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巍,徐晶瑩,劉媛媛
(天津科技大學外國語學院,天津 300222)
試析《浮生六記》中的引典翻譯
——以“文獻型翻譯”和“工具型翻譯”為視角
高 巍,徐晶瑩,劉媛媛
(天津科技大學外國語學院,天津 300222)
文章以林語堂譯《浮生六記》為研究對象,從諾德提出的“文獻型翻譯”和“工具型翻譯”的角度,分析詩句和成語俗語的翻譯特征。文獻型翻譯較多地保留了原文的語言和文化特征;而工具型翻譯以更易于譯文讀者理解的方式增強了譯文的可讀性。譯文中兩種方法綜合體現(xiàn)、相得益彰,在確保譯文與英語讀者的認知理念不相沖突的同時,較為有效地傳播了中國文化。
文獻型翻譯;工具型翻譯;《浮生六記》譯本;翻譯特征
德國功能學派的代表之一克里斯蒂安·諾德(Christiane Nord)在賴斯 (Reiss)和威密爾 (Ver meer)的理論基礎上豐富并發(fā)展了該學派的理論,“提出了翻譯的‘功能加忠實’原則”(Gentzler,2007:70)[1],“將文本功能列為翻譯批評的一個標準,指出了翻譯批評的依據(jù)應是原文和譯文兩者功能之間的關(guān)系。即從原文、譯文兩者功能之間的關(guān)系評價譯文”(李文革,2004:138)[2]。而且根據(jù)文本功能和翻譯的目的關(guān)系進而區(qū)分兩種基本的翻譯產(chǎn)品及過程,即“文獻型翻譯”(documentary translation)和“工具型翻譯”(instrumental translation)兩大類,完善了功能翻譯學派的理論體系。
“文獻型翻譯”是指譯文“充當原文化中作者與原文接受者之間交流的文獻”(Munday 2007:116)[3],再現(xiàn)原文作者對其讀者表述的原文語言和文化,交際語言體現(xiàn)出原文語言和文化特征,交際情境為原文文化。譯文強調(diào)原文的語言和文化,根據(jù)譯文的語言和文化特征,譯文讀者可以辨別出其所讀文本屬于譯文。
“工具型翻譯”是指譯文“充當目的語文化里一個新的交際行為中獨立的信息傳達工具,并力圖實現(xiàn)其交際意圖,而又不讓接受者意識到他們所讀到或聽到的文本曾以不同的形式在一個不同的交際情景中使用過”(Munday 2007:116)[3],將翻譯視作是譯文讀者與原文讀者進行交際的工具,交際語言是譯文語言,交際情境是譯文文化。將原文的語言、文化特征視作參考,而將重點放在根據(jù)譯文讀者的需要傳遞原文的交際內(nèi)容。著重強調(diào)譯文的語言和文化特征,較多的采用使譯文讀者更為熟悉和容易理解的方式進行翻譯。
《浮生六記》是清朝的文學愛好者沈復所著的一部題材較為廣泛的散文體自傳。林語堂于 1936年春夏將其陸續(xù)譯成英文,前后易稿不下十余次,是其最見功力的譯作之一。林語堂作為一位蜚聲海內(nèi)外的翻譯家、文學創(chuàng)作者、愛國志士,為了向西方世界傳播優(yōu)秀的中華文化,先后創(chuàng)作和翻譯了大量作品,《浮生六記》便是其中之一。原文中有大量中國古典詩詞佳句、文化典籍、成語、諺語以及作者個人及書中人物所作詩句的引用,與文章簡潔明快的特點相得益彰,使其凝練而富有韻味。考察這些具有典型中國文化特征的語匯翻譯,有助于了解林語堂譯文的所體現(xiàn)出的種種特點。諾德的“文獻型翻譯”和“工具型翻譯”由考察原文和譯文的兩種語言和文化特征入手,為進一步研究譯文的翻譯特征提供了很好的切入點。本文旨在從諾德的“文獻型翻譯”和“工具型翻譯”探析《浮生六記》林語堂譯本中的翻譯特征。
根據(jù)諾德的理論,文獻型翻譯強調(diào)原文的文化,為譯文文化的讀者如實記錄原語文化的交際互動的情景。與此相對應,文獻型翻譯較多的采用直譯、注釋翻譯、音譯等體現(xiàn)原文語言及文化特征的翻譯方法。“文獻型翻譯有多種表現(xiàn)形式”(Nord,2001:47)[4]?!案鶕?jù)原文在譯文中得以再現(xiàn)的情況,文獻型翻譯可分為:逐行對照的、逐詞對應的、語文學的和異化的四種形式”(Nord,2005:10)[5]。具體表現(xiàn)為譯文體現(xiàn)原文語言系統(tǒng)的詞素、詞匯、句法特征。其特點便在于譯文緊貼原文,力圖向讀者傳達原文的語言和文化特征。
例 1……名曰我取,取“清斯濯纓,濁斯濯足”意也;(Lin,2008:18)[6]
……called“AfterMy Heart”—— the reference was to an old poem:“When the water is clear,Iwillwash the tassels of my hat,and when the water is muddy,I will wash my feet.”
漢語原文前后兩個分句形式相同,意義相對。譯文采用字面翻譯的方式,使用兩個同樣句式 when the water…,Iwillwash…將漢語原文的語言特征用英語得以再現(xiàn),體現(xiàn)出文獻型翻譯特征。
例 2獸云吞落日,弓月彈流星 (Lin,2008:54)[6]
Beast-clouds s wallow the sinking sun,
And the bow-moon shoots the falling stars.
作者沈復在文中所作的著名詩句。前后兩個分句構(gòu)成對偶,結(jié)構(gòu)嚴謹、對仗工整。其中,“獸”和“弓”分別修飾“云”和“月”兩個名詞。在譯文當中用連字符將 beast和 bow分別與其所修飾的中心名詞相連;“落”和“流”也各自譯作動名詞的形式,從而使得前后兩個分句在形式上和內(nèi)容上都與漢語原文保持一致,充分體現(xiàn)出文獻型翻譯特征,即用譯語再現(xiàn)原語作者對原語讀者表達的原語文化交際內(nèi)容。
例 3何時黃鶴重來,且共倒金樽,澆洲渚千年芳草;但見白云飛去,更誰吹玉笛,落江城五月梅花?(Lin,2008:312)[6]
When the yellow stork comes again,
let’s together empty the golden goblet,
pouringwine-offering
over the thousand-year green meadow
on the isle.
Just look at the white clouds sailing off,
and who will play the jade flute,
sending itsmelodies
down the fifth-moon plum-blossoms
in the city?
此為一則楹對,前后兩部分內(nèi)容構(gòu)成對偶。林語堂在其譯文中加入了注釋,注釋內(nèi)容置于頁腳,表明漢語原文屬于楹對,并簡要介紹了其文學特征以便于英語讀者了解漢語原文的該種文學樣式。譯文以英語中詩文的形式出現(xiàn),前后兩部分對仗的內(nèi)容也以相應的句式予以表達,遣詞造句上盡力保持漢語原文的相應詞義和結(jié)構(gòu)。然而英語讀者依然可以辨別出其屬于譯文,這正如林語堂在該頁的注釋中所表述的那樣??梢钥闯鑫墨I型翻譯在此譯例中的體現(xiàn),譯者盡力向英語讀者傳遞一種漢語的語言和文化。
例 4“女子無才便是德”,真千古至言也!(Lin,2008:124)[6]
“absence of talent in a woman is synonymous with virtue”…
例 5揮金如土,多為他人。(Lin,2008:124)[6]
Spend money like dirt
可以看出,“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譯文屬于字面翻譯,將其意思逐字的用英語表達出來。強調(diào)的是漢語原文文化,為英語讀者如實的記錄漢語原文文化場景中漢語作者與漢語讀者交際互動的情景。而“揮金如土”的譯文與英語中的固定表達“spend money like water”非常相似,這兩者之間構(gòu)成大致的對等。然而譯者林語堂并沒有使用英語中的這種表達,而是按照漢語的原文將其逐字譯出,使英語讀者可以明辨其譯文之屬性,從而展現(xiàn)出漢語原文的語言和文化特征,屬于文獻型翻譯。
諾德認為,工具型翻譯與文獻型翻譯相對,著重強調(diào)譯文文化,以原語文化交際互動為模型,成為譯語文化交際互動的工具。通過效仿原語交際活動,“工具型翻譯所產(chǎn)生的譯文產(chǎn)生與原文相同的功能”(Nord,2001:50)[4],從而為譯語文化交際活動提供工具?!案鶕?jù)不同程度的對等,可分為:等效工具型翻譯、異效工具型翻譯和同效工具型翻譯”(Nord,2005:10)[5]。當譯文要獲得與原文同樣效果時,譯者遵守譯語語言規(guī)范,譯語讀者不會意識到所讀文本屬于譯文。
例 6山高月小,水落石出 (Lin,2008:236)[6]
The moon seemed so small on the top of the high mountain and rocks stood up above the surface of thewater
引自蘇東坡《后赤壁賦》中的詩句。漢語原文是四個主謂短語堆疊而成,但其中的意境和內(nèi)涵卻不僅僅是四個短語的簡單堆疊,這一點是漢語原文讀者所熟知的。英語譯文保留前后句形式的對仗,但按照英文行文和邏輯順序,使用介詞譯出了前后分句中主謂短語間的真正關(guān)系。這一點是由英漢兩種語言的差異所決定的:漢語屬意合語言,英語屬形合語言,語言的邏輯性強。譯文使用英文的語言結(jié)構(gòu)再現(xiàn)這一詩句,使譯文讀者更容易理解文章的內(nèi)容,向其傳遞出漢語原文的交際內(nèi)容,工具型翻譯的特點在此彰顯。
例 7朱子亦有詩曰:“相思欲回首,但上曲江樓?!?Lin,2008:316)[6]
Chu Hsi also wrote two lines:There shall I go,up the towering Tower ofW inding River,When of something Iwish to refresh my memory that doeswither.
朱熹的這一詩句在兩個分句的句尾實現(xiàn)了押韻:“首”和“樓”的韻母相同,但前后兩句并非對偶的修辭手法。譯文調(diào)換了兩句的安排順序,將第一個分句譯作時間狀語從句,符合英語中先提及重點或結(jié)論性內(nèi)容,而后給出條件或原因的行文特點。此外,以 River,wither.分別結(jié)句,r壓尾韻,實現(xiàn)了漢語原文句尾壓韻在英文中的再現(xiàn)。因此,譯文可視作是以英語為交際語言,英語文化為交際情境,譯文作者與原文讀者進行交際的工具。以英語的詩句譯出漢語原文的格律詩,取得了和原文類似的效果,體現(xiàn)出工具型翻譯的特征。
例 8日照潼關(guān)四扇開 (Lin,2008:318)[6]
The sun is shining upon Tungkuan with its doors all open
漢語原文中“四扇開”的“四”字可以說充分體現(xiàn)著漢語中用詞虛指、泛稱的代表,字面上是“四”,而實際卻指四面八方、各個方向。譯文并沒有按照字面意思進行逐字翻譯,而是用英語再現(xiàn)出詩句的真正內(nèi)涵,從而產(chǎn)生出與漢語原文功能相同、在英語讀者中引起相似反映的譯文。此處體現(xiàn)出工具型翻譯的特征,即譯文充當譯語文化里一個新的交際行為中獨立的信息傳達工具,一方面實現(xiàn)了交際意圖,另一方面沒有使譯文讀者意識到該文本在不同交際情境中使用過。
例 9語云:“恩愛夫妻不到頭?!?Lin,2008:174)[6]
A loving couple could never reach grand old age together.
例 10真所謂樂極災生,亦是白頭不終之兆。(Lin,2008:32)[6]
True it is that when the cup of happiness overflows,disaster follows,as the saying goes,…
例 11余接此札,如聞青天霹靂 (Lin,2008:130)[6]
Like a bolt from the blue
“恩愛夫妻不到頭”中的“到頭”在譯文中并沒有按照字面翻譯成:to the end of their life,而是將漢語的語言和文化特征視作參考,重點置于根據(jù)譯文讀者的需要向其傳遞原文的真正內(nèi)涵?!皹窐O災生”的譯文借用了形象比喻 the cup of…overflows…,使英語讀者閱讀時在頭腦中產(chǎn)生杯滿則溢的典型形象,減輕了其閱讀的理解負擔,易于理解。成語“青天霹靂”則套用英語中大致對等的固定表達,在英語讀者閱讀過程中產(chǎn)生與原語讀者閱讀漢語文本同樣的交際功能。譯文充分體現(xiàn)出工具型翻譯的特征。
作者整理了林譯《浮生六記》中引用的詩詞佳句以及成語俗語內(nèi)容,并按照“文獻型翻譯”和“工具型翻譯”的分類標準對其進行分類標注,利用語料庫檢索工具分析,發(fā)現(xiàn)在《浮生六記》中引用的詩詞佳句 14項中,屬于“文獻型翻譯”的占 8項,“工具型翻譯”包括 6項;成語俗語 10項中,屬于“文獻型翻譯”的占 2項,“工具型翻譯”包括 8項。由數(shù)字可見,詩句譯文中屬于“文獻型翻譯”的內(nèi)容稍多于屬于“工具型翻譯”的內(nèi)容;而成語俗語類中屬于“文獻型翻譯”的內(nèi)容少于屬于“工具型翻譯”的內(nèi)容。也就是說,詩句譯文更易為英語讀者辨別出其譯文屬性,交際情景多為漢語的語言和文化;成語俗語則使譯文讀者更易理解,交際情景多為英語的語言和文化。
究其原因,可以說是由詩句與成語俗語的文學體裁在漢英兩種語言當中的不同表現(xiàn)所致。詩句在漢英語言和文化系統(tǒng)中皆有存在,但其各自的表現(xiàn)形式和風格有異,譯者為傳遞漢語語言和文化特征,將其較多在譯文中保留漢語的語言和文化特征;成語俗語類語言相對短小、精練,如將其中多數(shù)按照字面直譯,恐怕會增加英語讀者的閱讀負擔。
由此可見,林語堂在《浮生六記》引用部分的譯文中綜合體現(xiàn)了文獻型翻譯和工具型翻譯的特征。文獻型翻譯較多的保留了漢語原文的語言和文化特征,有助于向目的語讀者傳遞漢語原文的語言和文化;工具型翻譯使得譯文讀者更易于理解,增加了譯文的可讀性。兩種翻譯策略的綜合體現(xiàn)相得益彰,從而在確保譯文在與英語讀者的認知理念不相沖突的同時,較為有效地傳播了中國文化。
[1]Gentzler Edwin. Contemporary Translation Theories[M].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7.
[2]李文革.西方翻譯理論流派研究[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4.
[3]Munday Jeremy,李德鳳等譯.翻譯學導論——理論與實踐[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7.
[4]Nord Christiane.Translating as a Purposeful Activity:FunctionalistApproaches Explained[M].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1.
[5]Nord Christiane,張美芳,王克非主譯.譯有所為——功能翻譯理論闡釋[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5.
[6]Lin Yutang.Six Chapters ofA FloatingLife[M].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8.
[責任編輯:王云江]
On Quotation Translation of Six Chapters of A Float ing L ife From a perspective of documentary translation and instrumental translation
GAO Wei,XU Jing-ying,L IU Yuan-yuan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Tianjin University of Science&Technology,Tianjin 300222,China)
From a perspective of Nord’s documentary translation and instrumental translation,this paper analyzes the translation characteristics of quoted verses and proverbs in Lin Yutang’s translation of Six Chapters ofA FloatingLife.Documentary translation keepsmor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original language and culture,while instrumental translation obviously offers its rendersmore readable translation.To prevent anymisunderstanding among target language readers,both of the methodswonderfully complement each other in Lin’s translation to introduce Chinese culture in an effective way.
documentary translation;instrumental translation;a translation of Six ChaptersofA FloatingLife;translation characteristics
H059
A
1673-9477(2010)03-0063-03
2010-08-19
天津市高等學校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項目 (編號:20062212)
高巍 (1957-),女,天津人,教授,碩士生導師,研究方向:翻譯理論與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