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志祥,王佑嘉
(江蘇大學 外國語學院, 江蘇 鎮(zhèn)江 212013)
標語是用簡短文字寫出的有宣傳鼓動作用的口號。標語既有公文語體準確、簡潔的特點,又有政論語體嚴謹性、鼓動性的特點,既能在理智上啟發(fā)人們,又能在情感上打動人們,在影響社會輿論和文化傳播中,對人們的社會行為起著不可忽視的導向作用,它的意義十分重大。[1]
世博會有世界第一展覽的美譽,世博標語是推動民眾參與世博會的重要渠道。準確、合乎規(guī)范的世博標語,不僅是展示中華民族精神文明的重要渠道,而且對創(chuàng)造良好的國際化環(huán)境具有重要意義。
本文討論了傳統功能主義翻譯觀影響下重功能輕形式的標語翻譯策略的不足,從接受理論的角度對世博主題標語的翻譯進行賞析,并在此基礎上探討可操作性強的標語翻譯的原則和方法。
Newmark基于Bühler的語言功能理論,將語言功能分為六類: 表達功能、信息功能、召喚功能、美學功能、表情功能和元語言功能。而召喚型文本強調以讀者為中心,召喚讀者按照作者意圖做出反應。以此為判斷標準,標語正體現了這種召喚功能。在布勒語言功能理論的基礎上,德國學者賴斯進一步指出,與召喚功能相對應的文本屬于“感染文本”或“以訴請為重的”文本(appeal-focused text)。她指出,“感染文本主要是傳遞信息中所包含的非語言目的,其信息內容所采用的語言形式僅僅是次要而已?!盵2]這類文本注重其最后的效果,往往具有某種與文本受眾“對話”的性質,重點是呼吁、說服、勸阻文本讀者采取某種行動。哈蒂姆認為,“這類文本需要譯者注意文本預期達到的文本外效果,即使這樣不得不以犧牲形式和內容為代價”。[3]在功能主義翻譯觀的指導下,翻譯的成功與否決定于欲達到的目的是否完成,翻譯目的決定了具體的翻譯策略。[4]可見,對此類譯文的主要評價標準是看譯文在目標語讀者身上產生的效果是否與源文在源文讀者身上產生的效果相同。強調翻譯效果,強調意譯、強調功能而不注重形式的翻譯策略長期以來都被認為是翻譯標語的最佳方法之一。
賴斯提出的針對“感染文本”的以效果和功能為中心的方法確實能幫助譯者迅速把握原文的核心與重點信息,讓翻譯活動有目的地進行,有的放矢地組織譯文,不會盲目沒有綱領,有助于使譯文能夠符合目的語的文本和文化規(guī)范,而不拘泥于原文的形式和結構,讓譯者有更大的發(fā)揮主觀能動性的空間。但是過分強調原文的功能而忽略原文的形式,用意譯的翻譯策略來翻譯一切標語的做法過于絕對,會影響讀者對原文接收,造成讀者的反應與預期效果比較大的出入,因此傳統功能主義翻譯觀不能作為一切標語翻譯策略的指導論。
接受理論,亦稱接受美學,誕生于20世紀60年代末,源于現象學和闡釋學,以姚斯、伊瑟爾等為代表?!八膭?chuàng)立導致了文學研究以文本為中心轉移到以讀者為中心,從而使文學研究的趨向發(fā)生了根本性的變化?!盵5]接受理論對傳統的文學理論只局限于對作者和文學作品本身的研究而忽視了讀者的閱讀和接受的事實提出挑戰(zhàn), 把文學審美鑒賞的重心從作者和作品轉向了讀者,認為藝術作品只有經過讀者的積極參與和傳遞,才具有歷史生命,形成了“讀者中心論”(又叫“接受者中心論”)。也就是說,讀者的閱讀活動、接受程度、審美情趣等因素對作品的意義和價值起著決定性的作用。
接受理論認為,文學作品有兩極:藝術的和審美的。藝術的一極是作者的文本,審美的一極是由讀者實現的。從接受美學的視角看標語的翻譯,標語的作者和譯者僅是藝術的一極,標語價值的實現顯然還有賴于讀者的審美。翻譯文本只有經過讀者的審美參與才能獲得真正的生命,才具有確實的意義和價值。讀者處在標語的“生產—傳播—接受”運作體系中最為顯著的位置,一條標語能否在跨文化語境下獲得成功取決于讀者對翻譯文本的審美認同。
標語是一種重要的公共揭示語,簡稱“公示語”,其語言特點是高度凝練,言簡意賅,意蘊深厚,其目的就是用簡短文字表達出宣傳鼓動作用,其翻譯是一種再創(chuàng)造的過程,讀者對譯文的接受程度是評判翻譯成敗的一個重要指標。那如何評判標語譯文的可接受性呢?首先,從語言的角度看,標語譯文由句子組成,因此首先要滿足構成句子的必要條件??山邮苄詮姷木渥邮悄切└酁槿藗兯褂?,通俗易懂,不累贅、更自然的句子。[6]其次,標語譯文也是一個語篇單位,因此也要滿足構成一個語篇的條件。語篇應該符合接受者的期望,能被接受。最后,從文化的角度而言,標語譯文應該能夠最大程度傳遞本土文化信息。可見,可接受性的高低直接影響標語翻譯的效果。
對于部分標語,確實如賴斯所言,相對于其表達的意思,語言的組織形式只居于從屬地位,即語言功能的實現不依賴于語言形式,或很少依賴于語言的形式。對于此類標語的翻譯,曼迪提出的翻譯策略如表1所示。
表1[7]
對于此類語言組織形式居于從屬地位、文體特征不突出的標語,曼迪認為采用“歸化”翻譯方法,旨在制造譯文與源文在讀者中的同等效果。
但亦有相當一部分標語語言特點鮮明,短小精悍,在形式上有獨到之處,甚至其形式在相當程度上有助于實現標語的內容,或在語義、句法上與眾不同,或在詞匯、修辭上別具一格,與表達的內容交相輝映,給人形成心靈沖擊,讓人一見難忘,激發(fā)作者做出標語創(chuàng)作人所預期的反應。這種形式與內容功能緊密結合的標語,如果譯文不考慮原文的語言組織形式和文體特點,就不能傳達原文的形式之美,不能使讀者享受到原文形式特點所暗含的審美,那么讀者的反應也會大打折扣。因此,在接受理論指導下,根據標語的不同選擇不同的翻譯策略。對于形式與功能緊密結合的標語的翻譯,不僅要采取意譯的方法,還應保留標語的語言文體特征,使直譯與意譯相結合,既要注重原文要表達的功能,又要注重原文的形式,使讀者在閱讀過程中獲得心靈沖擊,以達到標語創(chuàng)作的預期結果。
上海世博會的英文主題“Better City, Better Life”是數年前申辦世博會是定好的,中文主題標語“城市,讓生活更美好!”是根據其英文主題翻譯過來的。對于這個標語的譯文,褒貶不一。支持者認為中文譯文瑯瑯上口,言簡意賅;反對者認為譯文破壞了原標語的整齊的形式和美好的音效。
“Better City, Better Life” 從其形式上來看,逗號前的名詞短語與逗號后的名詞短語均由兩個單詞組成且字母數相同,具有類似ABAB式的修辭效果,讀起來瑯瑯上口,余味不絕,既能激發(fā)讀者的反應,體現召喚功能,還能使讀者從語言的形式中得到審美的體驗,實現美學功能。這幾個單詞的字面意義,是 “更好的城市,更好的生活”。當然這是一個簡略語。省略了主語“我們(人)”。我們可以將其補充完整為:我們希望有更好的城市和更好的生活;我們要讓我們居住的城市和我們的生活更美好;我們要建設更美好的城市,我們要擁有更美好的生活;等等。對于這個標語的翻譯主要有兩種:
譯文一:“城市,讓生活更美好!”
這是官方的譯文,很容易看出此譯文對原文句式做了很大的變動,原文的平行短語被譯為主謂賓結構,句子因此少了原文的排比的修辭特點,并且譯文中多了“讓”這個字,明顯表達了“城市”和“生活”這兩個詞之間的關系,回譯成英語為“cities make life more wonderful”,在很大程度上改變了讀者所設想的聯系關系,減少了讀者的想象空間。原文中用了兩個“better”,隱含了當今城市與預期城市之間生活質量的對比,但譯文中這種隱含邏輯關系不復存在。一個“讓”字,建立了新的邏輯聯系,即城市更好了,生活必然更美好,給人一種生活若要美好,則要依靠城市的感覺。我們不禁有這樣的疑問:更好的城市能夠讓人們享有更好的生活,對大多數人來講,或許是現實,或許是期冀。但城市本身就可以讓生活更美好?怎么想都是有些牽強。城市本身不會讓人們的生活更美好,只有充分發(fā)揮人自己的主觀能動性,把城市建設成更加適合人居住的地方,才能使生活更美好。但不可否認的是,在城市飛速發(fā)展的今天,人們的城市生活也越來越面臨一系列挑戰(zhàn):高密度的城市生活模式不免引發(fā)空間沖突、文化摩擦、資源短缺和環(huán)境污染。如果不加控制,城市的無序擴展會加劇這些問題,最終侵蝕城市的活力、影響城市生活的質量??梢?,城市不能使所有人的生活更美好,即使人們把城市建設的更繁華,讓生活更便利,還是有人不喜歡在城市里,更喜歡生活在不繁華不便利的鄉(xiāng)村里,那又怎么解釋呢? 而在原文中,“城市”與“生活”這兩個信息處于平等地位,沒有孰輕孰重之分。
譯文二:“更美好的城市,更美好的生活?!?/p>
這是根據原文的字面意義和組合形式直譯過來的,沒有用上任何連接詞,對此句意的理解主要靠人們對各個成分之間聯系的推測,正符合中文“意合”的句式特點。潛在之意為隨著城市變得更好,人們的生活將不斷得到改善,沒有強加給人的意思,且意義在讀者的閱讀中漸漸滲透,不斷強化,讓讀者自己理解,深入內心。此外,在音響方面,譯文讀起來鏗鏘有力,前后字數相等,言簡意賅,更符合原標語的音響特點。
綜合對比上面兩種譯文,在翻譯策略上,兩者不盡相同。雖然兩者都在不同程度上能表達原文的語用效果,但讀者從中獲得的審美不盡相同,從而導致讀者接受不同。譯文一在形式上對原文改動較大,基本上遵循了功能主義重內容功能而不重形式的翻譯方法,類似奈達的動態(tài)對等的翻譯策略;譯文二采取了字詞對應的直譯方法,盡量保留了譯文在形式與目的上的一致,在表現原文的召喚功能的同時,也反映了其美學功能,忠實復制了原文的文體特點。雖然兩種譯文殊途同歸,都能表達對世博會的美好期盼和展望,喚起讀者內心的感受,但程度不一。相對而言,筆者認為譯文二文體特點更為豐富,不僅準確而深刻地表達了原文的意思,在形式上也整齊對稱,能更加充分發(fā)揮讀者的主觀能動性與參與性,能給讀者更大的觸動,激發(fā)他們的創(chuàng)造性想象,有利于標語的傳播,有利于標語作者預期目標的實現,讀者的接受程度相對更高。因此,從被作者接受的角度來講,譯文二更為可取。
作為“感染文本”的標語,由于其所負載的宣傳鼓動使命,更加需要讀者的參與接受。傳統的功能主義翻譯策略,如賴斯所言的只采用重功能而不重形式的翻譯方法太過片面,不適合所有標語的翻譯。如今越來越多標語注重表達的形式與表達內容之間緊密結合,翻譯過程中如果不考慮原文文體特點,就無法傳達原文的形式美,對譯文讀者的效果則很有可能不如原文對原文讀者的效果,不會帶給讀者多重的閱讀審美享受。因此,在翻譯過程中,需要在接受理論的指導下,認真分析原文文本特點,對于形式與內容相對獨立的標語,則可以采用意譯的方法,簡介明了地表達原文的意思;對于形式與內容緊密結合的標語,即形式已經成為其所要傳達的內容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的標語,在翻譯時不僅要譯出標語所要傳達的信息與預期意義,還要對標語的語言形式作詳盡的文體分析,盡量翻譯出原文的文體形式之美,提高對外宣傳的質量。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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