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中古士族濮陽宇文氏家族的興衰

黃 森

(天津師范大學(xué)歷史文化學(xué)院,天津 300387)

試論中古士族濮陽宇文氏家族的興衰

黃 森

(天津師范大學(xué)歷史文化學(xué)院,天津 300387)

作為中國中古社會一度活躍和有影響的士族家族之一,濮陽宇文氏家族興起于西魏北周時期,鼎盛于隋及唐初期,唐中期逐漸沉寂于政治社會。依靠政治投機取得高官,是濮陽宇文氏家族的家族個性特點。濮陽宇文氏家族的衰落與時代因素以及家族成員素質(zhì)等多種因素的影響作用有關(guān)。

中古;宇文氏;興衰;家族

《全唐文補遺》收錄了四篇濮陽宇文氏家族墓志銘,分別為《宇文士及碑》[1](P466)、《趙王故妃宇文修多羅墓志》[2](P166)(以下簡稱《宇文修多羅墓志》)、《唐故司農(nóng)丞獨孤府君夫人宇文氏墓志銘》[3](P120)(以下簡稱《獨孤府君夫人墓志》)和《大唐故永王第二男新婦河?xùn)|郡夫人宇文氏墓志銘》[4](P60)(以下簡稱《河?xùn)|郡夫人墓志》)。本文將首先利用上述墓志并結(jié)合相關(guān)史籍,對濮陽宇文氏家族的世系人物進(jìn)行考證,力圖理清這個家族的發(fā)展脈絡(luò);其次通過相關(guān)史料的記載這四篇墓志的內(nèi)容,對濮陽宇文氏家族在北周至唐的興衰變化進(jìn)行初步的探討。不當(dāng)之處,祈請方家指正。

一、濮陽宇文氏家族世系人物考

宇文氏是中古時期著名的世家大族,唐代譜牒學(xué)家柳芳將其劃歸為“代北虜姓士族”。《元和姓纂》(以下簡稱《姓纂》)以籍貫將宇文氏分為三支:河南洛陽、河南濮陽及河北中山。關(guān)于濮陽宇文氏家族的世系人物,《新唐書》卷 71《宰相世系表》濮陽宇文氏部分 (以下簡稱《新表》)以及《周書》卷 29《宇文盛傳》、《隋書》卷 61《宇文述傳 》、《北史 》卷 79《宇文述傳 》、兩唐書《宇文士及傳》及《姓纂》中均有相關(guān)記載,但這些記載都存在一些缺漏。因此,我們還需要利用墓志的記載,才能補充濮陽宇文氏家族的世系流變情況。

據(jù)《周書》卷 29《宇文盛附弟丘傳》記載,濮陽宇文氏原姓費也頭氏,臣屬鮮卑后改姓宇文氏。該家族的最初的三代人物是宇文伊與敦、宇文長壽、宇文文孤,均為北魏時期的沃野鎮(zhèn)軍主。以上三代人物,均無事跡可考,這表明該家族的先世人物對當(dāng)時政治社會的影響并不顯著。

史籍記載宇文文孤有二子:長子宇文盛,次子宇文丘?！吨軙肪?29《宇文盛附弟丘傳》中記載了兄弟二人的事跡。據(jù)記載,宇文盛“志力驍雄”,北魏末年隨宇文泰參加了賀拔岳的西征軍,并在西魏建立之初的弘農(nóng)之戰(zhàn)及沙苑之戰(zhàn)中立有戰(zhàn)功,被授予刺史。周孝閔帝時通過舉報八柱國之一的趙貴謀反,被授予大將軍、進(jìn)爵為忠城郡公,并被任命為涇州都督,后官至延州總管,宣帝時拜為上柱國。宇文丘起家襄城將軍、奉朝請、帥都督。與其兄舉報趙貴謀亂后,進(jìn)爵為侯,并歷任咸陽郡守、汾州刺史、延州刺史及涼州刺史。有一子宇文隴。

宇文盛之子,《新表》及《姓纂》中載有宇文歸、宇文述及宇文靜三人。宇文述兄弟三人中除宇文述一支在正史中有傳記外,其他二人及后裔均無事跡可考。關(guān)于宇文述的事跡,據(jù)《隋書》、《北史》記載,宇文述起家拜為開府,先后任左宮伯、英果中大夫,封爵濮陽郡公。大象末年,參與了平定尉遲炯叛亂,超拜為上柱國,進(jìn)爵褒國公。隋朝建立后,任右衛(wèi)大將軍。開皇九年為安州總管,后轉(zhuǎn)壽州總管。當(dāng)時晉王楊廣意圖奪太子之位,宇文述遂代表楊廣結(jié)交當(dāng)朝權(quán)臣楊素。此后楊廣與宇文述關(guān)系更為親密,女兒南陽公主嫁給了宇文述的三子宇文士及。隋煬帝即位后,宇文述升左衛(wèi)大將軍,進(jìn)爵許國公,加開府儀同三司。大業(yè)三年,煬帝命宇文述與蘇威參與朝政。大業(yè)八年,宇文述率領(lǐng)的是左第九道扶余軍征高麗,因中了誘敵之計而兵敗平壤。回朝后被除名,大業(yè)九年恢復(fù)官爵。大業(yè)十一年,隨隋煬帝到達(dá)江都后,宇文述因疾病身亡。死后追贈司徒、尚書令、十郡太守。據(jù)《宇文士及碑》及《宇文修多羅墓志》記載,唐代時追贈司空、上柱國、許國公。

宇文盛除三子外,據(jù)《隋書》卷 37及《北史》卷 59《李渾傳》記載,他還有一女,嫁給了李穆的第十子李渾。李渾之后因與宇文述產(chǎn)生矛盾,而被宇文述利用“李氏應(yīng)為天子”的讖語誣陷致死。

宇文述之子,《隋書》、《北史》及《新表》記載有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和宇文士及三人。而兩唐書的《宇文士及傳》均記載宇文士及撫育幼弟。由此知宇文述至少有四子。但考之于史傳和碑志資料,宇文述第四子無從考之?！缎卤怼穼⒂钗闹羌傲袨榱性谟钗幕爸?說明《新表》長幼順序有誤。關(guān)于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的經(jīng)歷,《隋書》和《北史》記載,晉王楊廣為太子時,宇文化及擔(dān)任太子千牛,后為太子仆,因收受賄賂而被免官。煬帝即位以后,升為太仆少卿。大業(yè)三年,隨煬帝至榆林時,與其弟智及違禁同突厥進(jìn)行交易而被廢為奴婢。宇文述死后,煬帝復(fù)起宇文化及為右屯衛(wèi)將軍,宇文智及為將作少監(jiān)。隋末爆發(fā)農(nóng)民起義后,宇文化及兄弟三人隨煬帝至江都,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利用護(hù)駕驍果的不滿情緒發(fā)動政變,弒煬帝。政變后,宇文化及立楊浩為帝,自封大丞相。在北歸途中,被李密擊敗。退走魏縣,自立為帝,國號“許”,立國半年,被竇建德?lián)魯?。與二子宇文承基、宇文承趾和其弟宇文智及被擒殺。據(jù)《新唐書》卷 106《楊弘禮附楊昉傳》記載,宇文化及另有一子在唐代時曾因資蔭問題打官司敗訴。據(jù)《新唐書》卷 100《權(quán)萬紀(jì)傳》記載,宇文智及有一子在唐代任太子千牛。權(quán)萬紀(jì)進(jìn)諫,認(rèn)為弒君之后不宜為官。唐太宗旋即將其罷免。

關(guān)于宇文士及的事跡,兩唐書《宇文士及傳》及《宇文士及碑》記載,開皇末年因其父功勛被封為新城縣公,尚南陽公主。起家為尚輦奉御,大業(yè)十三年為鴻臚少卿。在江都之變后被任命為內(nèi)史令。北歸途中宇文士及即前往長安降唐。當(dāng)時宇文士及的妹妹是唐高祖的昭儀并得到了高祖的寵愛,宇文士及因此被授予上儀同。后隨秦王李世民平定宋金剛后,因功復(fù)封為新城縣公,任秦王府驃騎將軍,并娶壽光縣主為妻。之后隨李世民平定王世充、竇建德,因功被封為郢國公,任中書侍郎。武德九年,在參與玄武門之變后,被任命為太子詹事。唐太宗李世民即位后被任命中書令。貞觀年間歷任涼州都督、殿中監(jiān)、蒲州刺史、右衛(wèi)大將軍。死后贈左衛(wèi)大將軍、上柱國、郢國公。宇文述除四子外,還有至少兩個女兒。據(jù)《隋書》及《北史》的《宇文化及傳》記載,江都之變參與者之一的楊士覽是宇文智及的外甥。由此可知宇文述有一女兒嫁給楊士覽之父。另據(jù)兩唐書《韓王李元嘉傳》記載,另一個女兒被唐高祖納為昭儀。

關(guān)于宇文士及后代,據(jù)《新表》記載,僅有一子,別封為新城縣公。據(jù)《隋書》卷 80及《北史》卷 91的《南陽公主傳》記載,南陽公主與宇文士及育有一子,南陽公主隨宇文化及被竇建德俘虜后,其子即因受宇文化及弒君之罪的牽連而被處死。據(jù)《河?xùn)|郡夫人墓志》記載,宇文士及有一孫宇文崇嗣,襲承郢國公,歷任尚輦奉御、殿中丞 。宇文崇嗣子宇文微測任益州參軍。宇文微測子宇文鼎任益州大都督府倉曹參軍。據(jù)《獨孤府君夫人墓志》記載,宇文鼎有二子:宇文楊及宇文綜,其中宇文楊的官職位府戶曹絳。據(jù)《宇文修多羅墓志》記載,墓主為宇文士及的女兒,嫁給唐太宗的第十一子趙王李福。綜上所考,宇文士及至少有三子一女。另外《河?xùn)|郡夫人墓志》和《獨孤府君夫人墓志》記載,宇文鼎還有三個女兒,分別為唐代宗妃子 、永王李璘第二子之妻及司農(nóng)丞獨孤楨妻子。

綜上所考,足以看出墓志對于考證宇文氏家族的世系人物確有補缺的重要作用,其史料價值不容忽視?，F(xiàn)據(jù)上文所考結(jié)果,制成“濮陽宇文氏家族世系表”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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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濮陽宇文氏家族的興衰

以上文對濮陽宇文氏家族成員的考察為基礎(chǔ),通過對家族成員的仕宦情況進(jìn)行列表統(tǒng)計進(jìn)而闡明該家族從北魏至唐前期一百多年間的興衰變化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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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上表可以看出,濮陽宇文氏家支第一、二、三代入仕者都沒有到達(dá)五品;第四代、第五代及第六代,共有七人任官在五品以上。第七代至第十一代,出現(xiàn)與前代不同的情況,入仕率仍較高,但是只有三人在五品以上。學(xué)界通常認(rèn)為,五品官爵是衡量中古世家大族門第興衰的一個重要標(biāo)準(zhǔn)。因此,上表所顯示的仕宦狀況就充分說明,濮陽宇文氏在隋末唐初可謂仕宦通達(dá),門第興盛,但唐高宗時期以后則開始出現(xiàn)衰落的趨勢,至唐代宗時期就已經(jīng)完全衰落,此后濮陽宇文氏家族再無人見于史載。

濮陽宇文氏家族之所以在仕宦方面出現(xiàn)上述的興衰變化,首先當(dāng)與北朝至唐前期選官制度的變革有著密切的關(guān)系。眾所周知,北魏沿襲魏晉以來的九品中正制度和門閥士族制度,世家大族子弟可憑借其家世門第,通過中正官舉薦入仕。但北魏孝文帝南遷洛陽實行漢化后,北方邊鎮(zhèn)的地位逐漸下降,邊鎮(zhèn)軍人的入仕越發(fā)困難。居住在沃野鎮(zhèn)的宇文氏家族因仕途升遷受阻“一生推遷,不過軍主?！钡谒拇钗氖?、宇文丘在北魏末年的亂世投身宇文泰帳下。西魏北周在亂世中建國,沒有完整的官員選拔體制,提拔官員多以軍功為標(biāo)準(zhǔn)。宇文盛、宇文丘憑借軍功獲取了高官顯爵,宇文盛甚至兼任擔(dān)握有選舉大權(quán)的西安州大中正,這為該家族成員的仕宦通達(dá)創(chuàng)造了有利條件。隋朝廢除了九品中正制,創(chuàng)立了科舉制,但因制度草創(chuàng),科舉選官的作用尚不明顯,世家大族子弟仍多憑借父祖的高官顯爵,通過舊有的門蔭的制度步入仕途,只不過門蔭的起家官品較低,職官升遷較為緩慢,要達(dá)到五品以上官位并非易事。但在楊堅篡周到平定陳朝這段時間內(nèi)戰(zhàn)事較多,以軍功起家的新貴家族仍然可以通過建立武功取得高官顯爵。該家族第五代的宇文述即通過建立軍功而獲得了從一品的顯爵。隋煬帝時期,藉由門蔭制度,宇文述三子——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宇文士及均獲得了五品以上的官職。唐初科舉制度完全確立起來,至唐高宗時其制度日臻完善,科舉制度入仕已成為最重要的選官途徑。在這種形勢下,許多世家大族子弟不得不放棄舊有的門第資本,憑借真才實學(xué),通過科舉考試步入仕途,進(jìn)而獲取高官顯爵,以此來振興和維持其門戶。但是,濮陽宇文氏家族卻未能適應(yīng)科舉制度的要求以拓寬仕途,仍然依靠門蔭入仕,并且早在貞觀七年發(fā)布的《禁錮隋朝弒逆子孫詔》中明確禁止了該家族的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后代的入仕,這道詔書更導(dǎo)致該家族一部分成員連門蔭的資格都已失去。結(jié)果在第七代至第十一代中只有九人得以入仕,超過半數(shù)的家族成員被擋在仕途之外。而且由于門蔭制度的局限,位至五品以上官者只有三人,第十代和第十一代已無人人能達(dá)到五品以上官。至此該家支連門蔭入仕的資格也已喪失,其門戶亦隨之完全衰落下去。其次,濮陽宇文氏家族的興衰也與該家族的家風(fēng)和成員政治素質(zhì)有著密切的關(guān)系。如上所考,宇文盛身處北魏末年的亂世,憑借軍功入仕,頗能把握當(dāng)時的政治形勢,并在宇文泰建立西魏政權(quán)的過程中參與了一系列的重要戰(zhàn)役。特別是在宇文泰死后,宇文盛積極配合宇文護(hù)壓制勛貴的政策,通過舉報趙貴謀反一事獲得了位至正九命的官爵。宇文盛之子宇文述更進(jìn)一步,憑借為晉王楊廣奪宗出謀劃策,在隋煬帝時期更是被稱為“五貴”之一。宇文述之子宇文士及也具有相當(dāng)敏銳的政治眼光,早在大業(yè)年間,宇文士及就曾結(jié)好時任殿內(nèi)少監(jiān)的李淵,與其談?wù)撎煜率隆Ｈ胩坪?宇文士及成為李世民的部下,在武德九年隨李世民參加了玄武門之變。唐太宗即位后因功升為三省長官之一的中書令。因此,宇文盛、宇文述和宇文士及祖孫三代是該家支中最杰出的代表人物,從這三代人身上可以清晰的看出該家族的家風(fēng),即通過政治投機獲得高官。眾所周知參與政治投機是需要敏銳的政治洞察力,同時唐代皇太子地位的不穩(wěn)定給政治投機分子很多機會。但自宇文士及之后,在歷次重大政變中均看不到該家族的成員參與。這說明該家族第七代至第十一代成員的政治素質(zhì)明顯下降,再也沒有誕生像宇文述、宇文士及那樣擁有敏銳的政治嗅覺的人物,因而其仕宦狀況自然是每況愈下,以致最終不得不推出政治舞臺。

最后,我們再對濮陽宇文氏家族的婚姻關(guān)系試作分析。據(jù)前文所考,該家族通婚關(guān)系共十例,列表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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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

①《河?xùn)|郡夫人墓志》中記載其“曾祖崇嗣,皇尚輦奉御、殿中監(jiān)、郢國公。”并沒有宇文士及的名字,但從其曾祖的爵位可知為宇文士及嫡系。宇文士及在武德三年后娶宗室之女壽光縣主,而《新唐書》卷 109《宗楚客傳》記載,宗楚客神龍初被封為郢國公。故宇文崇嗣死亡時間應(yīng)不會晚于神龍年間,神龍元年距武德三年有八十五年。所以宇文士及與宇文崇嗣之間應(yīng)還有一代較為合理。

②《獨孤府君夫人墓志》記載“……女弟之適,皆在禁垣?！迸苤改怪鞯拿妹?禁垣指皇宮。由此可知該家族有一女兒嫁入皇宮為妃。另外墓主死于建中三年,故其生前應(yīng)在代宗時期,所以其妹也應(yīng)為代宗妃。

[1]吳鋼 .全唐文補遺 (第一輯)[M].三秦出版社,1994.

[2]吳鋼 .全唐文補遺 (第二輯)[M].三秦出版社,1995.

[3]吳鋼 .全唐文補遺 (第三輯)[M].三秦出版社,1996.

[4]吳鋼 .全唐文補遺 (第七輯)[M].三秦出版社,2000.

The changes of yuwen fam ily in puyang atmediaeval t imes

HUANG Sen
(College of history,Tianjin NormalUniversity,Tianjin 300387,China)

As an influential family in mediaeval times,Yuwen family grew up in dynasty ofNorthern zhou,and reached highest in dynasty of Sui or Tang.It declined in middle of Tang dynasty.There are one feature in the family:speculation in politics.Yuwen family fell down because of environment of times and the members’political caliber.

Mediaeval times;Yuwen family;Changes

K207

A

1673-9477(2010)03-0094-03

2010-07-02

黃森 (1985-),男,河北邯鄲人,研究方向:隋唐史。

[責(zé)任編輯:王云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