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房子的妖精

北　董

咔嚓!

八角城里發(fā)出了這樣一聲脆響。

正是半夜,大多數(shù)人都酣然入夢了,也許有人沒睡著,卻沒太在意這一聲“咔嚓”。

第二天早晨,整個八角城沸騰起來——那座24層高的商貿(mào)大樓只剩下20層,上面的4層不見了!斷茬參差不齊。

這不是一件小事,4層樓不是一塊蛋糕啊。何況,還不知里面有沒有人呢!

奇怪的是,人們在現(xiàn)場找不到一點散落的磚石瓦塊,甚至找不到一點灰土,誰能做得這樣干凈利落?

更令人奇怪的還有呢,人們在殘樓的頂端發(fā)現(xiàn)了8個巨大的齒痕!

又一個夜晚來臨了,商貿(mào)大廈里可沒有人敢待了。有人從遠處盯著,看看昨晚那可怕的怪事會不會重演。

咔嚓!隨著一聲脆響,一個巨大的黑影飛走了。那商貿(mào)大廈只剩下了16層!

“哈哈……”有笑聲從天上傳來,滾滾如雷霆。

八角城亂套了,人心惶惶啊!凡是住在高樓上的,趕緊撤離,或是鉆進地下室,甚至有人逃離了八角城。

八角城鬧鬼了!

八角城得罪上帝了!

頓時,人們議論紛紛。

只有一個叫阿響的小孩知道,八角城來了個吃房子的妖精。阿響正在妖精的肚子里。

吃房子的妖精很年輕,他叫殼拉巴木。

妖精殼拉巴木其實并不吃房子。

“來,你接著!”他收翅落地,面對妻子,把吃進肚里的房子“咕隆”一聲吐出來?！翱?魔水!”他用巨大的巴掌揉著肚子,里面發(fā)出“咕嚕咕嚕”的聲響。

妻子趕緊把她精心兌制的潤滑魔水拿來,讓丈夫喝下去,這樣,丈夫就不會弄壞喉嚨了。吞吐房子可不是件輕松事,很傷喉嚨的。

妻子又拿來她精心兌制的琺瑯魔液,把丈夫的牙齒非常細致地涂擦一遍。咬斷房子最傷牙齒。

“門牙!門牙多涂一遍!”丈夫用撿來的鐵榔頭輕輕敲打著門牙,發(fā)出丁丁的金屬音,“我覺得牙根好酸呢!人類的水泥標號越來越高了!對,還有鋼筋!”

妻子轉(zhuǎn)身重新兌來一大盆琺瑯魔液。魔液閃耀著一種類似水銀的夢幻般的光澤。

涂完了,殼拉巴木開始睡覺,呼嚕打得地動山搖。

接下來,他的妻子要對他吐出的東西進行加工了。她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把被嚇昏的人放掉。第二件事呢,是把人們的寶貝整理好,像手表呀、臺燈呀、電腦呀,等等。殼拉巴木說等他老了就開一個博物館。最后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就是要把水泥建筑的墻體、樓板恢復成山石和河沙。這可就太難了,她要沒日沒夜地配制還原魔水,把丈夫吃來的房子弄成粉末,還原成原來的物質(zhì),并且送回原址。幾百年來,她就這么做著。她修補過歐洲的山、美洲的河、亞洲的草原、非洲的大沙漠……

“你們是什么人?”

突然,出現(xiàn)一個小男孩的聲音,是阿響。

“我們是……”吃房子的妖精被嘹亮的童聲嚇了一跳,他揉揉眼睛坐起來,望望同樣吃驚的妻子,對男孩說,“我們是……揀破爛兒的……”

“說謊!你們很壞!你們咬破了我們八角城的房子!”阿響朝巨人揮起了小拳頭。

“啊,孩子,是這樣的——”

殼拉巴木的妻子接過話茬兒,說:“人類呢,不斷地把山河毀掉,我們就不斷地把山河復原。我和你伯伯就是干這個的。”

阿響認真地想了想,感覺這巨人夫妻并不壞。這是一個極其膽大而又好奇的男孩,他是故意躲在商貿(mào)大樓里想看個究竟的。他突發(fā)奇想,問道:“我可以跟你們在一起么?”

吃房子的巨人眼睛一亮?！疤昧?”殼拉巴木咧開大嘴笑著說,“你就當我們的兒子好啦!”

妖精的妻子把小男孩摟在懷里。

八角城的房子不斷地遭受重創(chuàng)。

咔嚓!有響動,把人們嚇壞了。其實,這也許是一只老鼠碰翻了一只舀面粉的瓢子。

咔嚓!又一聲,又把人們嚇壞了。其實,這也許是一名清潔工不小心弄斷了一根鍬柄。

“咔嚓”成了八角城恐怖的代名詞。

八角城人什么聲音都聽得,就是聽不得“咔嚓”。

八角城人預備了槍炮,設置了電網(wǎng)。

吃房子的妖精鬼精鬼精,房子照樣吃,一回也沒傷著。

然而,吃房子的妖精終于老了,病了。

有一回,殼拉巴木吃罷房子往回飛,沉甸甸的肚子墜著,一股疼痛從背上襲來,他差點兒掉在八角城外的狀元橋上。他趕緊拉起高度,咬緊牙關(guān),強撐著飛回來,一落地,就趴下了。

“醒醒,親愛的,醒醒啊!”妻子忙著拍打他的脊背,“是不是今天吃太多了?”

“不多,是……我老了……”殼拉巴木有氣無力地說。

“那就不要再吃房子了,我們停下吧!”

“不!”殼拉巴木一打挺坐起來,用盡渾身的力氣,“哇”的一聲吐出三層樓房。有一根老粗的鋼筋鉤住了他的牙齒,妻子和阿響費了好大勁兒才幫他取了出來。

妻子趕緊給丈夫的牙齒涂琺瑯魔液。糟糕的是,她的手抖得厲害,把魔液涂到殼拉巴木的眼睛和鼻子上了,這下,殼拉巴木的眼睛就無法轉(zhuǎn)動了,鼻子也硬得像鋼澆鐵鑄的一樣。而那潤滑水呢,由于她老眼昏花,弄錯了比例,非但不能潤滑,還把殼拉巴木的喉嚨燒壞了!

老了,難啊!

老了的妖精仍然夜夜出行,吃房子。他的妻子也就不停地修山補水。

男孩仍然是男孩,好像沒有長大。他怎么也學不來妖精夫妻的本事,只能幫他們打打雜。他痛恨,人類為什么只能毀掉山水,卻不能讓它復原呢?倒是妖精比我們強!

中秋之夜,吃房子的妖精在空中大叫一聲,跌落下來,昏死在八角城中心廣場上。

他的妻子找來了。

當人們從四面八方聚攏來時,看見的是一組巨型的石頭雕塑。一對生著蝙蝠般翅膀的巨人夫妻相偎著,旁邊有一個男孩,是很久以前八角城中失蹤的阿響。而不遠處,商貿(mào)大樓正在重新崛起,眨眼間已有48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