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家炎
(羅定職業(yè)技術學院外語系,廣東羅定527200)
論《了不起的蓋茨比》的音樂性
彭家炎
(羅定職業(yè)技術學院外語系,廣東羅定527200)
《了不起的蓋茨比》是一部充滿了音樂的小說。小說利用了大量的音樂歌曲作為小說事件的背景,通過聲音的描述塑造了生動飽滿的人物形象,還在敘述視覺、主題和情感矛盾方面,不自覺地運用了源于音樂的“復調小說”技巧。
《了不起的蓋茨比》;音樂性;背景;敘事視角;主題;情感矛盾
20世紀20年代的美國,物質財富極大豐富,社會道德發(fā)生巨大變革,理想主義破滅,人們追求享樂、玩世不恭。小說家菲茨杰拉德把該時代稱為“爵士樂時代”,并在小說當中真實地反映了當時社會的躁動,其代表作《了不起的蓋茨比》(The Great Gats2 by)①本文所引小說的原文均出自巫寧坤翻譯的《了不起的蓋茨比》,安徽文藝出版社2004年版。(下稱《蓋》)正是這樣一部作品,其敘述視角獨特、語言優(yōu)美流暢、主題悲傷雋永,被譽為“20世紀最偉大的小說”(T.S.Eliot語)。
爵士樂是一種切分節(jié)奏極具動感,音階個性十足,以即興演奏或演唱為主的音樂形式。爵士樂演奏中不同樂器的呼應與和聲形成了一種變化不止的對話,因為其即興演奏或演唱的性質,每一次演奏的音樂都是不可重復、具有無限的可能性的。筆者從小說具有的音樂性(musicality)出發(fā),分三個方面探討小說所反映的爵士樂精神。
小說的背景音樂是為了烘托氛圍、塑造人物、表達情感、突出情節(jié)發(fā)展,或是評價反思或是諷喻,是作者意志的外射。故事發(fā)生的20世紀20年代正是新奧爾良爵士樂的鼎盛時期。這是一種與懷舊、理想主義、渴望、越軌和墮落聯(lián)系在一起的音樂,蓋茨比身上就集中了所有這些特征。
《弗拉迪米爾·托斯托夫的爵士樂音樂世界史》(Vladimir Tostof f’s J azz History of the World)是小說中出現(xiàn)的第一首爵士樂音樂。事實上,這是一首虛構出來的音樂,但是作者卻煞有介事地給具有很大隨意性的爵士樂一個標題,并讓一支“配備齊全的”樂隊來演奏它。小說里還出現(xiàn)了不少當時的流行歌曲,譬如《阿拉伯酋長》(S heik ofA raby)、《愛情的安樂窩》(The L ove Nest)、《我們快樂嗎》(A in’t We Got Fun)。對于菲茨杰拉德而言,“流行音樂不僅是當代文化界的一部分,它是一個時代的象征、癥狀和總結,過去、現(xiàn)在、將來共同彈奏著無盡的晦澀的合唱?!盵1]
當尼克從喬丹那里了解了蓋茨比的計劃時,兒童唱起了歌曲《阿拉伯酋長》,只是奢華有如阿拉伯酋長的蓋茨比的愛情卻不是光明正大的。歌曲出自兒童之口,這似乎是在暗示蓋茨比的行為是不得體的,阿拉伯酋長也暗示了他的“另類”,他的夢幻也就注定了在階級觀念根深蒂固的現(xiàn)實當中始終無法實現(xiàn)。
在小說描述的第二個派對當中,當黛西準備離開時,傳出來的是“哀怨動人”的小華爾茲舞曲《凌晨三點鐘》。黛西有點不舍,因為“正是在蓋茨比的晚會的隨隨便便的氣氛之中,就有她自己的世界中完全沒有的種種浪漫的可能性”。但是最終她還是離去,無法掩飾她對這個派對的“不喜歡”。曲終人散預示的是愛情的終結,在這之后,主人公蓋茨比就開始走上了不歸路。
王次炤[2](P70)認為,不同的感覺系統(tǒng)在受到刺激的時候會同時在直覺中產生類似的體驗,文學中所講的音響形象,就是作者通過描述人物的聲音音響,在讀者的感覺系統(tǒng)產生刺激,從而形成對人物形象的印象。
可以說《蓋》不僅僅是一部可以用來“讀”的小說,還是一部用來“聽”的小說。作者在小說當中使用了大量的音響(聲音)描寫,甚至賦予靜物以聲音,創(chuàng)造出一種蒙太奇一般的效果。尼克初次見到黛西就被她的聲音深深吸引住?!八_始用她那低低的、令人激動的聲音向我提問。這是那種叫人側耳傾聽的聲音,仿佛每句話都是永遠不會重新演奏的一組音符。她的臉龐憂郁而美麗,臉上有明媚的神采、明媚的眼睛和一張明媚而熱情的嘴,但是她的聲音里有一種激動人心的特質,那是為她傾倒過的男人都無法忘記的?!蹦峥苏J為蓋茨比之所以被黛西吸引,是因為她的聲音。蓋茨比眼中的黛西,是“財富所束縛和保存的青春與神秘”,是“理想的化身”;是他“博大、庸俗、華而不實的美”的化身,得到她就是得到一架成功的“梯子”,幻夢變成了她,到最后“他的幻夢超越了她,超越了一切”。但蓋茨比最終也醒悟過來,“她的聲音充滿了金錢”。通過聲音的描述,黛西被刻畫成一個“漂亮、迷人、嬌媚、浪漫,但輕浮、空虛、無情、冷漠、有寄生本性、如孩童般自私,而且……金錢至上”的女人[3],是一個天使與魔鬼的結合體[4]。
“復調小說”是前蘇聯(lián)學者巴赫金提出來的一種小說理論?!皬驼{”原是音樂術語,是指相關但又有區(qū)別的不同的聲部同時進行,各自獨立但又和諧統(tǒng)一為一個整體的一種音樂形式。在復調音樂中,同一主題有著不同的旋律,通過對話方式展開,起到前后呼應、此起彼伏的效果,增強了音樂的氣勢,塑造出豐富的音樂形象。巴赫金認為,復調小說的進程是由“對話”來推動的,它展示的是一個“多聲部的世界”,作者的聲音與小說其他人物的聲音都是平等的,具有同等價值的。復調小說的“對話”有三種:一是主人公與作者的對話,二是主人公與主人公的對話,三是主人公與自我的對話。通過不同的對話,不同的聲音被聽到,人物內心世界得到洞察,因此塑造的人物顯得個性鮮明,更好地反映了現(xiàn)實世界的復雜性和多元性。[5]
《蓋》正是摒棄了傳統(tǒng)的全知敘事視角,第三者(尼克和喬丹)、主人公(蓋茨比)和作者對事件都發(fā)出了自己的聲音,直接訴說出他們對蓋茨比和黛西愛情悲劇的所知、所感、所思。
故事的前四幕都是通過尼克來介紹其中的主要人物。第一幕當中,尼克來到黛西家里做客,了解到以黛西為代表的富足階層的精神貧乏,在他們的談話當中首次出現(xiàn)了蓋茨比的名字,但是故事并沒有馬上與蓋茨比產生聯(lián)系,而是留下懸念,在第二幕轉向了黛西丈夫湯姆的婚外情。在第二幕當中,讀者初步認識了湯姆情人萊特爾的虛榮和惺惺作態(tài)。第三幕尼克在蓋茨比舉辦的派對上認識了蓋茨比,通過尼克的眼睛,蓋茨比孤獨虛空的人生姿勢若隱若現(xiàn)。在第四幕中,尼克通過道聽途說和親眼目睹,隱約中感到蓋茨比巨大財富背后的骯臟交易。故事再發(fā)展下去,第五幕當中,敘述者變成了黛西兒時的好友喬丹。通過喬丹的回憶,讀者了解了黛西和蓋茨比的愛情故事,但是與后來蓋茨比自己對此的回憶不同,正如喬丹對黛西和湯姆豪華婚禮的強調一樣,黛西面對金錢的誘惑放棄了對愛情的堅守。第六幕還是通過尼克的眼睛來看黛西和蓋茨比的相認,這一幕讓讀者對蓋茨比和黛西有了更深的了解。在尼克看來,黛西已經超越了蓋茨比的夢想,是他自己創(chuàng)造出來的一種幻夢。在第七幕,作者通過尼克,對蓋茨比的生平又作了一次回顧。作者并沒有讓蓋茨比自己說話,而是通過尼克來陳述,讓我們知道蓋茨比自小就是一個胸懷大志、為理想奮斗的青年,雖然這只是“一種博大、庸俗、華而不實的美”。同時,尼克也不忘強調,他所說的是絕無虛假的。第八幕是蓋茨比和湯姆的第一次沖突,以及黛西和湯姆第一次參加蓋茨比的派對。這兩次事件也是通過尼克的眼睛來觀察的,讀者可以感到湯姆對以蓋茨比為代表的新財富的偏見,也看到了一個討厭感情的、冷漠的黛西,同時,在蓋茨比自己看來,黛西也離他越來越遠了。這一幕的最后是蓋茨比的一個獨白,讀者再次了解了黛西作為一種理想的化身,原來只是蓋茨比走向成功的一架梯子。第九幕是小說的高潮,蓋茨比向湯姆攤牌,黛西開著蓋茨比的汽車撞死了湯姆的情人萊特爾。前者是通過尼克知道的,后者的經過卻是一個旁人——希臘人米切里斯描述的。作為親歷者,尼克見證了蓋茨比和湯姆的沖突,也同時真實地記錄了他自己的所知;見證人除了增加了事件的真實性和可靠性之外,還留下了懸念,為后面蓋茨比的自我犧牲做了鋪墊。第十幕是蓋茨比向尼克自述與黛西的愛情故事。尼克終于了解了蓋茨比對愛情的忠貞,改變了對蓋茨比的看法。第十一幕的敘述跟前面的不同,作者采取了一種全知的視角,把威爾遜殺死蓋茨比的經過像流水賬一般地記述,讓讀者感到壓抑沉重。故事的最后一幕是尼克對料理蓋茨比的后事以及他幻滅后回到中西部家鄉(xiāng)經過的描述。
以上分析顯示,多人的敘述,尼克、蓋茨比和作者的自我意識在小說當中的交織,共同構成了復調小說的“多聲部”敘事結構。
在主題方面,《蓋》也呈現(xiàn)出復調小說的特征。正如音樂是通過兩個主題構成的沖突來展開全曲的悲劇性一樣[2](P98),小說的主題也具有“雙重性”[6]。
《蓋》可以說是一個既古老又新鮮的故事,反映了人類永恒的主題:愛情與金錢。蓋茨比決定追求黛西,是因為她有錢,看到了她身上被財富“禁錮和保存的青春與神秘”,體會到“一套套衣裝怎樣使人保持清新”,占有黛西就是一種成功的姿勢,后來,黛西就變成了他夢想的化身,超越了現(xiàn)實,他以“一種創(chuàng)造性的熱情投入了這個幻夢,不斷地添枝加葉,用飄來的每一根絢麗的羽毛加以綴飾”,蓋茨比對黛西的愛原來只是他自己的想象。所以即使他最后明白黛西的聲音“充滿了金錢”,他也無法自拔,因為他不想戳穿自己編織的夢想,夢想破滅了,“天父之子”的召喚也就消失了。在黛西看來,她與蓋茨比的愛情也敵不過湯姆送給她的價值30萬美元的珍珠項鏈。對于蓋茨比而言,金錢是他表達愛情的手段;對于黛西而言,金錢是她衡量世界的工具。在金錢方面,蓋茨比代表的是新財富、新階級,湯姆代表的是舊財富、舊階級。權貴階級靠著父輩的財產,整天無所事事,過著奢侈淫逸的生活;新晉的有錢階級為了金錢,可以不顧社會公義,破壞公平,干著販私酒、操縱比賽的勾當。以東卵和西卵為代表的新舊兩個世界是絕少來往的,湯姆對東卵“粗野的活力”感到畏懼,黛西對東卵表現(xiàn)出來的感情“十分厭惡”。無論蓋茨比多么努力,多么富有,作為權貴階級一員的黛西在最后還是選擇了舊財富與舊階級。
音樂還可以通過音響中包含的感情力量之間的對比來形成沖突。[2](P99)在《蓋》當中,我們也可以看到類似的矛盾情感。譬如,尼克對蓋茨比的態(tài)度是既恨又憐的。小說一開頭尼克就說蓋茨比“代表著我所真心鄙夷的一切”,但又由衷地佩服他,說他異于常人,獨有“一種異乎尋常的永葆希望的天賦,一種富于浪漫色彩的敏捷”。尼克佩服他獻身于“上帝之子”號召的勇氣和堅忍不拔,但是又認為這一切只不過是一個心理“陰凄凄”的人自己創(chuàng)造出來的“幻夢”。在相處當中,尼克既感激蓋茨比的慷慨大方,但又小心地避開他讓他一起賺錢的提議,因為他跟湯姆一樣,對蓋茨比來歷不明的財富心存戒備。
在對待自己方面,尼克也是有著矛盾的心理的。他剛從戰(zhàn)場上回到西部時,“想要全世界的人都穿上軍服,并且永遠在道德上保持一種立正的姿勢”,而實際上,他在與喬丹交往時,還與家鄉(xiāng)的一位打網球的姑娘保持著關系。他自認誠實、自豪,這是“別人沒有的優(yōu)越條件”和“美德”,但是他卻寬容女人的不誠實,認為這是“人們從不苛責的事”。從一開始,尼克就覺得“中西部不再是世界溫暖的中心,現(xiàn)在倒像是宇宙殘破的邊緣”。他離開中西部,來到商業(yè)發(fā)達的東部從事證券業(yè),在目睹了蓋茨比的悲劇后,他發(fā)現(xiàn)東部是一個“鬼影瞳瞳”的地方,心灰意冷之際,他回到中西部的家鄉(xiāng),看到了“新世界的一片清新碧綠的地方”,看到了新的希望。
《蓋》是一部帶有自傳性質的作品,里面充滿了對作者的經歷和對當時社會生活的真實描述,把對生活的熱愛融入到作品當中,虛虛實實地把時代的音樂貫穿在小說事件的背景之中,并不自覺地把聲音音響作為塑造人物形象的主要方法,加上小說的“復調小說”特征,無疑證明了這是一部主題雋永、寫作技巧高超的不朽作品。
[1]Prigozy,Ruth.“Poor Butterfly”:F.Scott Fitzgerald and Popular Music[J].Prospect,1976(2).
[2]王次炤.音樂美學[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4.
[3]陳喜華.論《了不起的蓋茨比》中黛西的聲音描寫[J].曲靖師范學院學報,2006(2).
[4]周佳球.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了不起的蓋茨比》中黛西的人物分析[J].現(xiàn)代語文,2008(4).
[5]中國社會科學院.復調小說理論[DB/OL].http://myy.cass.cn/ file/2005122215059.html.
[6]周佳球.論《了不起的蓋茨比》的雙重性[J].肇慶學院學報,2009 (3).
責任編輯 強 琛 E2mail:qiangchen42@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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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1395(2010)02-012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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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家炎(1972—),男,廣東羅定人,講師,主要從事英美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