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英玲
典型人物的審美特征論
——以《金鎖記》中的曹七巧為例
鄭英玲
典型是體現(xiàn)人類審美理想的文學形象的高級形態(tài)之一,是通過鮮明、獨特的個性,集中地概括一定社會生活中某種人或事物的共性,深刻反映社會生活的某些本質(zhì)規(guī)律并具有較高審美價值的藝術形象,是生活現(xiàn)象的結(jié)晶,是創(chuàng)作的基本法則之一,沒有典型就沒有創(chuàng)作,所以典型的存在必然具有一定的審美特征,否則典型人物就不具有存在的必要了。擬就張愛玲《金鎖記》中曹七巧這一典型人物,從特征性和藝術魅力兩個方面論述典型人物的審美特征。
典型人物;審美特征;曹七巧
典型是生活現(xiàn)象的結(jié)晶。正如高爾基所說:“大作家、老作家和古典作家筆下的典型是什么意思呢?這是從牛乳中煉出來的凝乳,這是一種發(fā)酵的東西,一種提煉過的東西。”所以作家藝術家總是通過一定的典型去概括現(xiàn)實生活,揭示一定社會現(xiàn)象的本質(zhì),讀者、觀眾也總是通過一定的典型去認識生活。藝術作品的典型性愈高,它的社會意義也就愈大,審美價值也就愈高。概括之文學的典型就是指通過鮮明、獨特的個性,集中地概括一定社會生活中某種人或事物的共性,深刻反映社會生活的某些本質(zhì)規(guī)律并具有較高審美價值的藝術形象。正如別林斯基所說:“典型性是創(chuàng)作的基本法則之一,沒有典型性,就沒有創(chuàng)作。”
文學典型有兩大審美特征:鮮明的特征性和富于藝術魅力。鮮明的特征性主要指人物形象的性格特征。其鮮明性來自兩個層面:其一是具有一種別人不具備唯他才有的、能貫串其全部活動和統(tǒng)攝其整個生命的總特征;其二是反映和形成總特征的局部特征,如特征性的人物語言、特征性的生活細節(jié)、特征性的場景等等。文學典型的藝術魅力,可以從兩個方面來回答:一方面是藝術魅力的表現(xiàn),即一個典型所表現(xiàn)吸引力、感染力和震撼力;另一方面是藝術魅力的實質(zhì),即一個典型所具有的真實性、新穎性、誠摯性和蘊藉性。本文通過張愛玲《金鎖記》中曹七巧這一具體的典型人物來透視典型人物的審美特征。
典型人物的“特征性”可以從兩個方面來理解。首先,典型人物要有貫穿其整個活動的“總特征”。這個“總特征”是典型人物性格的主要方面,人物的一言一行乃至整個生命都要受到“總特征”的支配和影響。《金鎖記》中的曹七巧辛辣狠毒的畸形變態(tài)心理及行為完全源自于她對金錢的熱愛,對金錢的摯愛是曹七巧性格的“總特征”。作品中有這樣一系列的情節(jié),他的哥哥為了攀附權貴將其嫁給姜家——更確切地說是賣給姜家,做患有骨癆的二少爺?shù)钠拮又畷r,她沒有反抗,不是一種無奈也不是一種反抗而不得,而是自愿的,因為她熱愛黃金,在她看來進入姜家就等于進入了黃金之家,她愿意跳到黃金的墳墓里去,愿意過沒有愛情,甚至是沒有世俗快樂的、不正常的夫妻生活;在十年之后她陸續(xù)送走了她的丈夫和婆婆,終于熬到自己可以掌管黃金之時,她為了得到更多的金錢,她胡攪蠻纏、她無理取鬧、她將自己的兒子作為籌碼來爭取一分一厘的金錢;在她所幻想的唯一的情感寄托——姜季澤來向她訴說舊情之時,為了守住自己的金錢,她將自己僅有的一點愛情寄托扼殺了。就像她自己說的一樣,要想得到姜季澤的人,就應允許他的壞的存在,因為她是知道的他本不是一個好人。曹七巧是愛姜季澤的,因為在當時的社會,她只能接觸到一個姜季澤這樣健康的男人,所以她對他的愛是真實的,是長久以來的,雖然最初完全出于一種性欲的角度,但除此之外她也沒有第二個心儀的男人。但最后曹七巧的金錢欲還是戰(zhàn)勝了她的情欲;在她女兒長安到了出嫁的年齡,她害怕一切和她女兒接觸的男人,她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她認為這些人都是沖著她的錢來的,都是騙子,甚至她的侄子。她此時已經(jīng)走向了變態(tài),她為了女兒少到外面走動,少接觸一些男人,在本不用裹腳的時代,給她的女兒裹了一年的腳,以至于一年后長安的腳幾乎成了殘疾,再也回不到原樣了;在女兒長安三十歲成了老姑娘之時,很幸運的有了一個出國留學回來的男人喜歡長安,長安也喜歡他,兩個人已經(jīng)到了談婚論嫁之時,曹七巧害怕失去她的錢,她再次出來作梗,破壞了女兒一生的幸福,讓長安也像她一樣開始了凄慘的一生。可見,曹七巧這個典型人物無論是語言還是行為都與她性格的“總特征”——“熱愛金錢”相關聯(lián),并受其影響和支配。
其次,典型人物還必須有在“總特征”制約下的“局部特征”,即個性特征。童慶炳先生曾說:文學典型必須通過局部特征反映和形成“總特征”。也就是說要通過其局部特征來表現(xiàn)典型人物的豐富性格,以達到塑造豐滿的人物的目的。曹七巧對金錢的摯愛是其性格的總特征,就是因為她對金錢的熱愛,致使人類生命中本原的東西的缺失,以至于她最后成為一個完全被金錢異化的丑婦,成為一個徹徹底底的“惡”的形象。由于丈夫的病患,曹七巧處在不正常的夫妻關系中。在這種不正常的夫妻關系的禁錮下,曹七巧從來未享受到為人妻的權利與快樂,心中只有孤寂與屈辱。因此她就將自己欲望得不到滿足的怨恨轉(zhuǎn)嫁到仆人和家人的身上。她用低俗的談吐,甚至是黃色的語言,失措的舉止來發(fā)散自己的不平。她對仆人非打即罵,甚至拿家什出氣,刮地毯,摔東西。她故意處處與人作對,對剛過門的弟媳說話夾搶帶棒,對未婚的小姑子冷嘲熱諷,對威嚴的婆婆陽奉陰違,從對別人的攻擊中尋找快感。與此同時還不顧人倫道德而去勾引小叔子姜季澤。在姜季澤處得不到感情的慰藉,最后曹七巧將這種長期的性壓抑轉(zhuǎn)嫁到兒子身上。兒子對他來說不僅僅是兒子,更重要的是他是個“男人”。文中寫道:“這些年來,她的生命里只有這一個男人?!F(xiàn)在,就連這個男人她都保留不住了— —他娶了親?!睘榇怂_始干涉兒子的婚姻生活,她想方設法地阻隔他們的關系。她先是用惡言惡語來攻擊兒媳,然后是整夜整夜地讓兒子幫她燒煙,不讓新婚的兒子與兒媳同房,把兒子牢牢拴在身邊。在她的殘忍折磨下,兒子的妻妾相繼在抑郁羞憤中死去,兒子從此不敢再娶妻。對于女兒的婚姻一方面她怕別人覬覦她的金錢,另一方面她也是出于自己得不到的幸福,也見不得別人得到,即使是她的兒女,所以她一再破壞女兒的婚事,并慫恿女兒吸食大煙。至此曹七巧在黃金枷鎖的禁錮下變成了一個自私刻薄,讓人感到心寒、變態(tài)的母親,失去了人性,成了一個邪惡、可怕的瘋子。正是有著這樣的局部特征,使得曹七巧這個套著金錢枷鎖的女人變成了一個變態(tài)狂,成了一個徹徹底底的惡人。更加讓人們看到了她被金錢異化所付出的代價:毀了自己的一生,更毀了兒女的一生。
我們說如果藝術形象只有局部特征、總體特征,而不能概括一定的社會本質(zhì),那也不能成其為典型。這種不能反映本質(zhì)的個性化,就成了恩格斯所批評的“惡劣的個性”。所以說典型人物審美特征必須具有另一重要特征:藝術魅力。
典型的藝術魅力,主要來自典型獨特的審美藝術效果。美國現(xiàn)代美學家蘇珊·朗格認為,藝術是一種生命形式,因此,它能激發(fā)人們的美感。而文學典型更是按人自身的生命形成創(chuàng)造的藝術形象,因此,它分外具有一種獨特的藝術魅力,特別具有滿足人類“自身觀照”的審美價值。蘇珊認為典型人物是源于生活,按生活中的活生生的人物原型加工創(chuàng)造的藝術形象,因此,人類可以通過對典型的欣賞來審視自身,這是典型的藝術魅力所在。也就是說,典型的藝術魅力源自于典型人物性格、命運反映了一定的社會現(xiàn)實,從中我們可以審視自身、審視社會,甚至更多。讓讀者或喜愛,或憎恨,總之讓讀者難以忘懷。這就是典型的藝術魅力。
《金鎖記》中的曹七巧這一典型人物是有著現(xiàn)實原型的,反映的是當時社會上的一類人的生活和精神面貌。這個可憎的人物的悲慘命運一方面源自于社會的殘害,另一方面源自于自身性格的弱點。
首先,是由于當時那個封建的買賣婚姻制度的存在,才使得曹七巧的大哥曹大年和姜家的婚姻買賣可以進行,可以合法化,不受任何限制和阻撓,才最終導致了曹七巧可憐、可悲、可恨的一生,是封建買賣婚姻制度殘害了曹七巧的一生。曹七巧這一典型人物有著時代的烙印,體現(xiàn)了一定歷史時期的社會現(xiàn)實,增強了人們對封建社會制度的認識,是作家經(jīng)過深層探索,具有一定心理深度的形象。
其次,是曹七巧自身的性格弱點更對她凄慘的一生及對兒女一生的殘害起了推波助瀾的重要作用。我們說作為封建社會的女子,雖說對于自己的婚姻必須是聽取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仍然可以反抗,每個人都具有反抗的權利,雖然她所生活的社會未必會讓她反抗成功,但總可以試一試,可曹七巧卻沒有,她不但是沒有反抗,反倒是很愿意,這就可見她是一個骨子里就愛財?shù)娜?,她可以拿自己的青春,自己的幸福,甚至是一切去換取金錢,她是一個徹徹底底的拜金主義者。正是這種拜金主義使得她走上了一條毀滅人性之路。她已經(jīng)失去了人性,自己的凄涼的一生已無可挽回,但是作為一個母親,本可以盡好自己的本分,甚至應該加倍去疼愛自己的孩子,她不但沒有做到一個母親應有的慈愛,反倒是將自己沒有得到的,將自己的痛苦加倍地轉(zhuǎn)嫁到兒女身上,讓她的一對兒女做了她的陪葬。
可見曹七巧這個典型人物,讓我們看到,在當時社會中深受封建禮婚姻制度迫害的女性形象,具有強烈的悲劇感與震撼力,深刻地揭露了腐朽的封建制度所造成的人性泯滅及人們生活狀態(tài)的荒誕混亂。曹七巧這一典型人物的人生遭遇是具有時代意義的,是當時社會中女性悲劇的典型,也是社會悲劇的典型,更是人性悲劇的典型。所以說通過曹七巧這一典型人物,讓讀者在品味、咀嚼人物的言行、命運之后,對其不幸的一生,及在其殘害下的兒女悲慘的一生進行思索,思索這種人生悲劇的根源。
總之,曹七巧這一人物毫無價值可言,她是渣滓,是惡,是變態(tài),她身上沒有絲毫的善,而成了惡的化身。從審美效應上來看,她使人心靈顫栗,讓人感嘆她的殘忍、自私、金錢欲、情欲、變態(tài)的言行,種種復雜感情由此而生,或可憐,或憎惡,讓人思索,通過思索,產(chǎn)生理解,甚至同情,世上竟有這樣的女性、母性?!從而升華審美鑒賞。從中我們可以看出作家筆下的典型人物就是通過局部特征、總體特征構成其豐滿的人物形象,使其成為這一個而不是那一個,使其成為典型,同時又由于它的獨體的審美藝術魅力,反映一定的社會現(xiàn)實,使讀者或喜愛、或憎恨,并在或愛或憎之后去思索自己、人生、社會,產(chǎn)生審美效應從而獲得藝術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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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Aesthetic Characteristics of the Typical Character CaoQiqiao in The Tale of the Golden Chain
Zheng Yingling
The typical character is regarded as one of the higher form of literary figures which represented human being’s aesthetic object.The typical character generalized the general features of something with the clear-cut individuality,which is of higher aesthetic value as it reflected the nature of the social life to some extent.The fundamental principle of literary writing is to create a typical figure.It is inevitable for typical figures to have some aesthetic characteristics,otherwise there is no value for writers to create the typical figures.The paper analyzes the aesthetic features of the typical figure CaoQiqiao in the Tale of the Golden Chain in terms of artistic characteristic and attractiveness.
typical character;aesthetic characteristics;CaoQiqiao
I025
A
1672-6758( 2011) 10-0000-0
鄭英玲,哈爾濱師范大學文學院2008級研究生,黑龍江·哈爾濱。研究方向:文藝學。郵政編碼:150025
Class No.:I025Document Mark:A
(責任編輯:蔡雪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