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哥本哈根到坎昆,希望仍在

錢克錦

這一年里，氣候談判希望仍在的證據(jù)，不僅表現(xiàn)在非政府組織在失去了“拯救地球的最后一次機會”之后仍然活躍在國際舞臺、各國政府代表在各種場合都大談繼續(xù)談判的必要，而且表現(xiàn)在有實實在在的行動和微妙的政治變化上。

從寒冷的丹麥首都哥本哈根，到溫暖的墨西哥旅游城市坎昆，時隔一年，聯(lián)合國氣候變化的“年終總結大會”再度召開。這一年里，整個世界都未走出哥本哈根會議失敗的陰影，因而對坎昆會議不再抱有很高期望，對日本和加拿大的倒退表現(xiàn)更是冷眼以對。

然而，多種跡象顯示，坎昆會議拒絕兩手空空，對其最終成果可謹慎樂觀。

哥本哈根后遺癥

全球氣候會議已進入第16年，一屆哥本哈根大會，何以對世人信心打擊如此沉重?究其原因，之前列它的期望實在太高。

高期望是因為，首先，《京都議定書》第一階段2012年底就將到期，各國代表在2007年的巴厘氣候會議上確定，要在哥本哈根達成一個新協(xié)議，以便《京都議定書》可以延續(xù)，這等于自我設定了一個最后期限；其次，聯(lián)合國政府間氣候專家小組在當年出臺一個報告，確認人類活動對氣候變化產(chǎn)生影響，這對環(huán)保主義者是個鼓勵；第三，大量非政府組織借上述兩個條件，加大環(huán)保宣傳力度，游行示威不斷，宣稱哥本哈根會議是“拯救地球的最后一次機會”。加之媒體大量關注，東道主四方邀客，哥本哈根氣候會議變成了氣候峰會，為數(shù)眾多的國家領導人親赴現(xiàn)場，更讓民眾翹首企盼一個新的拯救地球的協(xié)定產(chǎn)生，哥本哈根市也一如既往地希望自己的名字能和一個里程碑式的高尚條約一起名垂青史。

不幸的是，各國政府及其人民并沒有為此期望做好準備。維護國家利益、著眼經(jīng)濟發(fā)展仍是代表們談判時堅持的底線，互相指責也就成了不可避免的游戲。最后，哥本哈根會議以一紙勉強的協(xié)議草革收場，一些國家勉強稱之為“成果”。

接下來的2010年，大自然似乎在提醒人們注意氣候變化的影響。本年度除了常有的颶風，還有罕見的巴基斯坦洪災、俄羅斯森林大火、歐洲反常的寒冬等?？茖W家告訴人們，這些極端氣候都和人類活動有關。一個廣被引述的結論是，世界氣象組織稱2010年是有氣象記錄以來最熱的3個年份之一，前9個月全球2，1萬人死于和氣候變化相關的災難，為2009年全年的兩倍多，其中僅俄羅斯夏季熱浪就造成近1.5萬人死亡。

但是，此時的人們，對人類能否超越一國一己之利，達成一個新的有約束力的協(xié)議，則完全沒有了信心。在波恩和天津舉行的為坎昆會議做準備的程序性會議上，各國代表的任務，似乎都是努力彌補哥本哈根給人們帶來的失望。至于坎昆會議，其重要任務之一，也是“重新建立互相信任”。聯(lián)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協(xié)議秘書長菲格蕾絲女士說，坎昆會議任務之一，就是“讓希望存活下來”。為此，聯(lián)合國和墨西哥官員勸說一些國家領導人不要來坎昆或高度評價會議進展，以免重蹈哥本哈根覆轍。對坎昆會議期望之低，可見一斑。少數(shù)富國的退步

期望低一點其實是正確的，因為過去一年里，發(fā)達國家和發(fā)展中國家，或日富國和窮國之間，并沒有因哥本哈根會議失敗而作大的妥協(xié)或退讓。實際上，一些富國在原有的立場上還有所退步。

目前國際社會應對氣候變化，只有一個1997年達成的《京都議定書》還算得上有約束力。這個議定書2005年生效，2012年第一階段到期。而在這幾年中，議定書執(zhí)行得并不好。一方面，美國以中國印度等國不受約束為由，沒有加入議定書；另一方面，發(fā)展中國家認為，那些富國在資金援助和技術轉讓方面，顯然沒有達到議定書所要求的那樣。在過去連續(xù)幾年的談判中，富國和窮國在減排問題上要講“歷史責任”還是應著眼未來、應對問題上究竟需要多少資金及如何援助等問題上糾纏不休，似乎有些看不到盡頭。互不信任和緊張氣氛隨著坎昆會議舉行而日益加重。

就在坎昆會議進行到一半時，有兩件事可以看成是一年來不信任和緊張情緒的凸顯。第一是關于日本要“終結”《京都議定書》的報道；第二是短期內(nèi)傳出有關“墨西哥秘密文本”的流言。

其實，日本在今年早些時候就已經(jīng)提出，由于美國沒有參加《京都議定書》，而議定書對中國印度巴西等發(fā)展中國家沒有規(guī)定具體減排目標，總體來說覆蓋面太窄(只覆蓋了占27％的全球排放量的國家)，所以它不愿繼續(xù)執(zhí)行議定書的第二階段。其他一些“傘形國家”如加拿大、俄羅斯也持這一觀點。自然，這是富國的某種倒退，但要說日本終結議定書，則說得過重。議定書本就有期限，它所催生的國際碳市場，不會因一國退出而失效。另外，為表示對國際減排事業(yè)的支持，日本也適時公布了自己的快速啟動資金援助計劃。

而所謂墨西哥秘密文本，是說墨西哥政府可能會向主要國家提議，要用哥本哈根協(xié)議精神取代《京都議定書》o此論一出，官方紛紛否認。但產(chǎn)生此一流言的原因，大概也是發(fā)展中國家非常擔心富國沿用在丹麥的做法，先在大國之間統(tǒng)一口徑，再強迫小國窮國接受。為了平息流言，坎昆會議緊急散發(fā)了平衡各方意見的主席文本，文本雖未提全球范圍內(nèi)自上而下的減排目標，但也未摒棄一個“逐漸提高并根據(jù)科學依據(jù)做出減排目標”的概念，為明年在l南非德班有可能達成的各國減排目標預留了空間，所以，并不存在故意偏袒美國的說法。

一些希望

盡管重建互信很難，但讓希望繼續(xù)存活，也有足夠支撐。這一年里，氣候談判希望仍在的證據(jù)，不僅表現(xiàn)在非政府組織在失去了“拯救地球的最后一次機會”之后仍然活躍在國際舞臺、各國政府代表在各種場合都大談繼續(xù)談判的必要，而且表現(xiàn)在有實實在在的行動和微妙的政治變化上。

實實在在的行動主要指一些國家在國內(nèi)努力，其中最突出的就是中國。在國際氣候爭論中，美國“鎖定”了中國，而一些國家也常把中美相提并論。不過，且不論在人均排放和歷史責任方面中國站在有利地位，在實際行動方面，中國這幾年的努力也受到很多國際肯定，比如中國承諾自愿減排，實行降低能耗、鼓勵綠色產(chǎn)業(yè)等政策。雖說在效率和措施上還不完善，但決心和行動則一目了然。相比之下，美國政府因“10年內(nèi)減排17％”的目標在參議院受阻，除了為清潔能源安排900億美---元并為生物能源項目減稅外，沒有大的作為，這固然和美國環(huán)?；A有關，但美國政界的保守勢力、大公司以及氣候懷疑論的意識，也是非常重要的制約因素。

中國之外，歐盟在減排和對發(fā)展中國家的氣候資金援助(尤其是在“快速啟動”資金援助小國)方面，做得不錯。這些“不管國際談判如何，國內(nèi)開始積極行動”的態(tài)度，是讓國際社會仍抱希望的一個基礎。

另外，這一年來，國際氣候談判領域還有一個微妙的變化，那就是各國之間雖然立場變化不大，但是從這一年的準備會議，一直到坎昆會議，大家基本上都做到毫不含糊地表達自己的立場，但又不輕易指責他人，尤其是很少指名道姓地進行激烈攻擊。

這一點可能是吸取了哥本哈根會議的教訓。在哥本哈根，或許各國都有急于達成協(xié)議的壓力，所以都急于指責對方，言辭激烈，充滿了斗爭性，這讓新聞界感到很興奮，但無助于同際談判中達成妥協(xié)所必需的氣氛：在過去一年里，盡管還有“暗戰(zhàn)”，也有拉美國家和美國之間的爭吵，但大國之間讓記者們津津樂道的唇槍舌劍幾乎沒有。

在坎昆，針對發(fā)展中國家“減排透明度”問題，中同印度巴西南非“基礎四圉”提出雙軌制方案，即對接受國際援助的部分實行發(fā)達國家的MRv(可測量可報告可核查)標準，而對自主行動則適用IcA(國際磋商與分析)。相比于拒絕核查，這是一種了不起的妥協(xié)，同樣，針對發(fā)達國家是甭接受《京都議定書》第二承諾期問題，歐盟方面表示，期望日本等國能夠回心轉意，而之后日本代表團的態(tài)度也有所軟化，并提出希望中美加入強制減排框架。

正是這些因素，讓坎昆會議不會比哥本哈根會議更失敗。在這個墨西哥小城，各方秉持過去一年里的謹慎態(tài)度，盡量把一些程序性和容易解決的問題(比如援助資金的運作和管理模式，有關森林保護的項目等)先解決，讓坎昆會議有些“成果”，剩下的問題，則留到明年的南非德班繼續(xù)磋商。

這也許是目前所能期望的最好結果。因為準都知道，氣候問題關乎各國切身利益和全球未來，指望各同在一兩年內(nèi)就完美解決幾乎不可能。所以，全球人民只好看著各國政府、商界、非政府組織和媒體時，每年幾次，穿梭于各個風景美麗的城市，一邊進行演戲般的談判，一邊趁機旅游。唯一的希望就是，大家在花了這么多錢，因開會增加這么多排放之后，能拿出個像樣的協(xié)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