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愛芳
(中原工學院新聞與傳播學院 河南鄭州 450007)
唐絕句結構分類
蔡愛芳
(中原工學院新聞與傳播學院 河南鄭州 450007)
唐絕句是唐詩中的精品,其中不少詩歌的結構本身就極富詩意。這里所說的結構主要是從文學題材的三要素情、事、景和時空關系處理的角度而言,這種分類既有利于詩歌作品的閱讀、理解和欣賞,也有利于分析其深層美學價值。
絕句;時間;空間
唐詩中的絕句以其結構短小,含蓄不盡而著稱,它們是唐詩中的精品。筆者在學習唐絕句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一些詩歌的結構本身就極富詩意,且多有規(guī)律可循,于是試圖對它們從結構角度加以分析。這樣既可以從新的角度鑒賞唐詩,又有助于探尋其深層美學價值。
需要聲明的是,這里所講的結構,亦可稱為章法,但與一般所說的章法有所區(qū)別。一般所說的章法比如歷來講文章所用的起、承、轉、合,還有講戲劇所謂的介紹、發(fā)展、變化、高峰、尾聲等各種分類,再如講繪畫的也有向背、明暗、比例、空距等名目。這種意義上的章法似乎偏于作法方面,屬于修辭學的某篇范圍之內(nèi),是從字句風格中求之;這里的結構分析,并非僅僅從字句風格中求之,而是從故事脈絡中得之,對文學題材三要素情、事、景和時空關系處理的角度入手。
此種類型以崔護的《題都城南莊》為代表: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這首詩以去年和今年相對比,地點不變,去年是人物俱在,今年卻只有桃花依舊。時間之對比簡單明了,令人產(chǎn)生今非昔比,物是人非之慨嘆。
和此種結構有異曲同工之妙的,如韋莊的《臺城》:
江魚霏霏江草齊,六朝如夢鳥空啼。
無情最是臺城柳,依舊煙籠十里堤。
這首詩是懷古傷今之作。它的特點在于以物之無情反襯人之多情,而不似前一首直接提及“人面不知何處去”,但其意自現(xiàn)。它將無知之物人格化,賦予它以生命,在相同或相似的事物中突出一種,更加突顯物的無情,人的多情。張泌的《寄人》和此首詩結構頗為相似。
這種類型以王維的《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為代表:
獨在異鄉(xiāng)為異客,每逢佳節(jié)倍思親。
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
它的特點在于以此時此地之人遙想他時他地之人,是思念將處于不同空間之人聯(lián)系到了一起。懷思之人和被念之人雖身處兩地,卻“心有靈犀一點通”,讓人產(chǎn)生“海內(nèi)存知己,天涯若比鄰”之感??臻g的距離讓人對遠方產(chǎn)生無限遐想,這本身就是一件浪漫的令人有所期待的事情。此外如王昌齡的《送魏二》則更進一步,以此時此地之人遙想他時他地之人,不僅有空間的距離,更有對對方在未來日子的想象。
此種以陳陶的《隴西行》為代表:
誓掃匈奴不顧身,五千貂錦喪胡塵。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里人。
這首詩和前一類型同中有異。相同的是隔著長長的距離的兩端都有思念之人,不同的是此種類型仿佛有一清醒之人高高在上,俯視雙方,于是雙方的情況了然于心,而雙方卻對對方一無所知,只能讓一切化作相思,殊不知一方已成“河邊骨”,不知對方在思念自己;而一方猶在“春閨美夢”,夢里人雖已魂飛魄散,自己卻渾然無知。這種雙管齊下的結構讓人產(chǎn)生觸目驚心,不忍一睹之感。
這是唐絕句里極富詩意的結構典型,它以李商隱的《巴山夜雨》為代表:
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
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這首詩時間和空間交織錯綜,可以歸為“以現(xiàn)在想到將來回憶現(xiàn)在”或“在此時此地猜想將來到遠方時回憶此時此地之情景”,詩人由今天的離別和悲哀寫到盼望他日的會合和快樂,再到團圓之日共同回憶、咀嚼昔日分別的孤單凄苦。詩中總是在想象著時空距離之外的情景:不僅現(xiàn)在設想將來,將來也要回憶現(xiàn)在;不僅此地有思念,遠方也有對此地的思念;不僅有一個人的想象,還有“共剪西窗燭”時的回味。這種錯綜的時空距離感讓人產(chǎn)生無限的遐想,所謂的“距離產(chǎn)生美”。
同時,這也是一種復雜的夾雜著悲哀的愉快的情感體驗。生活經(jīng)驗告訴我們,凡是已經(jīng)擺脫了使自己感到寂寞、苦惱或抑郁的環(huán)境以及由之產(chǎn)生的這些心情之后,事過境遷,回憶起來,往往既是悲哀又是愉快的,或者說,是一種摻和著悲哀的愉快。這首詩正是以其詩意的結構,深刻地體會和表現(xiàn)了此種情景。
此種以王昌齡的《閨怨》為代表:
閨中少婦不知愁,春日凝妝上翠樓。
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
此首先寫“少婦上翠樓”一事,而楊柳色這一景致卻忽然使其情感發(fā)生大轉折,由“不知愁”到“悔教夫婿覓封侯”。以景物的介入作為契機,來牽動人的情感、心理的微妙變化?!皸盍闭钦哿蛣e丈夫之楊柳,如今又發(fā)了青,夫婿不歸已久,于是當初鼓勵他求取功名富貴,不料反而因此辜負了大好青春,不禁開始后悔。恰到好處的一景造成了截然相反的心思,讓人覺得“柳暗花明又一村”,收到了戲劇化的效果。
此種以張旭的《山行留客》為代表:
山光物態(tài)弄春暉,莫為輕陰邊擬歸。
縱使晴明無雨色,入云深處亦沾衣。
這首詩前兩句是勸說客人即使下雨,也在春天,不過是細雨而已,因此不必多慮。緊接著的“縱使”承上文宕開一筆,將上文意思推進一層,縱使天氣晴朗,繼續(xù)攀登,云氣也愈來愈厚,濃厚的云氣同樣會沾濕衣服,這和細雨又有什么分別呢?這種推進一層的結構使讀者對于詩人所要表達的意境感覺更為清晰,仿佛一位智者在遍觀人世眾生之后,對生活的真諦有了頓悟。此外如司空曙的《江村即事》。
如杜甫的《絕句》之一:
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
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里船。
此詩一句一景,猶如一組組鏡頭有機組合,依次呈現(xiàn)于人們面前,但在景物的選擇上錯落有致,精心選取。有地上的,有空中的;在方向上亦是東西兼有。張繼的《楓橋夜泊》也可歸入此類。這種結構向讀者展現(xiàn)一幅幅美麗的畫面,不作任何解釋,讓人在景物之中細細咀嚼它所包含的情感,可以用“一切盡在景物中”來概括此類型的特點。
此種結構類型更為普遍常見。如王之渙的《登鸛鵲樓》、孟浩然的《春曉》及李白的《靜夜思》等都可歸入此類?,F(xiàn)舉《登鸛鵲樓》為例:
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
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
前兩句先寫見到雄偉壯觀的白日依山、黃河入海圖,緊接著就此景而發(fā)議論:要想見到千里之外的壯觀景色,就須“更上一層樓”,所謂“登高望遠”。這種結構多是先描寫景物,以為后文的抒情或說理打下基礎。寫景之時,正是后文蓄勢待發(fā);后文既出,前文便有了依托和歸屬。二者看似分離,實乃相輔相成:情(理、事)為景之體,景為情(理、事)之用,體用乃是事物不可或缺的兩個方面。
以上概括的幾種結構當然不能代表唐絕句的全貌,但卻是較為常見、較富特色或結構本身就極富詩意的幾種。歸納出來,不僅有助于我們閱讀、理解和欣賞詩歌,把握這些詩歌美的真諦,同時也可以運用到文學創(chuàng)作中來,不僅僅適用于詩歌,也適用于其它文體。
[1][2]施議對.吳世昌與詞體結構論[J].文學遺產(chǎn),2002(1).
The Grouping of Tang’s Jue-Ju Poetry
Tang’s Jue-Jupoetry is the plum of theTang’spoetry. The structure of some kinds ofTang’s Jue-Jupoetry is poetic. Here the structure mostly concern handling the relation of emotion thing and scenery and time and space. The grouping of them not only benefits reading, understanding and appreciating the poetry, but also provides a new angle for analyzing the poetry’s aesthetic attribute.
Jue-Jupoetry; time; space
蔡愛芳(1978-),女,河南溫縣人,中原工學院教師,從事中國古代文學專業(yè)的研究和教學。
2010-06-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