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原
據(jù)說,最近十年,中國學術大有長進。
標志之一,便是不再由某個領導說了算,誰都得過“評審”這一關。大到學校定位,小至個人榮譽,中間還有研究計劃、學科排名等,都需要填表、送審、匯報、打分、評比、頒獎。如今的評審,可不是鬧著玩的。牽涉到很多現(xiàn)實利益,課題經(jīng)費少則五萬十萬,多則百萬千萬。而且,你還不能清高,說我不要。因為,社會上就認這個,學校辦得好不好,學者成績大不大,以課題編號或獲獎證書為準。于是乎,不少教授,整日里忙得暈頭轉向,不是你評我,就是我評你。
按說,評審是一項好舉措,只是,據(jù)我觀察,眼下的很多評審卻在實際操作中走了調,串了味,變得官氣十足。同行評議往往只起咨詢作用,甚至只是個擺設,一錘定音的,還是主管部門的領導及某些“德高望重”的專家。在實際運作中,這樣的評審很容易被“有心人”支配或誘導:這課題你明明不懂,可必須投票;這著作你明明沒讀,可必須表態(tài);這學者你明明“沒感覺”,可必須舉手……由此,表面嚴格的學術評審,慢慢演變成了“碰運氣”。
不好去責怪那些手握評審大權者的個人品質。實際上,如今日復一日、堆積如山的評審,已構成了一種學術權力,既然是權力,也就存在著以權謀私的巨大空間。評審太多,利益太大,權力又沒有得到有效制約,焉能不出問題?
也有人說,評審中有人弄權,有人鉆營,有人獲利,但仍然只是“一小撮”,不值得大驚小怪。問題在于,這“一小撮”連帶著攪渾了一池清水。都說近年來中國學界十分浮躁,為什么?當然是利益驅使。利益從何獲得?絕大部分就是借助各種冠冕堂皇的學術評審。
更讓人痛心的是,眼看著別人通過評審獲得各種實際利益,一些學者也開始學會了吆喝,一開始都還羞羞答答,吹牛時有點臉紅,眼瞅著造假者過五關斬六將,大家也都想開了??梢哉f,評審也催生出一大批擅長“表揚與自我表揚相結合”的“成功人士”,他們很早就大徹大悟,明白僅僅做學問是不夠的,于是及時調轉船頭,專攻“關系學”,并積極投身于各種評審大潮。
我承認“重獎之下,必有勇夫”,但學問不是評出來的。對于學者來說,淡定讀書做學問的心境才是最為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