成了維新派改革教育的未竟事業(yè)。清末教育改革是清政府在形勢的逼迫之下而進行的無奈之舉,清末教育改革又具有自身的特征:
第一,教育改革新舊并存,仍然貫穿著“中體西用”的原則。清政府由于自身具有的濃厚的封建性,
在改革的過程中仍然貫穿著“中體西用”的原則。盡管大量引進西學,但中國的綱常名教是絕對不可變更的,這是中國之所以為“中國”的命脈所在,教育改革的根本目的是為了培養(yǎng)忠于清政府的人才。張之洞、榮慶、張百熙在所奏的《重訂學堂章程折》中指出:“至于立學宗旨,無論何等學堂均以忠孝為本,以中國經(jīng)史之學為基。俾學生心術(shù)歸于純正,而后以西學論其智識,練其藝能,務期他日成才,各施實用,以仰副國家造就通才,慎防流弊之意?!保?]298學部成立之后,在厘定的教育宗旨中進一步指出:“中國政教之所固有,而亟宜發(fā)明以拒異說者有二:曰忠君,曰尊孔。中國民質(zhì)之所缺,而亟宜針砭以圖振起者有三:曰尚公,曰尚武,曰尚實。”通過忠君、尊孔、尚公、尚武、尚實五端使“全國學生每飯不忘忠義,仰烈而思天地高厚之恩,睹時局而深風雨飄搖之懼,”而達到“人人有合群之心理,而功德以昭;人人有振武之精神,而自強可持?!保?]543-548為了貫徹這樣的宗旨,清政府在新式學堂中設西學的同時,又大量保留了傳統(tǒng)教育的內(nèi)容,中小學均設有修身、讀經(jīng)講經(jīng)等課程,如:“初等小學堂以《孝經(jīng)》、《四書》節(jié)本為必讀之經(jīng),第一年每天約讀四十字,第二年約讀六十字,共讀九千六百字,第三四年約讀一百字,共讀四萬八千字,第五年約讀一百二十字,共讀二萬八千字,凡五年共讀十萬零一千八百字?!保?]303-304張之洞等人還聲稱“中小學宜注重讀經(jīng)以存圣教,外國學堂有宗教一門。中國之經(jīng)書,即是中國之宗教。若學堂不讀經(jīng)書,則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之道,所謂三綱五常者盡行廢絕,中國必不能立國矣”[5]200顯然,張之洞等人并沒有放棄“中學之體”,他們企圖通過對讀經(jīng)內(nèi)容限定,而對學生進行全方位的精神規(guī)訓與教化,使之固守儒家的忠孝倫理。清政府在倡導西學的同時還擔心學生學習西學會沾染“外洋流弊”,在吸收西方文化的同時還加以限制,如:在學務綱要中規(guī)定,“戒襲用外國無謂名詞,以存國文,端士風。”認為“團體、國魂、膨脹、舞臺、代表等字,固欠雅馴;即犧牲、社會影響、機關(guān)、組織、沖突、運動等字,雖皆中國所習見,而取義與中國舊解迥然不同,迂曲難曉”?!巴搅铋喿x者解說參差,于辦事多窒礙?!保?]500實際上是防止學生接觸一些與民族主義和革命思想有關(guān)的內(nèi)容。這些西學課程的內(nèi)容是與傳統(tǒng)教育的內(nèi)容截然不同的,必然會引起學生在知識結(jié)構(gòu)、價值觀念、思維方式等方面發(fā)生變化。在清末新式學校中,一面是高唱著君臣父子、忠孝禮義的傳統(tǒng)教育,一面是知識分子在新的教育內(nèi)容的影響下思想和價值觀念的轉(zhuǎn)變,二者的交互融合碰撞并沒有實現(xiàn)清政府藉教育改革培養(yǎng)既忠君尊孔又尚公、尚武、尚實的人才的愿望,反而助長了革命和反滿的思想發(fā)展。
第二,改革具有滯后性,有如“新瓶裝舊酒”。教育改革,較新政其它方面的改革來說,是成效較為顯著的,除個別地方之外,從全國范圍來看,教育改革仍存在著一定的滯后性。如:前文已經(jīng)提到的課程內(nèi)容、師資方面、學堂主辦者方面等都表現(xiàn)出了一定的滯后性。推行新式教育要有合格的新式教師,清末的教育改革顯然缺乏新式教師,“1909年,在教初等小學堂的教師中,百分之四十八是有傳統(tǒng)功名的人,他們是毫不了解新式教育的?!保?]482這樣就不可避免地仍然按舊課程教課。清政府為了解決辦學經(jīng)費不足的問題,還允許私人興辦學堂。而私立學堂大都由紳士——文人所辦,這對于解決政府辦學經(jīng)費的不足和推動新式學堂的興建具有積極的意義。然而,由于他們本身具有濃厚的封建性,作為新式學堂的主辦者,對其所辦的新式學校的教育內(nèi)容、教學的方法、主導思想、辦學目的等方面不可避免地會產(chǎn)生消極的作用。他們辦學的一個重要目的在于為自己及其子孫保留特權(quán)。紳士階層在起初基本上是反對政府廢除科舉、建立新式學堂和鼓勵出國留學的政策的,因為科舉制的廢除打斷了他們及其子孫求學——入仕的道路,他們所享有的特權(quán)也將消失。清政府廢除科舉制以后,宣布仍給予學堂的畢業(yè)生一定的功名,此時紳士們就機敏地停止了反抗,并且還熱衷于開辦學堂,希望以此來保持它們的特權(quán)。除此之外,清政府在1907年還制訂了關(guān)于女子師范學堂和女子小學堂的章程,開辦了一些女子師范學堂和女子小學堂,但女子受教育的目的只限于“裨補家計,有益家庭教育”[7]366并且規(guī)定男女要分開就學,女子不得參加政治集會等。教育改革的滯后性延遲了教育改革的深入發(fā)展,然而,就當時的歷史條件下清政府根本不可能徹底深入地進行改革。
第三,教育改革的愿望與實際的歷史效果背離。清政府推行新政的根本目的在于維護其風雨飄搖的統(tǒng)治,這中間固然有取悅列強、拉攏民族資產(chǎn)階級上層分子的一面,但也有統(tǒng)治階級變法自強的主觀動機,可是實際的歷史效果往往不以人們的主觀動機為轉(zhuǎn)移。清政府的新政不但沒有使其擺脫危機,化解固有的矛盾,反而使各種矛盾迅速激化,從而加速了清政府的滅亡。清政府推行的教育改革本來是想造就“尊崇孔教,愛戴大清國”[10]的人才,但無論是在國內(nèi)新式學校中還是在留學生中,清政府并沒有獲得多少為己所用的人才,反而培養(yǎng)出了一些不同于傳統(tǒng)士人的知識分子。這些人在歐風美雨的滋潤下,在價值觀念和思維方式上發(fā)生了重要變化,民族主義和西方民主觀念也在他們的頭腦中生根發(fā)芽、迅速成長。他們已不再是封建社會的衛(wèi)道士,而是期望中國也能夠像歐美一樣通過變革或革命,進入富強的境地。然而,清政府的新政變革根本就是一場騙局,盡管有致國家于富強的愿望,但在其狹隘的民族偏見之下,清政府的心中根本無整個中華民族之觀念,這與新式知識分子中迅速擴散的民族主義情緒顯然格格不入,因此越來越多學生接受了武裝反滿的觀念,走上了革命的道路。辛亥革命時期,同盟會成員約有2萬人,其中大多數(shù)是留學生和其他國內(nèi)受其影響的學生?!皳?jù)統(tǒng)計,1905—1907年間加入的同盟會會員,出身可考者379人,其中留學生和其他學生354人?!保?]428其中一部分人成了革命的中堅和領(lǐng)導力量。如留日學生中的黃興、陳天華、鄒容等。反過來新式學校又為革命分子提供了傳播民主思想、進行反滿活動場所。“湖南革命黨人有秘密機關(guān)13處,其中6處設在學堂。黃興、周振麟、張繼等即利用自己執(zhí)教的明德學堂作掩護,進行反清活動;李書城、吳祿貞等常從湖北來此密謀?!保?]這樣的結(jié)果絕不是清政府想要的,但這確是教育改革在客觀上所產(chǎn)生的實際歷史效果。
清末教育改革盡管還留有種種弊端,也沒有實現(xiàn)其培養(yǎng)既忠君尊孔又尚公尚武尚實的人才,維護其風雨飄搖的統(tǒng)治的目的,反而培養(yǎng)出了一批王朝的掘墓人,加速了其滅亡的步伐。但從總體上來看,清末新政的教育改革“無疑是各項改革中進行得最廣泛、最深入的一項,因而它的影響也顯得最深刻、最持久。”[11]清末教育改革極大地促進了中國教育的近代化,民國初期的許多教育措施也大多以此為藍本,對其后的中國教育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在中國教育史上具有劃時代的意義。筆者在搜集和查閱資料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在20世紀三四十年代以及建國初期出現(xiàn)了一批學貫中西學養(yǎng)很高的學者,這部分人大都有此教育背景,并且這一部分人也大都有出國留學的經(jīng)歷,他們的這種教育背景與他們的成長及其所取得的巨大成就之間的關(guān)系如何?有待今后作進一步的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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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Study of Educational Reforms in the New Deal of the Late Qing Dynasty
SUN Jia-mei,LI Yue-li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Hainan Normal University,Haikou571158,China)
In the early 20th century,the Qing Government implemented a series of reforms from top to bottom in politics,economy,military affairs,education,etc.in order to maintain its precarious rule,thus initating a ten-year new deal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Among various items of the new deal,the educational reform was of the most positive significance.The Qing Government abolished the imperial examinations system,established lots of new-style schools,promulgated the new educational system and perfected the administrattive institutions of education,thereby having promoted the modernization of Chinese education and exerted a profound impact on Chinese society.Nevertheless,while the educational reform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was of great success,it did not break away from the principle of“Chinese learning as the fundamental structure,Western learning for practical use”and was not able to save the Qing Dynasty from its final extinction.
the new deal of the late Qing Dynasty;educational reforms;awareness;characteristics
G511 < class="emphasis_bold">文獻標識碼:A
A
1674-5310(2011)-01-0078-07
2011-09-20
孫佳梅(1987-),女,河南洛陽人,海南師范大學文學院2010級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外關(guān)系史;李躍利(1987-),女,河南洛陽人,海南師范大學文學院2010級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外關(guān)系史。
(責任編輯:胡素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