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的呼喊

盧彥寧

摘要:《李爾王》的悲劇性不應是人物的性格悲劇,而有更深層的原因。通過對文本發(fā)展關鍵線索和場景的分析,李爾王之死既是倫理秩序被異化的惡果,也預示著個人努力輪回后歸于失敗的無盡的悲哀。而考狄莉亞與兩個姐姐的悲劇性是不對等的。

關鍵詞:李爾王;悲劇性;倫理秩序;存在

莎翁名劇《李爾王》為我們講述了一個愛與謊言,真與背叛,瘋癲與死亡的曠世傳奇。李爾王與三個女兒的愛恨糾葛,或許在常人看來是如此的不近人情,李爾王的結(jié)局或許也被視作是自食其果。透過李爾王幼稚甚至偏執(zhí)的表面,這部被視為莎翁經(jīng)典悲劇的意義到底在何處呢?

開場時,李爾暴躁得不近人情。同時,他輕率地憑女兒的贊美之辭就把國土一分為三的行為也顯得天真和無理。作為一個統(tǒng)治遼闊疆域的國王,李爾的這種舉動是不是顯得缺乏基本的理智呢?實際上,這樣刻畫李爾的形象是有深層次原因的。他長期生活在宮廷中,身邊的人都爭先恐后地向他邀寵獻媚,一切都以他的意志為轉(zhuǎn)移。他在奉承和諂媚中的黑霧中難以自拔,甚至把自己看作萬物的主宰和宇宙秩序的維護者。他強烈要求女兒狂熱的表白,同時,君主根深蒂固的習慣又把這種希望轉(zhuǎn)變成了理所當然的要求和絕對的權(quán)力,對它的違抗就轉(zhuǎn)變成了罪過和叛逆。

李爾自認為一個由神的權(quán)威控制的宇宙,和諧有序,反映到人間就是一種絕對的倫常關系。他自認為是信念、秩序、倫常的捍衛(wèi)者甚至化身,考狄莉亞的話在它看來無疑是對倫常的蔑視,對既定秩序的否定。而他鑄成悲劇的根源也由此而生,他錯把倫理和政治混為一談,甚至錯把倫理和政治秩序當作兩個對等的事物對待。殊不知,倫理代表著親情,代表著自然的神的旨意,是一種絕對關系。而他強迫女兒們?yōu)榱说玫秸紊系睦?以親情為借口,作為換取權(quán)力的籌碼。這樣,李爾和女兒們之間的親情就不復存在了,倫理秩序在此處被政治秩序所異化,倫理關系被降到了一種相對關系的地位,自然的倫常遭到了嚴重破壞。

而嫁妝的這出戲,只是正常的倫理秩序被破壞的開場。接下來,李爾把實際的權(quán)力分給了大女兒和二女兒,可笑的是,他不承認實權(quán)旁落,于是,他帶著代表權(quán)力的百名武士,到兩個女兒家輪流居住。這種寄居在李爾看來,不過是仍然握有實權(quán)的國王和父親到代理人和女兒的地盤上巡查罷了,她們理應用對待國王的禮節(jié)迎接他。但兩個女兒和他的想法完全相反,李爾在她們眼中只是個喪失了實權(quán)的老者。李爾還想用武士來彰顯他的地位,這無疑是用空洞的符號來支撐其實體的影響。當女兒們用正常的家庭倫理關系和他相處時,李爾卻堅持享有空洞的權(quán)力符號。倫理秩序被異化的惡果爆發(fā)了。李爾被女兒們趕出了城堡,在暴風雨肆虐的荒原上陷入了瘋狂。

從采用的自然意象上看,隨著秩序的混亂和崩潰,自然意象紛紛出現(xiàn)。在第三和第四幕里達到高潮。這些意象反映了瘋狂中李爾的精神狀況,而這些自然的意象使李爾的體驗具有了一種普遍性,具有了超越他自身命運的意義。在荒野中受自然力量的洗禮,對李爾王來說,他的真正痛苦是他親身體會到的且由他主宰的一套神圣、絕對秩序的毀壞。如果說荒野是李爾的再生之地,那么考狄莉亞之死讓這次再生遭到毀滅。李爾因考狄莉亞戰(zhàn)敗自縊而悲痛萬分,最終傷心過度也隨考狄莉亞而去。如果說李爾一生認定和追求的是一種對宇宙和人的神性和秩序的肯定,那么他的死亡,預示著個人努力輪回后歸于失敗的無盡的悲哀。

李爾王之死透出的一種悲觀的世界,好人因自身的善遭受的痛苦比壞人因自己的惡受到的報應更大。從這個意義上說,考狄莉亞和她兩個姐姐的死亡的悲劇性是不對等的。前者擁有真正的內(nèi)在的高貴,后者在欲望的深淵中越陷越深;前者因為心有真愛,真善,而慘遭命運的戲弄,后者因其欲壑難填而最終跌入深淵。

李爾之死深刻地表現(xiàn)了人類最大的恐懼,那就是擔心悔改無用,擔心與神的誓約一旦毀掉,就不可能重新建立。李爾的死也反映了生命的無常和神秘。他們的死,既非善的勝利也非惡的凱旋,而是宇宙恢復各種力量平衡的漠然運動。人類行為的最終結(jié)果無法預測,一切都是不確定的。劇中秩序與混亂的對立,導致了倫理與經(jīng)驗的對立。人的生命要延續(xù)下去就必須要有倫理道德的支撐。而在每一個關鍵時期,經(jīng)驗都是與倫理沖突的。兩者的沖突與對立無法妥協(xié)。同時,兩者之間的張力造成了其他各種對立,種種對立圍繞著一個問題:人如何忍受自己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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