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挺
(華東師范大學對外漢語系,上海 200062)
漢語存現(xiàn)句的認知特征分析
李 挺
(華東師范大學對外漢語系,上海 200062)
由于句法形式影響意象的形成,具體的句法位置會影響認知的先后順序、認知的獨立性和對謂詞的制約程度。存現(xiàn)句在意象上與同義的非存現(xiàn)句相異,在認知上具有五個基本特征:即以存在性和存現(xiàn)關系為認知基礎、時空背景在句首突顯、謂語動詞的行為動作義弱化,狀態(tài)義突顯、不定指的存現(xiàn)主體在句末聚焦以及存現(xiàn)句語義未完。
存在性;動作義;狀態(tài)義;不定指;語義未完
存現(xiàn)句作為一種特殊的句式,一直受到語言學家們的關注。儲澤祥等在《漢語存在句的歷時考察》指出:“要把事物的存在性或存在關系表述出來,這是存在句產(chǎn)生的認知基礎?!盵1](p13)胡文澤先生的《漢語存現(xiàn)句及相關并列緊縮結構的認知功能語法分析》則直接運用“場景先于目的物”和“包容空間先于被包容物體”等認知規(guī)則對漢語存現(xiàn)句結構進行分析,從認知角度詳細闡釋了存現(xiàn)句此種特殊句式的產(chǎn)生動因。[2](p1-13)然而這方面的研究至今仍處于起步階段,以致該句式的認知特征不甚明了?;诖?,本文將嘗試在這方面作更深入詳細的分析。
1.理論基礎:句法形式影響意象的形成
根據(jù)認知語法,意象是指人們以不同的視角、選擇不同的注意點和轄域、突顯不同的方面來觀察某一情景,形成不同的具象,以便去解釋和把握某一感知到的事物和情景的能力。
從生成的角度說,同一情景由于發(fā)話者觀察方式和角度不同(與語境和表達目的有關)在大腦中形成的意象不同,從而產(chǎn)生不同的表達方式。因而不同的語言形式反映了人們觀察某一事物或情景時由于視角、注意點和轄域以及突顯方面的不同而產(chǎn)生的不同的意象。比如:“眼鏡放在桌子上”和“桌子上放著眼鏡”反映了發(fā)話者對同一情景不同的認知,表達了兩種不同的意象,前者由“眼鏡”擴展到“桌子”,而后者則由“桌子”聚焦到“眼鏡”。
而從接受角度說,不同的句法結構可以在受話者大腦中形成不同的意象,象征著不同的語義,會造成不同的理解。如:“小李把老王打了一頓”和“老王被小李打了一頓”。認知語法認為句子結構的不同,在受話者大腦中形成的意象突顯不同的側(cè)面,其語義也有不同。前句為把字句,突顯主語“小李”對謂語動作“打”的支配作用,后句為被字句,突顯主語“老王”遭受謂語動作“打”。因此前句突顯了處置義,后句突顯了遭受義。
心理科學家通過實驗證明意象是心理真實的。對于語言表達者來說,它需要將這種意象轉(zhuǎn)化為外部語言(書面的或口頭的),而對受話者而言,則是一種逆向還原,它要根據(jù)句法結構構造意象,以便理解其內(nèi)容或語義。也就是說,意象和外部語言之間的轉(zhuǎn)化是可逆的,從這一角度,我們可以說,句法形式影響意象的形成。
2.三個相關推論
根據(jù)以上理論,句法位置的變化必定會影響我們對詞語所引發(fā)的意象的認知——同樣的詞語所引發(fā)的意象會因為該詞語所處的句法位置不同而在表現(xiàn)強度(清晰度)、凸現(xiàn)程度、顯示側(cè)面以及出現(xiàn)順序等方面發(fā)生變化。為了對存現(xiàn)句進行認知分析,首先根據(jù)現(xiàn)有的認知語言學理論提出以下三個推論——
推論1 句法位置出現(xiàn)的先后順序會影響到認知的先后順序,因而可以得出:一個詞語如在句中有不同位置的可能,若位置越前,它所表示的對象越先得到關注。
次序象似動因在認知語學中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機制,即Haiman的“時間相似性”,Givon(1990)的“線性次序原則”,戴浩一(1985)提出的“時間順序原則(the principle of temporal sequence)”,表述為“兩個句法單位的相對次序決定于他們所表示的概念領域里的狀態(tài)的時間順序”。[3](p21-27)這里指的是語言對概念世界的臨摹性,這是就發(fā)生角度而言的。從接受角度來看,句法單位的順序就會反過來影響概念的先后順序。
在這里還需要區(qū)分的是兩個順序:客觀世界中的時間順序與認知的先后順序。前者是客觀的,是人的主觀意識無法改變的;而后者則為人的主觀意識所把握。很明顯,假設中所說的受句法位置出現(xiàn)的先后順序影響的是后者。試比較:
例1 a 那個人從車里走出來。(自擬)
b 從車里走出來一個人。(自擬)
a、b兩句是同一客觀情景的描述,但詞語順序發(fā)生了變化。a句中,“人”先于“車”出現(xiàn),因而先得到關注。b句中“人”出現(xiàn)在“車”之后,所以較“車”后受到關注??梢姡煌木浞ㄎ恢糜绊懥巳藗儗ν辉~語在句中被認知的先后順序,但客觀情景的順序(先出現(xiàn)車,再出現(xiàn)人)卻沒有因為不同句式的運用而發(fā)生變化。
推論2 對于任何一個具體的句子,人們的認知過程是不斷累積和不斷加以整合的,因而可以推斷:越是先出現(xiàn)的詞語,因為前面沒有其他詞語的干擾而越具有認知上的獨立性;越是后出現(xiàn)的詞語,越容易受到先出現(xiàn)的詞語的影響而失去獨立性。
這里所謂的認知上的獨立性是指人們在認知上處理某詞語時依賴于句中其它詞語的程度。對它的認知處理越依賴句中其它詞語,其認知上的獨立性就越弱,反之越強。從心理上來說,對一個句子首先給出的詞語的認知處理,由于前面沒有其他詞語的干擾,就是直接從記憶(或已有語境)中提取相應的概念對應物,也不依賴于句中其它詞語對它進行確認,因而句首詞語在認知上具有相對較高的獨立性。而對于在句中后出現(xiàn)的詞語的認知處理則要建立在對其前面詞語認知的基礎之上,不可避免地要受到前面詞語語義上的制約,所以后出現(xiàn)的詞語在認知上的獨立性當然較低。試比較:
例2 a 那本書∕?一本書放在桌上。
b 桌上放著一本書。
a句中的“那本書”由于出現(xiàn)在句首位置,人們對它的認知只依賴于大腦的記憶或已有語境,不受句中其它詞語的干擾,具有較高的獨立性。而b句中的“一本書”由于居于句末位置,人們對它的認知不可避免地受到前面的方所詞語及動詞的影響,對該詞語的確認較大地依賴于句中其它詞語,其認知上的獨立性較低。也正因為句法位置對詞語認知獨立性的這種影響,出現(xiàn)在句首的詞語大多承載有定信息,無需依賴其它詞語,所以承載無定信息的“一本書”若占據(jù)句首位置,則顯得很不自然。若出現(xiàn)在句末,則可在認知處理上依賴句中其它詞語加以確認,所以更加符合語感。
推論3 主語位置上的詞語制約動詞而賓語上的詞語無法制約動詞,由此可推斷:一個詞語若從主語位置轉(zhuǎn)到賓語位置上,會減弱這個詞語所表示的對象對動作的支配程度。
不難理解,主語位置上的詞語對謂語動詞有強制約性,而賓語上的詞語不能制約謂語動詞,反而受謂語動詞的制約。同一個詞語位于主語位置還是位于賓語位置,對謂語動詞的制約性的強弱有明顯的不同。如:
例3 a 十個人吃一鍋飯。(自擬)
b 一鍋飯吃十個人。(自擬)
“十個人”在a句中充當主語,直接支配“吃”的動作,對謂語動詞具有強制約性。在b句中則處于賓語位置,不能支配“吃”的動作,對謂語動詞的制約性明顯降低。
存現(xiàn)句相對于相關的同義句式,其認知特征可從以下五個方面進行描述:
1.存現(xiàn)句的認知基礎:存在性和存現(xiàn)關系
儲澤祥等在《漢語存在句的歷時考察》一文中就明確指出:“存在句是以表現(xiàn)事物‘存在性’為主體的語言形式?!薄耙咽挛锏拇嬖谛曰虼嬖陉P系表述出來,這是存在句產(chǎn)生的認知基礎。反過來,存在句能表現(xiàn)事物的存在關系,這是存在句的價值所在。”(p13)毋容置疑,作為存在句的同構句式隱現(xiàn)句也同樣能夠表現(xiàn)時空與事物的隱現(xiàn)關系,且以存在性為基礎。由此,我們可以說,存現(xiàn)句的認知基礎是存在性和存現(xiàn)關系。
杜國平在《作為跨界謂詞的“存在”》一文中也談及“‘存在’是事物的一種特殊性質(zhì),空間定位可以顯示事物的存在性,當人們要認識一個特定事物時,提供一些時空描述,即指出它在某一時間或什么地方存在,是極其重要的。我們說‘桌子上有一本書’,‘桌子上’就是該書的位置,這對認識那本書來說,跟‘紅色的書’的‘紅色’屬性一樣重要?!盵4](p73)其實,人們認識某事物時必須以該事物的存在性為前提,沒有了存在性,其它屬性都無從談起,因此,可以說存在性是人們認識任何事物的基礎屬性。
人們要認識某事物就必須首先了解其存在性和存現(xiàn)關系,而存現(xiàn)句又能夠?qū)⑹挛锏拇嬖谛院痛娆F(xiàn)關系表述出來,這也就使得存現(xiàn)句完全有可能成為人們表述事物屬性的起點。
綜上,存現(xiàn)句以存在性和存現(xiàn)關系為認知基礎,使之有可能成為事物屬性的認知起點,這構成了存現(xiàn)句的第一個認知特征。
2.時空背景在句首突顯
(1)根據(jù)推論1和推論2,與時空短語位于主語之后或者句末相比,位于句首的時空短語更能夠起到展示大背景的作用,并能夠使接受者的注意力首先集中在這個背景上,而且由于認知上沒有前置詞語干擾而保證了對它的關注強度。試比較:
例4 一只斗牛在煙塵滾滾的場地上狂怒地騰挪蹦跳——煙塵滾滾的場地上狂怒地騰挪蹦跳著一只斗牛
前一句式中理解者的注意力焦點上已經(jīng)有了斗牛,然后再擴展到環(huán)境上,我們對環(huán)境認知的整體性以及關注的強度都會受到影響。后一個句式則在我們的認知尚處于空白狀態(tài)時將一個環(huán)境充塞在我們的視野中,保證了該環(huán)境較為穩(wěn)定地確立為整個認知的背景,對其他對象的接受和理解也才能順利進行。
(2)根據(jù)距離象似性原則,句首時空短語直接與動詞性詞語相接,中間沒有名詞性成分干擾,這種相鄰的位置關系正象征了兩者間的語義關系,時空背景得以突顯,進一步保證了接受者對它的心理注意。試比較:
例5 擬句: 原句:
大道上一輛馬車飛快地跑著——大道上飛快地跑著一輛馬車
門前兩條漢子紋絲不動地立著——門前紋絲不動地立著兩條漢子
擬句中處所詞“大道上”和“門前”在擬句中充當句子的狀語,與謂語動詞的關系較松散,原句中處所詞“大道上”和“門前”則處于主語位置,緊鄰謂語動詞,凸現(xiàn)了動作的時空背景,使之得到接受者的充分關注。
(3)句首時空詞語引起接受者關注這一點還表現(xiàn)為,時空詞語作為全句的主題,后面的部分對它進行陳述。如:
例6 荷塘四面,長著許多樹。(朱自清《荷塘月色》)
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彌望的是田田的葉子。(同上)
上例各句都以句首的時空詞語為主題,后面的成分都對它進行陳述。
綜上,存現(xiàn)句中時空詞語居于句首這一句法特征,使時空背景首先提供了存現(xiàn)句所引發(fā)意象的認知背景,在句中最先得以突顯。這構成了存現(xiàn)句句式所引發(fā)的認知意象的第二個特點。
3.謂語動詞的行為動作義弱化,狀態(tài)義得以突顯
(1)存現(xiàn)句的動詞必須在沒有實體主語(時空詞語排除在外)的情況下使用,這就保證了實體名詞只能出現(xiàn)在賓語位置上。根據(jù)推論3,與主語位置上的實體名詞相比較,出現(xiàn)在賓語位置上的實體名詞所表示的對象對動詞所表示的動作行為的支配性減弱。主要有以下兩種情況:
a 施事主體位于句末,試比較:
例7 擬句: 原句:
門前兩條漢子紋絲不動地立著——門前紋絲不動地立著兩條漢子
前一個句式中主語的位置突出了“兩條漢子”對“立”的支配作用,后一個句式中賓語的位置無法突出這種作用,而是強化了兩條漢子“立著”時的狀態(tài)。
b 非施事主體位于句末,試比較——
例8 墻上那幅畫掛上了/?掛著——墻上掛著一幅畫
前一句式中受事主體“畫”位于主語位置,雖不如施事主語對于動作“掛”的支配性強,但仍突顯了動作行為義(遭受義),因此,表強動作義的“掛上了”比表狀態(tài)義的“掛著”更適合這一句式。而后一句式中處于賓語位置的受事主體“畫”則完全不支配動作“掛”,突顯狀態(tài)義的“掛著”在此完全能被接受。
(2 )出現(xiàn)在存現(xiàn)句中的動詞有兩大類
①關系動詞類 沒有經(jīng)驗意義只表示一種抽象關系的動詞,如“是”、“有”、“出現(xiàn)”等,這類動詞相對于具有經(jīng)驗義的動詞而言,它們屬于弱性動詞,過程義本身就很弱。它們在認知上只能引導出認知對象或判斷認知對象是否存在∕隱現(xiàn),卻不能對其存現(xiàn)狀態(tài)有所反映。
②行為動詞類 具有經(jīng)驗意義的動詞,這類動詞在存現(xiàn)句中占主流。它們本身的動性很強,但由于在沒有實體主語的情況下使用,變化過程義得以削弱。根據(jù)與實體賓語的語義關系,動詞的詞義結構就出現(xiàn)了三種情況:
動作+施事,如“走著(一群孩子)”、“跑了(一個犯人)”、“躍出(一只豹子)”。
動作+受事,如“掛上了(一幅畫)”、“擺好了(兩張桌子)”、“點著(燈)”。
動作+非施事受事,如“掛著(月亮)”、“傳來(一陣笑聲)”、“刮著風”、“掉下來(一個人)”。
行為動詞的這三種情況與非存現(xiàn)句的同義句式都有互逆關系,可以在主賓語上互換,例如:
例9 原句: 擬句:
大街上走著一群孩子——大街上一群孩子走著
墻上掛上了一幅畫——墻上一幅畫掛上了
遠處傳來了一陣歌聲——遠處一陣歌聲傳來了
但是值得注意的是,無論是動作+施事∕動作+受事∕動作+非施事受事的動詞,在原句中的行為動作義遠不如擬句,其直接原因就是原句中的動詞與賓語位置上的實體名詞之間的動作+施事∕受事關系不受關注,而全部表現(xiàn)為存現(xiàn)方式與存現(xiàn)主體的關系。
(3)存現(xiàn)句中的動詞只能在無實體主語的情況下出現(xiàn),明顯減弱了主體對動作的制約性,而且動作先于與之相關的實體出現(xiàn)在句中,也使接受者的注意力也不再集中于該動作的發(fā)出和變化過程,而更加集中在動作所造成的狀態(tài)上。換言之,存現(xiàn)句中動詞詞義凸現(xiàn)的不再是一個在外力影響下發(fā)生的變化過程,而是這個動作過程所造成的狀態(tài)。試比較:
例10 我們把鐮刀和草筐子扔在河堤上,(把)衣服扔在草筐子上——我們的鐮刀和草筐子扔在河堤上,衣服扔在草筐子上——河堤上扔著我們的鐮刀和草筐子,草筐子上扔著(我們的)衣服
前句中的“扔”前出現(xiàn)了兩個相關的實體名詞(發(fā)出者和目的物),其后又有目的物向一定方向的移動,行為動作義最強;中句的“扔”前只出現(xiàn)了目的物,其后也有目的物向一定方向的移動,行為動作義較強;而后句中的動詞“扔”前沒有出現(xiàn)任何實體名詞,行為動作義最弱,只突出了過程結束后的狀態(tài)。
綜上,存現(xiàn)句中由于謂語動詞缺乏實體主語,主體名詞位于句末,謂語的行為動作義弱化,而此行為過程造成的狀態(tài)作為存現(xiàn)的方式或狀態(tài)得以突顯。這就形成了存現(xiàn)句句式所引發(fā)的認知意象的第三個特點。
4.不定指的存現(xiàn)主體在句末聚焦
主體名詞必須位于句末,位置的變化導致主體對動作行為的支配性弱化。從動詞與句末名詞的關系來看,句末名詞不以行為的施動者或受動者的身份出現(xiàn),而是以存現(xiàn)的主體身份出現(xiàn)的。
據(jù)推論2,人們對于一個具體的句子的認知過程是不斷積累和不斷加以整合的,總是由舊信息導出新信息。因此,句末的位置還使主體的呈現(xiàn)成為一個逐漸聚焦、慢慢導出的過程,更適應于不定指的對象漸漸出現(xiàn)在我們的視野中。所以,位于句末的主體名詞通常表示不定指的對象。如:
例11 樓上下來一個提著塑料籃子的女人。(蘇童《過渡》)
本例中的 “一個提著塑料籃子的女人”表示接受者未知的不定指的事物,。它由出現(xiàn)在句首的表示舊信息的時空詞語 “樓上”逐漸導出,從而使這新信息能被順利地接受,不至于顯得突兀??梢哉f,出現(xiàn)在句首的時空短語加強了這一作用。
存現(xiàn)主體還能直接在時空背景中聚焦。當謂語動詞不出現(xiàn),句子由時空詞語和主體名詞直接組合而成,存現(xiàn)主體則直接呈現(xiàn)在時空背景之中。在這種情況下,居中謂語動詞的省略使句子的行為動作義為零,句首時空背景直接為句末存現(xiàn)主體提供認知背景,不定指的存現(xiàn)主體作為圖形直接在時空背景中聚焦。這直接表現(xiàn)為存現(xiàn)句一種特殊的“A段+C段”模式。
句末主體名詞承載接受者事先未知的新信息,具有不定指的特征,因而在認知處理上具有不確定性,需要更多的相關信息加以確認,故此,存現(xiàn)句的賓語部分在句法結構上表現(xiàn)為帶有修飾成分的名詞結構,起碼是一個數(shù)量名結構,既表數(shù)量又表示不定指。這又使句式從某一方面具有了描寫性——對引出對象的描寫性。如例11中的 “一個提著塑料籃子的女人”就是帶有修飾成分的名詞結構,對引出的新事物進行了一定程度的描寫。
綜上,句末名詞以存現(xiàn)主體的身份出現(xiàn),句末位置使主體名詞在認知處理上受前面詞語語義的制約,大多表示不定指,在認知上具有不確定性,在句末逐漸聚焦。這就構成了存現(xiàn)句式所引發(fā)的意象的第四個特點。
5.存現(xiàn)句語義未完
簡單存現(xiàn)句在時空背景中引入不定指的存現(xiàn)主體,其語義并沒有就此完結。因為不定指的對象被引出后需要對它有所交待,從而引發(fā)接受者對不定指存現(xiàn)主體的語義期待。對句末名詞的語義期待導致使語義完結的方式的產(chǎn)生,主要有以下五種——
a 賓語可以直接帶上一個述謂性成分,形成類似于兼語關系的結構。如:
例12 墻上掛著一幅畫很引人注目∕外面跑進來一個人慌慌張張
b 這個述謂成份也可以以定語的方式出現(xiàn)在賓語之前。如:
例13 墻上掛著很引人注目的一幅畫∕外面跑進來一個慌慌張張的人
c 更為普遍的是,賓語可以以話題主語的身份,引出一個或一系列的句子。如:
例14 喬家大院的大門上方,懸掛一塊橫匾,藍底金字,即“福種瑯環(huán)”。居中堂高門的此匾據(jù)說來歷非凡:清庚子年間(1900),八國聯(lián)軍進犯北京,……_(《晉中》)
d 賓語如果是(或可以成為)一個方所詞語,就能夠頂針式地再引出一個存現(xiàn)句,并且引出可以多次進行,但最后一個存現(xiàn)句仍需要有后續(xù)句作為語義的煞尾。如:
例15 冬夜凌晨,漆黑莫辨,風雪呼嘯,一條通往蘭家火車站的鄉(xiāng)村大道上,飛快地跑著一輛馬車,車上坐著一對五十余歲的農(nóng)民夫婦……(《刑警手記》)
e 如果相關的數(shù)個存現(xiàn)句對舉,語義就有了完整性,可以告一段落。如:
例16 于世杰……腋下夾一真皮公文包,皮帶上栓著手機,身上有淡淡的法國圣羅蘭牌木香型男士香水,手腕上是勞力士。(《看麥娘》)
綜上,不定指的存現(xiàn)主體在句末聚焦,導致存現(xiàn)句語義未完,引發(fā)接受者在認知心理上對存現(xiàn)主體的語義期待。由此構成了存現(xiàn)句意象的第五個特點。
存現(xiàn)句引發(fā)的意象具有其特殊性:以事物的存在性和存現(xiàn)關系為認知基礎,極有可能成為人們描述事物屬性的起點;首先提供了一個明確的時空背景,然后將一個對象以引人注目的方式引入,作為輪廓鮮明的圖形放置在背景下;引入如果依靠了經(jīng)驗動詞,存現(xiàn)主體的某種狀態(tài)則通過動詞狀態(tài)義而突顯;引入的主體如果是不定指的,則導致句義未完,引發(fā)語義期待。這些認知特征有助于對存現(xiàn)句的語篇功能進行解釋,我們將另文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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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 Analysis on the Cognitive Characteristics of Chinese Existential Sentences
Li Ting
(International college of Chinese studies, East China Normal University,Shanghai 200062)
Because syntax effects the formation of images, particular syntax positions effect the cognitive order, the cognitive independence and the restriction to the predicate. On images, the Existential Sentences, which differ from other equivalent constructions, have five cognitive characters of the Exist and Presence Sentence: The sentence is on the cognitive basis of existence and the existential relationship; the space-time background is conspicuous;behavioral sememe of predicate is weaken, while the state sememe is distinct;the sentence focuses on the indefinite presence subject at the end;the sentence is semantically unfinished.
existence; behavioral sememe; state sememe; indefinite; semantically unfinish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