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過分期分批考試,陸續(xù)公布錄取名單,然后分期分批入團。于是,平津兩市近萬名青年學生脫去各式各樣的西裝、長衫、旗袍和裙子,一律換上了草綠色的軍裝,成為光榮的中國人民解放軍四野南下工作網(wǎng)團員。
南工團團員徐寶山拿到入團通知書那天,又喜又憂。喜的是自己考上了南下工作團,憂的是自己報考一事瞞著年邁的父母,不知自己將如何說服老人,畢竟父母只有自己這么一個寶貝兒子。左思右想,回到家里已是傍晚時分了。一進門,母親責問道:“這一整天,你到哪里去了?”父親同樣以嚴厲的眼光看著他。這時,徐寶山只好硬著頭皮“高高興興”地拿出南工團入團通知書。父母一愕,隨即問:“孩子,那你怎么連個招呼也不打,應該先同我們說一聲?”徐寶山有些尷尬:“打招呼你們會同意嗎?”接著,是一陣沉默。過了好久,徐寶山打破沉靜,安慰父母說:“我作為解放軍的一員是光榮的,你們也,是光榮呀!那么多大學生、中學生報考,還有好些人考不上呢?你們應該為我高興才是!”這時,父親撫摸著徐寶山的頭,徐寶山看到母親的臉上分明淌著淚水,他不知道母親流的是喜淚還是難過的淚,但是作為兒子的徐寶山認為自己的選擇沒有錯。
一天,時年16歲的北京師大女附中高一學生、民主青年同盟支部組織委員高玲曾在北平西城區(qū)團委開出介紹信、到東城南工團總團報到后,在回家的路上犯起愁來:“該怎樣同家人說這件事呢?家人平時盡管對我是信任的,自己干什么事他們都不過問,但是如果我說要離開家不讀書了,而且要到很遠的地方去,特別是那里還沒有解放,正處在戰(zhàn)火之中,他們很可能不會同意我走。萬一他們不同意,這可不是好玩的,畢竟服從組織的大事,到時不容后退?!边M了家門,高玲曾鼓起勇氣向家人“宣布”自己要離家、離校參加革命隊伍。在晚年,高玲曾這樣回憶:“當時,讓人吃驚的是,媽媽對我的舉動雖然很是驚訝,但是她沒有阻攔我,只是默默地給我準備了幾件衣服和一床被子。姐妹聽說我要走了,也不知是高興還是新奇,都圍著我問到哪兒去。我說要到南方去,不是打仗,是去工作。其實,我那會兒也是懵懵懂懂的,只是興奮,沒有什么離別傷感。后來,我才知道媽媽為我這次離家出走難過了好一陣子?!?/p>
老團員梁思美在接受采訪時說:“當年自己是滿腔熱忱,有一種獻身精神。父親不讓我去,我就跟他頂嘴,說:你讓你的學生參加革命,為什么不讓我參加革命。父親因此氣得吐血,我臨走時還到協(xié)和醫(yī)院看望過父親。女兒后來問我,你為什么把我出生在湖南而不是在北京。她不知道我們當年作為熱血青年的選擇。”
“下江南,下江南。取京滬,奪武漢,打到兩廣和福建,解放那同胞兩萬萬……”這是當時北平學生中傳唱最多的歌曲之一。據(jù)說,傅作義對青年學生踴躍參加革命的熱情非常不理解。他曾問陶鑄:“解放前我用美援的白面、奶粉供養(yǎng)北平的大學生,但他們還要反饑餓。我用中校軍銜政治教官的優(yōu)厚待遇招聘他們,也沒有肯來應征??墒枪伯a(chǎn)黨來了,給他們吃高粱小米,大學生們不但不反饑餓,反而大批脫掉西裝,打起綁腿,跑到你們部隊甘當普通戰(zhàn)士。這究竟為什么?我真想不通。”
那些年輕的大中學生一入伍即按戰(zhàn)士要求,享受戰(zhàn)士待遇,正式取得軍籍。為統(tǒng)一供給制度與標準,便于南下行動,南下工作團的組織機構基本采取部隊的建制,總團相當于兵團級單位,下設部、處、科。各分團下設大隊、中隊、分隊、小隊,相當于師、團、營、連單位??倛F設秘書處、教務部和總務部。第一、三分團設在北平,第二分團設在天津。南工團的學習、生活和作風,沿襲當年延安“抗大”的光榮傳統(tǒng):艱苦、樸素、軍事化。
南工團總團團部在北平市東四頭條華文學校內辦公,每天前來報到的學生絡繹不絕。陶鑄看到青年學生熱情參軍的情景,十分喜悅,經(jīng)常到大門口看看報到的情況,幫助他們拿箱子,帶領他們辦理入團手續(xù),問長問短,并經(jīng)常深入團員之中,了解他們的思想狀況,及時幫助解決學習、生活及思想上的各種問題。
南下工作團第一分團是最先組建的單位,前身是熱河整訓第四師第十五團和為部隊培訓政治干部的原東北野戰(zhàn)軍的政治教導團。趙卓云為團長,鐘平為政委。下設秘書處、教務處、總務處3處和4個大隊。3月12日,第一分團第一大隊率先在華文學校舉行開學典禮,四野政委羅榮桓到會講話。繼而,二、三、四大隊分別于3月18日、21日和4月3日完成編隊,隨即于4月8日齊集北平中山公園音樂堂隆重舉行開學典禮。當晚,全體團員觀看了歌劇《血淚仇》。5月,從各大隊抽調了70余名團員,組建了第一分團文工團,下設演員隊、裝置隊和樂隊。
設在天津的第二分團,前身是原東北軍政大學冀察熱遼分校。趙復興為團長,李孔亮為政委。下設教務處、總務處2處和5個大隊。
四野領導原調整訓四師師長劉興隆率領一批師、團、營級干部到北平籌建南工團第三分團;電令駐錦州的冀察熱遼聯(lián)合大學校長徐懋庸率領干部到北平籌建第四分團。時至4月初,整訓四師調來的干部不足組建一個分團,總團遂決定將第三與第四分團合并,撤銷第四分團建制,整訓四師干部留下一部分,其余調往15兵團。第三分團組建后,由王明貴任團長,徐懋庸任政委,下設秘書處、教務處、總務處3處和5個大隊。團部還于4月10日組建了專業(yè)性的文工團,團員由原聯(lián)合大學魯迅藝術學院的師生抽調。
對城市青年學生來說,到南工團后首先要過生活關。有的地方住宿條件比較差,有時連床都沒有,有的只是八九人席地而臥的大通鋪。吃的是小米飯和高粱米飯,很少有新鮮蔬菜,都是從東北帶來的干菜,有西葫蘆、南瓜、茄子、豆角等,一個小隊十幾個人圍著一個菜盆蹲著吃?!爸魇呈歉吡幻祝瑺F得很硬、不易消化,多數(shù)人吃不慣。陶鑄得知這件事后,讓炊事班再做高粱米飯時中間放些大蕓豆,燜的時間長一些。有人說,我們胖了,精神了,誰都沒想到那難以下咽的高粱米還挺養(yǎng)人的。”老團員們都說,雖然軍營的生活很苦、很累、很緊張,但是大家都能自覺地接受改造,決心過好革命的每一個關口。
由于是非戰(zhàn)斗部隊,南工團軍事訓練的比重很小,盡管屬軍隊建制,但是著重于生活管理,如實行早出操、晚點名制度,內務整理制度,請銷假制度,學員輪流值班和每周班務會制度等,生活連隊化、制度化。各分團還集中時間組織了緊急集合、行軍拉練、防空隱蔽等訓練,團員在這里學會了打綁腿、捆背包、防治腳打泡等軍事生活常識,為隨時準備南下長途行軍做好充分準備,養(yǎng)成了緊張的軍事生活習慣,有益于鍛煉軍事活動能力、提高組織紀律觀念。
南工團青年工作隊團員李文水日后這樣說:“那年3月,我是經(jīng)清華大學地下黨的同志介紹參加南工團的。剛一發(fā)軍裝感到特別高興,沒想到上衣快到膝蓋了,褲子也得卷幾層,像個‘拉拖兵。后來發(fā)腰帶和綁腿了,把皮帶往腰上一扎,衣服也不顯寬大,人也神氣多了。可是女同志都不愿打綁
腿,覺得太土,打不好一跑步就往下掉。隊領導耐心教我們打綁腿,講它對行軍的用處。不久,我們就學會了打綁腿,出操行軍也輕快多了。”有老團員回憶說:“從學校到軍營,各方面的反差都很大。過去的生活自由散漫,參軍后,清晨起床號一響,必須立即起床,晚上的熄燈號催促我們馬上關燈睡覺。即使是休假日,外出時,在街上也要三人成行、步調一致,并保證按時歸隊?!?/p>
“一分團來一個……”“解放區(qū)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區(qū)的人民好喜歡……”“三分團該你了!”“沒有共產(chǎn)黨,就沒有新中國……”當年,歌聲此伏彼起,南工團團員們沐浴在歡樂的海洋里。
在晚年,許多南工團團員還記得當年大唱革命歌曲的情景。每天早晚集合要唱,開會、上課吃飯前要唱,隊列行進時更是大唱特唱。各隊之間只要碰在一起,頭一件事就是拉歌,你唱一曲,我唱一曲,互相比賽,直到開會、上課時間已到才肯罷休。
南工團生活實行戰(zhàn)時共產(chǎn)主義供給制,除發(fā)些極簡樸的生活必需品外,每月只發(fā)極少量的零用錢。有些團員回憶說:“那時候沒有什么薪水觀念。參加革命還要什么錢?”一身軍裝、軍帽、軍皮帶、裹腿,英姿勃發(fā)。身著“中國人民解放軍”胸章的南工團團員十分自豪,有的還特地跑到照像館照了一張行軍禮的照片,寄給遠在家鄉(xiāng)的父母,在背面還工工整整地寫上“將革命進行到底”等字樣。
南工團里最年輕的要數(shù)文工團的團員,平均年齡只有十六七歲。南工團的領導們都喜歡親昵地稱他們?yōu)椤靶」怼?、“娃娃兵”。然而,當這些“小鬼”們粉墨登場,活躍在革命的文藝舞臺上的時候,誰又能知道,他們是否意識到他們的情感、他們的年華、他們的全部身心,已經(jīng)完完全全溶入那驚天動地的輝煌的中國解放事業(yè)中去了呢?他們對于革命文藝的性質、任務、目的和任務并不是完全能理解,然而憑著對革命的無限忠誠、對革命事業(yè)的傾心熱愛、對解放全中國的殷切向往,努力學習,艱苦探索,在起初連塊像樣的幕布都沒有的文工團里排演出一出出激動人心的節(jié)目。盡管起初演出水平并不高,演出設備簡陋,但是臺上臺下卻是融為一體,相互間的情感的交流是真摯的。
“本是京城高校生,而今行伍一新兵。軍裝一著頓俊美,老友新途表訝驚。朝夕同歌聲漫漫,官兵共舞熱騰騰。軍規(guī)滌盡書生氣,馬列澆紅戰(zhàn)士心?!蹦瞎F團員章興當年這樣用律詩記錄自己入伍后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