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安平的自由觀及其限度

喻　中

一、引言

儲安平是一個自由主義知識分子,以充滿血性的政論聞名于當世。在二十世紀四十年代,他是一個極其活躍的政論家。但進入五十年代后期,他就從讀者的視野中消失了。把他從塵封的歷史中打撈出來的人,首推謝泳。謝泳對于儲安平與《觀察》雜志的研究,別具一格,令人回味。透過謝泳的長篇傳記《儲安平評傳》〔1〕,及其他相關(guān)材料,我們可以簡要地勾畫出儲安平的人生軌跡。

他是江蘇宜興人,1909年生。1928年進入上海的光華大學。讀的什么專業(yè),說法不一。戴晴說是新聞專業(yè)〔2〕,陳子善說是政治專業(yè)〔3〕,趙家璧說是英文專業(yè)〔4〕。在這個階段,儲安平主要是一個文學青年:在光華大學讀書期間,寫了一些小說;從光華大學畢業(yè)之后,又在《新月》雜志上發(fā)表了一些散文。1935年,他到英國倫敦大學留學,受到了費邊社及其代表人物拉斯基的影響。1938年歸國,在戰(zhàn)時的陪都重慶先后任《中央日報》編輯、中央政治大學研究員。1940年8月后,輾轉(zhuǎn)于湖南、廣西,先任教于國立藍田師范學院,主要講授英國史與世界政治概論,并寫成《英國采風錄》、《英人法人中國人》等著作。稍后,又任職于桂林的《力報》、辰溪的《中國晨報》。

日軍占領(lǐng)桂林后,儲安平返回重慶,與張稚琴一起創(chuàng)辦了《客觀》周刊。創(chuàng)刊的時間大約是1944年冬天,一共出了十七期就?？恕Ｔ谶@份雜志上,作為主編的儲安平發(fā)表了很多政論文章:有評價國民黨的,有分析共產(chǎn)黨的,有討論美國態(tài)度的,有批評內(nèi)戰(zhàn)的……

1946年,儲安平東去上海,擔任復旦大學教授,主要講授各國政府與政治、比較憲法、評論練習等課程。同年9月,他創(chuàng)辦了著名的《觀察》雜志,在知識界及社會各界都產(chǎn)生了很大的影響。他本人也在這份刊物上發(fā)表了大量的評論:批評時局,維護言論自由,等等。1948年12月25日,《觀察》雜志被國民黨內(nèi)政部查封。

1949年9月21日,儲安平在北平參加了新政協(xié)。在此之前的1949年5月,儲安平向中共請求復刊《觀察》,得到了批準,并于1949年11月正式復刊。1950年5月,《觀察》改為《新觀察》,第一任主編是黎澍。在第二任主編楊賡主持編務(wù)之后,儲安平調(diào)任新華書店副總經(jīng)理。1952年,改任中央出版總署發(fā)行局副局長。1954年,任九三學社中央委員兼宣傳部副部長。同時,他還是第一屆全國人大代表。

1957年4月1日,在胡喬木的推薦下,儲安平出任《光明日報》總編輯。6月1日,在中央統(tǒng)戰(zhàn)部召集的座談會上,他發(fā)表了題為“向毛主席和周總理提些意見”的言論,闡述了“黨天下”的著名觀點。6月2日,《人民日報》、《光明日報》分別以醒目的標題在顯著位置刊登了他的發(fā)言。因為這次發(fā)言,他受到了批判,并被免去了《光明日報》總編職務(wù),還被定為右派。在孤獨地生活了九年之后,于1966年9月上旬失蹤。

以上的人生曲線表明,儲安平是一個作家、政論家,也是一個富有激情的理想主義者。在他動蕩不安的生命歷程中,始終堅守著一個固執(zhí)的目標,那就是對于自由的追求。

二、自由的本義

在一篇類似于《觀察》發(fā)刊詞的文章中,儲安平對于自由的含義做了一個基調(diào)性的闡述。他說:“于重視自己的思想自由時,亦須同時尊重他人的思想自由?！彼终f:“我們要求自由,要求各種基本人權(quán)。自由不是放縱,自由仍須守法。但法律須先保障人民的自由,并使人人在法律之前一律平等;法律若能保障人民的自由與權(quán)利,則人民必守法護法之不暇。政府應(yīng)該尊重人民的人格,而自由即為維護人格完整所必要。政府應(yīng)該使人民的身體的、智慧的及道德的能力,作充分優(yōu)性的發(fā)展,以增加國家社會的福利,而自由即為達到此種優(yōu)性發(fā)展所不可缺少的條件。沒有自由的人民是沒有人格的人民,沒有自由的社會必是一個奴役的社會。我們要求人人獲得有各種基本的人權(quán)以維護每個人的人格,并促使國家社會的優(yōu)性發(fā)展?！薄?〕這段文字,集中地體現(xiàn)了儲安平關(guān)于自由的基本看法。

首先,自己有自由,他人也有自由。這個觀念,表達了西方自由主義思想的一個著眼點:自由就在于相互承認對方的自由。專制社會的標志,并不在于沒有自由,而是在于只有部分人或少數(shù)人有自由,多數(shù)人都沒有自由。自由社會的標志,則是人人都有自由,尤其是人人都有思想的自由。因此,自由所體現(xiàn)的是一種人與人之間的相互關(guān)系。套用哲學上的說法,自由就是一個“主體間性”或“交互主體性”的概念。因為,它強調(diào)相互尊重對方的自由。

其次,自由不是放縱,自由仍須守法。這句話體現(xiàn)了儲安平的理性主義的自由觀:自由絕不是為所欲為,自由是有邊界的。在公共生活中,自由的邊界就是法律。打個比方,如果自由是一匹奔馳的馬,那么,法律上的約束就相當于套在馬脖子上的一根韁繩。如果沒有這根韁繩,奔馳的馬就可能踐踏他人或跌下懸崖,那是很危險的。因此,自由離不開法律。但是,反過來說,約束自由的法律本身也要遵循一定的標準,那就是,“法律須先保障人民的自由”,而且,法律還要平等地保障人民的自由。換言之,只有保障自由的法律,才能作為限制自由的法律;也只有這樣的法律,才能得到人民的自覺遵守。從這個層面上說,法律的正當性和有效性,取決于它的姿態(tài)與性質(zhì):是平等地保障自由呢,還是相反。一套法律,倘若不能平等地保障人民的自由,它就無法得到人們的承認,即使“以國家強制力作為后盾”,也不能得到嚴格的實施。因為它的正當性、有效性都嚴重虧空。在這里,儲安平強調(diào)自由與法律之間的相互約束,表面上看,構(gòu)成了一個悖論,但恰恰正是這樣一個悖論,揭示了自由的社會性與政治性:自由不是孤島上的魯濱遜的獨享之物,它是一種社會性、群體性的存在。

再次,人民的全面發(fā)展,國家、社會的福利,都離不開自由這個條件。在儲安平看來,人民沒有自由,就沒有人格。因為嚴格地說,沒有人格的人,就是一個不健全的人,就是一種精神上的殘疾人。這樣的人,其智慧、道德甚至身體都不可能有“充分優(yōu)性”的發(fā)展。一個政府,如果聽任人民沒有人格,也得不到發(fā)展,社會總是處于奴役狀態(tài),那么,這樣的政府就是一個失職的政府。因此,從政府履行自己的義務(wù)來說,也有必要把保障自由作為自己的一個重要使命。

三、政治的自由與社會的自由

如果說,上文的論述體現(xiàn)了儲安平關(guān)于自由的基本觀念,那么,對自由進行分類的方法,則可以進一步展示儲安平的自由思想。

在西方思想史上,最引人注目的關(guān)于自由的分類方式,是把自由分為積極自由與消極自由。老派的自由主義者都特別偏愛消極自由。新派的強調(diào)正義、公平的自由主義者,更多地傾心于積極自由。消極自由與積極自由的劃分,其實質(zhì)在于嚴復所謂的“群己權(quán)界”,著眼點在于群體、社會、國家(群)干預個體(己)的限度?！白钚摇?是消極自由的要求;福利國家,是積極自由的體現(xiàn)。

與這種西方流行的自由分類理論不同的是,儲安平把自由分為政治的自由與社會的自由。在一篇政論中,儲安平寫道:“‘自由只是一個總稱,其內(nèi)容尚可別為種種不同的‘自由,如人身自由、居住自由、財產(chǎn)自由、職業(yè)自由、信仰自由、言論自由、集會自由、結(jié)社自由等。著者常思對此問題作一比較科學的答案,因?qū)⒔袢罩袊嗣袼碛械淖杂?區(qū)分為‘政治的自由和‘社會的自由兩類,而其結(jié)論則認為今日中國人民所享有的‘政治的自由太少,而享有的‘社會的自由太多,著者之作此結(jié)論,固非徒憑空想,我們實可舉出許多實例以明此說。以言人身自由,許多違法作惡殺人越貨的惡棍盜竊,常得逍遙法外,而在思想上稍為前進一點的人,其生命常不能得到合法的保障。以言言論自由,對于那些隨便揭發(fā)他人的秘密、破壞他人名譽、刊載荒誕離奇不合人情的文字的報紙或印刷物,它們在社會道德上所發(fā)生的影響,政府常漠然視之,但一個報紙或印刷物,若發(fā)表了在思想上有‘問題的文章,則該報紙及印刷物之編輯人、發(fā)行人及該文之著作人,俱將遭受不可抗拒的壓迫、威脅或制裁。以言信仰自由,則信仰種種荒誕不稽的教義,決無人加以阻止,所以民間還是燒紙屋、紙錢、紙箔,雇道人巫人打唱,這一切反現(xiàn)代的費錢費力的迷信行為,可以行之如素,一如在一百年前一樣。但一個人的信仰若一涉及‘政治的思想,則他即將受到注意或監(jiān)視……大體言之,在中國人民的行為及一般生活中,凡涉及政治的,處處受限制;只要與‘政治無關(guān),極盡自由?！薄?〕

儲安平發(fā)表這段言論時,正處于國民黨專制統(tǒng)治時期。這種關(guān)于自由的分類標準,主要在于是否對當政者構(gòu)成了沖擊或威脅。如果對當政者的當政地位構(gòu)成了威脅,那就屬于“政治的自由”;如果對當政者的當政地位沒有影響,沒有觸動,那就屬于“社會的自由”。以更直白的話來說:只要你不危及當政者的利益或地位,你干什么都行,這樣的自由,儲安平稱之為“社會的自由”;只要你危及當政者的利益或潛在利益,你干什么都不行,因為這屬于“政治的自由”。

在這里,我們就可以看出中西自由的本質(zhì)區(qū)別:在西方,自由的實質(zhì),是國家或群體干預個體的界限;自由的多少,取決于國家干預個體的程度;自由是個體對抗國家的工具;自由的核心是“政治的自由”。在舊中國,自由主要就是“社會的自由”,譬如色情、賭博、迷信之類,因為它們大多屬于“祛政治化”的行動,與政治權(quán)威無涉,所以都屬于自由的范圍。

四、自由與知識分子

在英國歷史上,渴望自由、體現(xiàn)自由、拓展自由的主要社會力量是工商階層、殖民者階層。至于知識分子,則是在為工商、殖民階層的自由進行辯護,進行合理化的論證。從這個角度上說,洛克的《政府論》、密爾的《論自由》可以視為工商、殖民階層甚至整個資本主義世界的圣經(jīng),因為這些文本為自由的資本主義提供了正當性依據(jù)。

但在儲安平的眼里,渴望自由、體現(xiàn)自由、拓展自由的主要力量卻是知識分子。在《客觀》雜志上發(fā)表的政論中,儲安平專門論述了知識分子與自由的關(guān)系。他說:“任何一國的輿論,大都均系出于知識分子的領(lǐng)導;其在今日中國從黨治到憲治的過程中,對于知識分子之出而領(lǐng)導輿論,尤感切要:第一,要使人民有言論之自由,須先能切實保證人民有合法的人身自由。人身自由是一切自由的基礎(chǔ);假如人身自由沒有切實的保障,則其他一切自由都不會真正存在。第二,言論自由包括在公共場所演說的自由、出版報紙及刊物的自由、采訪新聞及拍發(fā)新聞電報的自由、私人通信的自由、印刷著作物的自由、演戲的自由。凡上種種,俱不受官方或半官方之任何公開的或不公開的限制、干涉、壓迫及威脅。行使上述種種自由權(quán)利時,如有觸犯法律之處,政府得依法于事后追懲之。我認為:國民黨為表示共倡導民主的誠意起見,應(yīng)于政治協(xié)商會議閉幕以后及國民大會召開之前這一段時間內(nèi),通知國民政府廢止一切限制上述各種言論自由的法令,并明令允許人民在任何時間在任何地方都可自由出版報紙,出版刊物。”〔7〕

這段話表明,儲安平對于中國的知識分子寄予了很高的希望,希望他們當仁不讓地主導社會輿論,成為言論自由的實踐者,成為自由的象征。為了實現(xiàn)這個目標,他要求國民黨首先要保障人們的人身自由,因為這是其他一切自由的基礎(chǔ)。但是,只有人身自由還很不夠,還要有言論自由。在儲安平看來,言論自由的核心就是知識分子論政的自由、領(lǐng)導輿論的自由。這種自由的實質(zhì),主要就是儲安平在上文中所說的“政治的自由”。他要求,這種以論政為核心的言論自由,必須得到政府的全面保障;只有當這種自由確實觸犯了法律,才能受到政府的懲罰。換言之,言論自由應(yīng)當成為一個普遍性的原則,對言論自由的懲罰或限制應(yīng)當作為一個極其特殊的例外。為了實現(xiàn)知識分子的言論自由,儲安平呼吁國民黨廢除一切限制言論自由的法令,給知識分子的論政與“立言”提供足夠的自由空間。

儲安平認為,政府不僅要承認、保障知識分子的言論自由,還要鼓勵他們積極地說話。他說:“為了達到造成一個民主的中國的目的,我們應(yīng)當用種種方法鼓勵中國的中產(chǎn)階級抬頭,成為民主政治的干部。其中特別對于自由思想的大學教授及其著作家等,應(yīng)當鼓勵他們出面說話,建立一個為民主國家所不可缺少的健全的輿論?！薄?〕因為,一個真正的民主國家,一定是一個輿論健全的國家。知識分子的“建言立論”,就是民主國家不可缺少的一個重要條件,甚至是一個重要的貢獻,“一個從事言論的人,假如環(huán)境允許他秉其智慧、憑其良心公平論政,他對國家所能有的貢獻,未必即在一個部長之下”〔9〕?？梢?儲安平對于“立言”的價值,抱有極大的信心。

五、自由與國民黨

儲安平關(guān)于自由的最大膽、最尖銳的論述,莫過于對國民黨一黨專政的批評。這一點,也是《觀察》雜志最后被查封的根本原因。

在儲安平看來,國民黨的一黨專政與知識分子所追求的自由,恰好構(gòu)成了某種非此即彼的矛盾關(guān)系。他說:“我們要求終止一黨專政。這種一黨專政的終止,絕不僅僅是一種形式上的終止,必須同時是一種精神上的終止。一黨專政在精神上的主要特征和主要苦痛,是人民的各種基本公民權(quán)利沒有保障。人民的基本公民權(quán)利包括人身自由、居住自由、職業(yè)自由、財產(chǎn)自由、宗教自由、言論自由、集會自由及結(jié)社自由。其中人身自由尤為一切自由的基本。我們所以要求上述各種基本的公民權(quán)利,僅僅是因為只有人民能獲得上述的基本民權(quán),人民的智慧的、道德的、身體的能力,始能作充分優(yōu)性的發(fā)展,以充實國家的生命,培養(yǎng)社會的活力,提高政治的道德,促進文化的進步,從而產(chǎn)生合理的政治活動和安定的社會秩序?！薄?0〕

儲安平站在自由知識分子的立場上,希望徹底終結(jié)國民黨的一黨專政。因為,國民黨一黨專政的直接后果,就是讓人民的自由不能得到保障。而人民沒有自由,就無法得到全面的發(fā)展。如果人民得不到發(fā)展,那么國家也就沒有生命力,社會也就沒有活力,政治既不能提高,文化也不能進步,合理的政治社會秩序更無法形成。按照儲安平的邏輯,國民黨的一黨專政,由于消釋了人民的自由,將會產(chǎn)生多米諾骨牌效應(yīng),將會引發(fā)一系列重大的消極后果,甚至會傷及國家與文明的元氣。

六、結(jié)論

上文從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側(cè)面,粗略地勾畫了儲安平的自由觀,主要涉及自由的本義或真義,自由的兩種類型,自由與知識分子的關(guān)系,自由與國民黨一黨專政的沖突,等等。儲安平的這些論述,整體風格是理性的、克制的,但也是大膽的、直率的,在相當程度上體現(xiàn)了英國費邊社的精神與風格,也展示了一個中國知識分子的憂患意識以及對于國家、民族、社會的責任感。透過儲安平的文字,一個追求自由的、具有擔當精神的知識分子形象,已經(jīng)刻進了我們的心底。

從一個方面來說,儲安平的努力失敗了。他的《觀察》雜志被查封可以看成是失敗的象征。但從另一個方面說,儲安平的努力是成功的,甚至是相當成功的。他以《觀察》雜志作為紐帶,團結(jié)、聚集了那么多的知識分子(雜志上列出的撰稿人,就有七十八名)共同來探討、思考中國的處境以及發(fā)展的方向。1946年至1948年的《觀察》雜志,事實上也成為自由知識分子的一個標志性的符號,充當了知識界“立言”的一個主要載體。在他搭建起來的舞臺上,各路知識精英輪番上演了豐富而精彩的思想大戲,對于當時的政治、社會、文化都產(chǎn)生了較大的影響。由于他主持的《觀察》雜志有效地展示了一個時代的思想面貌,影響了一個時代的思想坐標,從這個層面上說,儲安平又是一個成功的知識分子,一個兼具理想色彩與悲壯意味,既充滿理性又不乏激情的“立言人”。

就思想淵源而言,儲安平在上海光華大學求學、英國倫敦大學留學的經(jīng)歷,塑造了他的自由主義思想。尤其是以拉斯基為代表的費邊社的自由理念,為儲安平提供了一幅關(guān)于自由的理想圖景,也構(gòu)成了他不懈地追求自由的精神動力。在他并不算太長的政論生涯中,英國式的自由理念,在相當程度上充當了他評論中國現(xiàn)實的標尺。但是,我們也毋庸諱言,他對于自己恪守的自由觀念是缺乏反思的。他沒有注意到,英國式的自由乃是多種因素的產(chǎn)物:宗教傳統(tǒng)、商業(yè)精神、經(jīng)驗主義的哲學思想,這些因素相互融合在一起,才形成了英式自由得以生長的土壤。拉斯基的自由理論,不過是這片土壤中生長出來的一朵絢麗之花罷了。儲安平看到了這朵“自由之花”的美麗,希望把這朵花搬到中國來。但是,中國這片土壤,能夠有效地移植這朵“自由之花”嗎?要改造中國這片土壤,使之適合生長“自由之花”,需要多長的時間?需要多大的耐心?會遇到什么樣的阻力?儲安平關(guān)于自由的想象與期待,符合普通中國人關(guān)于自由的想象與期待嗎?對國民性的改造與對國民性的尊重,兩者之間的關(guān)系如何把握?諸如此類的問題,都沒有在他的關(guān)于自由的論述中得到展示。這就意味著,儲安平對于“中國到自由之路”的探索,省略了太多的環(huán)節(jié),留下了很大的空白。

注釋:

〔1〕謝泳:《儲安平評傳》,載謝泳編:《儲安平:一條河流般的憂郁》,中國青年出版社1999年版,第1～60頁。

〔2〕戴晴:《儲安平與黨天下》,江蘇文藝出版社1989年版,第132頁。

〔3〕陳子善:《“新月派”的后起之秀》,《文匯讀書周報》1994年6月4日第10版。

〔4〕趙家璧:《和靳以在一起的日子》,《新文學史料》1988年第2期。

〔5〕儲安平:《我們的志趣和態(tài)度》,《觀察》第1卷第1期。

〔6〕張新穎編:《儲安平文集》(上),東方出版中心1998年版,第469～470頁。

〔7〕儲安平:《〈客觀〉政論·自由》,《客觀》第7期。

〔8〕儲安平:《〈客觀〉政論·中產(chǎn)階級與自由分子》,《客觀》第7期。

〔9〕〔10〕儲安平:《我們對于美國的感覺》,《觀察》第1卷第11期。