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視域中的新時期知青小說

于皓洋

【摘要】在地球自然生態(tài)危機及生態(tài)文學、生態(tài)批評的興起與發(fā)展中引出文學研究的“自然”審美視角。在“自然”視域中對新時期知青小說進行分析,批判“人本主義”思想立場,呼喚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

【關鍵詞】自然;生態(tài);新時期知青小說

地球自然生態(tài)危機現(xiàn)已成為全世界共同關注的熱點問題,據(jù)聯(lián)合國《世界能源格局變化報告》,人類最主要的動力能源—石油,包括人類生命不可或缺的物質(zhì),如空氣、水、食物在人類肆無忌憚地揮霍、運用、破壞中正面臨著十分嚴重的危機,保護生態(tài)、拯救大自然現(xiàn)已成為人類社會最強烈的呼喊。自然生態(tài)危機反映到文學領域,一部分有良知的作家紛紛投入到生態(tài)文學的創(chuàng)作中,同時,生態(tài)批評的興起與發(fā)展拓寬了文學研究的領域,使文學研究將目光投向了長期被人類遺忘的大自然。

地球生態(tài)危機現(xiàn)狀及世界范圍內(nèi)生態(tài)文學的興起與發(fā)展使當代文學中的“自然”審美視角成了熱門的關注角度。在“自然” 視域中看知青生活,新時期知青小說看到了知青上山下鄉(xiāng)給大自然帶來的禍害。在“人定勝天”的狂妄時代思想意識支配下,知青十年的戰(zhàn)天斗地,使很多下放地的自然環(huán)境和生態(tài)平衡遭到了空前的破壞,人類的無知和盲動付出了民族發(fā)展嚴重滯后的沉痛代價。

1985年孔捷生發(fā)表的《大林莽》可以說是新時期知青小說中最早顯示出了“自然”審美視角的作品。小說描寫了“文革”期間海南某農(nóng)場由邱霆、簡和平、謝晴等組成的五人知青小分隊在原始森林執(zhí)中執(zhí)行勘察任務,由于對政治的過分狂熱,對個人英雄主義的盲目追求,企圖夷平原始森林種植橡膠,以實現(xiàn)自我價值,這種不懂科學的愚昧行為是嚴重違反自然規(guī)律的,自然讓他們付出的慘痛代價是:最后只有一人生還。幾位知青在蒼茫的原始森林中迷路了,無論怎樣努力都無法掙脫魔力走出大森林。這些人的悲劇源于無知,更深層次上代表了人對自然認識的局限。邱霆、簡和平、謝晴等人的悲劇是那個時代造就的,愚昧狂妄的思想讓他們違背大自然規(guī)律,欲施“鬼斧”之力夷平大片的原始森林種植橡膠,然而妄自尊大的人類,一旦置身于大自然之中,顯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大林莽》透過主人公身上悲劇的聚集點使讀者從人與自然的對立中,看到了時代與人的對立,看到各種各樣的人與人、人與自我、人與社會環(huán)境和政治環(huán)境的沖突。”簡和平是時代的清醒者,與時代的正在清醒者謝晴,在惡濁瘴氣的大林莽中,不僅要與饑渴、蛇蝎、濃霧、雷電作生存斗爭,同時還要與愚昧、狂妄、荒謬的時代思想進行拼搏?？梢钥吹?時代的病態(tài)比原始森林中的生存問題還要可怕,人們難以掙脫時代造就的愚昧與狂妄,這種思想意識像魔咒一樣鼓動著人類的偏執(zhí)行為。在清醒者們與人類、時代的對抗中,他們付出了比征服大自然更大的代價。這不僅僅是小說幾位主人公的命運悲劇,而且是時代的悲劇、民族的悲劇、人類的悲劇,這是人類對自然的征服和自然的反征服強力造成的。在悲劇里,我們看到了人與自然相生相協(xié)的關系,看到了大自然不容征服的力量,讓人深刻領悟:人類的某些愿望可能是超出人的有限能力的,人類不能把自己的意志都強加于自然,使自然無條件臣服,客觀規(guī)律是不容侵犯的。小說結尾的暗示性描寫給人類的啟示是:人與自然是和諧共生的關系,人類不可為了貪圖一時利益去毀壞自然,毀掉自然就等于毀掉了人類自己。

王澤恂的紀實小說《逃亡》首先給我們提供了一幅相諧相趣的塔里木河原始生態(tài)圖:塔里木河有浩浩蕩蕩的寬闊水面,岸邊的原始森林被簇擁在星羅棋布的湖沼深處,有曲曲折折的河灣和一望無際的蘆葦蕩,有水鳥撲來掠去,有鯉魚游去游回,還有美麗的馬鹿,數(shù)百只鹿形成的鹿群幾乎覆蓋了整片沙棗林,參天的古木遮天避日,樹上有黑色紅嘴的新疆八哥、綠色的相思鳥、羽毛斑斕的啄木鳥,灌木叢里有云雀和內(nèi)蒙古百靈¨¨¨這是一幅深遠遼闊的美麗景致,人們千百年來在這里生生息息,人與自然是如此的和諧和靜謐。但可惜的是,這美麗的景致已經(jīng)完全消失在了人們的視野里。小說《逃亡》描述了當年知青兵團由于“濫砍濫伐濫打井濫墾耕地灌水濫修水庫截水極其嚴重,并且盲目掘堤引水盲目建泵站抽水”,引發(fā)塔里木河及其兩岸原始森林出現(xiàn)荒漠化的真實情境,是那樣的觸目驚心,又是那樣的令人痛心。小說主人公劉爭重返當年兵團所在地時,他發(fā)現(xiàn)塔里木河不見了,大大小小的水沼、河汊、河灣都沒有了,當年茂密的蘆葦浪和詩意的原始森林好象根本沒有存在過,河兩岸斑斕絢麗的白樺林、梧桐林、紅柳林、灌木叢全部被砍伐殆盡,眼前只有荒涼的沙海,那么多的馬鹿、黃羊、新疆虎、野豬,還有憨傻的魚群、飛來掠去的水鳥,一切生靈蕩然無存。主人公陌生到無法相信眼前就是自己曾經(jīng)奮斗過的地方,這樣的一無所有連同當年知青的青春和血汗被一起帶走。正如作者在篇末借主人公劉爭之口發(fā)出的悲愴質(zhì)問:“這就是自己和千千萬萬支邊青年拋擲幾十年光陰揮灑無數(shù)血汗親手鑄就的事業(yè)嗎?這究竟是一種什么事業(yè)呢?”“人在世間有了劫難,可以逃亡,哪怕逃到天涯海角;大自然遭遇了人的劫難,可以逃亡到哪里去呢?”

再看張抗抗的知青小說《沙暴》,講述了這樣一個故事:主人公辛建生是一個下放到內(nèi)蒙古草原的知識青年,草原的艱苦生活使他日夜盼望回城,回城成了他生活的唯一目標,為了獲得返城機會,辛建生開始獵殺草原上的鷹,用鷹爪送禮來打通回城關系,回城后,辛建生一直對自己當年的獵鷹行為悔恨不已,而十幾年后,因為生活的困窘,在經(jīng)歷了痛苦的心理斗爭后,終于重新拿起獵槍,回到草原獵鷹的故事。這是一個對人類的自私心理和罪惡行為極端諷刺的故事。在小說中我們看到,草原失去了鷹的保護,老鼠開始肆無忌憚地吞噬草場,沙化像瘟疫般迅速蔓延,昔日的草原已不復存在,祖祖輩輩生活在這里的牧民,只好趕著牛車,遷徙到遙遠的深山里去了……小說以沙暴為背景,反映了知青對自然以及人文環(huán)境造成的破壞,不但向我們展示了辛建生等的獵鷹行為破壞草原生態(tài)平衡引起的草原沙化現(xiàn)象,而且還深層次揭示了生態(tài)失衡的原因,是人類欲望的惡性膨脹導致的自然生態(tài)整體性的破壞。

“自然”視域中的新時期知青小說看到了人對生態(tài)平衡的破壞實際上是對人類生存空間的毀壞,也看到了目光短淺的人類在自私利益趨使下的罪惡行為是造成生態(tài)失衡的根源所在。

在“自然”審美視角觀照下,作家能夠以比較客觀和辨證的眼光看待知青生活,看到了知青插隊有戰(zhàn)天斗地的時代要求和個人要求,也同樣有著鄉(xiāng)村生活中親近美好大自然的享受;有惡劣自然環(huán)境帶給他們的磨難,也有山山水(下轉(zhuǎn)第23頁)(上接第22頁)水帶給他們的精神安慰。所以,從另一個角度,反映在新時期知青小說中,表現(xiàn)為人與自然的平等相依與和諧相處。

張承志《北方的河》是一部人類回歸自然、融入自然的力作。文中不論是對主人公回憶插隊時所見到的額爾齊斯河的描述,還是對于象征希望的黑龍江的想象性構畫,都表現(xiàn)出對大自然強烈的認同感和歸屬感。尤其是對于黃河、湟水及永定河的現(xiàn)實描寫,將自然賦予人性,表現(xiàn)人與自然的和諧交融?！八腰S河當作自己的父親,情不自禁地投入黃河的懷抱,仗著黃河父親的庇護和寬容勇敢地橫渡了它”;湟水之濱人與自然的和諧互動,使人沉入一種安寧恬靜的心緒中;“永定河沒有屈服,他想,這并不是一道屈服的馴服的淺流。聽到石頭落水的聲音,那聲音包含著深沉的堅韌和力量”。這些人格化比附,體現(xiàn)出對自然萬物的一種平等態(tài)度。

再看張承志的《金牧場》,表達出人類的生活和命運與大自然密切相關的思想。早人類產(chǎn)生億萬年的自然是人類的母親,她默默地影響和塑造著人類,在人與大自然的密切接觸和相互斗爭中人具有了獨立的特征。在壯偉的大自然面前,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汗·騰格里冰峰是絕頂,是危峰,是萬年堅冰,是此世盡頭,是世界的高點。它不可攀登。正因此,人類懂得了什么是人”。遼闊壯美的大自然具有強大的號召力和影響力,它從不同角度吸引著古往今來的無數(shù)人,“一股巨大的無形的親近強烈地吸引著我,使我一天天和同樣巨大但有形的環(huán)境分離。為什么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前方的貧瘠中閃爍著高貴,枯焦的黃土中埋藏著瑰寶?！边€有那綠色的夙谷,是深沉而溫柔的休憩之國,是人類追尋的地方。“人類中總有一支血脈不甘于失敗,九死不悔地追尋著自己的金牧場”。

姜戎于2004年發(fā)表的紀實性長篇小說《狼圖騰》是近年比較暢銷的一部小說。姜戎是一名北京知青,文革時期自愿到內(nèi)蒙古邊境的額侖草原插隊。在草原,他鉆過狼洞,掏過狼崽,養(yǎng)過小狼,與狼戰(zhàn)斗過,也與他親愛的小狼共同患難過。是狼的狡黠和智慧、狼的軍事才能和頑強不屈的性格,以及草原人對狼的愛和恨,使姜戎與狼結下了不解之緣。狼是草原民族的獸祖、宗師、戰(zhàn)神、楷模,狼的團隊精神和家族責任感,狼對蒙古鐵騎的馴導和對草原生態(tài)的保護,還有游牧民族千百年來對于狼的至尊崇拜……均使作者沉迷于其中,寫出了這部有關人與自然、人性與狼性、狼道與天道的長篇小說。這是新時期知青小說有關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典范之作,是狼的神奇魔力讓人類著迷,在共同的生物圈里,人不再忘乎所以地主宰一切,在與狼構成的“自然”中,人與自然不僅有著生存上的相依,也有著情感上的交流,共同構成和諧的生態(tài)畫面。

我們看到,“自然”視域中的新時期知青小說使文學研究從“人本主義”的觀念束縛中解放出來,將人與自然放在平等的位置上,看成一個有機聯(lián)系的整體,而不是彼此孤立、緊張對立的兩個方面。在這樣的整體中,人的自然生態(tài)意識覺醒了,對于人類破壞生態(tài)平衡的行為,知青作家能夠站在客觀的立場上有一個正確的認識。在人與自然的交流、相處中,人對于自然的魔力有了一種全新的體會。新時期知青小說以生態(tài)學的理念,調(diào)整了人與自然的關系,糾正了人在天地間被錯置的位置,使知青小說中的人物在與大自然的和諧相處中更加接近“自然”視域中的真實。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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