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因注重文學的審美、直覺性,批評史上一直有"批評是藝術(shù)"的說法,此類觀念將批評理解為一種文學再創(chuàng)造。白璧德和梁實秋從亞里士多德的批評觀點出發(fā),認為批評不是藝術(shù),也不是文學的再創(chuàng)造,而是一種"判斷"活動,他們之于"批評是藝術(shù)"的批判對于現(xiàn)代批評走上科學客觀的理性話語具有深遠意義。
【關(guān)鍵詞】批評;藝術(shù)性;判斷
"批評是藝術(shù)"的支持者認為文學批評應該倚靠"感覺"、"直覺"式的"鑒賞"等藝術(shù)審美性去把握文學現(xiàn)象,他們都偏重審美、直覺,忽視理性、客觀的因素,將文學批評看做"再創(chuàng)造"。如赫茲列特就認為,批評即"是你根據(jù)感覺來決定,而不是根據(jù)理性;也就是說,出于大腦對一系列事物的印象……即便你不能在一些具體細節(jié)上分析或敘述它"1蒂博代也說,"所能給予一位大批評家的最高榮譽是使批評在他手中真正成為一種創(chuàng)造。"2
白璧德對文學批評中的"感覺"、"直覺"因素并非一筆抹殺,他說,"一個奇怪的事實是,一些以理性的名義攻擊基督教的人會發(fā)現(xiàn)單純的理性--不管是純粹的理性,還是日常的判斷力--都是遠遠不夠的。人要么被提升到理性之上的層面,要么就是沉淪其下?!硗庖粋€重要的事實是……人身上的主導因素不是理性,而是想象,或者說,是幻覺的因素。"3換言之,在白璧德看來,文學批評首先得依靠"感覺"、"印象"才能感受到文學的美,才能去"審",才能談批評。但白璧德認為如果只將文學批評看作是依靠"感覺"、"印象"的話,這樣也就失去了"審"、批評的"判斷"能力。"如果說舊批評的弱點在其狹隘和教條主義,那么新的批評的危險則在于其努力想以一種世界同情擁抱世界,它應該完全忘記判斷的任務。"4
白璧德對"批評是藝術(shù)"觀點的批判正基于此種觀念造成的文學批評中"判斷"的喪失,其對此種觀念的批判涵蓋于對以"情感說"為根基的一切浪漫主義文學批評的批判之中。對于浪漫主義文學批評,他說道,"浪漫主義批評家通過呼吁更廣播的知識和更寬廣的同情來反對古典主義的狹隘;他們會在俯瞰之前先看看;他們是歷史的而不是教條的;他們既不能排斥審美也不總結(jié)什么,而只是揭示;首先,他們是鑒賞力的,他們以卓有成效的美的批評取代無聊的錯誤批評。這個學派的弱點在于它傾向忘記知識和同情畢竟只是批評家的陰性優(yōu)點。因而,在這么多現(xiàn)代批評之中卻缺乏男性特征,結(jié)果使得判斷的趨勢完全淹沒在同情和理解中-理解一切,原諒一切。"5面對現(xiàn)代文學批評,白璧德說道,"現(xiàn)在幾乎所有的批評,如果它們還沒有稱為一種閑談和傳播流言蜚語的形式,都可以大致歸入印象主義……"6,而這些印象式批評在白璧德看來,他們的弱點也在于失去"判斷力",因為"如果有人要求印象主義者超越他的感覺……他就回答說:藝術(shù)沒有這種非個人化的因素,只有'暗示性'。"7白璧德憂慮的指出,印象批評否定"判斷"的惡果導致讓他們的性情沉湎于享樂主義的懶惰之中了。韋勒克對與白璧德并肩作戰(zhàn)的莫爾之于印象式批評的評價其實可以很好的來評價白璧德,"他(莫爾,筆者加)的一大功績在于主張評判明斷的批評這一理想,個人介入堅持信奉的思想,而當時批評己經(jīng)要則流于印象主義……"8從韋勒克這一"批評家的批評家"的評價中,我們可以看到其對"批評是藝術(shù)"觀念的批評中的明智之處。
梁實秋也承認文學批評中"鑒賞"的存在,因為"最上乘的文學批評對于作家必有深刻的鑒賞",但梁實秋否定"批評是藝術(shù)"的觀點,因為在他看來,將批評當作藝術(shù)的觀點混淆了文學創(chuàng)作、文學鑒賞與文學批評,以致將文學批評錯認為文學創(chuàng)作。這首先來源于其對文學批評本身的認識,"考希臘文'批評'一字,原是判斷之意……。"9所以他說,"徒有鑒賞亦不能成為批評","以批評與藝術(shù)混為一談,乃是否認批評家判斷力之重要,把批評家限于鑒賞家的地位。"10這樣就展開了其對偏重主觀性文學批評的批評。
針對中國現(xiàn)代文壇上的文學批評狀況,梁實秋指出,"中國近來文學批評并不多見,但在很少的文學批評里,大半即是'靈魂的冒險'。只要你自己以為有一個靈魂(其實不是靈魂,只是一副敏銳的神經(jīng)和感官罷了)就可以到處去冒險?!袁F(xiàn)今中國的批評,一方面是在諛頌,一方面是在謾罵,但其諛頌與謾罵俱根據(jù)于讀者的印象,而無公允的標準。"11它尊崇直觀卻更多地停留在藝術(shù)的表層而不能潛入其深層,了解其內(nèi)部規(guī)律,有時甚至自傲于個人的才情、學識、氣質(zhì)而忽略批評對象和批評本體的制約,往往遠離了、時代或跳不出西方批評論的巢臼"13以此看來,梁實秋對當時中國文學批評的批評無疑具有一定的合理性和說服力。
白璧德和梁實秋對"批評是藝術(shù)"的批評揭示了將文學批評看做一門藝術(shù)的弊端,或者說,他們在承認文學批評中藝術(shù)性之時看到了將其"過度化"、極端化的后果,這樣的后果就是文學批評流于審美的感性層面。不過,白璧德相比梁實秋而言更具合理性,因為西方現(xiàn)代"批評是藝術(shù)"式批評確如白璧德批判的那樣因注入了過多的情感而離開了西方傳統(tǒng)批評的理性特征,而現(xiàn)代中國文學批評因擺脫不了的古代"品評"、"妙悟"、"感悟"批評等傳統(tǒng)血脈而難免帶有情緒化特征。換句話說,梁實秋對現(xiàn)代中國文學批評的批評是建立在西方傳統(tǒng)批評的理性特征之上的,這樣難免就顯出移植"西方話語"的苛刻性。但不管怎么說,白璧德和梁實秋對"批評是藝術(shù)"的批評在今天看來卻具相當?shù)暮侠硇?其批判話語對于現(xiàn)代批評的理性話語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因為缺失了理性的文學批評只會造成文學批評上的混亂。美國批評家布萊克默就提出:"凡是理性的途徑之于文學都是有效的而且不妨理所當然的稱之為批評的,它在任何要點上都是把握住作品本身。"14蘭色姆也認為:"批評一定要更加科學,或者說要更加精確,更加系統(tǒng)化,……"15
【參考文獻】
[1]赫茲列特:《論天才和常識》
[2]蒂博代:《六說文學批評》,趙堅譯,生活·讀書·新知二聯(lián)書店,1989年,第174頁。
作者簡介:
張益旭(1984--),男,上海大學文學院比較文學研究生,研究方向:西方文論與批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